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内,一灯如豆。
沈方鹤静坐在桌旁品着冷酒。
在等,等一个人。
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老李,李东平。这位曾经威震江湖的双鞭李镖头像小偷一样溜进了医馆。
“怎么样?那人去了哪里?”
“呸!”老李狠狠地啐了一口,“这王八蛋真他娘的该穷死,刚有了钱就去逛窑子。”
沈方鹤听得一皱眉,黄梁陈只是个镇子,没有妓院青楼,但暗香之处还是有的,难道那乞丐赌完就去找暗娼了?
“你看他进去了?”
“进去了,还有个女人开门迎他。”
可悲!
欲望是个很奇怪的东西,贪欲、**·欲无处不在,总会随时随地地支配着人的大脑,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来。
那乞丐蓬头垢面,暗娼却不嫌他脏,为什么,因为他有银子。
沈方鹤闷闷地喝了一口酒,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他进去你就回来了,没再听听?”
李东平有点不高兴了:“那对贱男女行那苟且之事你要我在门外听?”
沈方鹤哑然失笑:“老哥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谁你该听听他们说话……”
“贱男**有什么好话说?”李东平依旧是很气愤。
沈方鹤仍然赔着笑,说道:“老哥你想,若是你手上有价值连城的浸香玉壶,身上有上万两的银票,这时候你敢去暗香之处吗?不怕被劫财害命?”
李东平这才懂沈方鹤的意思:“你是说那女人不是暗娼?那地方也不是暗香之所?”
“对,那地方有可能就是他的家。”
李东平猛地一拍大腿:“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把家安在那种地方又有谁会怀疑,眼下该怎么办?我再回去?”
“晚了!”沈方鹤白了他一眼,默默地端起了酒碗。
夜已晚了,怕是已到亥时。风吹进屋来,烛火晃了又晃,人也感觉有些冷。
“怎么没见怜儿去赌坊?”
“也许他去了。”
若是他躲在暗处又有谁能看得到他?
“可他为何没露面?”
“也许他发现了你我。”
李东平沉默了,这些年对张怜儿的过份溺爱,让张怜儿越来越乖张,好几次都险些把沈方鹤陷入了绝地,多亏沈方鹤机智非凡,才一次又一次的化险为夷。
李东平突然觉得很对不起沈方鹤,但却不想跟他说客套话,已是多年的兄弟,有些话不必说对方也能明白自己的心思。
“我觉得那乞丐跟怜儿和猴八赖有关系。”
李东平心头一紧,问道:“兄弟你看到了什么?”
沈方鹤摇头道:“我什么也没看见,有人看到上次怜儿把在赌坊赢来的钱全都给了那乞丐。”
李东平舒了一口气,说道:“也许是怜儿好心,把银子施舍给那乞丐的。”
“没那么简单,那可是好几千两。”
李东平语塞了,好半天才喃喃道:“怜儿为什么要给他那么多银子,那乞丐有了那么多银子为什么不买身好衣裳……”
沈方鹤笑了,这时候了李东平还在关心那乞丐的穿着,就算全然没有江湖经验的人也能看出那乞丐是装出来的,一个在外面日晒风吹的乞丐怎么会有一双白嫩全无老茧的手。
沈方鹤这会儿又想起了那双手里的玉葫芦,看那葫芦模样与祁凤鸣的落款,与浸香玉壶十分相似,只是弄不明白这玉壶怎地会在那乞丐手中。
更令人不解的是来到黄梁陈后已经多次出现了祁凤鸣的作品,从麒麟双尊到玉扳指,还有龙凤玉簪与这浸香玉壶。
这些东西是真是假,它们都是从哪里流出来的,祁凤鸣是不是就在黄梁陈?这位传奇玉匠若是在此地会藏在什么地方?
“祁凤鸣若还在世上怕是有七八十岁了吧?这么大年龄早在家享清福了,怎会到这里来?”
李东平说得有道理,玉匠这门手艺讲究的是眼力与腕力,眼神要好手也不能抖,特别是拿刀的那把手,在玉石上雕刻手一颤就说不定就会毁了一块美玉,七八十岁的人是做不了这种营生的。
“可他做出的物件接二连三地出现在黄梁陈,你不觉得奇怪吗?”
李东平想了一想,说道:“兄弟你看有没有这种可能,有人搜集了祁凤鸣的一些东西,在这里故弄玄虚。”
沈方鹤摇头道:“不可能,这些东西虽不能说价值连城,可也不是平凡人家能买得起的,只怕这里面有玄机。”
从洛家的麒麟双尊到祁山古玩店里的玉扳指,还有滕一本的龙凤玉簪,以及今晚那乞丐的浸香玉壶。
沈方鹤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圈套,是有人故意拿这些东西来引麒麟双尊。
李东平突然感觉到头又疼了,酒已没有了,没有酒就解不了他的头疼。
李东平走了,把沈方鹤一个人扔在了医馆里。
风有些急了,外面像是飘起了雨丝,门外的树枝哗哗地响,像是远处有着奔腾的马蹄。
有脚步声,步子很重,“咚咚”声由远及近一直到门口停了下来。
“先生、先生……”
沈方鹤抬头一看,门口正站着笑咪咪的滕一本,一手提着一个油纸包,另一只手抱着一个酒坛,好大的一个酒坛,怕是有四五十斤。
怪不得刚才的脚步声那么重,无论是谁抱着这么大一个坛走路都会有声音的,何况是装满了酒的坛子。
美酒!
揭开泥封就闻到了一股香味,沈方鹤忍不住精神一振。
美酒配烧鸡,滕一本提来的油纸包里包的是烧鸡,一大只冒着热气的烧鸡,正好下酒。
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块肉,沈方鹤问道:“滕掌柜,这么晚了送酒肉来是有什么事吗?难不成走道捡到钱了?”
“捡个屁!”滕一本啐了一口,不知道啐出的是唾沫还是鸡骨头,“不但没捡到钱,还丢了一笔。”
沈方鹤笑道:“丢了钱还有心情请人喝酒?”
滕一本苦着脸答道:“我想请先生把我的那件事抓点紧。”
滕一本曾给沈方鹤送过龙凤玉簪,条件是让沈方鹤给引见洛孤雁,看今晚这情形滕一本对这事挺着急。
滕一本急,沈方鹤不急,慢悠悠地喝着酒:“滕掌柜急什么?这样的事总要慢慢来的。”
滕一本语塞了,急得直搓手,好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话:“先生不知道,我有些等不及了,晚了只怕……”
滕一本说到这里似是惊觉到什么,猛地闭上了嘴。
沈方鹤追问道:“晚了怎么样?”
滕一本讪讪笑道:“我说的是天色太晚了,只怕人都睡了。”
沈方鹤撇着嘴冷哼道:“那掌柜的是不是要回去睡了?”
“是的,我该回去了。”
滕一本说着站起来就走,没走几步又回头问道:“先生那枚玉簪送出去没有?”
“没有,没人可送。”
滕一本嘿嘿笑了,笑里带着三分狡黠:“那晚睡在先生这医馆里的姑娘挺俊俏的,若是佩上那玉簪一定更让人着迷!”
沈方鹤听得一愣,这工夫滕一本早出了医馆的大门,没入了黑暗中。
夜很晚了,沈方鹤懒得去关门,他是知道还有人登门?还是还没打算谁?
没人知道,门外的风很急,雨丝变成了雨点,打在屋顶的瓦上啪啪作响,屋檐上的雨水像多情人的眼泪滴滴答答地流个不停。
沈方鹤突然想起了严讌儿,回到家乡的严讌儿一直没有消息,是等着自己去接她还是她家里有了什么事?
一个远离家乡的男人是孤独的,男人孤独的时候除了喝酒就是找朋友,找到朋友还是喝酒,没朋友的时候就只能喝酒,所以有好多人把酒当作自己的朋友。
沈方鹤又为自己倒满了一碗,又取过一个碗倒满酒放到了对面。
难道真有人来了?
是的,门口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兄弟还没睡?”
来人径直在对面坐下,端起酒就喝。
“洛庄主也没睡?”
洛孤雁,来人是洛孤雁。
许久没出门的洛孤雁竟然深更半夜到了沈方鹤的医馆。
“那人来做什么?”
“求我办事。”
“兄弟除了给人看病还能为人办事?”
沈方鹤哈哈一笑:“别的事我办不了,可这件事办得了,只要庄主你答应就行。”
洛孤雁眉头一皱:“什么事?”
“有人想认识庄主你。”
“就刚才那个人?”
“他只是其中一个。”
“还有几个?”
“还有一个。”
洛孤雁眉头皱得更紧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认识我。”
沈方鹤答道:“据他们说洛庄主你在黄梁陈声名显赫,认识了你就有了靠山。”
“哼!”洛孤雁冷哼一声,“兄弟说笑了,兄长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有什么地方强过别人,家里出了这等事哪里还有那心情。”
沈方鹤笑了,他当然知道洛孤雁这些日子的心情,所以他本就不打算为祁山和滕一本引见。
“兄弟跟他们有交情?”
“没有。”
“哪为什么要替他们做事?”
“因为他们给了我这个。”
沈方鹤说着从怀中摸出了一个东西放到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