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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覆舟之喜

  

  “到哩!”

  尹清雅赶到高彦身旁,见前方黑漆漆一片,也分不清楚是树丛还是山丘,不解道:“你的观察台在哪里?”

  高彦往后便坐,原来后面有块大石,这小子坐个四平八稳,轻松地道:“雅儿坐到我身旁来,这块石头是我精心挑选的,又平又滑,保证雅儿坐得舒舒服服。”

  尹清雅实在累了,只好依言靠着他坐下,旋又站起来,改在他另一边坐下,以背靠着他的背,叹道:“这才舒服嘛!噢!人家的腿酸死了。”

  她这主动亲昵的行动,令高彦喜出望外地直甜进心底里去,忙道:“要不要我给雅儿揉揉腿?”

  尹清雅警告道:“不要得寸进尺,我只是借你的背脊休息,如果这块鬼石头就是你的观察台,我会狠揍你一顿的。”

  高彦傲然道:“脱掉飞靴再说吧!你刚才没听到吗?连敌人都要称许我。这块大石只是进入观察台秘道的入口。你现在看着的是个茂密的荆棘林,当年不知费了我多少工夫,才弄得成这个隐秘的观察台,你现在正享受着我心血的成果。”

  尹清雅现出倾听的神色,道:“这是什么声音?”

  高彦脱下靴子,分别塞进百宝袍的两个长袋子去,油然道:“这是敌人营地的号角声,一长三短,表示仍没有发现外人入侵。他奶奶的,怎会没有外人入侵呢?我们不是外人吗?只是你们窝囊,没有发现我们吧!”

  尹清雅边解靴边笑道:“你这小子最爱发疯。究竟脱靴子来干什么呢?穿上靴子在雪上走路不是方便点吗?”

  高彦笑道:“雅儿习惯了我设计的好宝贝啦!是不是脱下靴子后,每一步都像重了十来斤的样子?”

  尹清雅道:“少说废话,秘道在哪里?是否掀开石头便见到入口?”

  高彦跳将起来,同时抓着尹清雅两边香肩,助她站起来,笑道:“让我变戏法给你看。”

  说罢移到荆棘丛林前,俯身把紧贴地面高约尺半的大截荆棘,用力一拉,雪花四溅下,荆棘应手移开,露出一个仅可容人贴地爬进去的小洞。

  高彦得意地道:“雅儿现在明白为何要脱靴子了吧?因为要爬进去啊!”

  尹清雅眉头大皱道:“这个鬼洞有多深?”

  高彦道:“大约七、八丈。弄这秘道就像筑长城般辛苦,是由我和小轲两人开拓出来的。以前我多次被人追杀,全赖这秘道脱身。雅儿请!”

  尹清雅道:“你先进去!”

  高彦叹道:“我不是不想打头阵,只是须负责关门,把这荆棘造的活动门扎绑好。”

  尹清雅拗不过他,只好领先爬进去。

  高彦低嚷道:“密道是笔直的通往观察台,雅儿只往前去便成。”

  接着把移开的荆棘拉回原位,他们两人便像消失了。

  当他们仍在秘道摸黑深进的当儿,一队巡兵经过荆棘林,毫不在意的巡往别处去,确是险至极点。

  黄昏时分,燕飞在太湖北岸弃筏登陆,朝建康奔去。

  这时他方有闲情思考与孙恩在缥缈峰的决战。归途的水程比去时用的时间多出一倍,因为他一边操筏,一边疗伤,精神似与肉体分开了。

  对孙恩的黄天大法,他有更深刻的体会。以前与孙恩的两度对仗,都没有这种了解和感受。孙恩想从他身上得到开启仙门的功法,事实上孙恩亦在启发他掌握“破碎虚空”的秘密。

  孙恩的“黄天无极”,代表了孙恩已练成了“破碎虚空”一半的功法,以天地心三珮作譬喻,他已得到心珮,只差能合璧的天地珮。“黄天无极”无有穷尽,完全超越了人力和武功的范畴,与天地浑融一体。黄天大法之可以无极,皆因孙恩能提取天地的能量,夺天地之造化精华,故能着着领先,压着他来打。

  如非燕飞人急智生,先以至阴之气吸引至阳之气的天性,移动孙恩的气场,再以奇招击伤孙恩,令他没法再施展“黄天无极”,后果实不堪设想。

  比起孙恩,燕飞的仙门诀就像两边都不着岸,故只能施展孙恩所说的小三合。但假如他的太阳、太阴均能无限地提取天地的能量,他岂非可使出大三合,破空而去?

  他生出悟通了“破碎虚空”的感觉,虽然实际上如何可以办得到,他仍是毫无头绪,但孙恩既能成功,他当然也有可能达成。

  忽然间,他感到心怀开阔至无尽的远处,天地的秘密尽在掌握之中。

  斜阳在厚云后初现仙姿,洒射下没落前金黄的余晖,平原美丽得像个仙境。

  燕飞一声长啸,加速朝目的地奔去。

  “奇兵号”缓缓驶进小海湾,这是与屠奉三约定会合之处,离海盐城只有一天的水程。

  太阳没入海湾西面绵延的山脉后,高挂于“奇兵号”帆桅上两绿一黄的风灯挥散着诡异的彩芒,这是与屠奉三约定的灯号。

  刘裕、宋悲风和老手三人站在望台上,用神观察海湾和陆岸的情况。

  追随老手的二十五名精通操舟之道的兄弟也全神戒备,以应付任何突发的情况。

  宋悲风皱眉道:“难道奉三尚未抵达吗?”

  刘裕摇头道:“他的船论速度不在我们之下,且比我们领先了近一天的时间,怎都该到了。”

  老手扫视海面,沉声道:“在不久前,这里应发生过激烈的船战,你们看!海面仍漂浮着火油渍。”

  宋悲风一震道:“奉三可能中伏了。”

  老手沉着地道:“不用担心,屠爷该已成功突围逃脱,否则火油渍不会直延往海湾外。”

  刘裕神色凝重地依老手指示观看海面。

  老手道:“我们该立即离开,此湾不宜久留。”

  刘裕道:“我们驶出海湾,却不要离得太远,奉三若成功逃掉,必会回来与我们会合。”

  宋悲风叫道:“看!”

  刘裕大喜道:“是屠兄!”

  只见在海湾口的一座山上,灯火有节奏的闪烁着,正是荒人打灯号的手法。

  不待刘裕下令,老手早指示手下把“奇兵号”驶过去。

  “雅儿!雅儿!”

  尹清雅睁开眼睛,接着骇然坐了起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我睡了多久?”

  高彦在小帐幕的暗黑里蹲在她身前,爱怜地道:“现在该是初更时分,雅儿睡了足有一天半夜。”

  尹清雅发觉高彦的轮廓清晰起来,事实上整个以真丝织成、薄如蝉翼的帐幕也亮了起来,透着金黄的色光,迷迷糊糊的讶道:“怎会这么亮的?”

  高彦探手抓着她两边香肩,柔声道:“是月儿的光嘛!今天午后天气转晴,碧空一望无际。来!快穿上百宝袍,是离开的时候了。”

  尹清雅清醒了点,道:“你完成了你的任务了吗?”

  高彦像伺候小公主般助她穿上百宝袍,笑道:“我在观察台上看了整整一天,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尹清雅“噗嗤”娇笑,白他一眼道:“你的所谓什么观察台,不过是一棵长得特别高的大树吧!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高彦正为她整理衣襟,欣然道:“有我这超级探子征用它,这棵老树也自然的成了超级的观察台,且会名传于边荒的历史上,由卓疯子的‘天书’一直传诵下去。”

  尹清雅仰起俏脸,凝望帐顶,似可透帐看到夜空上的明月,闷哼道:“你最爱自吹自擂——噢!真美!”

  高彦借着透帐而入的月色,看着她有如神迹的美丽花容。尹清雅天真烂漫的神情,在月儿的光色下更是不可方物,高彦一时心神皆醉,朝她香唇亲去。

  岂知尹清雅一个闪身,竟钻出帐外去,害得他不但扑了个空,还差点失去平衡,仆到帐内。

  高彦垂头丧气的钻出帐外去,只见尹清雅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抬头仰望挂在夜空上的月儿,她站在荆棘林核心处被开辟出来的窄小空间里,活像长期生活在雪林里最可爱的美丽精灵。

  观察树孤零零的独立在敌境靠东北的一角,直耸夜空。

  号角声从只有一林之隔的敌方阵地传来,还隐约听到颍水流动的水响。

  这片杂树丛生的荆棘林,绵延于泗水南面和颍水西岸的丘陵地,而观察台所在处正是丘陵高地,登树后可把北颍口的情况尽收眼下。

  尹清雅目光往高彦投去,露出顽皮的笑容,道:“你该趁人家未醒时使坏嘛!现在错失机会哩!”

  高彦收拾营帐,若无其事地道:“雅儿放心,每次我从树上落到地面休息时,我都会到帐内和雅儿亲个嘴,所以绝不存在什么痛失机会的问题。”

  “什么?”

  高彦把帐幕折叠起来塞进内袋去,别过头来,只见尹清雅扠着小蛮腰,杏眼圆瞪的狠狠望着他。

  高彦道:“没什么——哈!我已非常克制。雅儿的小嘴真香。”

  尹清雅嘟着小嘴生气地道:“你只是在胡诌!快告诉我,你是在胡诌。”

  高彦耸肩道:“对!我只是在胡诌。”

  尹清雅“噗嗤”笑起来,横他一眼道:“你这死小子臭小子,如果真的占了本姑娘便宜,我会和你没完没了的。”

  高彦仰望夜空,道:“打从第一天见到你,我和你这一生已没完没了。唉!说到占便宜,嘿——”

  尹清雅神色不善地道:“你在说什么?”

  高彦忙道:“没说什么!时候无多,我们必须立即离开,这里太危险了,最怕向雨田那小子来了。”

  尹清雅道:“我们不等另一次大雪吗?”

  高彦道:“看天色接着的几天都不会下雪,若明天太阳出来,我们便危险了。”

  尹清雅再没有和高彦算账的闲情,领先朝秘道入口走去。

  屠奉三和十多名兄弟登船后,“奇兵号”迅速开离海湾。

  屠奉三在舱厅内说出经过,原来他的船于午后时分抵达海湾,幸好他一向小心谨慎,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下,没有下锚或泊岸,而是选择沿海湾巡弋,这才避过大难。就在毫无先兆下,天师军的十多艘战船忽然来袭,屠奉三等只好且战且走,凭优良的战术突围出海,沿南岸逃逸,可惜战船受创过重,多处起火和入水,最后只好弃船逃上陆岸,再潜回海湾守候刘裕。

  屠奉三总结道:“今次是不幸中的大幸,只有五个兄弟被矢石所伤,但均非重创。”说罢现出笑容。

  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宋悲风讶道:“我是不是看错了,奉三似乎还相当兴奋雀跃?”

  屠奉三微笑道:“宋兄不但没有看错,还看得很准,我心情的确极好。”

  接着向刘裕道:“刘爷明白我的心情吗?”

  刘裕心中一阵温暖,想起屠奉三从与自己誓不两立的敌对立场,发展至成为绝对信任对方的战友和生死之交,其中的过程,实在令人回味不已。笑道:“又来考量我吗?你不是早认定我是真命天子,仍要来这一套?”

  屠奉三和宋悲风交换个眼神,同时放声大笑。

  刘裕点头道:“好吧!屠兄的心情之所以这么好,皆因晓得这一回覆舟之恨的债,不但可以本利讨还,还可以要敌人连老本都赔出来。”

  宋悲风苦笑道:“我想不认蠢都不行,我仍是不明白有什么好高兴的?”

  屠奉三解释道:“我们一直不明白徐道覆在玩什么阴谋手段。他敢放弃吴郡和嘉兴两个位于运河在线的重要城池,定有后着,可是这后着是什么?我们看不通更摸不透。在现时的情况下,徐道覆能保着海盐、吴兴和义兴三城已不容易,更不要说能夺回吴郡和嘉兴两城。现在刘牢之的水师船队已抵达海盐,并在海盐南岸登陆,与由朱序指挥的部队联手攻打海盐。在这样的情况下,海盐的失陷只是早晚间的事。一旦海盐沦陷,谢琰的大军将会长驱直下,攻打会稽。而刘牢之在夺得海盐后,会渡峡助谢琰围攻会稽,当会稽被南征平乱军收复,整场大战的决胜时刻将会来临。而天师军的成败,正系于能否重夺吴郡、嘉兴和海盐三城,从而截断南征平乱军的粮线,令南征平乱军陷于天师军势力所在的泥沼中,变成无援的孤军。”

  宋悲风皱眉道:“我仍不明白,这与屠奉三在那海湾遇袭有何关系?”

  屠奉三道:“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天师军却露了形迹,让我们晓得海湾附近有天师军的秘密基地,所以警觉性会如此高,我们逗留了不到两个时辰,天师军便可调动水师来围剿我的战船。失去一艘战船对我们来说无关痛痒,可是让我们晓得天师军在海湾附近有个秘密基地,对天师军却是个非常严重的失误。所以我的心情会这么的好。”

  宋悲风恍然,点头表示同意。

  刘裕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屠奉三淡淡道:“这是个以命搏命换回来的珍贵情报,只可供我们私用。如果我们的目标,只是助南征平乱军打赢这场仗,我会请刘爷立即去通知朱序,但现在的情况当然不是这样子,这更是刘爷军事生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宋兄同意吗?”

  宋悲风苦笑道:“我可以说什么呢?如果南征平乱军大获全胜,第一个没命的肯定是我们的刘爷。”

  屠奉三冷哼道:“我敢大胆说一句,即使我们向南征平乱军泄露这关乎胜败的情报,南征平乱军仍没有回天之力,因为徐道覆对南征平乱军有精密的监察和防范,只有我们这支奇兵,在徐道覆的算计之外,故可以扭转乾坤。刘爷认为我说得对吗?”

  刘裕断然道:“一切依你的话去办。”

  宋悲风道:“天师军的秘密基地在哪里呢?”

  屠奉三微笑道:“我们很快便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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