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少年发问,诸葛孔明却是稍稍微愣,旋而若寒冰般的面皮上却是凝出数分笑意。先前缘因天羽的原因,他却是紧忙间瞧着面有数分戾气,现如今却是平和心态,将那心中念想强压了下去,仍是副风轻云淡,与世无争的模样。
“自是知晓。”晚间风大,加之春寒料峭,却是平添出几分冷意,可这诸葛孔明却好似浑然未曾察觉,仍是摇动白羽鹅毛氅扇,刮得那凉风是习习而至“不仅末学知晓,这魏蜀吴三国学士,皆知晓。”
魏蜀吴?
怎得这般耳熟?
少年神念翻转,脑中却是泛起些许记忆。
幼年时,村头的讲书先生,最好讲那飞仙侠盗列传,可偶尔也会穿插些演义纷争。每每此刻,定是满面惆怅,似追忆,似愤然不平。
想起来了。
这魏蜀吴,却是位不知名的作者,根据块上古遗石上所刻残文,杜撰出的本小说演义,只是不曾想那原本便是虚妄历史,编撰的过去,却是同这诡谲世界呼应了。
虽说心有狐疑,可他并未打断,只是换了个坐姿,令自己感觉更为舒畅。
这,必当是个极为冗长的故事。
瞧见少年躺倒在藤椅中,那诸葛孔明原本打算三言两语,将那两类灵药粗略道来,却话到口边却是把那三国故往的历史娓娓叙说了出来。
果然,同少年所听的评书大同小异。
“若这般说来,明日,应当会有三位将军上门邀请先生出山为幕僚。”
一夜闲叙,此刻已是东方既白,数抹朝阳初辉,映得这竹林是晦暗不明。
“嗯?”诸葛孔明脸上的惊愕更甚,且言谈间又多出几分未名的期待“你怎知?”
哈哈哈。
少年虽说心中顿感荒诞,可仍是卖了关子。
“本道不仅知晓你一载后将会道出那隆中对。”少年双手撑着藤椅握把,身躯稍稍前倾,浑然是副天下诸事,我了如指掌的模样“还知晓你身死何处,这三国最终归途。”
长夜漫漫,虽说诸葛孔明将那三国故事说的是绘声绘色,可仍免会有困乏袭来,少年却是故意这般言语,多半乃是为了调剂这气氛,少许原因则是逗逗这位貌似巨石崩塌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诸葛孔明。
他眼珠稍稍上扬,嘴角斜拉,带起数分有话不说的俏皮,单等这诸葛孔明发问。
不曾想,那孔明却是手摇羽扇,面带恬然,且饮杯盏中茶水,淡然的神色未有半分改变。
“末学将会死于五丈原。”
“三国归吴,随后有晋。”
“小友,可是想如此告知我?”
诸葛孔明浅笑盈盈,倒不似在言谈自己的事儿,反而好似在讲说他人的事情。
此番,倒是轮到少年诧异震惊了。
“你?”
哈哈哈。
诸葛孔明扬天大笑,眼角有晶莹迸射。
被道破心思,少年猛然死握住藤椅扶把,紧绷地身躯猛然前倾,脸上皆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吾主刘玄德于巴蜀称帝后不久,兀然是天降妖魔,尽灭世间学士,生灵涂炭,山河破碎。”
他眼眶迸裂,竟有血滴滚滚而出。
怎么,会这样?
少年心中大骇。
若是面前这诸葛先生胡扯,他又怎会知晓刘玄德是他辅佐的帝王,又如何得知那刘备会在巴蜀称帝?
这些可都是演义中的故事,距目下有数十载之久。
至于妖魔现世,生灵涂炭,更是演义中未曾提到。
好似并未察觉少年的惊愕,诸葛孔明仍是娓娓而道。
“魏蜀吴,三国数十万学士,联合拒妖,却在十日内被尽数收割。”他面有悲怆,在这凛冽料峭的春寒冷风中显得格外凄凉“随后,千万子民,一朝尽化作血水,整个世界归于寂无混沌,旋而天道重开,历史倒回东汉末年,十常侍作乱之时。”
乍闻此言,少年猛然起身,探手前指,却是满脸难以置信。
“你是如何得知?”
那羽扇纶巾、眉须倒竖的白脸青年并不言语,只是将目光尽数投在了茅屋外的重重机关法阵上。
“末学知你乃非这世界之人,因此才不让你直行直往,唯恐你身上所负气数,扰了我这大阵法门。”丁小磊是越听越糊涂“先前所说的轮回,我已经经历三百七十一回。”
近四百回?
即便是每个轮回数十载,拿起不是说这诸葛孔明已然存在了数万年之久。
“末学先前只是对你稍抱了数分希望,认为你可助我探明这世界背后的真相。”兀然,那诸葛孔明却是倒持羽扇,双膝倒地,跪拜在少年跟前“三百余次轮回,虽说每次都会重铸天下,可我能够感觉到,即便是那成名的学士,也绝非上一个轮回的人更不要说这些浩如牛毛,命似草芥的凡夫俗子了。”
见诸葛孔明蓦然跪倒,少年赶紧上前来拉,不曾想便是耗尽浑身气力,也拉不动他分毫。
他绝非堪比金丹境的举人修为。
想来也是,存活了数万年的老妖怪,便是再愚钝,在如此巨大的时间堆积下,怕是也成长到令人思之极恐的地步。
“先生请起来说话。”
少年再劝。
“还请小友应我一事,否则必是毁去这大阵,令你永世沉沦在这轮回中,我诸葛孔明身死道陨,受轮回之苦。”
言辞柔软,可其意刚强,惹的少年却是眉头皱起,不再搀扶诸葛孔明。
“你说。”
丁小磊言语间颇多不善,可诸葛孔明却犹若未闻,兀自言语。
“明日吾主来访,末学自然不见,会遣童子将你赠于刘关张。”他稍稍停顿,旋即又言“末学虽说以些许不入流的道法,保住灵台不灭,神魂不陨,不受这轮回之苦,可毕竟乃是此世界中人,倘若做出太多违背'历史'的事情,难免会被那幕后操纵的妖魔发觉,那这世界中便再无清醒明白之人了。”
少年微微眯眼,倒非迟疑,只是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这两味药材,虽说世人皆知,但却极难取得。”这诸葛孔明却是先兵后礼,将要害之事讲完,再抛出诱饵,攥住少年心神,令其无法抗拒“此间有三个锦囊,待要紧之时打开,你自然知晓如何去做。”
丁小磊稍加踌躇,却是来回踱了数步,半晌后方才点头。
“起来罢,我应承下来便是。”
此番,这诸葛孔明再无半点拖泥带水而是而是骤然起身,拱手施礼,面含感激,笑容可掬,却是瞧不出半点先前那如若不应玉石俱焚的刚烈模样,倒好似受了极大的恩惠,惶惶然受宠若惊的模样。
“且多谢小友了。”
诸葛孔明浅笑盈盈,神色极为诚挚,却是令少年感觉有种上了老狐狸当的错觉。
“瞧,这便是那'天炎九重水''日月同辉草'的图影。”
诸葛很是热情地去扯少年衣袖,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地将其推坐回藤椅后,随手从身后的木偶傀儡手中取来本厚重如砖块般的古籍。
“天工开物?”
心情极为复杂的少年,下意识瞥了眼那厚重古书的扉页,黑褐色的书皮上,烙刻着四个古朴有力的大字。
诸葛孔明随手翻开,却是恰恰好地掀到那“天地奇物”的书页上。
他随手一舞,两个极为奇特的图影骤然出现在少年眼前。
一团燃烧着的水,一颗不知是明是黯的草。
水火本不相融,可在那天炎九重水上却显得极为融而那日月同辉草,更是给人种你明明已瞧见双蕊双叶的半尺草株就在眼前,但根本看不真切。
“果真玄妙。”
少年有种赞叹。
片刻后,诸葛孔明淡笑问道“小友可将二物记下了?”
丁小磊又狠狠地瞧了数眼,从容点头。
啪。
厚书合上,孔明随手将那书放回木偶傀儡双手平托着的红漆木托上,有随手拿起三个红色锦囊递给少年。
“此物你收好,待得紧要关头取出,末学自会告知你如何行事。”
短短昼夜,少年见识到的怪事太多,倒也麻木了,接下锦囊,打量了下,见红丝束住、火漆封口的上端,以墨笔小字撰着“壹”“贰””叁”,三个字,当即放入怀中贴身收好。
苍穹之上,数点星光闪烁,白昼将近。
诸葛孔明伸了个懒腰,目光熠熠生辉,毫无半分倦色。
“末学估算着,三位将军即将到来,小友是否要梳洗下,去见他们。”
丁小磊立起身来,点点头,并不推辞。
“也好。”
转身刹那,他以眼角余辉,瞥了眼那村落。
随着日头渐起,那如若行尸走肉般的村民却已是消失不见,想来已是各自回屋。
“端的是玄妙神奇。”
小声嘀咕了句后,少年随着诸葛孔明,向着茅舍楼下行去。
木偶傀儡打来清水,供少年梳洗妥当,又端上两碗清粥并数个小菜,少年同那诸葛孔明端坐在茶几前,食而无语。
待最后一口清粥由口落肚,只听闻门外有人轻拍门扉。
“敢问孔明先生是否在家,益州牧刘玄德求见。”
诸葛孔明放下碗筷,以素色湿帕擦拭嘴角,从容笑道。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