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册 湖祭2
巴极脸上闪过一抹奇异的神色,似是忧伤,又似是兴奋,沉吟起来,好一会才低头轻声道:“我要你给我找一个人……”
凌渡宇跳了起来道:“什么?我是办寻人公司的吗?”
巴极低声下气地道:“对不起!我说得不太清楚,我要你帮我找寻的,或者并不能算一个人,因为她在三年前,已因病去世,我亲手把她火葬。”
凌渡宇坐了下来,疑惑地望着巴极,摇摇头道:“你辛辛苦苦捱了个哲学博士回来,又历尽艰辛,用种种无耻手段,夺得偌大的罪恶企业王国,居然落得此种神经错乱的下场,令人鼓舞至极。”
巴极不理他的冷嘲热讽,把一份文件放在台上道:“这是寻……寻找某一目标的合约,酬金是一千万美元,约满后你和雅黛妮可以自由离去,而且约期是一个月,只要是用尽全力,不论成败,也当合约已履行,这样的条件,你想想吧!”
凌渡宇呆了一呆,奇道:“难道你不怕我虚应故事,混上一个月,然后人财两得,大模大样离去。”
巴极仰天长笑,有种说不出的自负和豪气,道:“若凌渡宇要这样做,便这样吧!钱财身外物,黛妮她我亦绝无半点伤害之意,否则当日岂会让她逃去,只要你肯签约,我便照合约办,巴某以狠辣著称,几时有人说我是背信弃诺之徒。”
凌渡宇为之气结,霍地站起身来,断然道:“你和我之间,已因高山鹰一事深仇难解,岂有交易可能……”
“哎……呀”一声惨叫划破宁静的空间。
号叫来自梦湖。
凌渡宇愕然望向梦湖,祭台上人影闪动,一个大木架竖立起来,似乎绑着一个全身**的人。
“呀!”第二声惨呼响起,隐隐有呼呼鞭声,凌渡宇立时想起雅黛妮被鞭打的战友。
巴极脸容不见半点波动,平静地道:“那是韩林,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惨叫一声接一声传来。
凌渡宇坐了下来,沉声道:“那你为何不杀我?”
巴极盯着他,一字一字地道:“你这种人,和我一样,买少见少,我是绝不会杀你的。”这样对敌人坦白,亦属奇闻。
凌渡宇道:“那我可以走吗?”
巴极狡猾一笑,道:“对不起!这世界并没有此等便宜事。”话锋一转道:“假设你能给我把她找回来,我可以答应你,由那一刻开始,我绝不沾手任何与毒品有关的事。”
凌渡宇大为意动,这是变相地做好事,没有了巴极的推动,南美洲毒品的流散最少要减低五十个巴仙。巴极为何这样委曲求全来说服自己?为什么以他的权势,仍要倚靠他的帮助?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她是否真的死了?
巴极静静地等待他的反应。
远方的惨叫,在空气中激**。
凌渡宇道:“我要静静想一想,请你先把这令人烦厌的噪声去掉。”这是变相地求他饶了韩林。
巴极笑了起来,嘲弄凌渡宇的软心肠。
远方的鞭音惨叫,倏然而止。
巴极身上有着精巧的传讯设备,可以在不动声色下,发出指令。
可怕的对手。
凌渡宇道:“我要游湖!”
巴极神情一动,想了想,道:“让爱丽丝陪你吧。”说罢缓缓转过头去,深注着一里许外的梦湖。
凌渡宇随着他的眼光,望往似真如幻的湖景。现在不要说巴极,连他也对这活像有生命的湖,生出了特殊难言的感情。
这个湖,和人类的梦想有何关系?
为什么被称作:梦湖。
这个巴极要他去找的“她”,和梦湖有何关系?
碧绿的波纹,在湖面**漾,小舟划过,分出两道水纹,向后方扩大开去,溶入梦湖的水波里,活像外来的文化,被本土更具特色的文明同化了。
湖水微温。
凌渡宇把手从湖水中抽出来,抬头望向舟尾运桨操舟的美丽女子:爱丽丝,巴极的女管家。
木桨划入湖水内,打出一个深深的漩涡,漩涡转了开去,很快结束了短短的生命,恢复湖水的一分子。
爱丽丝回望凌渡宇,嘴角绽出一个动人的笑容,轻摇长垂的秀发。
凌渡宇看得呆了片晌,才记起早先脑海升起的问题,把手举在仰起的脸上,浸湿的手掌,滴下了一滴晶莹的湖水,凌渡宇用口接过,味道有点咸。
凌渡宇闭上眼睛,轻柔的阳光,透过薄薄的湖雾,晒射在脸上。
凌渡宇一手支撑在身后,叹了一口气道:“我也分不清楚来这里是寻仇抑或是度假。”
爱丽丝轻笑一声,眼光扫往远处岸边清绿的雨林,陶醉在清晨的宁静里。
凌渡宇又叹了口气,说出心中的疑问,道:“湖水为何有点温热?”
爱丽丝深深地望他一眼,道:“这是一个谜,博士曾聘请专家深入湖内查究,最深处竟达三千多英尺……”停了一停,似乎在思索一些事情。
凌渡宇耐心地等待。
爱丽丝继续道:“湖底有个庞大的死火山遗迹,专家估计热流可能是由死火山某处泄漏出来,可是因为热流的移动不断改变,有违常理,终于没有结论,不过湖水经化验后,证实含有大量矿物质,所以梦湖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温泉。”
凌渡宇露出深思的表情,把手再浸入湖水内。
爱丽丝不明白凌渡宇脑中在想什么,把桨抽上舟上,任由小舟在湖面随波逐流,低头道:“你知道吗?我从未见博士这样看重过一个人。”
凌渡宇哂道:“我应该感到荣幸吗?”
爱丽丝抬头盯着他,道:“你不会明白的,博士是个很特别的人,有他处事的原则。”
凌渡宇笑了起来,道:“对不起!他的原则是为他自己而设,在我眼中,他是个无恶不作、以别人痛苦为自己快乐泉源的毒枭。”
爱丽丝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清楚了,博士的所谓毒品生意,全属于可卡因、大麻等软性毒品,这类东西,在北欧和美国很多地方,已变成半合法化,只是因为牵涉到烟酒商的庞大利润,所以始终争取不到合法地位……”
凌渡宇闷哼一声,道:“医学早有结论,尽管是软性毒品,也对人体有害,爱丽丝小姐不是不知吧!”
爱丽丝道:“烟酒何尝无害,为什么仍可公然买卖?”
凌渡宇眼光望向湖水,道:“已存在的错误上,是否应再加上一个。”
爱丽丝垂下长长的睫毛,一时语塞。
凌渡宇不忍逼迫她,话题一转,问道:“谁人给这地方,安上梦湖这样的鬼名字?”
广阔的湖面上,雾气愈来愈薄,阳光洒落湖面,波光闪闪。
爱丽丝道:“博士搜集了所有有关梦湖的资料,据说在很久远的年代时,附近的土人每年都在梦湖举行盛大的祭湖仪式,把一个美丽的处女,用火舟送往湖心,献给湖神,祈祷能雨顺风调,谷物丰收。”
凌渡宇脑海中立时勾出一个鲜明的图像,美女给缚在堆满柴火的船上,在烈焰和土人膜拜下惨叫哀号的场面。
爱丽丝道:“梦湖对土人来说,是远近河泊之神居住的地方,喝了巫师的神水,可以在湖雾最浓时,看到奇异的神迹。”
凌渡宇把桨提起,向岸边划去。
两人沉默起来。
梦湖究竟是否真有神?
一群鱼在水面近处掠过。
凌渡宇“噫”一声,坐直身子,指着东岸一块突起的大石道:“那块石很古怪,比附近所有石最少大了十多倍,像是由远处搬来那样。”
爱丽丝道:“你的观察力真敏锐,那是梦湖最怕人的一个地方,叫作‘哭石’,几乎自有历史以来,便有存心求死的人,来到这哭石处,投湖自杀,哭石下有几道地底暗流,造成暗涌,尽管精通水性的人,也是非常危险,哭石得名的原因,是自杀者的亲人,来到石上哭祭。”
凌渡宇呆了一呆,道:“这样一个地方,巴极要来干吗?”
爱丽丝道:“博士相信人杰地灵,不畏鬼邪异力,但是,三年前……”忽地住口不言。
凌渡宇望向她,道:“三年前怎样了,发生了什么事。”
爱丽丝惊恐垂首,道:“我不能说,让博士告诉你,噢!博士说有事情求你,究竟是什么事。”
凌渡宇讶道:“什么?连你也不知吗?”
爱丽丝忽地惊叫起来,道:“喂!你要划到哪里去?”
凌渡宇道:“我要往哭石一游。”
爱丽丝尖叫道:“不!我不想去。”
凌渡宇又道:“又不是叫你去投湖自尽,你怕什么?”
爱丽丝现出恐惧的神情,道:“踏足哭石,我只试过一次,那天虽是阳光普照,仍有一股阴寒恐怖的感觉,那经验太可怕了,你要去,恕我不敢奉陪。”
凌渡宇轻松地耸耸肩,道:“我偏不信邪,我们在附近的岸边上岸,我要走过去……”眼睛示威地瞟向脸色苍白的爱丽丝,道:“看看恐怖阴森到什么地步?”
爱丽丝低头不语。
凌渡宇心中有点奇怪,爱丽丝在巴极的罪恶集团内,身居高位,每日都要应付黑道中的人物,可是现在横看竖看,都像一个单纯的女孩,对自己亦有种奇怪的信任和不用心机?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舟轻震,船头碰上岸边的泥。
凌渡宇站起身来,向爱丽丝递出他的手,后者犹豫了半晌,把手放进凌渡宇的掌握里。
凌渡宇把她拉起来,感到她的手有点颤震,有点紧张。
哭石在右方百多码处静静躺在岸边,一截浸在水里,像只伏在岸旁俯身喝水的怪物。
凌渡宇放开爱丽丝,以轻快步伐向哭石大步走去。
爱丽丝站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哭石在眼前扩大。
露在泥外的石身,光洁平滑,像个巨大的平台,斜斜由地面向上升起,伸出湖水里,最高点刚巧在临湖处,离地足有二十多尺高,然后向内收入,造成一个独立悬空的孤崖。
凌渡宇缓缓踏上哭石,一直走到边缘尽处。
这个角度下,梦湖广阔的湖面,水波**漾,银光闪闪,对岸的雨林,成为一长条的葱绿。
望向石下,水流外表似乎平静无波,细看之下,水面远较平滑,显示一股力量,在水下作用着,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代表了水内强力的暗流。
自有哭石以来,不知多少人在这处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想到这里,凌渡宇忽地升起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全身汗毛直竖。
一股几乎完全无法抗拒的惊怵恐怖,蔓延至心灵的每一个角落。
刹那间,成千上万的冤魂,一齐在向他哀号。
他的胸口像给千斤大石紧压,大口地喘起气来,震骇的感觉不断增加,凌渡宇踉跄地踏前一步,来到哭石的边缘,只要再走前一步,他要像以前来自杀的人一样,掉进凶险的水流内。
冷汗从他额上标出来。
凌渡宇悲叫一声,双手抱着头,正要向前跳出。
一对手这时从后紧抱着他,把他拖了回去,凌渡宇无力地被扯下哭石。
一阵声音不断急切地呼唤他的名字,凌渡宇逐渐恢复神志,茫然地抬起头来,接独到爱丽丝关心焦虑的美眸。
凌渡宇发觉全身湿浸汗水,软弱地道:“天!发生了什么事?”
爱丽丝双手穿过凌渡宇的虎背,大力抱着他,曲折动人的胴体,紧挤着凌渡宇,给予了后者高度的安全感和温暖。
她的身体比凌渡宇矮上少许,脸庞离开他的只有数寸,青春健康女性如兰的口气,喷在凌渡宇的脸上,使他迅速复原。
爱丽丝无限怜惜地道:“你几乎跳下湖水去,幸好我早便留神……”
凌渡宇望着她丰润的红唇,一张一合,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欲望,很快又克制下去,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你早便留神,你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吗?”
爱丽丝点头答道:“同样的事,也曾发生在博士身上,那次也是我把他拉了回来……不知怎的,我第一次看见你时,感到非常熟悉……觉得你和博士有非常近似的特质,所以我……很愿意信任你……喜欢你……”
凌渡宇道:“同样的事,有没有发生在其他人身上?”
爱丽丝摇头道:“其他的人,大多毫无感应,充其量也只像我那样感到阴寒恐怖,只有博士是例外,还有你……”
凌渡宇恍然大悟,爱丽丝凭着女性敏锐的直觉,感受到他和巴极两人都是有精神异力的人,这也解释了她对自己的好感和信赖。
可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爱丽丝忽地满脸红霞,娇羞地低下头,神态动人至极,似乎在这一刻才醒悟到两人的亲密接触。
假设她表现得像**娃**,凌渡宇必因心中鄙视,而失去亲近她的欲望,但她这少女的羞态,反而挑起他原始的欲望,对他产生强大的引诱力。
爱丽丝有点畏怯地缩回紧抱着他腰背的手,动作缓慢,予人难舍难离的深切感受。
凌渡宇眼中脑际填满她诱人的神态,一对有力的手条件反射般把她反搂向自己,肉体的摩擦和紧挤,把怀中的美女弄得“嗯”地一声,全身软靠着他。
爱丽丝抬起飞红的俏脸,一对美目抵受不住凌渡宇深注的眼神,瞇成两线。
凌渡宇忘记了两人外的一切,重重吻上她的樱唇。
爱丽丝软弱地一声嘤咛,沉醉在两性相触的世界内,像梦湖的湖水,溶流合运,内里却有激冲的暗涌。
天地在那一刻停顿下来。
车辆驶近的声音从左方的路上传来。
凌渡宇首先惊醒。
爱丽丝轻轻推开他,转过了身,高耸的胸口强烈起伏。
车辆在他们左方十多码处停下,一名大汉走出车来,打开后座的侧门。
爱丽丝当先走了过去。
两人并排坐在车尾,车子向玻璃屋的方向驶去。
直到抵达玻璃屋,爱丽丝仍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车子在一所平房前停下,凌渡宇认得是他昨晚休息的地方。
爱丽丝望向他,一触他灼灼的眼神,立时别过头去,才道:“你先休息一会吧,博士将与你共进午膳,我待会儿才来接你。”
凌渡宇摇头道:“我不需要任何休息,我要求见见雅黛妮。”
爱丽丝几乎是立时道:“不!你不可以见她。”
凌渡宇冷笑道:“为什么?”
爱丽丝转过俏脸来,情绪很不稳定,道:“她一切很好,你为什么要见她,难道不信任我吗?”
凌渡宇看到她眼中的嫉妒,不禁哑然失笑,柔声道:“当我是探望一个朋友,见她一面,谈上几句,行吗。”
爱丽丝蛮横无理地道:“不!”
凌渡宇为之气结。
巴极博士的声音在车内响起,道:“爱丽丝!让凌先生去见雅黛妮吧!不过要按照保安的规则。”
凌渡宇乍闻巴极的声音,吓了一跳,才醒悟巴极是通过车内的传音系统说话,由此可见,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全在这魔王的监视下。
爱丽丝咬着嘴唇低头,道:“是,博士!”
凌渡宇见到爱丽丝如此遵从巴极,心中大不是滋味儿,这种心理,微妙异常。
车子再次开出。
爱丽丝俯身过来。
凌渡宇吓了一跳,难道她忽然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要和他当着司机亲热。不过他很快知道原因,爱丽丝面无表情地给他戴上一个眼罩。
这就是巴极刚才提到的保安措施。
巴极令人害怕的地方,就是一切事物,外表都和平宁静,骨子里却是严苛至极。一步也不放松,幸好他还未处于完全的劣势。
他一言不发,把精神集中,默记车行的路线。
多年禅坐的修行,使他身体内有一个无形的时钟,能精确地把握时间的短长。
车子左弯右拐,时快时慢。
凌渡宇估计对方蓄意绕上几个弯子,使他迷失去向。
二十五分钟后,车子停下。
凌渡宇像盲人一样,由爱丽丝把他拖出车外,进入了一所建筑物内。
眼罩除下。
这是一个大厅模样的地方,除了他和爱丽丝外,一个人也没有,但凌渡宇的第六感告诉他,最少有两对眼睛,通过隐蔽的电视眼,监视他的行动。
爱丽丝面无表情,指着一道房门道:“她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凌渡宇伸手轻薄地拧了她脸蛋一下,在她未及抗议前,大步向房门走去。
房门自动缩入墙内,又是一道电子控制的电闸。
凌渡宇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没有窗户的寝室,一名女子背着他坐在一张椅上,面对着墙。
电门在身后关上。
雅黛妮并不转过头来,沙哑着声音道:“巴极!你终于来了吗?”
凌渡宇叹了一口气。
雅黛妮霍地转过头来,叫道:“凌!是你!”
凌渡宇张开双臂,雅黛妮并没有扑入他怀里,只是哀怨之色更浓,垂头低声道:“对不起,我牵累了你。”
凌渡宇走到她身边,拉过她冷冷的手,恳切地道:“不用抱歉!”一边说,一边用手在她手心写道:“今晚我会来,”跟着趁势把能发射四支麻醉针的发射器,塞进她手心内。
雅黛妮神情一动,眼中现出非常复杂的表情,柔声道:“不要再理会我。”
凌渡宇捧起她苍白的脸庞,正要说话,爱丽丝的声音响起,冷然道:“凌先生,你已见上一面,又说上了两句,请立即离开。”
凌渡宇哑然失笑,女子妒忌起来,确是不可理喻。
当天一时正,巴极在玻璃屋和他共进午膳。
巴极很专心地在吃他的牛排。
表面看来,两人像一对老朋友,远超于有深仇大恨的敌人。
巴极抬起头来,他那带着有点近乎妖异力量的精眸,盯着凌渡宇道:“那件事,你决定了没有。”
凌渡宇把注意力从鸡肉色拉处提回来,迎上了巴极的眼神,道:“假设你结束了你贩毒勾当,请问阁下将何以谋生?”这是详论细节,若巴极不能举出足够的理由,证明他的确可以结束他的贩毒生涯,那就只是空口白话。
巴极淡然笑道:“本人囤积的财富,足够我维持目前的庞大开支,直至我一百岁。”
凌渡宇丝毫不为所动,摇头道:“权力财富,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更是位高势危,一旦退出,后果不堪想象。”
巴极赞许地点头,道:“你对黑道的权力架构,有深入的体会,然而对本人的了解,还是不够。我财富的来源,毒品买卖只占小宗,真正的来源,是通过军火买卖和各地的投资取得,我之所以和贵组织结下仇怨,是因贵组织惹怒了南非政权,而凑巧他们是我军火买卖的大客,故而我义不容辞……”
凌渡宇勃然大怒,喝道:“闭口!义不容辞,岂是你这种人说的,你只是一个为了利益金钱,无恶不作的凶手。”
巴极眼中电芒闪烁,动了真怒。
凌渡宇毫不退让,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逼视对方。他作了最坏的打算。
巴极仰天狂笑,傲然道:“天地间弱肉强食,各取所需,我巴某人虽是无恶不作,亦只取自身所需,从不杀害无关之人,正如原野中之猛兽,猎取足够的食物便可,这事有若天理,何错之有。”
凌渡宇不怒反笑道:“那将敌人绑在祭台上鞭打施刑,又是你哪一种需要?”
巴极接口道:“若无霹雳手段,如何服众。而且事后我让贵组织以金钱将他们赎回去,还不宽大吗?”
凌渡宇迫问道:“以你的聪明才智,在任何一个行业也可以出人头地,为何却走上了罪恶的道路?”
巴极笑道:“这事你比我应更清楚……”眼光望往露台外波光闪闪的梦湖,眼中泛起沉郁的神情,轻轻道:“人类最大的公敌,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他有力地转过身来,左手握着拳头,因为用力的关系,连手筋也像蚯蚓般爬满手背,声音提高了不少,叫道:“不是疾病,不是衰老,也不是死亡,而是不能解释的‘沉闷’和‘平凡’。”
凌渡宇表面虽是冷然无动于衷,心中已起了共鸣,他知道巴极跟着要说出来的话。
巴极迅快地恢复一向的冷漠,转身望向梦湖,凌渡宇再次感到他对梦湖的奇异依恋。
背着凌渡宇,巴极淡淡道:“人类一个最大的劣根性,就是不能保持对事物的新鲜感,任何东西,一习惯了,便失去了刺激和‘浓度’,无论在权力、财富、爱情的追求上,莫不如是,阿历山大大帝,因没有可供征战的土地而哭泣,你!凌渡宇,管你是什么理想和形式,还不是参与了出生入死的生涯,接受一个比一个艰困的任务,本人自问能在任何行业出人头地,可是尽管我当上总统,除非发动战争,否则在和平时期,重重牵制下,生活还不是平凡和乏味,怎似眼下的多彩多姿,每一刻都是惊涛骇浪。”
凌渡宇默然半晌,缓缓道:“你的话不无道理,关键的地方,是在于你的手段和带来的后果,这亦是善和恶的对立和分歧……”
巴极转过身来笑了笑,不置可否,话题一转道:“我要你考虑的‘寻人合约’,你的决定是怎样?”
凌渡宇道:“那个人是否真的在三年前死去?”
巴极断然道:“除非你答应签约,否则将不再谈论其中细节。”
凌渡宇怒道:“若你不先透露个中玄虚,休想我会答应!”
巴极脸上露出个奇怪的笑容道:“假设合约中的一个条件,是能还你一个恢复正常的高山鹰,阁下又有何高见?”
凌渡宇全身一震,叫道:“什么?”这一着给巴极命中他的要害。
巴极若无其事地道:“从一开始,我便没有杀死高山鹰的打算,所以我向他施放的毒气弹,是提炼自南美洲土人的一种烈性麻醉药,虽能造成死亡,过程却是非常缓慢,可达九个月至十一个月之久,中毒者产生严重休克,变成植物人,可是假设能在中毒后五个月内以解药施救,将可以百分之一百地康复过来。”
凌渡宇胸口不断起伏,到这一刻他深切感到巴极的厉害和老谋深算,几乎每一步都是被他取到主动,有如波浪般的汹涌推来,逐渐瓦解敌人的意志。
凌渡宇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巴极仰天长笑,眼中精光闪闪,把手一伸,指着凌渡宇道:“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要请你来,阁下是‘抗暴联盟’的首席王牌,也是唯一能助我解决事情的人。”
凌渡宇毅然道:“明天正午,我给你一个确定的答复。”
巴极眼中刚露出笑意,转瞬又被哀郁替代,点头道:“一言为定。”跟着扭头望向梦湖,缓缓道:“雾浓了!今晚将有大湖雾。”
梦湖茫茫之色更重,雾和湖有种令人难以言喻的神秘关系。
在浓雾里,哭石会否真的哭泣起来?
那个下午,凌渡宇在软禁他的房子内度过,晚餐也在房内进食,表面上,屋内只有他一人,但他灵锐的直觉告诉他,他的举手投足,无不在敌人的监视下。巴极可怕的地方,在于他所有制服敌人的布置,都是在令人难以觉察下进行。
爱丽丝没有出现,凌渡宇倒有点想念她,这是位奇怪的美女,他的心中也不时闪过爱丽丝的助手那日本女子的娇俏身形,她有种特别的气质,使他特别留意。
根据组织的情报,巴极的私人军队达到两千多人,另有各种为他提供不同服务的专家,数目在二百至三百人间,可是在这里这么久,除了十来个西装笔挺的大汉,一点也感觉不到剑拔弩张的味道。这是巴极的特别风格。
到了晚上十时,凌渡宇走进梳洗间,从事临睡前的梳洗。
凌渡宇迅速取下剃须的刀片,在膝后的软肌里,把巴极私人医生藏在他肌肉内的微型追踪器,小心地取出来。
两粒追踪器像火柴头般大小,精巧处令人叹为观止。
出了梳洗间,关灯,上床。
他躺在**,把薄被拉高,只露出少许头脸。
闭上眼睛,精神逐渐凝聚。
他比常人敏锐百倍的知觉,感受到监视者的眼光,在他身上穿梭。他想到巴极对付手下的方法,就是赏重罚严,所以没有一个手下不在打起精神,为他竭尽所能。兼且合约又有一定的期限,使人心理上更能鞠躬尽瘁,以一时的辛劳,换取未来的快乐,巴极确是深悉人性的不世枭雄,是他生平所遇到最特别的黑道霸主,或者只有日本的田本正宗(见拙作《月魔》)可堪比拟。
监视的感觉消去。
凌渡宇海豹般滑落床下,把预备好的毛巾杂物,迅速塞进被内,做出一个人睡在被内的假象。追踪器当然留在被内。
监视的感觉再次出现。
很快又消去。
敌人对他的注意大大减弱。一来他身上被装上了追踪器,二来所有出入口都是由电子遥控,任他背生两翼,也难以逃遁。
他在地上迅速爬动,来到门旁。
凌渡宇在胸前一阵搓揉,脱下了人造胸皮,在胸皮后的一排精巧电子仪器内,抽了一枝出来。
这是可以识破密码锁的电子感应仪。
被监视的感觉再出现,这一次几乎是一闪即逝,显示敌人的警觉性非常低。
凌渡宇不断调校手上感应仪的输出频率。
电子门缓缓打开。
凌渡宇闪了出去。
电子门关上。
凌渡宇待了一会,见敌人一点反应也没有,舒了一口气,才向大门走去。
十多秒后,他已在梦湖水庄错综复杂的通路上。
四周尽是白茫茫的浓雾,目力只及眼前十多尺的空间。
这最有利于他的行动。
路旁的街灯,化成一团团金黄的光雾。在湖雾里,灯光变成若有实质的东西,诡异莫名。
凌渡宇凭着影相机般的超人记忆,向着梦湖的方向移去。尽管在视野不远的大雾里,他依然小心翼翼,利用树木的掩护,迅若鬼魅地行动。
二十分钟后,玻璃屋在眼前出现。
玻璃屋向湖的大露台上,左右亮起了各一盏金黄的大灯,灯光和浓雾混在一起,变成一圈又一圈向外扩散的光环,由中心的高亮度逐渐向外淡化,像两个招魂的灯笼。
召唤梦湖的精灵。
凌渡宇升起一股寒意,梦湖的雾有种奇怪难言的特质,予人一种生命的感受。
湖雾不断地幻化,恍若人类抽象无形的情绪,以若有若无的雾气来呈现,这是否代表了湖神的心境变化。
凌渡宇深深吸了一口气,收慑心神。
玻璃屋在他左侧,像只蛰伏的凶兽。灵台两盏灯,又似凶兽凶光闪闪的双目。
身后的梦湖,迷失在茫茫的大雾里。
前方两排街灯,两排疏落有致的光雾,蜿蜒而上。
凌渡宇闭上双眼,集中精神,重温日间爱丽丝带他往见雅黛妮的情景。
他开始行动,向前行去。
来到一个分叉路前,他凭着过人的记忆,拣选了左边的方向,如此左弯右曲,半个小时后,他居然又回到玻璃屋旁的起点处,不禁暗骂一声,爱丽丝倒是狡猾,故意走上一大圈冤枉路,使他难以记认。
他这次走向沿湖的大道。
四周白茫茫一片,雾愈来愈浓,浓得化不开。
凌渡宇迎着水雾急行,发衣全湿,他一定要争取时间,在日出前完成一件事,就是救出雅黛妮,让她自行逃走,使他再无后顾之忧。
沿湖大道的金黄灯光下,浓雾染上了金黄的光芒,闪烁变动。
凌渡宇感到不安,原来他醒悟到这是通往哭石的路途。
大雾无限地向四面八方延伸。
就在这刻,凌渡宇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左侧有物体在移动。
他迅速把目光移向左方,在白雾缠绕的林间,一个白蒙蒙的影子,轻轻地滑进了雾的浓密处。
凌渡宇心中一跳,不由自主地追了过去。
他在林木间矫健地穿行,片刻间推进了数百码,偏离了梦湖。
白影杳无踪迹。
凌渡宇心内气馁,在这样的浓雾中,要追寻一个穿白衣的人,便像要在黑夜的密林,找那全身乌黑的乌鸦,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
白影一闪。
凌渡宇豹子般弹起,箭矢般向白影扑去。
白影在浓雾里若隐若现,轻盈潇洒地在前方飘舞前行。
凌渡宇心中大喜,全力追去,不一会心中骇然,原来无论他如何加快速度,白影和他始终保持一段距离,恍若有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
凌渡宇心中不服,试着放慢了速度,岂知白影眨眼下没入了浓雾里,吓得他急忙发力穷追,白影又在前方若现若失。
难道是雾夜出动的精灵。
凌渡宇好奇心大起,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忘记了筹谋了半天的大计,誓要追个清楚明白。
白影如脚不沾地的精灵,笼罩在若纱若雾的白烟里,在沿湖灯光的照射下,反射着炫人眼目的彩霞。
凌渡宇几乎肯定对方是位女子,身形绰约优美,动人心魄,平生罕见。
白影慢了下来,然后斜斜向上升高,恍如直往天上奔去,湖风吹来,她身上的白纱飘扬飞动,有若升天而去的仙女。
白影继续攀高,踏云而上。
凌渡宇呻吟一声,向前冲去,这样一冲,脚下立即踏上坚硬的石头,一路来都是松软的泥地,这一踏下,好像地面隆了起来。
白影在半空停了下来。
凌渡宇向前走上两步,发觉走在一道斜坡上,他骇然一震,醒悟到这是什么地方。
他正踏足哭石之上。
女子站立的地方,是哭石最高点的尽端。
难道对方要效法以往的人,来此自杀。
凌渡宇大叫道:“且慢!”
狂风吹来,女子头上的轻纱跌了下来,露出垂云般的漆黑秀发,轻柔动人。
秀发浅摇,向后方飞扬。
女子别过脸来。
凌渡宇全身一震,肉体和精神同时凝固起来,彻底地被对方惊人的俏丽气质震撼。
近乎透明的俏脸上,嵌了对乌溜溜秀气至极的美眸,眸子如泣如诉,有种惊心动魄的幽怨和沉郁。
凌渡宇毫无保留地被她的眼神吸引。
似乎望着凌渡宇,又似乎不是。
她的轮廓集钟山川灵秀之极,出尘脱俗。
凌渡宇想哭。
世界竟有如斯美态?这是只有在最甜梦境的至深处,才能邂逅的仙姿。
高挑优美的身形,带有难言的骄傲和孤芳自赏的气质。
凌渡宇站在哭石的下端,茫然不知在何方,应作何事。
湖风把女子的秀发吹得飞动飘扬,黑发白衣,造成强烈的对比,使人毕生难忘。
一阵浓雾吹来,女子没入白茫茫的一片内。模糊里,她向哭石尽端外的空间飘去。
凌渡宇骇然大叫,向前扑去,一下子来到哭石的尽端,女子刚才站立的地方。
梦湖在石下化作一块广阔无边的雾海,急流的响声依稀传来。
凌渡宇一咬牙,跳了下去。
湖水微温。
他迅速沉下,湖内的暗涌,把他带得旋转起来。
凌渡宇恢复钢铁般的冷静,张开手脚,踢掉鞋子,奋力从急涌挣扎开去。他胜在有苦行瑜伽的严格锻炼,连身体的毛孔也可以在水底呼吸,所以在水内生存的时间,比一般人长上好几倍。
暗涌的力量,愈接近水底愈强大,所以一入水内,他努力保持不沉下。
湖底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他奋力在湖底绕了几个圈子,力尽筋疲,知道再不走,不要说救人,连自己的小命也难保。叹了一口气,向一旁游去。他拣的潜游路线非常小心,避开了哭石下数个急漩,尽管这样,当他在哭石外百多码的湖面冒出头来时,已是险死还生,全身脱力。
难怪这里给人拣作自杀的好去处。
强烈的灯光在后方直射过来,耳际同时响起快艇的摩托声,扩音器响起的男声以英语道:“不要动,我们有四挺自动武器指着你的头!”
凌渡宇心中叹了一口气,想起雅黛妮曾告诉他,因为潜泳过湖,触犯了巴极装在湖底的电子感应,致一网成擒,此时深感其言非虚也。
凌渡宇身上换了一身笔挺的西装,坐在桌子的一边。另一边坐的是面带笑容的巴极博士。
凌晨一时半。
这是玻璃屋宽大的露台,两旁的雾灯挥发着金黄的异彩,与露台内外的浓雾合力制造出一个如幻似梦的情景。
梦湖消失在大雾里。
偶尔雾稀时,梦湖反映出丝丝颤震的灯火,一切是那样地超离平凡现实的世界。
梦湖梦湖,不负尔名。
桌上放了凌渡宇早先脱下的两个微型追踪器。
被人从湖水捞起后,凌渡宇给押来此地。
巴极毫无愠怒之容,一面欣赏露台外漫无止境的浓雾,微笑道:“你是最受我看重的人,岂知还是远远地低估了你,不愧是凌渡宇,难怪连马非那老狐狸也在你手上栽了跟头,事后还不明所以……哈哈哈哈……”狂笑起来。
凌渡宇啼笑皆非,他原本以为巴极一定勃然大怒,岂知对方反而露出赞赏的神态。
巴极收起笑声,侧头望向呆呆望着梦湖的凌渡宇,有点奇怪地道:“你在想什么?”
凌渡宇虎躯微震,当然不想告诉巴极,他心中被那神秘女子的绝世丰姿完全占据了。
巴极见他不答,眼光转到桌上精密的电子零件,赞叹道:“你是第一个知道和解拆了我这种装置的人物。以自命不凡的雅黛妮为例,她离开了我有几年多,仍未能发觉她美丽的胴体被安装了我为她特制的追踪器。”
凌渡宇恍然,难怪巴极能步步追踪他们,又预早布下罗网,张开虎口。但巴极当年为什么要放走雅黛妮,这依然是不解之谜。
巴极道:“凌渡宇确是不凡,若非一时兴起,跳入湖水里来个雾夜温浴,我们仍懵然不知你早逃之夭夭。”
凌渡宇听他语带讽刺,其实却是想激他说出真相,由此推之,巴极安装湖内的感应器,并没有察觉其他人的坠海,想到这里,不由放下心来。
巴极见凌渡宇神情古怪,忽而皱眉,忽而色变,神态大异平日的镇定从容,他闭口不言,眼光转往笼罩露台内外的浓雾。前天他就是待在这里,迎接凌渡宇驾驶着直升机大驾光临,想不到两人眼下又坐在一起,各怀心事地观看湖雾。两人的关系错综复杂,敌友难分,想到这里,巴极笑起来。
凌渡宇为他的笑声惊醒,道:“你有什么方法,证明你的解药对高山鹰有效。”他的如意算盘是要巴极让雅黛妮带返玻利维亚,让高山鹰服下,使他断去后顾之忧。
巴极从容一笑。
凌渡宇知道他即要发出指令,全神留意他的动作,看到他探手入裤袋内,他的动作非常自然,无心者真是难以觉察。
玻璃屋通往路旁的门,分中滑往两旁,三名大汉走了进来。
整日未见的爱丽丝,也随着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个小铁盒,美丽的俏脸绷得紧紧的,没有半点笑容,凌渡宇知道她在责怪他的逃走企图。
巴极淡淡道:“罗拔,伸出你的手腕。”
当中的大汉一言不发,把手腕伸出来。
巴极道:“注射吧!”
爱丽丝走了出来,打开小铁盒,拿了一个针筒出来,再从铁盒内一个小瓶中,抽了半筒墨绿色的药水。
巴极解释道:“那种土人秘制的药物,无论是从呼吸气管,又或直接注射进入体内,都能产生同样的效果。”
爱丽丝开始为大汉罗拔注射,针药尽注体内。
凌渡宇暗暗心惊,首先,巴极料事如神,早知他会在这刻提出针药是否可靠的问题,故此着爱丽丝等人准备;其次,他这些手下对他的命令遵如圣旨,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假设他的私人军队,每一个人也是这样,巴极手中掌握的力量,可说是惊人至极,足可以横行南美,这等敌人,想想也叫人心寒。
大汉忽地踉跄后退,后面两个大汉连忙搀扶。
巴极道:“放在地上。”侧过头来,向凌渡宇道:“你可以检视他中毒的症状,是否和高山鹰一模一样。”
事关高山鹰,凌渡宇不敢疏忽,仔细地察看,他特别留心罗拔的眼珠,呈现中毒的青蓝色,和高山鹰情形一样。
凌渡宇站起身来。
爱丽丝取出另一筒针药,为他注射下去。
巴极按了一下腕表。
凌渡宇完全没法猜测他在唤什么人进来,这才醒悟到,抵达梦湖以后,他首次完全处于下风,急忙筹谋扭转乾坤的方法。
进来的是娇小的日本美丽少妇夏太太。她手上拿着那份“寻人合约”,放在桌上,又退了开去,她虽是低着头,凌渡宇却直觉到她的神色带着三分不屑。
巴极迫他摊牌了。
躺在地上的罗拔动了一动,再动,坐起身来。
巴极道:“站起来!”
罗拔站了起来,像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巴极道:“退出去!”
罗拔等三人退了出去,爱丽丝本想留下,看到巴极的手势,迫于无可奈何地离去,关门前那望向凌渡宇的一眼,有着说不尽的委屈怨曲。
巴极眼光何等锐利,笑道:“爱丽丝身材样貌,都是上上之选,凌兄须记贵国‘好花堪折直须折’的道理。”
凌渡宇最恨人把女性当做货物看待,怒道:“你这没有人性的魔鬼,枉爱丽丝对你忠诚不移,你却这样去践踏她。”
巴极眼中掠过怒色,寒声道:“凌兄也太古板,好了!这合约你考虑清楚了没有,我已在条件中,加进提供足量的解药,以使高山鹰康复过来。”他最后几句倒是毕恭毕敬,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
凌渡宇摇头笑道:“希望你不是所托非人吧!”拿过合约,飞快地看了一遍后,签下了他的名字。
为己为人,他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巴极满意地一笑,道:“由今天开始,打后的一个月内,我们是最亲密的战友了。”
凌渡宇长叹一声!这样的发展,非始料所及。
雾更浓了,把坐在露台这两个敌友难分的人,融成一体。
究竟寻人合约的目标是什么?
第二天醒来,是九时十五分,爱丽丝在厅中等候。
气氛完全两样,巴极撤走所有监视他的人员,给予他最大的活动自由。凌渡宇心中暗赞,巴极深明用人勿疑之道,怪不得手下肯如此为他卖命。
爱丽丝脸容冷冰冰地,仍在怪他不顾而逃,毫无情义。
凌渡宇转身微笑道:“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爱丽丝一点也不领情,生硬地道:“谁有兴趣来找你,博士命我带你往他的游艇上,你可以起行了吗?”
看着她的女儿情态,凌渡宇忍着笑道:“只要你高兴,我随时也可动身,只不知今日的早餐,有没有一道‘爱丽丝香唇’。”
爱丽丝寒着脸道:“请你尊重自己,走吧!”带头走了出去。
一辆吉普车,恭候门前。
两人坐上车尾,爱丽丝故意偏坐一端,诈作全神观望窗外的风光。
凌渡宇为人潇洒至极,毫不放在心上,尤其是他对爱丽丝这清纯的女孩颇有好感,那天一时不禁,情挑淑女,已有点后悔,这时乐得清静,希望她只是一时情动,事过即消,以他两人的关系,自是不宜有进一步关系,虽然他对男女之事,颇为开放,却不愿蓄意去伤害任何人。
一直到达巴极的豪华游艇,两人间无词组交谈。
巴极在船尾的看台上,设下早餐,招待凌渡宇。
爱丽丝和八名大汉,避进前舱,凌渡宇知道巴极要和他商谈寻人的细节了,不知为什么,有点紧张起来。
游艇在广阔的湖面上飞航,艇末的摩打,翻起滚腾跳弹的白浪,拖着一道长长的尾巴。
浓雾早散去,阳光普照下,梦湖像面无尽无穷的大镜,反映着上空的白云蓝天。
令人愉悦的天气,很难联想到昨夜那梦幻般的神秘湖雾。
巴极一身雪白的猎装,气派逼人。
凌渡宇叹了一口气,闭目仰面,任由阳光轻抚。
巴极打开话匣,缓缓道:“昨夜般的大雾,梦湖一个月内最少有四天,都是黄昏开始,清晨始散。”
凌渡宇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形?”
巴极道:“梦湖位于中科迪勒拉山脉和东科迪勒拉山脉间的低地,是马格达雷那河的支流湖泊,因地形低洼,附近山脉形成的几道冷空气流,积聚在整个湖区上,冷空气吸收了梦湖蒸发的湿气,形成长年结聚的低雾,但在地球上,如此浓雾仍属罕有的现象,兼且夜来日消,更是奇怪,我曾请教过专家,他们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我有一种直觉,这雾是梦湖蓄意形成的。”
凌渡宇失笑道:“你好像把梦湖当做有意志、有生命力的异物了。”
巴极正容道:“我正要请教,你是否也有相同的感觉?”
凌渡宇呆了一呆,哑口无言。
他的眼光落在梦湖上,这个湖的变幻多姿,由第一夜驾着战机,来轰炸巴极的湖祭,他已感受得到,湖雾活像人类情绪的变幻,昨夜浓雾随着神秘绝色美女飘扬飞舞,更是幻化无常,恍若有灵性的生命体。
难道美女真是湖神的化身,自古以来享受着人类以活人的祭献?
巴极奇峰突起,问道:“你昨夜遇到什么?”
凌渡宇摇摇头,把昨夜缠人的情景摔离脑海的舞台,话题一转道:“好了!言归正传,你究竟要我找谁?”
巴极的神态有点不甘心,不想以威凌的姿态逼迫凌渡宇说出真相,沉吟半晌,在怀内抽出一张照片,慎重地递给凌渡宇。
凌渡宇从容接过,一看之下,霍地站起身来,脸色大变,叫道:“是她,是她!”
巴极也站了起来,紧张地道:“你在哪里见过她?告诉我!”最后一句大声叫了起来。
凌渡宇胸口不断起伏,喘起气来,骇然望向巴极,道:“她就是经你亲手火葬的人吗?”
巴极点头。
凌渡宇软弱地坐下来,闭上眼睛,缓缓道:“你肯定她死了吗?”
巴极也坐了下来,低着头,脸上神色变化得很厉害,忽晴忽暗,沉溺在痛苦和快乐交织的回忆里,足有数分钟之久,才惊醒地抬起头来,眼光瞟向天上飘舞的白云,悠悠道:“四年前,我第一眼见到晴子时,才明白什么是一见钟情,而且是那样深切地体会到。”
“她的父亲是日本的富商,母亲是法国的望族,为了生意来巴拿马暂住,我……和她热恋起来,她不顾父母的反对,到梦湖与我双宿双栖,我为她放弃了其他的女人,可是,她并不同意……不同意我的谋生方式……三个月后,她久郁成病,就那样去了……”巴极把脸埋在宽大的手掌内,神情激动。
凌渡宇暗忖,晴子死亡的原因,恐怕绝非巴极所说的那样简单,问题是现在不宜深究。
巴极道:“你手上相片中的她,穿着她最爱穿的白纱,她说:每天也要穿白纱,每天也要做新娘子。病死后,身上穿的也是白纱。”
凌渡宇不寒而栗,望向相片中的女子,秀发长垂,漆黑的眸子,像深夜里虚空中最亮的星辰,白纱轻柔若雪,衬着绝世的姿容,难怪连巴极也为她倾倒。
她正是那雾夜被他追逐的美女。唯一的分别,就是那美女比诸相中人,更具出尘脱俗的惊人神秘美和诡异的魅力,以凌渡宇的心灵修养,仍是不能自已,魂牵梦萦。
巴极俯首低回,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倾诉道:“我在她的遗体旁守候了三日三夜,在另一个大雾的深夜,把她放在一艘盛满鲜花和枯木的小舟上,放往梦湖的湖心,引火点燃,只有火,才配得起她……
“以后每一年的忌辰,我点燃一只盛满鲜花和柴枝的小舟,作为对她的祭祀,那夜你驾机来袭时,小舟上的引火物还未点燃,你战机的炮火,引着了小舟的燃烧品,完成了今年的祭礼,看来我还要多谢你。”
凌渡宇很想笑言两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尽管这黑道枭雄无恶不作,他对晴子的深情和思念是无可置疑的。
海深虽有底,相思却是无边岸。
巴极自言自语地道:“她的葬礼后,我对她的思念,没有片刻能停止,我疯狂地从事各式各样的危险生涯,希望能以高度的危险和刺激,麻醉自己,岂知反而使我的财富势力扩展了十倍以上,亦是始料所不及。”巴极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一个求死的人,偏死不了。
凌渡宇忽地明白了他要在湖中的祭台上强奸雅黛妮的心境。巴极借那高度肉欲的刺激,忘记怀念晴子的痛苦。甚至他要把敌人鞭打,可能也是这种不平衡心态下的变态行为。
巴极抬起头来,道:“晴子死后八个月,在一个大湖雾的晚上,我见到她……”
凌渡宇默言不语,他早料到巴极要告诉他这种异象,因为他本人昨夜也见到这绝代的佳人——晴子。
巴极沉醉在他对晴子的思念里,沉醉在破天荒第一次向人倾诉这方面事情的情绪里,并没有觉察到凌渡宇的异样,继续道:“她半倚着玻璃屋露台的栏杆旁,穿着她最喜爱的白纱,大雾中若现若隐。她比以前更美丽了,她的眼睛,像海洋深渊内发光的宝石,那令人心碎的怨郁,是那样出众和超然,是不应存在这世界的美好事物……”
凌渡宇插口道:“你是否在做梦?”
巴极脸容一变,正容道:“不!我当时绝对清醒……”
凌渡宇道:“会不会你思念过度,产生了幻觉?”
巴极失去了一向的从容和风度,脸上的肌肉扭曲起来,一掌拍在桌上,所有杯碟跳了起来,狂喝道:“不!不是幻象,她的的确确在那里,以后每逢大湖雾的晚上,她都出现……”
凌渡宇道:“那你为何不抓着她……”
巴极沮丧地道:“每次我走近她,她便逃走,返回湖里。”
凌渡宇哂道:“什么?她住在湖底的吗?”
巴极脸上青筋现了出来,声嘶力竭地叫道:“你还不明白吗?是梦湖把她复活过来!”
静默倏忽间占据了整个空间。
凌渡宇手足冰冷,他一直和巴极针锋相对,是不愿意归结到这个结论。
巴极深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凌渡宇道:“告诉我,昨夜你是否遇到她?”
凌渡宇呆了片刻,终于摊开手,点头道:“是!”
两人间的对峙,松弛下来。
巴极道:“我用尽一切方法,晴子亦是可望而不可即,于是我找来了世界上最著名的灵媒和巫师,都是劳而无功,他们甚至连晴子的影子也见不着,于是我做了个广泛的调查,断定了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能帮助我。可是由于立场关系,在一般情形下,你不干掉我已是给足面子,于是本人用上了一点手段……”
凌渡宇闷哼一声,以示不满,心中同时转到另一个问题上,灵媒和巫师的失败,是否代表了晴子非是鬼魂一类的异物,难道真是梦湖的力量把晴子复活过来?使她再次成为有血有肉的人?
巴极道:“梦湖是我一生人曾到过的地方中最奇怪的一个处所。我第一次踏足哭石的遭遇,你昨天早上曾经历过,滋味如何?”
凌渡宇不答反问,道:“博士!请问你听过一个解释鬼魅存在的‘分子记录理论’没有?”
巴极这博士一愕后道:“愿闻其详!”
凌渡宇组织了脑内的思想,道:“有位心理学家,为一所著名的凶屋作了一个别开生面的实验。他拣选了屋内闹鬼闹得最凶的房间,房内只有一张古老大椅,据说凶屋的主人是在这张椅上给人以凶残的手段谋杀了的,自此阴魂不散。
“心理学家先后把三种动物,放进房间内去。第一种动物是老鼠,什么反应也没有。跟着是一头猫,猫儿一步入房内,立时全身毛发倒竖,蹿到角落,对着那椅子咆吼舞爪。最后是一只狗,它一进房内,即向着椅子狂吠,好像能见到那鬼魂一样。”
巴极透了一口气,道:“这是否证明了鬼魅确实存在。”
凌渡宇道:“可以这样说,不过这种存在,只是一种存储器的形式。”
巴极皱眉道:“我不明白。”
凌渡宇道:“科学界对这现象有个合理的解释,他们说,所有物质的分子,无论是石头、树木、泥土以至于任何的物体,都有储存能量的能力。所以当一个人被凶残谋杀时,那人临死前的凄惨**,使他的脑袋释放出大量远超乎平常人能放出的能量,周围物质的分子于是把这能量以某一种形式吸收和记录下来。猫、狗或拥有较常人敏锐触觉的人,例如你和我,便可以感应或接收到凶杀现场的物质分子内遗传的记忆,甚至因其刺激而产生幻象,造成鬼魅的现象。”
巴极紧锁眉心,思索着凌渡宇的说话。这个“分子记录理论”可以圆满地解答了很多凶屋或凶地的问题。众所周知凶屋多和凶杀有关联;医院是闹鬼最多的地方;没有人会感觉在殡仪馆是舒服的一回事,因为那处的物质无时无刻不在大量吸收悲伤的情绪,反之,庙宇和圣殿教堂却吸收了人类的精诚正意,感觉上自然是庄正宽容。
巴极道:“你这理论,或者解释了哭石的异事,但仍解决不了晴子的问题。”
凌渡宇泄气地道:“是的!无论在时间的长短、形象、地点,都非是这理论能解答,真叫人头痛。”
巴极苦笑道:“如果真是这么容易解决,我何须用尽手段,把你引来。”
凌渡宇叹息一声,心湖内浮起晴子的绝世姿容,梦湖不但把她复活过来,还把她变得更美丽了,一种不应属于人间的、动人心魄的美。
梦湖!
是否你把人间的梦想实现了过来。
那天下午二时,凌渡宇回到梦湖水庄。
眼下在巴极这私人王国内,他是享有完全的自由,巴极甚至赋予他随意进入他玻璃屋的特权。
整个下午,他都在沿湖区域闲散地踱步,他很久没有这样的闲情了,偷得浮生半日闲,颇自得其乐。
今天是他来梦湖后天气最好的一日,直到黄昏,斜阳把西边天染得霞彩万道时,天空仍是清明如镜。
七时许他还舍不得离开沿着梦湖的路,信步来到哭石之前。
凌渡宇心中升起一股火热的企盼,渴望再见那神秘的美女一面。忽然心中一阵焦躁,他的欲望是那样的强烈,连他也吃了一惊,正要细思时,汽车声在身后响起。
一辆劳斯莱斯,在一位全身红色制服司机的驾驶下停在身后。
车尾厢门打开,爱丽丝的助手,那风韵动人的日本少妇夏太太走了下来。
她像有点怕接触凌渡宇灼灼的眼神,又或是不屑直视对方,低头道:“凌先生,爱丽丝小姐派我来接你回去,今晚有个舞会,博士希望你能参加。”
凌渡宇随着她坐进车尾厢后座,汽车徐徐开出。梦湖的湖面上开始了一层薄薄的烟霞,轻柔缥缈。
夏太太低头不发一言,像是不胜娇羞,神态可人。
凌渡宇忍不住逗她说话道:“你来了这里有多久?”
夏太太轻声道:“对不起……凌先生,我不想答这问题。”语音虽温婉,内容却决绝。
凌渡宇碰了个钉子,大感没趣。他有个奇怪的感觉,他前后见过这娇俏的女子两次,这一次她的敌意大增,是什么道理?
凌渡宇回到他客居的寓所,衣柜内准备了几套礼服和西装,完全脗合他的身材,巴极像个无所不能的魔术师。
凌渡宇梳洗后,换上深蓝的燕尾礼服,打上蝴蝶结,走出厅外。
夏太太等候已久,见他出来,眼睛不由一亮,被凌渡宇出众的神采吸引了目光,当接触到他深黑明亮的眼睛时,俏脸一红,垂下头来轻声道:“车子在门前!”
凌渡宇在夏太太的眼中看到很复杂的表情,似乎是赞赏糅合着深切的惋惜。
在夏太太的陪同下,凌渡宇到达了玻璃屋。华丽的房子,大放光明,门前车水马龙,不断有人进入华宅内。
凌渡宇下了车,夏太太留在里面不出来。
凌渡宇回身俯头望进车内出奇道:“你不是要参加这个劳什子舞会的吗?”
车内的夏太太低头道:“我只是下人,不适合的。”
凌渡宇咧嘴一笑,摇头表示不同意道:“我敢担保你是全场最美的女士之一,好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立即随我入内,做我的舞伴;一是明日陪我一整天。”
夏太太满脸涨红,一伸手,升起了车窗,隔断了声音。
凌渡宇恶作剧的目的已达,大笑转身,向玻璃屋走去。
爱丽丝一身粉蓝真丝垂地长裙,胸口开得很低,露出一截雪白饱满的胸脯,美艳逼人,和那天见到的三夫人,一同站在门内迎宾。
玻璃屋广阔的大厅,聚集了二百多盛装而来的宾客,仍是一点不觉拥挤。一队身穿制服、二十多人组成的乐队,在大厅的一角奏着华尔兹音乐,洋溢着十八世纪的中欧情调。
向湖一边的落地大玻璃窗外,亮着了横列临湖大露台的十二支雾灯,梦湖上的雾开始聚结,凄美迷人,和玻璃屋内的珠光宝气、衣香鬓影的人为景象形成强烈的对比。
由玻璃屋大露台延伸出湖内的浮木走道及尽端的圆形祭台,亦亮起了灯光,造成一道伸进湖雾里的光道,诡异炫目。
凌渡宇进门后,微笑走向青春焕发的爱丽丝,后者大方地和一对男女宾客交谈,凌渡宇认得男宾是那天试麻药的罗拔,暗忖这个舞会,看来是巴极王国内人员的经常性聚会。
凌渡宇在一旁耐心等候。
爱丽丝招呼完罗拔,转过来望向凌渡宇,脸上露出动人的笑容,伸出玉手。
凌渡宇喜出望外,连忙拿出友谊之手,岂知爱丽丝擦身而过,握手的是他身后的人,凌渡宇为之气结,一只手尴尬地凝在半空。爱丽丝握手的男子,正是那小胡子韩林。
韩林似乎并不觉察到凌渡宇的存在,但凌渡宇却感到韩林是蓄意地不去望他,感到韩林对他的恨意。
三夫人把手放入他的手里,装了个了解的表情,道:“博士在那边……”
凌渡宇随着她的眼光望去,巴极在大厅近中心处,一身黑礼服,被一堆男女包围着,仪容风度,有若鹤立鸡群。
他扭头看身后咫尺的爱丽丝一眼,纤细的蛮腰,修长的美腿,使她的背影绰约动人,和她共舞,应是非常愉悦的经验,不过看来今夜是无此福分了。想到这里,晴子的倩影浮上心湖,若能与她共舞梦湖之畔,那又是什么滋味?可惜眼下这两者都是水中之月,可望而不可即,叹了一口气,向巴极走去。
凌渡宇步入厅内,立时吸引很多人的注目,一来他是唯一的中国人,二来他的丰度神采,亦是引人注意的主因。
巴极远远望见他,离开众人,大步向他走来,显得他的身份更是特殊。
巴极迎上来笑道:“让我介绍……”向着他身后走上来的一名四十来岁、绅士模样的男子道:“这是白理臣,我最得力的帮手,负责一切对外的事宜。”
凌渡宇暗忖,这应是巴极王国的第二号人物了。
白理臣礼貌地和凌渡宇握手,以带有浓重美国口音的英语道:“久闻大名!”
这人说话时脸上皮肉不动,一点表情也没有,是冷静多智的人物。
凌渡宇和他客气几句。
巴极身后转出两位美女,巴极介绍是大夫人艾思和二夫人兰茜,加上迎宾的三夫人,巴极总共有三位“合约夫人”了。
大夫人和二夫人都是上上之选,大夫人比之其他两位夫人更是年轻漂亮,最多也是二十一、二岁,是意大利的黑发美女,样貌身材和晴子倒有三分相似,可知巴极正在努力找寻代替晴子的东西。凌渡宇却知道巴极失败了,比起晴子,眼前这些美女,均变得无关紧要,令人不屑一顾。
舞池内有人起舞,爱丽丝是其中的一对,她的美丽乃全场之冠,难怪成为众矢之的。巴极不知和她是何关系,为何对她没有染指之心。
爱丽丝表面看来神情愉快,眼尾亦不瞟向凌渡宇。
巴极道:“凌兄,为什么不邀请我的大夫人共舞。”
凌渡宇一笑答应。
舞会在热闹的气氛下进行。
凌渡宇和大夫人艾思共舞后,站在一角,自顾自喝酒吃精美的点心,他一向不大喜欢热闹,觉得与这里有点格格不入。巴极早些时和那白理臣一齐离开了大厅,不知到了哪里。
玉手挽上了他的臂弯,凌渡宇侧头一望,接触到大夫人艾思乌灵灵的大眼睛,她真有点像晴子。
艾思笑:“来!让我为你和爱丽丝做个和事佬。”挽着凌渡宇,亲切地向被众男围拱的爱丽丝走去。
艾思高耸的胸脯压着凌渡宇的臂背处,使他感到有点不自然,半带抗议地道:“你我这样公然亲热,不怕巴极吗?”
艾思眨眨大眼,道:“噢!原来你不知道这个舞会是送别我们三位‘合约夫人’吗?由现在起,我们恢复自由身了。”
凌渡宇愕然停下,奇道:“满约了吗?”
艾思摇头道:“不是!博士提早和我们解约了,酬金依旧,不过我们都有点舍不得,他是个第一流的情人。”
凌渡宇心中嘀咕,巴极看来是要全心全意把晴子找回来了。
艾思轻声道:“假设你要约会我,我会很开心,我还要在梦湖住上一段日子,这真是个迷人的好地方,好了!现在先和爱丽丝讲和吧!”挽着凌渡宇横过大厅,向另一边的爱丽丝走去,大厅中,他们的身前身后,是一对对翩翩起舞的男女。
爱丽丝和一个花花公子型的男子倾谈,看到艾思挽着凌渡宇向她走来,女性的敏锐,使她知道了什么事将要发生,紧张得垂下了睫毛,只敢望向地下。
爱丽丝确是罕有的美女,可是若比之晴子,还是有一段不能踰越的距离,那也是人间和天上的分别。
还差十步的距离,凌渡宇全身一震,停了下来,艾思不解地望向凌渡宇,后者脸上神情奇怪,死盯着露台之外,艾思随着他的目光,穿越过布满宾客的大厅,透过向湖的大幅玻璃恰好看到一个白影闪往露台的右侧,那是视线不及的地方。
凌渡宇礼貌地推开艾思的手,低声道:“对不起!失陪。”急步往露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