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居于翡翠阁的第四天,翡翠阁来了一位客人。
那人着一身兰芷白衣,头戴一顶白纱笠帽,手持一把镶着翠玉青鞘的长剑。看不清面容,却能感觉到一种直逼人心而来的魄力与气场。
丫鬟急着上楼禀报主子,说又有人来找小侯爷了,此时的谢渊早已醉去。花想容本想再一次替谢渊谢绝,可还不等她的话说出口,那位客人便已经来到了暖阁的门口。
“还请想容姑娘原谅在下的不请自来,失礼了。”那人在门口冷声开口,语气中的凉意好像能透进骨髓,令人心寒。
“是你吗?”花想容听出了那个声音,却又不敢肯定,她嗓音中的冷意如此陌生,倒像是另一个人一般。
“是我。”白衣人点了点头,同时也进了暖阁,“烦请姑娘回避片刻,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但侯爷他已经……”花想容一个醉字还未说出口,便见白衣人端过一旁的水盆,半盆凉水当头浇在了谢渊的脸上。
花想容和她的小丫鬟看呆了这一幕,原本睡的深沉的谢渊突然惊醒过来,脸上的凉水还在流淌,呛得他不禁咳了两声。
花想容带着丫鬟识趣的回避了,此时此刻,这里并不需要她的存在。这样一个胆大包天敢如此对待侯爷的女人,让侯爷念念难忘的女人,她是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
谢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从深沉的醉意中清醒,一股怒意直冲脑门,可当他打眼望见面前的白衣人时,却一时间愣在那里。
她虽遮了脸,但他却能一眼认出她来,即便化成灰也能认得出来。
“无……月?”他喃喃的唤了一声,眼中神情由惊讶逐渐变得复杂。
她搁下手中的剑,不紧不慢的在他旁边寻了个位置坐下,环顾四周道:“不愧是谢侯爷,刚刚成了亲,抛下府里的美妾不闻不问,在这美人窝里纵情声色,醉生梦死,倒也快活。”
“难道你还想劝我我乖乖回侯府,好好与言之薇过日子不成?”他心中生起一股酸涩感,让他十分不舒服,“如果你是来当说客的,请回。”
她轻笑了两声,笑里带着讽喻之意,她说:“我可没想来劝你,我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好人,再说你这种动不动就喜欢流连花街柳巷的男人,我倒是想去劝劝人家言姑娘早些与您脱离关系的好……”
“那敢情好,求你赶紧去劝劝,事成以后本侯爷赏你一万两黄金。”他也毫不客气的回了她一句,过后却仍觉得心里堵着一口气,始终难以咽下,气道:“你特意来找我,难道就是为了说风凉话嘲讽我的么?”
“言之薇,是莲花圣教的人。”她稍有犹豫,却还是道出了实情。
他闻言,神情微微一变,却又马上恢复成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她是哪的人和本侯爷有什么关系?”
“本来是与你无关的,”她说道:“她嫁给你,本来不在她的任务之内,是你不小心触到了南宫珏的逆鳞,他一意孤行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你告诉本侯爷这些作甚,与我有何关系?”他依旧漠然视之,看起来倒真像是与他无关似的。
她说:“莲花圣教的人控制了北卫,抓了独孤昱,同时也安排了人渗入南越皇宫中,他们总有一天会对南宫珏不利,到那时整个南越就全乱了,你既然身为禁军统领,那保护南宫珏就是你的职责,擅离职守可不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谢侯爷的作风……”
“那个人如此待我谢家,我又何必对他尽忠职守?你说过的,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对此很不以为意,毕竟南宫珏有意针对谢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先无情,就怪不得别人无义。
“他不过是为你安排了位美妾当侯府的女主人,这也算不得是一件坏事吧?”她说。
提起这件事,他却不再回话,而是看了她一阵,问她:“成亲当日,你分明来了侯府,却为何不肯出来见我?”
“不出来见你自然有我的道理,”她说:“好好的一桩婚事,总不能被我搅了局吧?”
“你若肯出来见我,我即便是背弃所有,也不会完成这桩婚事。”他说。
“正因如此,我才选择不露面的。”
谢渊被她的话挑起了心中的痛处,他说:“悄悄看着我拜堂成亲,你很开心么?”
“其实也没那么开心……”她透过纱帘,朦朦胧胧的看着他,语气平静的说:“侯爷真当我是铁石心肠么?看着你跟别的女人拜堂成亲却无动于衷,我还没那么大度。”
“可是你……”他欲言又止,虽是满心怨言悲伤之情,却也是头一次听见她这般直抒心意的表明心迹,反倒让他不知该如何质问了。
“我只是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而已。”她再一次婉转的向他解释道:“是我将你带进了深渊之中的,如今想脱身已是不可能了,但至少,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平安无事。”
“就算没有你,莲花圣教的人依旧会找我的麻烦,找南越的麻烦,你不该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他眼中划过几分不忍,深知她喜欢承担责任的性格,若不是如此,她当初也不会拿她自己去换他的性命。
“如今我揽不揽责,事情已经变得不可收拾了,所以你应该回去,至少不要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可以。”他说:“但你得保证,以后不再自作主张,也别再离开我了。”
“你可是有妻子的人……”
“言之薇本身就是一个阴谋,我从未对她有过半点情份,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
“你知道我想娶的人,一直只有你一个。”他说。
“话别说太早,你会后悔的。”她闻言立即起身,有要走的意思,却被谢渊及时一把拉回来。
“我不会后悔。”他神情十分坚定的说。
她暗暗叹了口气,随即取下那顶纱笠,露出一张缠了绷带的半张脸,无奈的笑了笑,“如果我告诉你,我变成了丑八怪,你还敢说不后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