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名身穿黑袄的暗卫奔入知音堂,不问青红皂白先将刘贵围住,而后带头暗卫近至高学古身旁,抱拳俯身道:“老爷,属下护主来迟,请老爷责罚。”
高学古大袖一挥。“罢了、罢了,我谁也不责罚,谁也不怪。你们放刘贵走吧,别为难他。”
犹豫片刻,暗卫头领再次重复老爷的话。“老爷说了没听见吗?放了刘贵。”
“是!”众暗卫应话,而后闪到一边,给刘贵让出一条路来。
高学古步履蹒跚,近至月荷身旁,他壮阔如山的身躯慢慢蹲下。“你是程家三小姐?”
月荷冷冷一笑。“事已至此,瞒也瞒不住了。我父亲临死的时候劝我程家所有兄弟姐妹不要报仇,可我擅作主张跑来高府做丫鬟寻机报复,今日事情败露,我也只能走了。不过,临走之前,月荷还有句话要告诉老爷您。咳咳!兴许……兴许我父亲心中一直都没埋怨过您,他还把您当做好大哥,一心想与您高家结为亲家。即使到死都把你看成正人君子。是我错了,心胸狭窄害了父亲的一世英名。”
说罢,月荷勉强向刘贵那爬了过去。而夫人还想扶她,可夫人知道她来意不善,正是程家的三小姐时,夫人也傻了眼。
“刘贵大哥,请你扶我一把。”月荷伸手,眸光高望着硬气勇敢的刘贵。
不消说,刘贵立时跪地抱起被打伤了双腿的月荷,面上顿时温婉慈和,男子汉的双眸里噙着泪水。“三小姐,刘贵无能害得您被小人杖责,刘贵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胡说!刘贵大哥,你忠勇有加,是我经不住老爷的杖责把你给供出来了,从今往后只求刘大哥别怨我,月荷便感激不尽了。”说着,月荷便伸出柔荑擦向刘贵的眼角处。
刘贵坚忍着泪水,双腿使力站起。语调充满壮志未酬的无奈大笑。“哈哈哈!人生起伏,刘贵今日虽败犹荣,在众人面前让高高在上的高老爷丢尽了颜面,三小姐,我们也该庆幸才是。刘贵这就带您离开这无情无义的高府,带您去找程家的大小姐会合。”
提及程家大小姐,高篱面上顿时一紧,杵在原地说不出任何话来,傻傻地瞧着刘贵抱起月荷离开。
“月荷!”夫人泪眼蒙眬,向月荷主仆二人身边迈近几步。
“夫人,您大慈大悲活菩萨,高家最有仁义的大善人,月荷再不能服侍您了,您老人家一定要保护好身子,多多吃菜,不可再因不吃饭菜亏了身子。夫人,永诀了,您一定要保重啊!”说完,月荷坚毅的双眸里顿时盈满珠泪,别过头不再看夫人。
须知,夫人先前的丫鬟出阁嫁人后,五年前又买来一个名叫月荷的十来岁女子,从此这月荷便与紫莲一道用心服侍夫人与老爷。尤其月荷人小心细,深得夫人喜欢,便将她看作半个女儿般的疼爱,留在旁贴身使用。
可谁又能知道,这个小小的女子今日暴露身份竟然是程家的三小姐,夫人真的快要撕心裂肺的舍不得月荷的离开却又知道恐再也拦不住了。
“嗯!月荷懂事,最解我心意。”一壁说,一壁抹着眼泪,夫人本就消瘦的身躯摇摇曳曳,几欲站立不稳厥倒。
幸得紫莲在旁,伸手便扶,夫人恍惚一瞬,双眸睁开,瞧向渐走渐远的月荷,内心如被掏空般的难受。
“让众人都散了,你们千万记住别为难他们主仆二人,暗中送些银子给他们。”高学古对身旁的暗卫头领交代。随后,他一人踉踉跄跄地走向知音堂的后门,他需要一个人静静地想想,去追忆曾经的好兄弟——程老爷的音容笑貌,以及月荷说过的话。
夫人哭哭啼啼被紫莲扶着离开了知音堂回去虔敬堂。其他人等皆陆陆续续离开方才混乱的地方。
此时,堂内只剩高篱与昭婉和伊伊姐姐及徐秋娘。昭婉不明就里,她不知道高家与襟州程家的过往。但从方才老爷悲伤的情绪中窥见了一二,那就是高家愧对了襟州程家。如今人家心存报复才在高家隐藏了五年,等待机会摧毁高家,令这家子破财败家,还得让高府主人受一番磨折,无论伤残或是死去。
“公子,你也该如实告诉我襟州程家是怎么回事了。”昭婉眸光中噙着太多的疑问,仿佛对这个大家族背后藏匿的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充满期待。她毕竟是希望将来与公子可以修成正果的,自然也该了解高家的一切。
徐秋娘与黎伊伊都用期待的眸光瞪着他,使得高篱心中颠簸不已。“是啊!总是不该瞒着的,高家最大的耻辱到时候该说与旁人听了,但求你们别笑话。”吸了口气,高篱再道:“襟州程家老爷是我父亲经商好友,虽相隔两地,但他们俩人年轻时就常有来往,各自都是当地的大家族。程家老爷与我父亲后来决定结为亲家,程大小姐就是我定下娃娃亲未过门妻子。”
“啊?你家还有这档子的事?”徐秋娘杏目圆睁。
高篱缓缓不急,叹口气启口再道:“五年前,程家因故遭到抄家,此时,程家派……”高篱想起方才刘贵说过派来求援的程家人是程府刘管家的大儿子。“程家派出刘管家的大儿子来我高家。岂料父亲担心犯了王法的程家会牵连高家,是故不愿出手相助,至此,来人失望至极欲返回襟州,却偏生意外归去的路上被山匪给杀死了。从而,这之后,高家与程家就不再往来,所谓的娃娃亲也自动取消。今日,才查出月荷竟是程家的三小姐。还有暗卫刘贵,这主仆二人都怀揣仇恨而来。”
拊膺叹息,徐秋娘语带悲哀地说:“哎呀!怪不得高老爷觉着愧疚,不再追究这两人所犯下的罪恶了呢!可惜、可惜!公子啊!你既然与程家大小姐的婚约无效了,往后更应该好生待昭婉,不可令她伤心,否则你就更加罪过了。”
高篱眸光一闪,瞧向昭婉。“我高篱绝不会亏待昭婉的,哪怕是我受苦受难也会保护好她。”
虽然不过短短一句话却说得如此诚意恳恳,令昭婉当场差点落泪。只是她眨了眨明澈的双眸,嘤咛着说道:“公子,想那月荷与刘贵也蛮可怜的,你应该暗中给他们些帮助,也算是你为程家做点好事,起码程大小姐若……若有知,她一定不该再责怪你的。”昭婉毕竟不知道程大小姐如何下场,自然说话间带猜测着说。
高篱颔首,“程大小姐被卖到青楼再不知去向,这是我高家的罪过,也是我高篱的耻辱。从今往后,我只消遇着程家的人都会设法襄助他们。”
黎伊伊拊掌赞道:“这就对了,公子果然高致,令人钦佩。昭婉也没看错人。好,甚好!”
一番话,又把昭婉给说的臊红了脸。而后,昭婉就垂首不语,颀长的女子等待高篱去设法开启她的润唇。
高篱见她羞涩的无话可说,遂启口道:“昭婉,我们走吧!此时我的心中苦闷的紧,我想你陪我出府走走,顺便与你说说今日怎么安排周管家与包打听前辈二人见面之事。”
“嗯!”昭婉这才应承了一个字,抬起银盘琼肌素颜。“公子这般安排昭婉非常赞同。”
瞧见这对璧人越发的契合,黎伊伊掩口一笑道:“哎呀!你们俩就快快出府去商略吧!我和秋娘姐姐去寝屋给她换药。”
言罢,黎伊伊拽着徐秋娘的右臂就走。留下一对情深深男女沉浸在再无外人扰了心智的空堂里,氤氤氲氲的情愫润泽四周。
须臾,昭婉启口道:“公子,现在我们就出府走走。”
他应承道:“嗯!”
不知走了多久,一对璧人终于停下脚步。城郊之外,茅舍稀疏。瑞雪皑皑,一望无垠。此处空旷风平,温阳和软。佳人含娇侧睨,但见公子健壮高拔的身子面向前方,思忖着什么。
细软的微风拂过,俊朗超俗的他眸光轻眨,可不知怎的一颗男儿泪却兀自滑落。
“公子,你怎么了?还在为程家人自责吗?”昭婉猜测公子的悲伤缘故。
高篱幽幽长叹。“其实我应该命裘贵查清月荷与刘贵底细再揭穿他们的,可我急于求成,害的月荷被父亲杖责,我也是无情、罪恶之人。”
她未想过公子竟然如此粹善,比之其父亲的冷酷多了傻傻的善良。昭婉估摸着公子更应该像他娘亲那般的心系众人,广施善缘。日后果真如此,这般的纯良男子岂能放过。兀地,她便拉起了他的手。
“公子,我觉着冷风吹来有些寒意,不若你我现在就去古府,找周管家说说,早些安排他与包打听前辈见面如何?”昭婉说着,摇曳着他的手儿。
高篱眸光一转,瞧向昭婉。“好吧!多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吧!起码周管家也为我做了这多许多事啊!”
——未完,接《谛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