随着耳畔虎啸风生乍然而止,额头传至的痛楚令洪元真人愕然睁眼。
依他所想,入目理应尽是碧色电弧,可映入眼帘的却是茫然一片淡白。
尚未瞅明白那究竟是何物,洪元真人只觉得身下一轻,整个人坠落而下,落在水中发出噗通的清脆声响。
水花四溅。
玄阳宗门,离地万丈,高悬于云霞之上,而那若碧色玛瑙般的青萝水潭,更是彻骨冰寒。
挣扎着从寒潭水面露头,洪元真人方才瞧见数百条水晶游鱼再次组成堵透明屏障,将少年护在其中。
“竟没死?”
乍闻少年怒喝的老贼也是微微一愣,旋即略感意外的脸上更是带起些许不耐。
“敢口出如此狂妄之言,也不知何来的底气。”老贼成竹在胸地再度祭起衍日灵球,毫不将再度出现的少年放在眼里“本尊竟能灭了你与那不堪一击的生物一次,便能毁灭第二次。”
老贼狂傲,丝毫未将少年放在心上。
这般轻敌,着实是自取灭亡。
“是么,那大可一试。”
此刻的丁小磊,浑身上下已极难寻出处完整的肌体。
倘若先前只是遍体鳞伤、不人不鬼,那此刻的少年完全是一副密布着蜿蜒经脉的骷髅。
根根略显残破的肋骨之下,五脏六腑一览无遗,微微泛白的脏器却是极为有力的蠕动着,彰显着少年好似永恒不熄的生命力。
“既是执意寻死,本尊便成全于你。”
老贼微挑眉毛,浑身上下被黑云笼罩的他虽是稍有些困惑,不知少年何来的底气,可仍是未有丝毫忌惮。
被心魔操控的守山老道,应有的理智早被狂妄、贪念、嗜杀的情绪所充斥。
少年浅笑,双眸中尽是不屑。
原本只是惊愕的洪元老道却是满心骇然。
倒非惧怕那实力超群的老贼,而是越发察觉自己似乎瞧不真切这丁小磊。
印象中憨厚的有些木讷的少年,同眼前这句可怖可惧的骷髅根本无法融在一起。
更超出他感观的,则是少年那无比自信的底气。
“此子,究竟是何来历。”
内心嘀咕了句后,洪元老道突然发现有些异样。
丁小磊能够端坐水面而不坠落自然是因为有那数百水晶游鱼在水底托着,而自己为何也不沉没呢?
青萝寒潭,不知存世几万年,极为清洌的潭水可一眼见底。
此处,虽是毗邻水畔,水并不深,可也足以将洪元老道吞没。
困惑间,他探手朝着水底一抹,当即满面古怪。
那原本理应无比清脆的潭水,在日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扭曲。水面下数尺之处,竟有着数以万计的水晶游鱼。
这,便是洪元老道为何不会下坠的原因,也是丁小磊如此自信的真正缘由。
“狂妄。”
老贼怒喝。
连金丹境的刑堂大长老洪元老道都被他轻而易举地打残,更莫说这区区杂役丁小磊。
就算他得了大机缘,可号令那寒潭中的生物,那又如何?
在老贼瞧来,捏死他并不比踩死只蚂蚁困难多少。
万道雷霆再现,漫天灼灼闪电,好似铺天盖地的毒蛇直扑少年而来。
原本站立的丁小磊随手一招,顿时水潮消散,晶莹“石柱”自水中升起,将其举至半空。
少年不徐不疾地盘膝而坐,冷眼瞧着面前那无尽电蛇,面无惧色。
一茬茬水晶游鱼吞噬那雷霆灵力,吃的是腹胀如球体。
无数撑着的游鱼落下,又有难以计数的游鱼顶上。
少年面前这堵水晶屏障好似随时会崩塌,却又摇摇欲坠地撑着。
烈日西落,皓月东升,漫天繁星闪烁,却显得无比黯淡。
万千雷霆闪烁,绽放出灼灼碧光,将这方暗黑的空间照耀的犹如白昼。
在毫不间断的持续攻势下,老贼的身躯不断干瘪,又在葫芦丹药的支撑下再次变得充盈。
而少年面前那堵水晶壁垒,更是不断坍塌又急速重建。
这场拉锯战,持续了数个时辰,仍是不见身负。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狂傲无比的老贼渐渐变得疲惫,随后又是满脸骇然。
他,已然发觉了异样。
原本静如镜鉴的潭水不断**漾起无尽的波澜涟漪,浩**如过江之鲫的水晶游鱼自万顷寒潭的四面八方鱼贯而来。
此刻,仿若天地倒转。
漫天的星辉显得是那般无力,而密密麻麻的碧色星火在潭水中摇曳。
老贼,这才意识到,自己绝非在同少年为敌,而是在和整个青萝水潭对抗。
这不知深有几许,难见边际的万顷寒潭中,那透明的无名生物何止亿万。
只是,老贼已然是再无退路。
他毫不怀疑,莫要说自己此刻转身逃窜,便是激射的雷霆闪电少有迟滞,那些个透明生物便会在端坐浪尖的少年操控下化作千尺巨浪,将他拍打得连渣都不剩。
最初的自信、狂妄渐渐被对死亡的恐惧所替代。
两强对垒,殊死相搏,谁先露了惧意,那便是谁先败了。
如今的老贼,已是面露死色。
原本只需数刻钟时间便足以将少年轰杀至渣的期望彻底落空,甚至还要赔上自己的性命。
事实上,他纳戒中的丹丸葫芦已然要用完了,可瞧着那充斥着整片水域的水晶游鱼却仍是无边无际。
一缕朝阳,自东方冉冉而起。
泼墨般的漆黑苍穹再次变得火红无比。
又是轮新阳,万物再度复苏,入眼满是勃勃生机。
可那被心魔把控的守山老道,却已然是摇摇欲坠,眼看便要落败。
败,便是死。
死在这初生的晨曦中,确实对这老贼最大的讽刺。
就在方才,最后一葫芦丹丸被他囫囵吞枣般整个的灌入口中,最多不过半刻钟功夫,他便会耗尽体内的灵力,而他的生命也将走向穷途末路。
万丈之上的苍穹,晦暗不明。
没有云霞的飞地孤峰之上,稀薄的空气无法蕴藏住足够的热度。
宗门圣地,显得那般阴冷。
滋啦。
最后道电弧闪过,那老贼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前倾,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散。”
少年一挥手,晶莹的壁障应声而倒,千余水晶游鱼极不情愿的四散开去,在水中绕着少年打转。
“洪元师叔,这老贼当如何处置?”
一夜的休憩,洪元真人伤势已然恢复了七七八八,在丹药的帮助他,他的实力也恢复至全盛期的六成左右。
见丁小磊询问他,洪元真人立起身来,脸上显得有些讪讪然。
“师侄,你决定吧。”
堂堂玄阳刑堂大长老,金丹境真人,却在炼气杂役的庇护下方能得以保全性命,倘若流传出去,怕是要惊掉众人眼珠。
虽然这杂役几乎可用恐怖至逆天来形容。
少年勉强点了点头,语气中尽是无奈。
“着实是小子我无力支撑,全凭求生本能吊着最后口真气,既然现在安全了,实在是支撑不住……”
话音未落,丁小磊身形一歪,整个人从浪尖上跌落下来,重重地砸在水中。
而那些水晶游鱼没了少年的操控,便是各自散去,摇头摆尾地朝着水潭深处游去。
“师侄。”
洪元真人大惊失色,赶紧冲上前去,一把掳起少年,以食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此时的少年已是气若游丝,眼瞧着随时会一命呜呼。
当然,这只是装出来的假想。
身体被这般重创,倘若还跟个没事儿似的,只怕会引起洪元真人的乃至整个玄阳宗上下的猜疑。
恰到好处的“昏迷”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昏死过去了。”洪元老道虽是长舒了口气,可脸上的表情仍是无比凝重“身体受如此重创,仍可顽强抵抗,着实是太过惊世骇俗。”
稍加抽搐,那宏远真人捡起地上那断做两截的灵宝,运起周身灵气,强行操控残剑,凌空而去。
此时,他所需做的便是赶紧找人来医治,好保住少年性命。
至于那不知是死是活的老贼,也是无暇在意了。
数刻钟后,已然恢复平静的寒潭侧旁,那被随意丢弃在一边的衍日灵球摇摇晃晃地漂浮起来,好似个宿醉方醒的酒鬼。
但见它四下飘**了会,好似在查探四周是否有人。
在确认了绝对的安全后,兀然间绽放出无数漆黑雾气,裹挟着那昏死过去的守山道人冲天而起,不知朝着何处远远遁去。
此时,宗门飞地的一处峰峦山隘中,面色焦急的洪元真人按下云头,在几位戍卫的白衣弟子眼角余光的注视下,怀抱着副人形模样的骷髅,火急火燎地朝着处山门冲去。
“速传最好的药师来我府邸,倘若慢了,小心尔等性命。”
向来以沉稳著称的宏远真人竟这般急躁,顾不得揣测究竟发生了什么,几位白衣弟子连忙四散奔去。
宗门刑堂大长老的赫赫威名早已远播在外,这些白衣弟子哪敢有丝毫的违抗。
不远处,有座朱门红墙的大院,院门上镌刻着数十褐色铆钉。
悬挂门头的厚木门匾上,赫然书着“刑堂”二字。
轰隆,只听个巨大响声,那代表着玄阳宗最为威严肃穆的府邸的大门竟然人无比鲁莽的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