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云渺保护得太好，以至于不知道石阶上很多事情很难两全。

　　裴素放不下自己的家族，无法坦然地面对自己对家族的背叛，因此选择自裁，而不是静静等着云归接她；若歌不能忘记老阁主的养育之恩，无法装作没看见那道血书，因此必须和秣枝刀剑相向……

　　而至于秣枝，之前任何一个朝她拔剑的人都已经死了，因此若歌也不能例外。

　　这是他们行事的准则，是每一个人自己的标准，放在其他任何一个人的眼里，都会觉得难以理解，都会觉得格格不入。

　　但是这就是江湖。

　　若歌知道秣枝的原则，秣枝也理解若歌的难处。

　　秣枝不可能放下剑任由若歌宰割，若歌也不会放下剑任由秣枝截杀。

　　若歌抬头看着秣枝，眼神不留痕迹地划过秣枝的手臂，问道：

　　“还要打吗？”

　　秣枝将手背后些，说：

　　“要的。之前的情况，不会再有了。”

　　若歌刚要说话，忽然觉得气血翻涌，一下没有忍住咳出口黑红色的血。

　　她看着落在地上的血迹愣了一下，说：

　　“我好像没有多长时间了。”

　　她看着一边又要离开的顾榭，笑道：

　　“你好不听姐姐的话，她都说别给我配药了。”

　　顾榭愣了一下，僵在原地。

　　若歌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冲秣枝说：

　　“姐姐，你再叫我试一剑，若是真伤不到你，也就算了，好不好？”

　　秣枝皱了下眉，她觉得这种站着不还手的动作，实在是有些做不出来。

　　许是看出秣枝的为难，若歌眯了眯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姐姐~~”

　　“好。”

　　若歌“咯咯”地笑了，她看着一边站着的顾榭，说：

　　“姐姐倒是把那点温柔全让给我了。顾公子，你可不要和我计较。”

　　她强行压下胸中翻腾的气血，转头提气，朝秣枝挥出最饱满的一剑。

　　秣枝本来想躲，想了想还是站在原地，双手执剑竖在身前。

　　那柄被她竖在身前的剑将迎面刮来的剑招分成两半，朝秣枝身子两侧向后刮去。

　　若歌有些遗憾地撇了撇嘴，将剑丢在地上冲秣枝摆了摆手：

　　“不打啦。”

　　秣枝点了点头，反手将剑插回腰间。

　　若歌只感觉自己眼前一阵阵地黑，知道自己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她强撑着身子沿着这条主街，倒着走出去。

　　“姐姐，其实……我很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只是……只是一直没有和你说，你可不要怪我。”

　　“不怪。”

　　“姐姐，其实我好像……好像一直也没……没帮上你很多忙，你能不能不要嫌弃我？”

　　“不会。”

　　“姐姐……”

　　若歌第三句话还没有说出口，整个人就仰面摔倒在地上。

　　最后的一瞬间，她忽然有些开心，好歹没有脸朝地，否则实在是太丢脸了些。

　　顾榭看着倒在地上的若歌，转身没有说话。

　　她的周围，是之前执行任务的影阁杀手。

　　她最终，还是回到了这个组织。

　　大街上有一瞬间的寂静，没有人说话，因为大家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响起一道有些格格不入的声音：

　　“你！你这个人也是好狠毒，竟然连这般好的姐妹也不放过。”

　　站在云渺身边的宋旻玥瞪大了眼睛，实在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是什么时候蠢到这种地步。

　　宋子瑶正觉得自己十分争议，就看一边原本站着的顾榭忽然一眨眼睛闪到自己面前，那柄剑已经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这是她第一次和顾公子挨得这么近，但是也是她第一次有机会看清顾榭的眼睛。

　　她看见里面凌冽的寒风，看见四处飘雪的雪原，看见那独挂高空的银月……

　　锋利的剑就这样抵在她的脖子上，再往里一分就可以隔断她的脖子。

　　云渺和宋旻玥都是一愣，忙高喝：

　　“住手！”

　　“住手！”

　　云渺正要上前，一边站着的秣枝忽然侧身一步挡在两人中间。

　　她抬头看着云渺，像是那荒原上最后的一匹野狼。

　　“云城主，你应该庆幸，刚刚顾榭快一步，不然这时候地上已经多一具尸体了。”

　　旁白宋旻玥一愣，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

　　“姑娘……你……”

　　秣枝掀了下眼皮，说到：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两位对我都有些误解，觉得我脾气好，好商量。”

　　两人心里都是咯噔一声，只感觉自己僵在原地。

　　谁料这时候顾榭却一把将宋子瑶放了。

　　宋子瑶面露喜悦，觉得之前顾公子来得这样快，便是要从那个疯女人手里救下自己。

　　云渺和宋旻玥的神色也是一松，正要开口就听见顾榭说：

　　“我知道，秣枝始终觉得她欠了云归，但其实欠云归的是我。云归的那条命，刚刚就抵了。”

　　云渺看着面前两个人的表情，忽然真正意识到这个问题。

　　面前的两个人，始终不是他们的朋友，又或者，只是最浅显的朋友。

　　而云归用他自己性命换来的他们对独月城的羁绊，正在被宋子瑶不断消耗。

　　云渺笑了一下，说：

　　“二位回府里休息吧。”

　　秣枝正要转身，忽然瞧见从远处飞来的几道身影，停下了脚步。

　　连画瞧着这满地的尸体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真是没有看错人，不愧是秣枝，真下得去手。

　　她又看见一边的若歌，心里咯噔一声，觉得自己来得很不是时候。

　　“连城主？”

　　连画看了一眼脸色有些不好的云渺，也察觉到气氛的尴尬。

　　她冷笑了一声，有些讥讽地说到：

　　“瞧着现在这气氛，估计是有人看不清身份做了些奇怪的事？”

　　秣枝显然不想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结下去，问道：

　　“你们怎么来了？”

　　连画脸色瞬间一沉：

　　“华鸢死了。”

　　秣枝愣了一下，问道：

　　“去晚了？”

　　一边的李恨寒点点头，说到：

　　“异族。”

　　从刚刚开始,秣枝忽然感觉有些累，她忽然觉得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有些没意思。

　　一边顾榭忽然走进对她说：

　　“我们离开吧。”

　　秣枝一愣，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