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8章 念念回首,即是灵山
北俱芦洲,大铁围山。
牛魔王在四位妖娆绝色的魔女贴身服侍在王座之上,高高俯瞰着阶下前来汇报的小竹节山六位狮王。
“没想到,金角银角居然这么快就死了……”
牛魔王身着一副双肩装饰着狮子头骨的威风铠甲,听着阶下六狮的汇报,深邃的黑色眼睛里目光沉冷如渊。
在这洞府之中候侍的,还有一堆分列两班的妖王将领,各都凶神恶煞,狼头虎目。
牛魔王冷眼微动,一旁被他大手搂着四魔女之一天魔女,就以酥媚入骨的娇声朝着下方妖众喊道:“探巢大将何在?”
两班妖众中闪出一个尖瘦阴鸷的黑袍鹰鼻男子,拜道:“属下在。”
天魔女道:“大王有令,调出你属下蜂丛之影像,来看看白磷山当时是如何情况。”
探巢大将道:“属下遵命,只是当时游**于白磷山附近观察的八只哨蜂都因为在场激斗之风浪过烈而灭,只有后来三只哨蜂在金角银角两位身陨之后才得以接近白磷山周围,探查到来人在白磷山中扫**小妖之像。”
“放出来。”
“是。”
探巢大将张开一边袖口,里头飞出了三只蜜蜂来,那三只蜜蜂在空中飞绕盘旋,复眼之中射出荧光,三只蜂目所出之光组成了一道圆形光幕,里头之影像浮现在了众妖面前。
在那哨蜂复眼投射出的光幕中,白磷山内,一道飞速之人影在山洞内外进进出出,小妖的尸首不停地被抛飞而出,里头上演的是单方面对白磷山妖兵的屠杀。
直到杀得地上尸横遍野,那一个青衫人影,才在白磷山门之外的地上,燃地为烬写下了“杀人者吴逸”那几个大字,随后扬长而去,直接遁入了丛林之中。
此景一出,四众妖中尽皆哗然,那两班都是骁勇之辈虎狼之恶,也都知道金角银角两兄弟神通广大,武艺精强,如今居然身死洞灭,也不禁纷纷各相私语猜测。
哨蜂探知到的影像,也就到此为止了,那个灭了白磷山一洞小妖的人去了哪里,之后并没有显示
探巢大将收了蜜蜂,那座上牛魔王看完了如此影像,终于沉沉说道:“对方救走了那个小女娃,又能逃脱哨蜂的监视,必有一番本领,传令大铁围山各路洞府大小妖王,从今日开始搜寻自己辖区,抓捕破白磷山之犯,严加盘查自己麾下小妖,防止有细作化形潜入,再加紧练兵,本王若是所料不错,大战就要开始了。”
“是!”王座下两班妖臣山呼而应。
经这一令,一个叫吴逸的人大破金角银角的事传遍了各处洞府之中。
当然也传到了镇守一方的狮驼岭三魔耳中。
“哈哈哈……”
大鹏在座上高举着酒杯,与两位兄长把酒言欢,拍案笑道:“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小子才一些时日不见,就能敌得过那金角银角?大哥,也不枉咱们等他一番,这小子若让我们抓到吃了,不知能增多少寿命。”
作为老大的青狮,此时在北俱芦洲已经恢复了妖形,再不复人形的王公贵族模样,见三弟如此说,也有意动:“三弟,短短时日不见,这小子不知得了什么机缘,已经成长到如此境地,那金角银角我听说身上有些厉害法宝,既被那小子所败,难保不会为他所得,到时候要擒他,只怕已经不是举手之劳那般容易了。”
大鹏虽然是笑容不改,但显然也对兄长此言有些认同,点头回道:“大哥所言确有道理,不过我们三兄弟齐出,天底下又有谁人能挡?以我之神速,他纵有宝贝,也断然使不出来,且休忧虑,喝酒便是。”
与此同时,远离牛魔王洞府的一隅之处小雷音寺的一间小禅房中。
“哐!哐!”
一个小妖在熟练地运斧劈着柴,他旁边就是一个巨大的丹炉。
那小妖手劈柴劈得极是熟练,轻重有序,力道适中,每一根柴都总能劈得切口平整,在那柴火堆越堆越高之时,那小妖握斧头的手停了一停,随后才又一下劈落。
他叹道:“唉,你既有神鬼难察的能耐,为什么要让我潜入这小雷音寺?”
这小妖并没有开口,而是以心声所出,在这一句后,也收到了虚空之中直抵心神的一声轻笑,回复道:“呵呵……你既偷听了七十二变,当下让你变个小妖潜入,再合适不过,你不是要求正果,求进境吗?这黄眉童子从南赡部洲抢来了大乘真经,你正好能听来增长修为,用来消化那通天老猴子吸来的法力,何乐而不为呢?”
“……”
在这一句完后,那小妖再没听到虚空里传来那人的声音,他也没法反驳。
毕竟,那黄眉老佛如今放在大经堂中的大乘真经,实在是妙到非常,他仅仅是用那非凡耳力暗中聆听,就已经觉得这奥妙远非一般佛法道藏书籍可比,大有囊括天下法藏之意。
此前暗中听吴逸修炼大乘真经之时,还听不分明,现在在小雷音寺听起来,却是事半功倍,纵使黄眉老佛那大经堂隔绝外界极严,他也绝不会想到,天底下,还有一双可以听到大经堂内的耳朵。
想到吴逸,那小妖似有所感,劈柴的手又停了一瞬,他眼睛一转,望向了禅房外的天空。
那耳朵里听到了,现在的吴逸……
……
……
现在的吴逸,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即使是在意识之中,四肢和身体上的沉沉铁块还是依然存在。
尽管无法睁眼,但他基本可以确定,现在自己意识所处的世界,绝不是体内履真宫所在的清浊世界。
因为现在在吴逸意识之中,极目四周所见,与外界那片世界相反,是彻头彻尾的黑暗。
非要说能看见什么,那就是随着吴逸听到那一些声音时,浮现在黑暗中的那些人影。
他们无一例外,都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眼眉之间或严肃或笑,神态都别无二致。
四周尽皆黑暗,唯独这些围绕在吴逸身周转悠的人影,他看得分明。
一共十个他。
这种氛围,如果是平时吴逸来面对,他都会觉得十分不适和诡异,但现在却不同,他心里却出奇地没有什么恐惧和不适的感觉。
这些声音,就像是他自己本人所出,甚至于他自己理智上也觉得这种状况不正常,和感觉上又告诉他,没什么可怕的。
“你们是谁?”吴逸自己问出这话都觉得奇怪,这简直就像自问自答。
“我们都是你啊!”那十个吴逸犹如立体音响一般齐声回道。
“说实在的,你想不想解了这大铁块?”其中一个吴逸道,吴逸姑且把他称为二号。
吴逸此时身上被这从身到脚足足八块铁块所束缚,虽不是完全不能动,但也是非常费力,索性躺着道:“怎么个解法?”
二号嘿嘿笑道:“你只要大声求救,说不干了,什么困难就都解了,还怕人不来救你?”
这时三号也道:“现在在龙宫里安全得很,你又何必累死累活,每天早上和七姐妹玩玩,晚上陪婆婆睡觉,岂不是强胜过这许多?”
吴逸听到这话,也眉头渐舒,叹道:“我倒是想歇息,但这是圣尊师傅托了哪吒三太子来的,哪有那么容易推掉啊。”
“嘿嘿……理是如此个理,但圣尊师傅现在又不在你体内,若是你没有继续练下去的心思,哪吒也不好逼你。”四号吴逸插话道。
“也对哦……话说回来,我似乎也没必要这么累死累活的,这哪里是我的性子。”吴逸听着这几句幽幽轻语,也眼神恍惚喃喃自语起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之间想起了在南疆宝象府的富贵山庄,那是他自从和白莲衣离开以后,就因为各种事情再没有回去的大宅。
那宅子里什么都没有,一堆房间里唯一一件家具只有一张大床,他却觉得相当安稳,完全不输给赵灵芙安排在自己在京城的烟柳山庄。
如果没那么多事情的话,他真想回去看看,和不老婆婆灵毓,还有七姐妹一起,让她们也看看自己这个奇怪的宅子,不知道又会有什么反应。
还有在灌州附近闭关修炼的白莲衣,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自灌州一别,再想起时,他还挺想她的。
莫名的困倦感开始涌上吴逸的身心,这并不是想要入睡的睡意,而是一种他平素里常常冒出来的懒劲。
这修炼其实差不多也就可以了吧,反正现在北俱芦洲就算有妖怪,哪吒这边有十万天兵,又有真武大帝调兵助阵,甚至于自己的师傅也在北俱芦洲,不知道是在忙什么,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是自己非如此拼命不可的。吴逸心头开始如此想着。
吴逸长舒一口气,在恍恍惚惚之间道:“只要我说出口,就能挣脱这些铁块了吗?”
十个吴逸的回答,也幽幽在他身边围绕。
“没错,跑不赢也没什么,放弃吧,明日事明日做。”
“天下事自有天去愁,你又何必做这个英雄呢?”
“外头婆婆和紫织还在眼巴巴地等你呢,是不是很想她们?”
“反正那么些日子来都过来了,也该休息休息了对吧?”
……
十个吴逸的话,如同催眠的魔音,让吴逸的意识越发宛如身处一片缥缈舒缓之境,他越来越沉溺于这种感觉之中,本来就被铁块所困的手指,这下更是连一根手指都有些懒得动。
他似乎隐隐间还听到了别人的欢声笑语,那些眉清笑浅,语笑嫣然,万般温柔妍态或嗔或喜,犹在耳旁眼前,
“吴逸!”
“吴逸!”
“吴逸!”
“小鬼!”
白莲衣,红绡,青缨,素绫她们七姐妹,还有不老婆婆,赵灵芙,甚至还有陆千聆陆姑娘,这些语气各相不同的呼唤,都宛如化为一个个实影,在向吴逸招手。
也罢,就先这样吧。
吴逸长叹一声,已经打算出口,说出准备放弃之语。
但话才刚从心头涌出,一道莫大的声音就铺天盖地,带着绝强的威势硬生生压了下来。
“不准放弃!!!”
这声音同样仿佛自心而发,令吴逸从天灵到四肢都一阵不由自主的猛颤。
这声音是……
吴逸还没有来得及追究这一阵厉喝声是谁所出,他的眼前就像播片一般闪过了种种画面。
尸山血海,流血漂橹……
遍地山河都在哀嚎,天与地之间极目所望,都找不到一处完壁之地。
洞天崩毁,福地不再,就连那天穹之上,也开始露出坠落宫殿的一角。
那是……凌霄宝殿?
还不等吴逸看清,画面又转到了一幕更加触目惊心之景。
不老婆婆,红绡,宋棠音,还有白莲衣,甚至是赵灵芙……她们的尸身都被血染透,与大地浑同一色。
而在那几个女子之中,他又赫然发现了一个他更加熟悉的存在,与几位姑娘一起,死状更是惨烈。
他……自己?
最后一幕,是天上一道流星直降而落,可那哪里是什么流星,分明是一个即将燃烧殆尽的残躯。
当吴逸定睛望见那道流星坠地之时,他的瞳孔已经彻底凝固。
“师……傅?”吴逸口中,不知不觉间吐出了这两个字。
黑暗散尽,那十个吴逸忽而之间,**然无存,不再围绕着吴逸周围。
吴逸蓦然醒转,铁块还是那几个铁块,四周纯白虚空还是那般虚空,未曾有半点改移。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好险……”
随后,尽管在铁块的拖累下很重,但吴逸还是缓缓站了起来,面对着前方还有几万里的终点。
“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吴逸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望着前方终点,又是一口长叹。
十恶八邪,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铁块,手脚,身体的加一块正好是八块。
“虽然我这人懒,但如果这场试炼真的如此重要,非试不可的话,那也就只好走下去了。”
他像是发牢骚一般嘀咕着,也不用云体风身,而是拖着一身铁块缓缓迈步而走。
“先除十恶,即行十万;后除八邪,乃过八千……”
吴逸此时一直碎碎念,心中却已澄明一片,再无迷惘,在他极缓慢的迈步之间,那些原本束缚住他行动的铁块,也在数步之间自然崩解而落,哐哐几声纷纷掉落在纯白色的大地上。
而随着铁块掉落,吴逸的身形步履变轻快地同时,他也根据自己本心所指,说出了灭除十恶八邪之后,终于云开见月的明悟。
抬眼向前,开口道:“到如弹指,即见如来,念念回首处……”
语出,下一步同时而迈。
“即是灵山!”
当吴逸下一步迈出,踏在地上时,脚下所触,已不再是纯白无瑕的大地,而是终点,五根天柱围绕的小灵山。
在树上早有等候的白猿,斜眼瞥见吴逸到来,那毛脸上也露出了欣慰之色。
“终于明白了,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