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有点勇
金茧“缆车”一路向前,不多时,被横亘的峭山阻住了去路。风梳香扒开茧丝望了望,正要绕开,却被裴临抬手挡住。
“有魔气。”
借着扒开的缝隙,他目光凝在虚空,缓缓吐出一句。
“哎呀!”一直沉寂的999忽然激动起来。“差点忘了,风风,这家伙是魔修啊!萧无寂能循着魔气找去裂骨渊,他自然也行!”
坠崖坠得好哇!这不就歪打正着了嘛!
风梳香眼睛亮了,扭头问裴临。“能辨别出来吗,魔气从哪里来的?”
被她热切注视着,裴临心里升起些许不自在,随即又掩盖似的笑起来。
“似乎便是这山里。”他向前一指,一派若无其事。
风梳香不疑有他,驱使着金茧继续前行。
穿过阻碍直到近前,两人才发现,山壁像是受到挤压般,从中裂开好大一块,足够令人穿行其间。
裴临阖着眼,灵力与感知一并探入,半响凭空一抓。“不错,就在里面。”
他瘦长指节轻攥,一丝微弱魔气扣在掌心,随着功法运转,化作灵气涌入身体。
风梳香已然摩拳擦掌。“那还等什么,走。”
蜂群似乎惧怕山中之物,已陆陆续续退走,只余七八只盘桓不去,被她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她正要跳出金茧,命运的后颈忽然被制住。
裴临慢悠悠伸手,一把勾住她衣领。“你还没告诉我,这里面是什么,竟还有魔气?”
指尖轻捻,他笑得如沐春风。
山势观之连绵,能一路溢到外边来,必然是个不小的饵。
风梳香想了想,觉得也无甚好瞒的。“小九告诉我,萧无寂当年掉下裂骨渊,控制了一只大魔,这些年一直从其身上抽取修为。”
她望向山壁。“顺着魔气,应该便能找过去。”
裴临目光奇异,很快又垂睫遮住,自言自语道:“难怪他修为突飞猛进……”
猜测得解,他不可抑制笑弯了眼,愉快的情绪涌泉般冲扑出来。“竟是如此,你该早同我说才是。”
他迈步上前,给风梳香抚平后领上的褶皱,动作之温柔,令当事人难以自制地打了个抖。
“干嘛呢!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风梳香虎着脸,猛的转身夺回衣领子,努力忽略对方手指擦过的微凉触感。
裴临好脾气地点点头,态度出奇和善。“那我们快别耽搁了,被硬生生抽走修为,想必难以忍受,还是尽早还大魔一个痛快吧。”
说完,他一脸不忍地叹着气,直接就奔着山壁上的裂缝去了。
“嘁。”
翻出一个白眼,风梳香心道你那是去给大魔痛快么?
去给萧无寂吹响出殡的第一声号角还差不多。
她抬手轻甩,茧丝灵蛇般急窜而去,径直缠紧在裴临身上,叫他再前进不得。
风梳香慢悠悠踱过去,扫了他的腿一眼,挤开他先一步迈进山隙。
“带着伤,你还想打头阵不成?”
她披着昏暗的光,一步步走向更昏暗的地方,在嶙峋裂隙间留下一个越来越模糊的剪影,唯有握在手里的冽水锐亮依旧,挥起时仿佛无不可摧崩。
裴临凝视着那道纤细身影,慢慢收起习惯性的笑容,从他专注的目光中,才能窥得几分真实情绪。“托你的福……”
拍拍已经不碍事的腿,他喃喃着正要说什么,忽听裂隙间“咣当”一声,紧接着熟悉声音爆出情真意切的问候之语:
“靠啊!哪里来的小鬼,居然躲在这里吓我!你别跑!咱俩没完!”
迎头撞阿飘,风梳香不察之下,直接被吓出了狂暴状态,撸起袖子哐哐哐追上去,势要给这出恶意搞事来一场超度作为回应。
动静传到耳中,裴临笑了一笑,大步追了上去。
事情以小鬼踏上往生路作为结束。
**退却后,对着周遭黑漆漆的环境,风梳香后知后觉多了点慌张。
怎么回事?
处境不明的情况下,她刚才是不是太勇了点?
“不是你的问题。”
懒笑声从背后响起,裴临从曲折石隙中走近,左手托一枚夜明珠,整个人沐在暖色的光影里,衬得他有如玉琢,越发丰神俊朗起来。
“那东西故意的。人受惊时神思不稳,它便可借机扰乱,诱使你追着它一路深入。”
他随手敲着身旁石壁,笑吟吟道:“猜得不错的话,后面还有同样的东西等着,直到把我们引去……裂骨渊?”
裴临的声音多了几分兴味,像是迫不及待要抓个小鬼来证实一下猜测。
啧,工具鬼实锤了。
风梳香接住他抛来的夜明珠,也拢上一身明光。“这鬼物似乎并无奇异之处?”
山腹里弯折起伏,因山体开裂形成的路毫无道理可言,宽敞处一马平川,狭窄处只容一人勉强通行。
“你听说过伥鬼么?”
两人一前一后,侧身走过狭路,裴临的低语撞上山壁,**起模糊重叠的回音。
“为了生存,有些鬼物会和强大的魔结成共生关系,它们仰赖大魔流散的魔气并以此为食,相应的,也要迷惑生灵作为献给大魔的祭品。”他不紧不慢道。
“那它们还挺知恩图报哈。”半响,风梳香憋出这么一句。
吃了大魔几顿饭,就得搭上命去当饵,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剥削情,资本家知道得落泪,奴隶主看见都自愧不如。
鬼生苦短,秘境底层生物的生存状态着实堪忧。
不过没关系,她可是红旗下长大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保管把送上门的鬼物统统超度。
嗯,身上的红领巾更鲜艳了呢。
越往里走,魔气越浓重,一缕缕缠绕着,已经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
风梳香不适地皱了眉,打心底感到排斥和抗拒。非要她形容的话,大概就是“一步步走向高温烘烤了三天三夜,充分发酵的垃圾场”的体验。
她对着眼前的三岔路犯了愁,不知道什么缘故,已经好一会没有鬼物从犄角旮旯里冒出来引路。
是被她吓到了吗?
这届伥鬼不行啊,心理素质和业务能力都差远了。
“裴临?”风梳香向后看去,决定听取一下魔修的专业意见。
被唤到的人表情有些发怔,像是刚从出神中被拉出来。“……嗯?怎么不走了?”
她让到旁边,给裴临看身后的岔路,感觉他的状态不太对。“你没事吧?”
裴临摆摆手,扶着山壁上前,目光在三条通道里反复逡巡,最终朝中间一抬下巴,牵起一道流畅的颈线。
他似乎有些乏力,动作间带着说不出的倦怠,风梳香瞧了瞧他的腿,张口道:“我们且休息片刻。”
“不必。”裴临径直拒绝了。
他踩住一块碎石,动作温柔,石块却顷刻间四分五裂,又在碾动下化作粉尘,只要些许轻微的风,便能叫它们无影无踪。
“萧无寂得意太久了,也该尝尝跌倒的滋味。”
勾起一个不达眼底的笑,裴临回望向风梳香,轻轻问道:“我已经迫不及待想推上一把……风姑娘,你呢?”
此情此景,被问到的风姑娘脑中不合时宜回**起“爱拼才会赢”的口号声。
盟友如此有干劲儿,她当然不能扯后腿,当即一头扎进岔路去,用行动表示对他的支持。只是岔路之后又逢岔路,站在四通八达的山道间,风梳香很快失去了方向感。
“难怪要安排伥鬼引路……”
就这复杂的地形,除非直接把山打穿,否则还真不容易跟大魔碰面。
她心里正吐槽,忽然怔怔停住,被突如其来的悚然淹没。
什么时候……脚步声只剩下了她一个?
猛地回头,风梳香身后空空如也,一直安静缀在后面的裴临没了踪影。凉意攀上脊背,她僵硬地站着,忽然折身冲向来处。
跑过一道弯,熟悉的人影靠着山壁,拄剑勉强站立,夜明珠跌在他脚边,穿过散碎额发,给半露的脸镀上一层苍白光晕。
人没丢就好,还以为触发了什么惊悚片剧情。
风梳香松了口气。“裴临!”
她一边高唤,一边快步上前,嗓音和脚步声汇在一起,奏出急乱的旋律。
另一头的少年撩起眼皮,被冷汗浸湿的睫羽不住颤动,视线里一个模糊的身影不断放大接近。
啧,还是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