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行险着,火中取栗。
若非剑走偏锋,赢得盆满钵满要么万劫不复,输的无法翻身。
少年立在正堂下第一把交椅旁,将玉华老道让于上座。
对于赤泉,他虽是结交不深,却是有几番钦佩。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虽说更多是因为被凌风逼得无奈,可敢于拍板,去请那妖王坐镇,以防对方搞鬼,这份勇气足以令人钦佩。
须知,倘若不这般破釜沉舟,便是少年败了,他只需同凌风低个头,不告知妖族,倒可做个傀儡监军可若是惊动妖族上层,请妖王亲自坐镇,倘若落败,那便是万劫不复。
“尔等稍安勿躁,本将这便回趟圣教。”他勒了勒腰间束带,大步流星,踏足前行,行至少年跟前,却是驻足,扭头,绽放出个极为信任的笑意“小友稍安勿躁,倘若有不长眼地寻你晦气,暂且忍让,待我回来,自然替你寻个公道。”
话语轻快,却好似极为信任的,多年未见的好友,未有半丝苛责,没有丁点芥蒂。
“好。”
少年点头,却是整了整衣衫,稍施一礼,格外凝重。
若是先前的作揖,只是走个过场此番,少年却是格外认真肃穆。
这位赤泉妖将,虽说是魔门妖族,可论光明磊落,却是远甚那曾经的道门正统,凌风一干人等。
他以全部的身家性命托付,却未曾留下只言片语,令方才投入他麾下的妖族们,替他看守少年。
就冲这份魄力,足以令丁小磊对他高看数眼。
“你会赢的。”
少年起身,面带笃定。
那赤泉哈哈一笑,祭起法宝,凌空而去,落下句飘渺声音,钻入少年耳膜。
“我信你。”
黑云顿起,妖力弥漫。罡风阵阵,吹得是叶落枝摇。
丁小磊捧起侧旁的杯盏,掀开盖子,一饮而尽,旋即负着手,慢步轻踱,朝着屋外行去。
身后,那玉华老道却是苦笑了声。
“这小子,越发是狂妄了,在旁人瞧来,倒好似他是我的师叔那般。”
虽是口中抱怨,他仍是轻步慢摇,徐徐而行,追着少年的背影,施施然而去。留下满堂妖族,面面相觑,半晌未见人言。
“这小辈,忒的是太狂妄了。”
待药竹回过神来,那丁小磊同玉华老道早已行出半里开外,他这才满脸恨恨,好似自言自语似地挑拨着。
凌风双眼微眯,却是眼光阴鸷,尽是杀意。
“不管他。”旋即他换上副笑面孔,瞧着药竹,很是客气“先生且随我来,寻处厢房下榻。”
他引着药竹向破败的议事厅后堂行去。
嘴上却是毫不消停。
“这圣教端的是考量欠妥,派遣这么位不靠谱的来使,那妖王驾临也好,但看我如何好好地告那赤泉一状。”旋即若有担忧地补了句“先生,可有几番把握赢那小贼。”
药竹驻足,若有所思地瞧着那面色无比凝重的凌风。
“蓬慧道友,虽说见识差了些,但话还是有三分道理的。”
确实,不知晓少年有着骷髅身躯的他们,无路如何也是无法猜测到,少年竟是真的能够扛得住那炙热灼人的烈焰。
“加之,先前本丹师得遇丹王峰故人,详细询问后,得知,当初炼出五纹丹药不假。”
此言方出,那凌风却是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满脸迟疑恐慌之色。
药竹摆了摆手,嗤然而笑。
“宗主莫要担忧,经本师,再三确认,才发觉,当日那黑袍之下的大能之士,乃是他的师傅。”
乍闻此言,那凌风方才转忧为喜,连连点头。
“果然是个沽名钓誉,假冒圣贤之徒。”
旋即他再度面露忧色,很是担心地瞧了眼少年离去的背影。
“来啊。”
数个妖族,满脸殷勤地冲了过来,眼巴巴地瞧着那凌风。
“你们去给我盯住这小子,若是有什么人来寻他,务必报告于我。”语落,他有很是郑重而务必笃定地再度吩咐“一定得给我看死咯,如实有误,尔等提头来见。”
诸妖族浑身猛然颤栗,借着很是笃定地应诺下来,后退着离去。
做完这些,那凌风方才长舒了口气。
“看你小子还不死。”
冷哼了声,又换上满面笑容,搀着药竹的袍袖,向那内堂行去。
此番,丁小磊行走在偌大的道城中。
眼前,灰烬缭绕,火花漫舞。
找了出未曾被燎着的屋子,同玉华老道推开门扉,行了进去。
屋中,虽说落了层灰尘,可陈设整齐,极为考究的各色花草,摆放于茶几案头,若簇簇花丛草林,透着股股清幽的香气。显然曾是位女修的闺房。
只可惜花草犹在,佳人已故。
玉华老道凝视着那平摊在案台上的娟秀小字,叹息了声。
“这凌风,端的是该死。”
二人各寻房间住下,盘腿调戏,汲取天地灵力。
曾经住着数千真人修士弟子的镇阳飞峰,如今已然成了妖族的天下。空气中游离的充沛灵力,却成了二人最好的补品。
日落月升,鸟鸣虫吟。
数日时光,弹指一挥。却已是约定好的七日后。
少年立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初上的朝阳,在稀薄的空气下,瞧着是那般的浓郁热烈。
“这几日,除了有数只蚊虫在周遭嗡嗡作响,倒也是过的极为舒畅。”少年站在小院中,冲着打水洗漱的玉华老道笑道。
玉华真人点点头,瞧似很是随意地瞥了眼阴暗的墙角。
那儿,阳光无法照耀,却是藏着数团黑影。
“赤泉很是大度,倒是那凌风小家子气,跟个娘儿们似的。”
丁小磊岂能猜不到,这小动作是凌风干的。
很是不屑地瞥了眼那角落,抖了抖衣衫,好似掸去那满身的泥城。
行走在街道上。
震阳飞峰离地万丈,凌空而悬,更是在万千霞云上端。
在这灵力远比他处充沛的飞峰之上,却是溪流山川,一应俱全,倒像是个微缩版的袖珍世界。
此处,白昼远热于地表,夜晚又阴寒刺骨,故而湿度极大。
那数日前被烧成残垣断壁、残瓦碎砾的道城屋舍,如今在寒露的侵袭下,更是显得残破不堪,浑然副末日景象。
二人,迎着朝阳,行在破败的道城中,影子被拉的狭长狭长,徒增出几分落寞寂寥。
议事厅,近在眼前。
虽说是七日之约已到,可空落落的厅堂中,仍是寥寥无人。
先前被少年以“星垂野阔”所轰塌的楼阁,已被重新休憩暗灰色调的新建砖瓦,同那残留着数分飘渺仙气的屋舍形成鲜明对比。
少年却也不见外,兀自去打水煮沸,从手上那枚成色较差的纳戒中取出些许极仙草茶,搁置在杯盏中,以沸水冲泡,很是恭敬地端送到玉华老道跟前。
君子慎独。
丁小磊从不为浮于表面之事。
无论人前人后,他都是对师长始终如一的尊重。
他们且饮茶水,且静候着。
知道日近三杆时,方有数个小童出来擦拭桌椅板凳。
“二位将军?”
那几个小童是见过少年的,见他们早早地等在了厅堂中,不由得脸上生出几分好奇。
“忙你们的。”
少年报以微笑。
后堂窸窸窣窣阵阵声响传来,却是肥头大耳的药竹在凌风的陪同下,数个妖族的簇拥下,施施然行出。
瞧他模样,倒好像又胖了数圈,满身传来的厚重的酒气,显然绝非只是一夜宿醉。
“哟,我们何时请了两个看门的?”
前些日子,药竹被少年压制得不轻,如今有了凌风撑腰,更是觉得取了丁小磊性命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当即脸上少了数分忌惮,多了些许忌惮。
“身为修仙之士,早起吐纳天地灵力,夜间汲取日月精华,有何不对?”面对药竹的讥讽,丁小磊却是好不以为意,反而毫不露怯地怼回了去“瞧你这模样,倒好似个养肥待宰的猪猡。”
丁小磊话语铿锵,掷地有音,却是气得那药竹满脸横肉哆嗦,恨不得立马将其给斩杀。
“上师莫气,这小贼只不过逞些口舌之利,想要气气你而已。”却是那凌风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再者说了,同这将死之人,你有何计较的。”
哼。
那药竹愣愣地瞥了眼少年,兀自寻了把椅子,端坐上去。
这货果然又比数日前肥了许多,原本可勉强坐进去的椅子,被他挤得是咔嚓一声,两边把手断裂开来。
“果然是头猪猡。”
少年翻了个白眼,冷冷言道。
那药竹,这几日显然被拍了不少马屁,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乍闻少年这般羞辱自己,气的是再度开言便要怒骂。
就在他怒不可遏之时,却见那黑气乍起,弥漫天际,遮得烈日无光,万物难辨。
“妖王到了。”
原本打算继续好言宽慰的凌风弃了那药竹,整了整衣衫,大步流星地迈出厅堂门槛,极为恭谨地站在了门前小道上。
“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少年懒得同那肥硕猪猡多费口舌,招呼玉华老道。
屋外,妖风阵阵,吹的沙石自走,草木皆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