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鑫阳走了,临行前给少年留下了个蛟筋串着九粒念珠的青虹暖玉手串,每粒珠中封印着其一缕神念。
若少年身陷险地,此念珠可为他抵御九次致命袭击。而且,哪怕李鑫阳远在万里之外,也可遥相感应到他的危机。
如此堪比中品灵器的神物,只换来了少年一句承诺。
“待你到筑基境时,为我做一件力所可及之事。”
瞧着李鑫阳远去的背影,丁小磊内心稍感失落,若双方一战,必能睹见这酒中仙的奇门八卦之阵。
辞别前,贼仙李鑫阳寥寥数语,气的那酒鬼玉槐真人又是吹胡瞪眼。
“日后,秘窖中酒怕是再无宁日。”
“吾非你这言而无信的老贼,既已承诺,定会护得小兄弟的周全。”
“达到筑基境之前,若是因玄阳宗内有人故意刁难,而令他有半点差池,我当唯你小老儿是问。”
似是故意卖弄,威慑众人。
李鑫阳漫步前行,白雪消融,步步生莲。
身影远去,徒留金花长串。
待得仙贼李鑫阳远遁而去,爆裂如斯的老槐头脑袋耷拉,有些神情委顿。
少年心中颇有些好笑,出言安慰。
“不就些许酒么,送他些便是,何需如此吝啬。”
玉槐真人摇头,举目而望,却有些失落。
“此酒,采数百种各异草木异宝,取天地精粹,集日月精华而酿,口味虽是各不相同,却个顶个的是酒中极品,且每个秘窖不过少则十坛,多则三十余坛。”说道酒酿,老槐头双目放光,自豪之色溢于言表,随即话锋一转,语气低迷“老朽倒非心疼酒,懂酒之人,我便是百坛相送又如何?愚钝腌臊货,便是只饮一盏,都觉得是与牛饮水,暴殄天物。”
少年倒有些糊涂了。
二人相逢剑拔弩张,恨不得置之死地而后快。
如今仇家已去,倒却生出几分离别愁绪之感,甚是费解。
老槐头仿若瞧出少年心中疑窦,浅笑爬上那张遍是奏摺的老脸。
“人生得一知音,何其难得。这仙贼,每次到来,开泥封,取佳酿绝不过三壶之数,且饮后评点一二,却与我之初意毫无差池。”老槐头一挥手,酒中仙厅堂内斑斓之色顿消,先前对峙之时,店中客人已尽数散去,现如今瞧着倒是厅堂冷落,未有人烟“若我今日真抱有必杀之心,他岂能如此轻易离去。”
此言少年倒是信服,毕竟此处,这玉槐真人已营造百年,若说没有几处可越大境界杀人的机关阵法,无人可信。
瞧着满面失落的少年心中有若明镜。
玉槐真人无力在李鑫阳手下走过三招,若这贼仙真有杀人夺宝之意,怕是早已毙命。
别瞧这二人见面便喊打喊杀,实则还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青。
天涯琴客独闯天涯,道是无情却仍有情。
唏嘘半晌,老槐头敛住情绪,心境如水。
“小友旅途劳顿,要不在我店中小憩数日,容老朽先去归元峰上,同那焱芸这妮子,讨个人情。”
少年点头。
这茫茫修真界,危机四伏,若是离了玄阳宗,丁小磊倒觉得有种走投无路之感。
骷髅之体虽是强大,却不能轻易现形。
自身灵气修行端的是极其羸弱,无形间,少年心中深处几丝危机感。
“必须得提升修为了。”
天下之大,却无处可去,此等憋屈感,着实令人暗中不爽。
“若三日后,我未曾回来,怕是因事耽搁,你便可自行回归元峰。”玉槐真人神色笃定,瞧似有百分百把握。
少年点头应允。
老槐头吩咐数语,便翩然而去。
既是老槐头的贵客,店中堂倌自是不敢怠慢。
每日酒菜佳肴伺候,尽是上佳的菜品。
连住数日,雪已霁,日头当照,整片世界褪去银装素裹。
寒潮凛冽,劲风吹袭,无数枯黄的草木被连根拔起。
少年伫立于酒肆门外,凝望着那高耸如云的归元峰。
三日之期已至,老槐头并未回返。
丁小磊踌躇再三,拾辍好行囊,往那山脚行去。
福祸天定,何足惧哉。
涓涓细泉,自半空淋下,打在墨绿色的常青树上,嗤啦作响。
行在遍是泥泞坑洼的山路上,少年心念急转,脑海中出现了无数可能发生的场景,又一一思寻着对策。
不觉间,已行至杂役院门口。
低矮的篱笆桩,斑驳的古木门,墙垛上堆砌着数捆蓑草,数缕炊烟袅袅而升,好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
凝视着数缕炊烟,丁小磊暗自嘀咕。
“不曾想,已是午饭时间,这数月未归,也不知饭堂的菜肴是否可口了些。”
少年伸手,方要推门而入。
门扉吱呀声响,走出个人来。
定睛细瞧,正是数月未见的杂物房大师兄,罗大桩。
这憨胖的大师兄瞧见迎面行来的丁小磊,不得有稍加一愣,随后挂起万年不变的憨笑。
“小磊师弟回来啦?”
言语极为自然,好似少年并未数月未归。
“嗯,回来了。”少年颔首作答,神色无变。
罗大桩稍一点头,侧过半面身子,让过少年,兀自半低着脑袋,沿着山石小径不徐不疾地踱着步子。
丁小磊甩甩脑袋,他早已习惯这位闷葫芦似的大师兄的诸多离奇习性,倒也算是见怪不怪。
饭堂,位处整个杂役院的侧后方,离少年所处的杂物房库房不过百丈之遥。
折返充作居所的库房,少年归置好行李,拎着荷叶饭盒,蹑手蹑脚地从偏门溜进饭堂后厨。
掌厨是个体型丰腴的胖子,手持锅铲,炒菜炒得是大汗淋漓。
“林强师兄,好久不见,给我来份龙须米饭,随便打两个小菜便好。”
往日,罗大桩对丁小磊颇为照顾,特地叮嘱过林强,少年可以不在饭堂中用餐。因此,他每日三餐都是打回住所食用,现如今数月未见,怕这林强把他给忘了。
“去去去,你当你是焱芸师叔的便宜师侄,还想走后门,给我滚回前堂排队去……”
话语未落,林强剩下的话尽数噎在了嗓子中,脸上皆是惊愕。
“丁,丁小磊?”林强手下一抖,正在火上颠动的漆黑大锅整个地跌在地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噪音。
肉块菜叶,泼洒散落的遍地皆是。
“林强师兄,见着我,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
少年下意识地抓了抓脑袋,倒非他觉得诧异,实则误以为自己不小心运转幽冥气,现出了骷髅之体——否则,对方怎么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后厨快点,没菜了。”
“今儿几位内门师兄赏光驾临,林强你可别掉链子。”
“有啥炖熟了的,先端上来再说。”
后厨外嚷嚷着,声音由远及近,眼看便要走进来。
“你咋回来了,整个归元峰炒得沸沸扬扬,说你师傅口出妄语,占了焱芸师叔的便宜,惹得她是大为光火,责令归元峰上下只要寻着你踪迹,便要将你缉拿回府呢。”
林强语速急促,眼神中皆是关切,推搡着少年向门外走去。
“趁未有人发现你行踪,赶紧走。”
见林强关切之意,毫不作伪,丁小磊不觉得心头莫名生出股暖意。
长这么大,除却欧阳云瑶,还是头次有人这般关心他。
少年稍一拱手,扭身拨开帘布便要离去。
前脚尚未迈出,便闻听后方有人勃然怒斥。
“你这该死的林强猪猡,怎敢将整锅‘地龙杂烩’给掀在地上,可是存心要下我脸面?”怒骂中夹杂这啪啪的击打声,那人显然已是且骂且揍“若是往日,你这般糟蹋食材,我鞭挞你三十丈也就算了;今日贵客临门,若不斩去你双臂,实难交代。”
噌。
身后,金戈鸣叫之音,尽塞少年耳膜。
少年心知,若林强失了双臂,那便再难掌勺做菜。
外门杂役,鲜有天赋异禀,身负逆天灵脉之人。这林强的灵脉更为低劣,入得宗门二十余载,不过才区区练起二层。若非做的手好菜,怕是早已被打发出去,做些挑水砍柴的活计了。
若真让他狂妄之徒,斩去双手,即便林强不死,这玄阳宗、归元峰也是再无容身之所了。
唯一下场,便是废去全身灵气修为,遣回人世间。
一位没有双臂,更无灵气修为的废人,只能沦为乞丐,挨饿受饥而死。
少年大可一走了之。
只是,这事端由自己而起,若是不声不响离开,确是可自保无虞。只是这内心魔障,怕是永无破除之日,成为修仙途上最大的障碍。
“小贼,怎敢如此猖狂。”
少年回首,断然大喝,惊得那人持着兵刃的手腕一抖,一柄寒刃叮当落地。
映入少年眼帘的,是跪坐于肉菜之间,面如死灰的林强;以及一名身着蓝衫的白脸修士。
未及那修士开口,饭堂中传来声斥问。
“何人喧哗?”
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不大的后厨便挤进来七八位白衣修士。
“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丁小磊啊丁小磊,这次,还有人替你撑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