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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择肥而噬

  

  龙鹰返回营地。

  精兵旅的营地设在圣屏山的另一边,与另一边的山寨背对背。山的这一边亦是白鲁人的畜牧场,倚山设立了十多个圈栏,平时围栏内的牛羊给放到草原牧养,晚上收回栏内。精兵旅的二百多个营帐,分三组布于栏外,立帐处全在较高的地势上。

  林壮和本修阿那在说话,见龙鹰到,忙报告道:“刚接到古道传来的消息,丹罗度的主力军约两万人,已开始北上,但行军颇缓,大概是每天走十五里,依这般的速度,要在四天后,方可到达离我们木寨五里的范围内。”

  龙鹰心忖丹罗度来时足有三万之众,现在只剩下两万许人,折损近三分之一,确是伤亡惨重。道:“北面的后援军有动静吗?”

  林壮道:“后援军仍不住派人渡河攻击我们占据的木寨,虽然劳而无功,且伤亡增加,但却将我们牵制在那里。如此情况会持续下去,当他们分兵南下,我们将难以阻挡。不过仍未收到敌人南下的消息。”

  龙鹰心里一阵不舒服,似乎算漏了某一方面的事,却没法具体说出来。随口问道:“我们的情况又如何呢?”

  林壮道:“丁将军认为尚有时间,故多建一座木寨,以加强对敌人的抵御力,又于古道南北两方设下多重路障,并在高地置阵垒,可是人手却变得吃紧,着我向鹰爷请示。”

  桑槐道:“现时守卫寨堡的兄弟只得千余人,很难抵得住敌方两万多人的前后夹击。”

  龙鹰醒悟过来,晓得问题所在。

  今仗与过往不同,是一场双方均谋定后动的攻防战,不像以前般双方以奇制奇,变化无方,自己的灵应可以大派用场。现在则是你攻我守,再没有以前可随时开溜的方便,变成实力的较量。对比起来,敌我两方兵力确是悬殊至极,只是对方的后援部队,已有足够能力于两条战线作战。

  如果对方采稳打稳扎的战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吃亏的将是自己。想到这里,浑体冒出冷汗。

  丹罗度根本不用直接攻打鹿望野,只需截断鹿望野到古道的联系,当清除了寨外的所有阵垒后,便等若敌方三军会师,己方人马只能龟缩在两座木寨内等死。

  此正为稳打稳扎的策略。

  在敌方逾三万的庞大兵力下,精兵旅和白鲁族战士合起来不到五千人的联军是没有机会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精兵旅的优点根本无从发挥,以至他对林壮的求援无计可施。试问在眼前的绝局里,他可以怎样去支援古道的兄弟?抽调多少人手才足够?

  成也鹿望野,败也鹿望野。

  他的问题是低估了丹罗度。

  龙鹰向本修阿那问道:“有发现吗?”

  本修阿那道:“只间接找到敌人的痕迹。我们找不到人后,遍查往雀河古道去的丘陵和砾石地带,发现有大批骡驼走过的新痕。”

  龙鹰心叫救命。

  丹罗度不急于求胜,按兵不动,正是等候东北方来的后援部队,送给他们最需要的粮货物资,又可顺便示敌以弱,增添精兵旅骄狂之心。事实上,包括龙鹰在内,确给连番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沉声道:“以前想好的再不可行,我们必须彻底改变克敌的策略。”

  桑槐、林壮和本修阿那为之愕然。

  龙鹰沉声道:“我们只剩下一招,此招叫‘择肥而噬’。”

  龙鹰的一个念头,为精兵旅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因着设立了完善的通讯网,新的指令于当天黄昏传往丁伏民,再送往予风过庭的一方。

  夜幕低垂时,符太回来了,带来龙鹰在此际最需要的情报。

  两人在营地外一道小溪旁坐下说话,抵达不久的雪儿在一旁吃草,陪伴主人。

  符太道:“丹罗度可以瞒过任何人,但怎能瞒得过我?”

  龙鹰道:“那个部队藏身何处?”

  符太道:“就在木燃谷内。”

  龙鹰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

  不由记起早前本修阿那说过,发现有大批骡子和骆驼,经丘陵和荒原往南下的遗痕,当时还以为是运送粮货的队伍,没想过正就是后援军,且占据了水源所在处的木燃谷,成为敌方主力军的坚强后盾。

  符太得意地道:“你猜我为何会直找往木燃谷去呢?”

  龙鹰摇头道:“今次真的想不通,照道理你该不晓得雀河古道有个叫木燃谷的地方。”

  符太道:“因为我偏好想别人没想过的东西。鹰爷猜敌军藏身于鹿望野的东北方,我却朝东南去搜索。到离雀河古道三十里处,发现了敌人的哨岗,并偷听到他们私下多次提及雀河古道的木燃谷,遂往南寻去,再发现五个哨岗。这些哨岗非常隐蔽,稍不留神恐会错过。”

  龙鹰精神大振,道:“这么看,丹罗度是决定了以奇兵来袭鹿望野。”

  符太道:“肯定是这样子。我到达木燃谷时,谷内兵力达万五之众,且秣马厉兵,一派随时可起行的势头。”

  龙鹰叹道:“如真有命中注定这回事,你肯定是我命中的吉星喜神。”

  符太喜道:“我很高兴你这么看我。”又道:“这场仗看来很难打。”

  龙鹰苦笑道:“的确很艰难。最怕是敌人先截断鹿望野和高昌古道的联系,那时敌人爱攻哪一方,主动权全掌握在丹罗度手上。”

  符太点头道:“我愈来愈感到战争的趣味性。显而易见,丹罗度的杀招正是部署在木燃谷的生力军,其他两军则是作牵制用。”

  龙鹰头痛道:“偏只是负责牵制我们的敌军,已有足够打垮我们整个联军的实力。他奶奶的,前门拒虎,后门进狼,我们辛苦营造出来的优势,已被这支一万五千人的生力军破坏无遗。”

  符太兴致勃勃地道:“这正是最引人入胜的地方,鹰爷如何应付?”

  龙鹰没好气地道:“你也有脑袋,为何不动脑筋想想。”

  符太道:“敌人在使诈。”

  龙鹰动容道:“果然是懂动脑筋的家伙,诈在何处呢?”

  符太道:“在兵员的数目上。”

  龙鹰道:“说清楚点!”

  符太道:“你的感受不会如我般深刻。是我亲眼看着丹罗度的四万兵在天山之南集结会师,亲手去计算他们的人数,这另一支后援部队人数该在五千人间方才合理,怎会忽然变出一万五千人来。丹罗度在欺骗我们。”

  龙鹰拍腿叫道:“你确为老子的福星。”

  丹罗度确是用诈的高手。他最高明的地方是虽受重挫,却没有乱了阵脚,且觑准龙鹰一方受到鹿望野羁绊和兵力薄弱两大弱点来调兵遣将。

  通过鸟妖的传讯,他向分从东西两路而来、各五千人的后援部队发出命令。西来的五千人,打锣打鼓沿高昌古道南下,于古道的咽喉位置,隔岸建起两座木寨,截断南北的交通,令龟兹和高昌诸国欲援无从,精兵旅则没法北上。

  从东路来的后援部队,直接潜往雀河古道,藏兵于木燃谷内,立即向丹罗度的两万主力军,提供粮草物资。

  东西两路,一暗一明,将突厥人的恶劣形势完全扭转过来,可是在表面上,却形成龙鹰一方认为丹罗度的主力军仍陷于饥寒交迫的错觉。

  同时丹罗度采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狡计,暗中将手下仍保持强大战力的一万人调往木燃谷,与五千后援部队会合,准备予精兵旅和白鲁族的联军致命的一击。现时沿高昌古道北上,兵逼寨堡的所谓主力大军,实际上兵力只在万人间,其中部分是伤兵或因抵不住风寒而病倒者,战斗力并不强大。龙鹰一方之所以在人数上出错,不用说也知丹罗度采取了扎假草人和空帐之法,瞒骗了白鲁族的探子。

  可以想象在如此情况下,联军纵然猜到丹罗度有分兵奇袭鹿望野之计,也会因应表面的形势,将主力移往高昌古道。留守鹿望野的兵力,一千之众已是极限,还以为足够守稳鹿望野。当发觉来袭者的兵力是留守者的十多倍以上时,已是错脚难返。

  这个一万五千人的敌方部队,掌握着胜败的关键。

  当敌人前后夹击高昌古道倚寨苦守的联军时,敌人的奇兵从木燃谷钻出来,直扑鹿望野,即使不能立即攻陷白鲁人的山寨,其力亦足以将山寨重重围困,截断鹿望野和高昌古道的联系,那时联军将优势尽失,只看能撑多少天。

  丹罗度整个反攻计划可说是天衣无缝,被识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偏遇上符太这么样的一个人。

  换过丹罗度的对手不是龙鹰,知道与否亦没有分别,皆因双方兵力悬殊,无从拆解。

  符太双目妖芒闪闪,兴奋地道:“我们现在最大的优势,是拥有众多高手,人人能以一挡百,而对方的高手则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能拿出来见人的没多少个。你认为我说得对吗?”

  龙鹰道:“对极了!告诉我你心里的对策。”

  符太一字一字缓缓道:“只要能夺取突厥人的东寨,时机将属于我们。”

  龙鹰双目生辉用神打量他,笑意从唇边扩展,欣然道:“不愧是大明尊教出类拔萃的超卓人物,一语中的,道尽制胜之道。今趟由你策划指挥如何?”

  符太给吓了一跳,忙道:“万万不可,我是个为求成功,不择手段的人,不会理会其他人的死活。”

  龙鹰道:“你肯这么想,正代表你关心兄弟们的生死。”

  符太苦笑道:“说到底,我仍是为了自己。我们是否须立即起程呢?”

  龙鹰探个懒腰,道:“我们已有三天没阖过眼,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早才行。”

  心中涌起莫以名之的满足和喜悦。不但因符太的转变,还因能知己知彼,仿如从暗无天日的困境,来到阳光普照的乐土福地。

  正因掌握着敌人的虚实动静,所以今晚可以倒头大睡,深入梦乡。

  符太的声音传入他耳内,道:“我从木燃谷全速赶回来,只花了三个时辰的光景,可是如敌人从木燃谷进军鹿望野,我看没三天不行。他们走的必须是平缓的丘陵和砾石原,我却是山过山、岭过岭,不用绕个大弯。而且我从他们哨岗的位置,可大约推测出他们行军的路线,这方面有用吗?”

  龙鹰长身而起,道:“确实的情报是战场上最珍贵的资料,我要你将所见所闻,一点不漏地尽告林壮和桑槐,你老哥办得到吗?”

  符太忸怩地道:“试试看吧!我很不惯与你之外的其他人说话。”

  龙鹰一呆道:“我好像看到你第一次脸红。”

  符太尴尬地道:“我怎会害羞?”

  龙鹰哈哈一笑,硬扯他返营地去。

  龙鹰于破晓前自然醒觉,躺在帅帐内的宁和里,听着刮过草原的长风呼啸声,还感到湿润的气味。

  外面下着毛毛雨粉,换过在半荒漠地带外的孔雀河,将会是雪粉飘飞的情景。只有在这奇异的地域,不单一天内可经历四季的变化,多走几步路即可到达另一个截然有异的天地。

  符太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和他接触多了,不住对他本性善良的一面有新发现。“善良”一词或许有误差,因他绝非善男信女,但正如龙鹰说的,在邪异的表面底下,他拥有的是一颗“赤子之心”,对自身的存在和人生的意义,做过深入的思考。幸好他甫出道遇上了自己,令他因着远大的目标,肯与龙鹰并肩作战,亦因此而逐渐改变其偏激的行为和想法。

  符太点出了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时间是在他们的一方”。高昌古道北面的敌军之所以尚未分兵南来,是要待己军被北上的敌军牵制,难以兼顾时才从容南下,怕的当然是他们倾全力拦途截击。

  而对方秘藏木燃谷内的奇兵,必须俟己军遭前后夹击的一刻,方会动程往鹿望野去。

  就是这时间上的差异,令龙鹰掌握了制胜的时机,以集中对付分散,在敌人三军会师前,择肥而噬。

  昨晚临睡前,他将博真的宝藏,告诉了林壮、桑槐和本修阿那,后两人倒没什么,皆因鹿望野自给自足,多件宝物少件宝物,至乎黄澄澄的金子,对他们没有损益,但林壮却听得精神大振,唯一担心的是主子横空牧野,经龙鹰保证可说服横空牧野后,欢天喜地地去告诉其他兄弟。

  龙鹰入睡前听得营地内议论纷纷,人人处于亢奋的状态。激励士气的方法里,无过于此。

  真希望博真的宝藏确有其事,否则连龙鹰自己也会感到失望。此大汗藏宝最诱人之处,是谁都不晓得藏的是什么好东西。

  他感应到符太来了。

  符太从不睡在帐幕内,他有点像个苦行者,不求安逸舒服的环境,昼夜都在刻苦的修行里,也令他成为可怕的高手。符太使他想到在荒原独行的野狼。

  龙鹰有些儿不情愿地坐起来,打个呵欠,多么希望可再睡他奶奶的几个时辰。

  符太揭帐而入,盘膝坐在羊皮毡上,道:“你和那叫杨清仁的人交过手吗?”

  龙鹰一边穿衣,一边道:“试过两次,都占不了什么便宜。以武技论,他在参师禅之上而不在其下,但在某一方面,却是参师禅没法和他相比的。”

  符太好奇地道:“是哪一方面?”

  龙鹰道:“就是凭合指一算,预知未来的能力。”

  符太一震道:“这小子极可能练成了我们《御尽万法根源智经》里的《炼灵卷》。”

  龙鹰皱眉道:“炼灵?”

  符太道:“说来话长,迟些再告诉你,是起程的时候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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