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前面那幽灵客的身法,果然飘忽不定,神出鬼没。若不是张狂云处心积虑,早就等着今天这一天,还真的很容易就被那幽灵客甩掉。
但即使如此,他跟踪得还是挺辛苦,心中便有些感慨:“怪不得他们要叫‘幽灵客’,这隐身暗夜、神出鬼没的身形,真是活着的幽灵啊。”
幽灵客飘忽的身形,半融入夜色之中。
他先在丽川城的西边绕了个圈儿,然后便径直往南边的边境而去。
越往南边去,地形起伏越大,丘陵地带越来越多,那一片片稀疏相间的丛林,也变得越来越多。
张狂云跟踪的难度,随之越来越大,不过他的心情,却反而变得越来越激动。
“他这是要去哪儿?沧望城吗?是要回他们的老巢,还只是去一个联络点?”
“不管哪一个,只要今日被我跟踪到,那这个从来没被人摸清底细的神秘组织,就要在我面前暴露真容了!”
一想到这个,张狂云就变得无比兴奋。
不过,小心谨慎地跟踪之时,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踏实。
作为警惕心很高的一个人,他没有忽视这种不安感。
“这种不踏实,究竟是什么呢?”他仔细想道,“是之前就有的吗?好像不是……”
“似乎就在刚才,跟踪到民房废墟之后,就总觉得哪地方有点不对劲。”
“是什么,不对劲呢?”
努力想了半天,他却还是不得要领。
“说不定是我多心了吧。”
“不想了,专心跟踪吧。”
他甩了甩脑袋,继续专心致志地跟踪那个幽灵客。
从丽川城北郊,跟踪到现在,张狂云估摸着已经走出去有十几里路,差不多已经快到涂山国的地界。
这时候,应该已经过了子夜。
那天边月淡星稀,又时不时有乌云飘过,让这大地的光影,也如那幽灵客的身影,在黑暗与微光之间切换交替。
于是本就深沉的夜色,显得更加的压抑和诡秘。
又时不时传来几声夜枭凄厉的鸣啼,更增添暗夜的悲凉之意。
就在张狂云想到,白冰岚那边会怎么样时,他便忽然看见,一直在前面飘忽纵跃的黑袍幽灵客,第一次停了下来。
“嗯?”张狂云的心情既激动又紧张,“是到了幽灵客的联络点吗?”
他轻轻地扭头张望,借着夜云间泄露的一点星光,悄悄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一打量,便让他变得有些迷惑。
“怎么回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看见山林相接,不辨东西,他在这里停下,想做什么?莫非又有什么阴谋?”
才想到“阴谋”两字,他忽然心里一动,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虽然具体不知道为了什么,但好像已经抓住了答案。
这一刻,心中警兆顿生!
不用想为什么,他已迅速低伏下身子,整个身形就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在荒草中向后疾速倒退穿行。
但还是慢了!
一线碧油油的光芒,从那黑袍客中随手挥出,如同长了眼睛一般,朝少年这边飞速扑来;大概距离还有不到一丈距离时,这点碧芒忽然转折而上,腾空而起,带着尖利的啸音,斜蹿上张狂云的头顶上空!
转眼之间,碧芒轰然炸开,如同张开一只专为张狂云订制的碧火罩子,将他头顶方圆之地,罩得严严实实。
碧火纷纷而下,暴洒如雨,又带着无边的炽烈火气。
这样的攻击,不仅残暴,还很阴毒。
因为那些坠落的火焰之雨,一接触到草木和地表,便发出“嗤嗤”的腐蚀之声,转眼那草茎和泥土,就被烧出一个个小洞。
不仅如此,这些碧火还附着在坠落之处,嗤嗤自燃,好像根本不会熄灭。
张狂云心中大骇。
他也算经历过一些风浪,但还是头一回,心中生出这么强烈的恐惧。
强烈的恐惧,也激发起强烈的求生欲望。
当阴毒的火雨纷落之时,他不顾一起地贴地滑行,用极为狼狈的姿势,赶在碧火罩子彻底合围前,堪堪在一片火雨碧光的最底下,滑出了包围圈外。
但即使如此,一阵蚀骨锥心的刺痛,也从大腿上传来!
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裤腿已被烧穿几个大洞,锥心刺痛传来之处,几点碧火还在荧荧地燃烧,情状惊心动魄。
他下意识地伸手过去一拍,想拍灭碧火;没想到拍完抬起手来后,竟骇然看到,那几点碧火依然还在燃烧,甚至还有扩大的趋势!
“不好!”
意识到严重性,他立即运动灵力,催动冰魂珠,一探手,从指间射出一线冰雪,“噗噗”有声地打在大腿碧火之上——
直到这时,那些跗骨之蛆般的邪火,才在冰雪之力下倏然熄灭。
虽然灭了碧火,但张狂云却更加心惊不已。
这时一个念头反复盘桓在他的心头:“幽灵客,能打下这么大的名头,我还是小看他们了。”
他在心中称赞对手,他的对手,却也惊讶异常。
张狂云并不知,自己面对的敌人,并不是一般的幽灵客,而是在幽灵客内部赫赫有名之辈。他号称“碧火无常鬼”,其本名已经无从知晓,其他人都叫他为“鬼焰”。
鬼焰一身邪火妖术,炉火纯青,但他最大的特点还不是这个,而是他为人极其凶狠毒辣,一旦出手,绝不会留下活口。不仅不留活口,他的敌人还会死得非常、非常难看。
这种手段,常人听来,暴虐非常,肯定破口大骂,但对幽灵客组织来说,却是大大的“优点”!
所以在他们内部,鬼焰已被奉为榜样和标杆,并兼任幽灵客新人的训练师。
当然,虽然优点是不留活口,但今日来之前,他却被三令五申,一定要留活口。
对这样的命令,鬼焰本能地反感;但作为最神秘组织的一员,他有着良好的纪律性。
“嗯,说活捉,就活捉,但……怎么活捉法,就由我说了算!”
本来怀着虐待折磨之心,也因为觉得自己一定手到擒来,结果现在看到这少年竟然匪夷所思地逃过一劫,鬼焰别提有多震惊了。
“什么?他竟然逃出我的‘碧火毒焰罩’?怎么做到的?!多少年了,我这招什么时候失手过?”
“啧啧,有意思,有意思。怪不得今日之事,夜煞大人会派我过来。我可大意不得,千万要把这活儿做好了。”
心里这么想着,鬼焰双手急舞,顿时四五道碧火毒焰应手飞蹿,朝张狂云扑去。
这时候,张狂云已经知道这个幽灵客的厉害了。
眼见毒焰碧光飞来,他彻底放弃用玄灵之力抵御,而是运起这些天来苦心淬炼的伏羲灵力。
因为他已经发现,无论是火精剑,还是冰魂珠,和普通的玄灵道力并不相契;但一旦运起伏羲灵力,这两个得自天目山的法宝就得心应手,好像和自己的意念心魂完全融为一体。
于是,当碧火飞来,张狂云左手一挥,一道弧形的冰雪之盾瞬间生发,堪堪挡住了那几道碧火毒焰。
阴损的毒焰,一触及冰雪之盾,立即向里腐蚀,大有将冰雪之盾融穿之势;但这一次张狂云有了充足的准备,不停地加厚冰雪,就好像在实时缝补冰盾一样。
这时鬼焰也欺身到近前,见张狂云这般作为,他冷笑一声,满面轻蔑,也运起浑身的妖力,加倍挥出碧光毒焰,连续不停地击打在冰雪之盾上。
张狂云这时候也算顽强,也使出浑身解数,不停地加厚冰雪防御。
一时之间,鬼焰好似也奈他不得。
不过,对这情形,鬼焰却是冷笑不已。
“小娃儿,你究竟还是嫩。却不知,最好的防御,便是攻击。”
“你这样不断补缀,能补缀到何时?难不成你以为,法术这种事,跟筋骨一样,越年轻越占便宜吗?明明相反啊!”
“好!正好我也很久没被真正外派做事了,今日借此机会,正好试一试我鬼焰一身法力,究竟极限在哪里!”
想到这里,鬼焰便不再急于一时施展多么猛烈的毒焰,而是估摸着少年补充冰雪之盾的速度,控制好自己光焰的烈度。
他要打一个持久战,试一试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这是一个典型的恃强凌弱的做派。
对鬼焰来说,这么做倒没改变他一贯的风格做法。他就是要以大欺小,耗光对面这小道士的法力之后,然后用最残忍的手段,将他折磨虐待!
阴险的毒焰流光,源源不断地朝冰雪之盾上输送冲击;那雪白的盾甲,也为了抵挡碧焰流光,不断地扩大延展。
当然结合具体的攻防情形,这种扩大延展,也不过是勉强支撑而已。
此时天边乌云弥漫,早就遮住了月光星光;子夜的旷野上,只看到碧油油的光焰飞舞乱窜。
若是这时有人,在一旁路过,定然会吓个半死!
他一定会以为,自己看见了地狱无常出来做事。否则怎么会鬼火乱舞,照得周围碧油油的,如同传说中的鬼域?
虽然存了戏弄试炼之心,但如此攻防,毕竟单调,大概来来去去攻防了二十多个回合,眼见对面的冰雪之盾都已经有一人多高了,鬼焰也失去了耐心。
“小子,你的阳寿就到此为止吧,等你无常爷爷来收你!”
心中转着凶狠的念头,鬼焰便忽然收手,整个身形往前一蹿,如鬼魅般蹿向那冰盾的后面。
“小子,我真的很好奇,当你还跟个乌龟似的,躲在冰甲后面浑身冒汗地补缀,这时突然见到你无常爷爷突然出现在身边,跟你打招呼,你这张小脸啊,究竟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带着残忍的快意和不怀好意的期待,鬼焰很快便绕到了那一人多高的冰盾后面。
“……怎、怎么会这样?!”
一声惊呼突然响起,原来正是鬼焰看到,那冰盾后面空无一人,哪还有那个臭小子半点的踪影?
于是本来想看别人脸色笑话的鬼焰,却自己面容扭曲,脸色煞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他是怎么做到的?”惊怒交加中,鬼焰仔细查看这冰盾的后面。
这时他才看出,原来在冰盾之后的泥土上,躺着几个晶莹闪华的冰珠,它们就像冰雪种子一样,不断地放射出冰冷的雪线,不断地补充那个已经一人多高的冰墙。
“晦气!真是个小奸贼!”一辈子做坏人,没想到今天被一个小后生给阴了,鬼焰的表情别提有多精彩了。
而这时地上那几个冰珠,晶莹闪耀,就好像是暗夜中嘲笑他的眼睛。
鬼焰更加愤怒。
他猛地挥起手,一阵胡乱横扫,毒焰飞舞中这些冰珠和冰墙,都被他击得粉碎。
但这已经于事无补。
飞舞的冰雪,在降低周边气温的同时,倒也让鬼焰冷静下来。
“是我失误了。”他自责地想道,“这几年来,若没有真正棘手的事情,夜煞大人何曾让我轻易地出来?我真不应该小看这个少年。”
“今夜,真的是我轻敌了。”
想到这里时,鬼焰不仅不气馁,反而变得更加兴奋。
在他那眯起的眼睛里,现出更加残忍暴虐的光芒来。
这时候,在他心目中,已经注定会被毒焰烧得支离破碎的人族少年,还在荒草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夺命狂奔。
夜晚的凉风,在他耳边呼呼地刮过,同样也让他冷静下来。
“莫非,今晚之事,是个陷阱?”回想起今晚发生的桩桩件件,张狂云开始生疑了。
不过,即使生疑,他也只是认为,对方设下这陷阱,完全只是因为他,正在调查这桩内幕曲折的绑架案。
一夜惊魂。
快到黎明时分,他才和白冰岚在奔牛寨汇合。
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若是追踪过程中分头行动,事毕之后,还是回奔牛寨汇合。
“你受伤了?”一看见张狂云奔走的姿势,白冰岚吃惊地叫道。
“无妨,一点小伤。不过我还是看看。”这时的张狂云,也惊魂甫定,便蹲下身来,查看腿上的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