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方鹤盯住祁山的眼睛，良久没移开，好半晌才一字一句地问道：“祁掌柜不是来做生意的？”
祁山扭过头避开了沈方鹤的目光，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是的，我本来就不是个生意人。”
“可你是个手艺人。”
“对！”
祁山的语气有点无奈，这简单的一个“对”字无疑证实了沈方鹤的猜测。
所谓的手艺人有两种，一种是凭手艺做买卖赚钱养家糊口，另一种就是仗着手艺受顾于人，吃人家饭的。
那么祁山是哪一种人呢？
答案是后者。
“祁掌柜是从京城来的？”
“对，先生猜到了？”
沈方鹤微笑道：“那日掌柜的跟敝人说了个蛇缠身的药物，敝人就很好奇，回去查过书籍，发现那蛇缠身出自京郊，所以掌柜的肯定是京城人。”
祁山无力地点点头，没言语。沈方鹤接着说：“做古玩玉器的被雇于人家，那这家人绝非普通百姓，也只有王公大臣才用得起祁掌柜这样的手艺人，要说是谁雇的你，让敝人猜上一猜……”
沈方鹤说到这里停住了，眼珠子盯着祁山的脸骨碌碌转个不停，看得祁山心里直发毛。
“京城中能用得起你这样的人屈指可数，算来算去敝人只找到了一家。”
祁山眉毛一跳：“哪一家？”
沈方鹤没回答他的话，自顾自地往下说：“掌柜的姓祁，做这行的最有名的是祁凤鸣……”
祁山这次跳的不止是眉毛，连眼皮也跟着跳起来了，有点紧张地瞅着沈方鹤的嘴，有些怕又有点盼望这张嘴里说出他想听到的话。
“虽然掌柜的否认过与祁凤鸣有关，但敝人还是认为掌柜的与他有关系。”
祁山原本姜黄的脸变得有点白，苍白！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怎么说？”
沈方鹤笑了：“因为掌柜的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叫祁山，恰好有句话叫凤鸣岐山，所以敝人猜测掌柜的取这名字的意思是说你与祁凤鸣有关系，不知是也不是？”
祁山垂下了头，好半晌才扶着桌子缓缓坐下，苦笑道：“先生果然了得，仅凭一个名字就猜出了祁某的出身，佩服佩服！先生猜得不错，祁某就是从宫里来的。”
祁山说出了自己是从宫里出来的，不用说他肯定是宫廷玉匠祁凤鸣的后人，看年纪定是祁凤鸣的子孙辈，祁家的手艺天下闻名，才能在宫中为皇家做事，可又为什么到了黄梁陈呢？麒麟双尊？
“祁掌柜为何事来的黄梁陈？”
“麒麟双尊。”
祁山没隐瞒，他早知道了沈方鹤是洛家请来的，洛家藏有麒麟双尊的事定会跟沈方鹤说的。
有些事往往是说透了好，不论是对头还是朋友，开门见山也是一种应对的策略。
“我爹临终时让我找回麒麟双尊。”
果然是这样！
沈方鹤心头一动：“令尊想必就是祁凤鸣祁老前辈吧？”
沈方鹤以为自己猜得对，没想到祁山头摇个不停：“不是，我才是祁凤鸣。”
“什么？”沈方鹤大吃一惊，上上下下地把祁山打量了好一番，怎么也不敢相信祁山的话。
祁山重重地点了点头：“没错，我就是祁凤鸣，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宫廷玉匠。”
“这、这怎么可能……”
沈方鹤不敢相信，名扬天下几十年的祁凤鸣会是这么个四十出头的古玩店掌柜，单是麒麟双尊出世的时间就对不上。难道这祁凤鸣是返老还童了？
祁山摆摆手让沈方鹤坐下，又为他添满了茶，接着说道：“先生一定很奇怪名满天下的祁凤鸣怎么会是我这个年纪的人，其实这事不奇怪，因为我有爹爹。”
因为他有爹爹？
祁山这句话让沈方鹤更糊涂了，谁没有爹爹呀，这事跟他有爹爹有什么关系？
祁山也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解释道：“先生莫笑，我这话是说我这个爹爹与别人的爹爹不同，我能在十几岁就进了皇宫全是我爹爹的本事。”
沈方鹤没接话，心想，就算他是十几岁就成名到此也不过是二三十年，麒麟双尊可还是比他出世的早。
想到这里，也不搭茬，静静地听祁山往下说。
“我爹年轻时就以雕刻为业，常雕一些小鱼、小鸟的拿到集市上卖，换些钱来养家。开始还不行，到后来慢慢有了名气，家里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
“我的上头还有三个姐姐，听我娘说那时我爹常感叹祁家祖上做了错事，是老天要绝了祁家的后，所以祁家才生不出男丁。可没想到在我爹四十岁那年有了我……”
沈方鹤听得暗暗点头，四十岁得了个儿子还真是天大的喜事。
“自我出生以后，我爹高兴极了，从那以后，他老人家雕刻出来的所有东西都刻上了一个名字，这名字就叫：祁凤鸣。也就是我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
沈方鹤恍然大悟，怪不得祁凤鸣出名的早，而人却不老，原来以前的作品都是他爹爹的手笔。
“这是我爹爹的苦心，想让我从小就有名气，这招棋被我爹爹走对了，我还很小的时候，就有人知道了有个神童叫祁凤鸣，是个雕刻铸造的好手，就这样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就被皇上招进了宫里，这一呆就是二三十年，直到麒麟双尊重现之后，我才又被那恶魔盯上。”
祁凤鸣说着扭头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眼中闪现出一丝恐惧，仿佛黑夜中藏着杀人的狂魔，在等待着机会冲进屋来。
沈方鹤没明白祁凤鸣的意思，问道：“麒麟双尊重现是什么时候？”
祁凤鸣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说出个准确日子，挠着头答道：“应该在十几二十年前吧，准确日子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皇上召见我，把麒麟双尊放到了我的面前。”
皇宫里的麒麟双尊，看来是龙家的那尊。龙啸方从龙家盗走了麒麟双尊献给了皇上，弄了个官职，这事情沈方鹤是知道的。
“这麒麟双尊虽不是我亲手所雕，但我一眼就认出了是我爹爹的作品，因为我爹怕我在皇宫里露了马脚，把他代我所雕所铸的东西都做了记录，所以我一下子就认出了麒麟双尊。”
听到这里沈方鹤眼睛有点湿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祁凤鸣的爹爹为了能让儿子扬名立万可以说是煞费苦心呀！
事实上这世上每个父母都在为子女默默奉献，只是像祁家老爷子这样做的还不是太多。
“后来皇上生了一场大病，多亏了京城的郎中花楚云的尽心救治，皇上病好后为了感谢花郎中，就把麒麟双尊赏赐给了他，就这样麒麟双尊从皇宫内又回到了百姓家。”
听祁凤鸣说起了师父的事，沈方鹤听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多年来的心酸事一下子在这会儿都涌上了心头，不敢让祁凤鸣看出，偷偷地转过脸去抹了把眼睛。
烛火太暗，祁凤鸣没注意到沈方鹤变了脸色，只顾着自己往下说：“当时我以为那东西会在花家呆上一辈子，再不会出来搅起风波。没料到没过多久就传来花楚云身死，花家破败，麒麟双尊下落不明的消息。”
说到这里祁凤鸣又叹了口气：“假如这件事到此为止，也就相安无事了，偏偏在多年以后麒麟双尊又出现了，不但麒麟双尊出现了，听说还扯上了失踪多年的珍妃。”
沈方鹤心头鹿撞，没想到这事情还是流传了出去，想来一定是纳兰碎玉泄露出去的。
“后来怎样？”
“后来听说皇上亲自出了宫，是不是为了麒麟双尊不知道，就知道皇上回来了好久都是闷闷不乐，更没有再提起过麒麟双尊，直到前两年……”
沈方鹤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祁凤鸣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道：“那天，纳兰家的七小子与德王爷的庆安小王爷进宫来找我，说是让我雕些小玩意儿，实际上是来打听麒麟双尊的，听纳兰碎玉的说法他不但知道麒麟双尊在哪里，还亲眼见到过。
“当时我没接他的茬，把这事糊弄了过去。再后来听说那纳兰碎玉下了大牢，本以为这件事就此过去了，没想到……”
祁凤鸣说到这里又回头看了看门外，门外依旧黑漆漆的没半点光亮。
“……没想到那庆安小王爷又找到了我，说……说是他找到了麒麟双尊藏匿之处，逼着我跟他来……”
祁凤鸣牙齿打颤，说不下去了，沈方鹤见状皱起了眉头：“你一个宫廷玉匠，本是皇上的人，为什么要听他的？”
祁凤鸣垂头道：“他威胁我说假如我不听他的，他就把我父亲代我雕刻的事禀报皇上，这事也可以够上个欺君之罪，是要灭九族的。”
“唉！”
沈方鹤一声叹息，做人还是光明正大的好，任何有猫腻的事都是见不得光的。祁家老爷子想帮儿子，到头来只怕是要害了他呀！
“后来呢？”
“后来我就跟着他出了京城，四处漂泊找寻麒麟双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