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
门紧闭着,天已黑,不会有人登门了。酒依旧是洛月酿的酒,菜也是从洛家拿来的。
两个人。
李东平与沈方鹤,这两个人在一块怎能会不喝酒,菜没怎么动酒已下了半壶。
“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当真是黄富的那枚玉扳指?”
“当真!”
李东平听沈方鹤说起过黄富的事,当初那枚玉扳指在沈方鹤身上呆了好长时间,万万不会看错的。
“不会错,外形与成色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天下间哪里有那么巧的事,两枚扳指一模一样的。”
“兄弟可记得叶青枫?”
“当然记……”话说了一半沈方鹤猛然惊觉老李这是在捉弄自己,前几天谈论麒麟双尊是这句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老李这样说也是在怀疑玉扳指有一对。
难道真有那么巧的事,麒麟双尊与玉扳指都有一对?
若是真有一对倒也罢了,若没有一对的话意味着什么?是不是说黄富的玉扳指又到了这里。
黄富死后把玉扳指交给了沈方鹤,沈方鹤又把它送给了柳含眉,柳含眉怎么处置的就不得而知了,卖了、送人了,还是带进了棺材里?
若是带进了棺材里是不是就说明有人盗了柳含眉的墓?
沈方鹤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转瞬也觉得不可能,南塘有龙啸风在,谁敢盗他大姨子的墓穴。
“洛公子怎么样了?”
李东平叹道:“还和先前一样,痴痴傻傻的,整天跟猴八赖和怜儿混在一起追鸡撵狗,弄得洛家整日鸡飞狗跳的。”
想到一家弄了三个疯疯癫癫的孩子,整天乌烟瘴气的,沈方鹤为洛孤雁感到头疼。
“当初出了这事洛家为什么不肯报官?”
李东平答道:“不管怎么说洛孤雁也算是江湖中人,江湖上的事总要用江湖规矩解决,这是洛兄弟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那丫鬟怎么安置的?”
“给了她家一大笔银子,答应她家人一定会为她报仇,把这事压下来了。”
这样做也合情合理,洛孤雁毕竟是一方大豪,出了这样的事宣扬出去也不光彩,能花钱压下死者一方,至于报仇的事总会有眉目的。
李东平愁道:“这事情已半月过去了,还是一点眉目都没有,洛兄弟派人在方圆百里找寻冬梅与她那表哥,到今儿还是没半点消息。”
沈方鹤也觉得这事儿有点棘手,洛孤雁不说在黄梁陈镇,就是在靖阳县也是数得着的人物,他出面一呼,肯帮忙的自是不在少数,为何到今天还没有一丝消息。
难不成这二人从靖阳县的地面上消失了?
“老李,我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咱们应该问问洛二爷有没有在黄梁陈镇上寻查?”
“没有。”
回答得很干脆,是洛孤雁的声音。
两人一回头,就看到了洛孤雁打门口走了进来。
洛孤雁走到桌前默默坐下,神情很是沮丧:“兄弟你看小儿的病怎么老不好,这样痴痴呆呆的该如何是好?”
沈方鹤答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只要找到冬梅,洛公子的病就会痊愈。”
洛孤雁更是苦恼:“派出近百人去找,可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说怪不怪?”
“假的。”
洛孤雁糊涂了,看看李东平,李东平也不明白沈方鹤说的“假的”是指什么,两人同时问道:“什么假的?”
沈方鹤微微一笑:“找个假的冬梅,作一场戏……”
怡翠楼。
灯火初上,人还不怎么多。
老鸨站在门前挥着手绢儿搔首弄姿招揽着客人,涂满脂粉的脸上带着甜到发腻的笑。
远远的驰来一辆马车,在怡翠楼的门前停下,赶车的跳下来撩开车帘,扶出了一个青年男子。
老鸨忙凑个过去,嘴上喊着:“呦,公子来了,快里面请,待会儿跟公子您找个俊的!”
青年男子似是喝多了酒,抬头看看怡翠楼的招牌,嘴里念叨了一句:“怡翠楼、怡翠楼,这名字怎么那么熟悉?”
“呦,看公子说的,啥熟不熟的,一回生二回熟,多来几次就更熟了,呵呵……”
老鸨说着伸手就要搀那公子,却被又从车厢里钻出的一个中年人一把推开。
“我来,你带路。”
老鸨瞅了那人一眼,正对上那人一双死鱼一般的眼睛,冷冷的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好、好、好!两位里面请!冬梅接客了。”
老鸨这最后一句刚喊出口,那年轻公子猛地抬起了头,眼珠子瞪得像铜铃一样,看着从木楼上走下来的女子。
“冬梅,你是冬梅?”
青年公子上前一步拉住了那女子的手,痴迷地紧盯着那张粉脸,再也无法移开。
那女子微微中含着羞怯,轻轻抽回了嫩藕一般的小手,转身跑上木楼,手扶着栏杆回首嫣然一笑,贝齿似露不露,娇声说道:“奴家就叫冬梅,敢问公子贵姓?”
那青年公子被这一笑弄得魂丢了半边,甩开死鱼眼的搀扶,手攀着栏杆望楼上走,一边走一边答道:“我姓洛,叫洛安,家在黄梁陈……”
窗外春风正浓,吹皱了春水,吹熄了纱灯。
一片浮云飘来遮住了弯月,长街幽巷、池塘树影,也许明日就能听到蛙鸣……
“洛安回来了?”
沈方鹤摆弄着手中的药草,问炉边烹茶的李东平。
“回来了,”李东平似乎有几分忧虑,“不光他回来了,还把那个女子带回来了。”
“哦!”沈方鹤有点意外,放下了手中的药草坐了过来,“难道他药劲过了仍没发觉那女子不是冬梅?”
李东平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懊恼地道:“兄弟你有所不知,坏就坏在让鱼眼儿去办的这事。”
“鱼眼儿,就是洛家的那个管家?”
“对,他原本也在威远镖局,外号鱼眼儿,本名高卫,是洛兄弟手下的一个趟子手,此人武功不高,却有一手绝技,易容术。”
“哦。”
沈方鹤明白了,这鱼眼儿找了个与冬梅面相差不多的女子,又用易容术装扮了一番,所以洛安才认不出的。
“那么这事怎么样了?”
李东平答道:“洛安把那女子当成了冬梅,又住进了那间新房,洛兄弟也没了主意,只好对外称是新娘子回来了。说暂时就这样,只要能让安儿的病好,洛兄弟什么都能忍受。”
沈方鹤沉默了,主意是他出的,想用这一手治好洛安的心病,没想到会有了新的枝节,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先这样吧,让人盯着那女子,提防她别做出不寻常的事儿来,还有,”沈方鹤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我让你让怜儿接近猴八赖,这事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李东平苦笑道,“两个猴崽子整天扒天扒地,差点没把洛家给掀翻。我看别说让怜儿套猴八赖,怕是又要把怜儿的疯病给勾出来。”
“不会的。”
这句话不是安慰李东平,而是沈方鹤清楚张怜儿的为人,这个人以前虽是疯疯癫癫,但大半都是装的,他的病根在他爹他娘那里,时间久了会慢慢好起来的。
煮好的茶还没喝,李东平急匆匆地走了,沈方鹤的话提醒了他,是该让洛孤雁留心一下洛安带回来的女子,冬梅的事再也不能重来。
人走了,茶还没凉。
红泥小炉冒着火苗,欢快地舔着砂罐,砂罐里飘出阵阵茶香。
“好香的茶!”门口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祁山。
沈方鹤没回头已听出了来人是谁,忙起身相迎。
“祁掌柜,祁掌柜大驾光临,欢迎欢迎!”
“嗐!”祁山摆摆手,“先生莫要这般说,都是街坊,串个门闲聊几句用不着客气。”
进门坐下,两人喝茶聊起了天,从春天的花开聊到了秋天的叶落,从前街的寡妇说到了街后的鳏夫,两个睿智之人各怀心事,嘴上说着无关紧要的废话,暗里都在暗暗观察对手的表情。
茶喝到了三泡,祁山终于忍不住了,手伸进怀中摸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红布包,打开后放到桌前,一枚玉扳指正静静地躺在红布包中。
沈方鹤奇道:“掌柜的这是?”
“呵呵……”祁山未曾说话先干笑几声,“昨日见先生盯着这枚玉扳指看,知道先生喜欢此物,今日在下就把它取来送给先生,所谓红粉送佳人,宝剑赠侠士,这扳指既非红粉也非宝剑,正好送予先生这样的雅士。”
“哈哈哈……”沈方鹤笑了,笑得有点突然,“祁掌柜这古玩铺怕是开不久了!”
祁山一惊,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有人喜欢看上几眼,就取来送予别人,你这生意还做得久吗?”
“呵呵呵……”祁山这才明白沈方鹤的意思,连连点头,“先生说得是,可这样的事祁某这些年只做过了这一次,也只有先生这样的人才配得上祁某这样做。”
“可无功不受禄,敝人不敢收祁掌柜的东西。”
“假如先生帮祁某一个忙,岂不是就名正言顺地收下了。”
来了。
沈方鹤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问道:“请问祁掌柜要敝人怎么帮忙?”
“祁某想让先生帮祁某介绍给洛二爷认识……”
沈方鹤打断了他的话:“掌柜的这是何意?”
“洛二爷名震靖阳,祁某一个生意人,总要交些这样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