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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唤醒元神

  

  纪千千乍醒过来。

  睡在她身旁的小诗又在梦中哭了。军队起程不久,小诗忍受不住路途颠簸和天寒之苦而病倒了。到抵达屋寨,在恶劣的生活条件下,虽然有纪千千悉心照顾,小诗的病况仍是时好时坏,始终没有好转过来。

  纪千千明白她的病因,不但是旅途辛苦,更因为小诗心中在害怕,过度忧虑致为病魔所乘。

  她亦深切体会到小诗内心的恐惧。

  她们正深陷在战争的漩涡里,现今身旁一起与她们受苦的所有人,包括和她们挤在同一座房子里的风娘和十多个慕容鲜卑族的女战士,至乎在屋寨内和四周营地的数万战士,正踏上开往战场没法掉头的路上。在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战火里,一方将被摧残和毁灭,不论流血的是燕郎一方的人,又或是慕容垂的人,纪千千都感到不忍和痛心。

  山风在屋外呼啸。

  败的一方固然凄惨,胜的一方也绝不好过,这是个对谁都没有好处的残忍游戏。

  在这一刻,仙门变得遥不可触,像一个毫不真实的幻觉。

  她强烈地思念燕飞,只有在他强而有力的怀抱里,她才可以战胜不安和恐惧,忘掉一切不幸的事。

  就在此时,她的精神生出变化,整个人似要往下方沉降下去,地席像化为不见底的深渊,燕飞的声音同时在她心神的空间内响起,召唤她道:“千千!千千!”

  纪千千喜出望外地回应道:“燕郎!啊!燕郎!你在哪里?”

  心灵的联系倏地建立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更快速、直接和真实,就像燕飞在伸手可触的近处。

  下降的感觉停止了,纪千千感到轻盈起来,再不受肉体的羁绊,转而往上腾升。

  燕飞的声音在她心灵中响起道:“千千,不用害怕。这不是很奇妙吗?你现在经历的,是阳神借梦体出窍的情况。我已经来了,正站在可以俯瞰你所处屋寨的位置,我的纯阴真气,直接影响着你,激发了你阳气的活力,现在你的阳神正不住凝聚,很快我们又可以见面了。”

  一股莫以名之的喜悦,充满纪千千的心神,像所有苦难均已成为过去。下一刻,她感到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化为没有实质轻烟似的物体,就那么升离了卧席,穿过屋顶。

  天地暗黑起来,一团光云却在上方亮起,逐渐凝聚,出现燕飞高挺的雄躯。

  纪千千呼唤道:“燕郎!燕郎!”

  上升的速度蓦地加速,然后她发觉已投入燕飞的怀抱中,感觉是如此有血有肉,如此真实,不再有丝毫怀疑。

  两人热烈地亲吻。

  良久后,燕飞离开她的香唇,微笑道:“我们又在一起了。”

  纪千千狂喜地瞧着燕飞,他俊伟的脸庞笼罩在一片金黄的色光里。嚷道:“你真的来了吗?”

  燕飞紧拥着她,欣然道:“看!”

  黑暗消失了,宽广而深邃的夜空出现在上方,遮天盖地,其壮丽处,超乎了以前她见过的任何星空。

  纪千千心神震**地叫了起来。

  燕飞把她的身体转过去,伸手环抱着她的腰道:“看这一边!”

  纪千千依言看去,百多丈的下方,灯火点点,赫然正是刚才她置身其中一座房舍的山寨。

  纪千千不能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情景,颤声道:“啊!燕郎你终于来了。”

  旋又不依的扭转娇躯,伸手搂上他的脖子,天地忽又变得幽暗无比,就像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们这对苦难的鸳侣。

  纪千千叹息道:“这怎么可能的,为何我没有一点心力损耗的感觉?”

  燕飞道:“因为今回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相同,我是以至阴之气,鼓动千千的阳气。当我们的精气神直接联结起来,阴极阳生,唤醒了千千的阳神,千千现在经历的,正是元神出窍的奇遇。”

  纪千千现出笑脸,旋又被担忧的神色替代,凄然道:“小诗病倒了,一直没有好转。”

  燕飞问清楚小诗的病况,道:“不要紧,千千或许仍不自觉,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已臻至学武之士梦寐难求的先天至境,要治好小诗,只是举手之劳。我现在教你一套手法,只要打通诗诗郁结的经脉,保证她可霍然而愈。”

  接着把方法说出来。

  纪千千烦忧尽去,喜滋滋地道:“我知道诗诗定不会相信,否则我会告诉她你来了,让她可以分享我的欢乐。”

  又道:“战争真是不可避免的吗?”

  燕飞爱怜地道:“千千心中是晓得答案的。这场战争并非个人的恩怨,而是牵涉到民族的存亡和仇恨,这个情况千古依然,从来没有平息过。你和我必须坚强起来,面对眼前的一切。这或许是上天对我们爱情的考验,要我们历尽灾劫,但终有一天,我们会携手离开这里,到达洞天福地。”

  纪千千娇呼道:“燕郎啊!千千当年尚在建康的时候,就一直在期待新的生活,追求更刺激有趣的东西,但却从没有想过会变成这个样子。幸好只要想到燕郎,千千便会坚强起来,勇敢地面对一切。”

  又深情地道:“还记得在雨枰台时,人家问你肯不肯当我的保镖,说任你开价。那时千千便想到,假如你要的不是金子而是人,千千该怎样答你呢?”

  燕飞大感兴趣地问道:“你会怎样答我呢?”

  纪千千白他娇媚的一眼,道:“你都没有问,人家怎晓得呢?”

  燕飞心神俱醉地道:“返回边荒集后,我会每天陪千千在重建好的第一楼上层平台喝酒,好好享受边荒集的生活,然后我们去找玉晴,尽情享受生命的赐予,再决定何时离开这个使人又恨又爱的人间世。”

  纪千千秀眸射出炽热的神色,令她更是艳光四射,憧憬地道:“我们何时可以返回边荒集呢?”

  燕飞道:“你现在情况如何?”

  纪千千道:“慕容垂把我们看得很紧,我和诗诗等若给囚禁在屋内,由风娘和十二个身手高强的女战士贴身监视,屋内还设有撞钟,只要钟鸣,屋外的战士会蜂拥而来。”

  燕飞心忖幸好他和向雨田没有以身犯险,否则自己固然没命,也拖累了向雨田。道:“慕容垂对我生出恐惧了,他要防范的正是燕某人。”

  纪千千道:“解决了其他的问题了吗?”

  燕飞欣然道:“刘裕已攻陷了建康,把桓玄逼返江陵,而小裕亦成为南方最有权势的人,令我们荒人再没有后顾之忧,现在组成万人劲旅,正在来此途中,我只是先行一步。”

  纪千千大喜道:“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干爹可以放心了。”

  燕飞道:“今回慕容垂的奇兵之术再行不通,因着千千的提点,令我对慕容垂的军力布置了如指掌。我们会打一场漂亮的胜仗,在千军万马中把千千和诗诗救出来。”

  又问道:“最近慕容垂有说过什么话吗?”

  纪千千道:“自离开荥阳后,我一直没有见过他。”

  燕飞沉吟片刻,道:“差点忘记告诉你,第一楼的大门被红条纸封了起来,好等待千千回去时亲手揭开。”

  纪千千现出惊喜的神色,雀跃地道:“真要谢谢他们的盛意。千千也差点忘记告诉你,诗诗肯定对庞老板有好印象,有一回还主动问我雪涧香是否真的是天下第一美酒,说有机会她也要尝一口呢。”

  燕飞大喜道:“这是老庞最乐意听到的事。唉!光阴苦短,快天亮了!我必须趁黑离开,千千要保重。”

  纪千千不依地道:“人家还有很多事想告诉你啊!”

  燕飞道:“哪怕没有机会呢?不过千千若没有要紧事,万勿妄耗精神。现时千千的先天真气,已达小成之境,只要惟精惟一,修炼于着意和不着意之间,可令你武功大进,如此将更有回复自由的把握。千千明白吗?”

  纪千千幽怨地道:“明白!可是如果可以的话,你定要来陪人家。”

  燕飞笑道:“这个当然。天王老子都挡不住我。”

  纪千千化怨为喜,道:“千千最喜欢燕郎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气概。亲千千吧!”

  桓伟脸色阴沉的步入书斋,向正在发呆的桓玄施君臣之礼,不敢有半丁点儿的怠慢,因为昨天刚有个将领,因疏忽了侍君的礼节,触怒了桓玄,命丧于他的断玉寒刃锋之下。

  自桓玄被逐离建康,逃返江陵,桓玄怕被人轻视,性情变得更暴戾,手段则变本加厉,动辄降罪于人,以为凭着加重刑罚,可以重建声威,弄得更是天怒人怨。

  桓玄木无表情地道:“赐坐!”

  桓伟坐往右侧,道:“禀告皇上,我们又有一队送粮资往湓口的船队,被两湖帮的妖孽途中突袭,全部沉入江底。如果我们十天内再不能把粮资送往湓口,我们在湓口的大军,将会陷入粮荒的劣境。”

  “砰!”

  桓玄一掌拍在书几上,额上青筋暴现,勃然大怒道:“真没有用。”

  桓伟苦笑道:“两湖帮之所以能死灰复燃,据报是因有刘裕派去的人在暗中主持……”

  桓玄截断他道:“管他什么人主持,就让我把巴陵夺回来,杀尽两湖帮的余党。”

  桓伟暗叹一口气,道:“刚有消息传来,以毛修之为首的巴蜀乱军,已突破我们布置于三巴的防线,东下直逼白帝城,西线的告急文书像雪片般飞来,皇上还没看吗?”

  桓玄目光落在几上堆积如山的文书,脸色骤变,说不出话来。

  桓伟不敢说话,因为晓得自己说的全是不中听的话,对桓玄是一个接一个的打击,以桓玄骄傲自大的性格,肯定消受不了。

  他更收到消息,桓玄已两天没胃口进食。

  桓玄忽然道:“我们可否和建康讲和呢?”

  桓伟大感错愕,忍不住冲口而出道:“皇上以什么身份和刘裕谈判呢?”

  桓玄张开口欲说话,却没法吐出一字半句。

  他不说话,桓伟也不敢说话,怕桓玄忽又变得暴跳如雷。

  桓玄急喘了几口气,道:“只要刘裕肯讲和,一切可以回复旧观。司马德宗仍在我们手上。”

  桓伟颓然道:“刘裕以司马遵代替司马德宗,大赦天下,只不赦我桓氏一族,其心可见。听说刘裕还把太祖皇帝的牌位从祖庙取出来,在宣阳门外当众以火烧掉,我们和刘裕之间,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现今我们唯一之计,是凭江陵城高墙厚,力抗敌人,希望能反败为胜,再没有其他办法。”

  桓玄面如死灰,再次说不出话来。

  高彦进入太守府主堂,尹清雅正向程苍古和老手两人大发娇嗔,见高彦进来,道:“高彦你来给我评理!这算哪门子道理?人家要随队去对付桓玄那奸贼派往湓口的粮船队,程公和老手却硬是不许,是否看我是女流之辈,不把我放在眼里?”

  高彦和两人交换个眼色,坐到她身旁去,微笑道:“他们是为雅儿着想。”

  尹清雅气鼓鼓地道:“你这小子竟不帮我,这叫为我着想吗?为我着想便该让我去。”

  程苍古仍是那副不以为忤的赌仙风范,微笑道:“我们或许不算是为帮主着想,但肯定是为大局着想,更是为老卓的天书着想。帮主的安全是绝对不容有失,如果帮主随队作战,我们会变得小心谨慎,既不敢冒险,又不能放手而为,定会影响战果。”

  尹清雅扠着小蛮腰生气道:“这就是说我会拖累你们了!你们太小觑我了,当年师父也让我到战场去。”

  高彦插口道:“你那场仗好像是败仗来的?”

  尹清雅正在气头上,闻言立即杏目圆瞪,狠狠瞧着高彦道:“你这死小子、臭小子。”说到最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现出一丝笑意。

  高彦最擅长看她的眉眼高低,赔笑道:“雅儿为了我高小子,应该乖乖留在这里陪我游山玩水。因为如果你上战场,我也要陪你去,而我是最怕打仗的,见不得血流成河的场面。唉!大江近来肯定多了很多水鬼。”

  尹清雅皱眉不悦道:“你这小子又来唬我。谁要你陪我去,没胆鬼!”

  高彦自有一套应付尹清雅的独家本领,嬉皮笑脸道:“又多一种鬼,哈!我的战胆肯定不大,但另一种胆却大得多,叫色胆。”

  程苍古和老手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却不敢笑得过于厉害,不知忍得多么辛苦。

  尹清雅亦禁不住“噗嗤”娇笑,旋又板起脸孔,狠狠道:“你再口不择言,我便掌你的臭嘴。”

  高彦老着脸把头靠到方便尹清雅掌嘴的近处,兴高采烈地道:“请掌嘴!只要雅儿肯乖乖地留在城里,我高彦可以作任何牺牲。”

  程苍古向老手使个眼色,同时起身。

  尹清雅忘了和高彦纠缠,大嗔道:“讨论还未有结果,你们两个要到哪里去?”

  程苍古欣然道:“禀告帮主,老夫和老手两老昨晚都是一夜没睡,如果帮主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要我们两老去办,我们想回房让两副老骨头休息一下。”

  尹清雅不依道:“不准走。答应了我才准去睡。”

  高彦道:“让他们先睡一觉,睡醒他们才有精神去想雅儿的问题。”

  程苍古和老手如获皇恩大赦,急忙离开。

  到大堂剩下他们两人,高彦一把将尹清雅搂个结实,还在她脸蛋上连香几口。

  尹清雅任他施为,怨道:“你这小子不肯帮我。”

  高彦道:“雅儿你想想吧!现在我们是胜券在握,还何须去冒生命之险呢?老卓那疯子临走前千叮万嘱,绝不可以让我们夫妇涉足战场。他的苦心,雅儿明白吗?”

  尹清雅白他一眼,道:“什么我们夫妇,你娶了我吗?”

  高彦再亲她一口,道:“是否有夫妇之名,又或夫妇之实,暂不在讨论范围。噢!不要动手,待我说完心里的话后,娘子要处罚我尚不嫌迟。我想说的是,等刘裕斩掉桓玄那奸贼的臭头后,我们便可以坐船回边荒集,参加千千和小诗回归边荒集的狂欢会,保证好玩。雅儿跟着我,想闷都闷不起来。”

  尹清雅终于化嗔为喜,一双明眸亮了起来,似在想象桓玄授首刘裕刀下的情景,又似正憧憬未来的美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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