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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得报大仇

  

  在黎明前的暗黑中,一队长长的约三千人的队伍,静静进入狂风峡,只凭几个火把照明前路。

  单看队形,便知这大批亡命的人个个心慌意乱,不但七零八落地断成多截,首尾不相顾,妇孺更远远落在大后方,跌倒者亦无人理会。

  众人虽痛恨吕不韦,目睹此情此景,无不深感恻然。

  项少龙道:“我只想要吕老贼的命,有没有办法把吕不韦从队伍中辨认出来?”

  肖月潭冷笑道:“以吕老贼自私自利的性格,必会走在最前头。”

  又指着队头道:“那是仅有的几辆手推车,其中之一坐的必是吕老贼。”

  项少龙道:“待前队百多人过去后,便以木石把出口截断,我们再从容动手擒人。除吕老贼外,其他人要走便任得他们走!”

  吕不韦的逃亡队伍前一组约百多人,刚出峡口,上方崖顶忽地滚下数十条树干和无数大石块,一时尘屑漫天,轰隆震耳,声势惊人之极。

  推下的木石立时把队伍无情地截断,两边的人乱成一团,哭喊震天下,分别往相反方向逃命。跌倒的跌倒,互相践踏的互相践踏,那情景仿如世界末日。

  出了峡口的人四散奔逃之际,蓦地火把光四处亮起,二百多名乌家战士策马从四方八面拥出来,放过其他背负重物的人,只向给十多个亲随护卫着亡命奔跑的吕不韦围拢过去。

  霎时间,吕不韦给重重包围,陷进绝境。

  吕不韦在家将圆形阵势的核心处,脸色苍白如死人,不住大口喘息。

  项少龙偕图先、肖月潭、滕翼、荆俊、纪嫣然等排众而出,高踞马上,大喝道:“吕不韦,当年你派人偷袭我们,杀我妻婢手下,可曾想过有今天一日。”

  吕不韦看到图先和肖月潭,怒恨交迸,气得浑身剧震,戟指两人道:“好!枉我吕不韦如此厚待尔等,竟敢联同外人来对付我。”

  图先“呸”地吐出一口涎沫,咬牙切齿道:“闭上你的臭嘴,这句话该由我对你说才对。枉我如此忠心对你,你却只为洗脱嫌疑,把随我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随便牺牲,你还算人吗?”

  肖月潭不屑道:“死到临头,仍是满口不知羞耻地胡言乱语,我今天在这里目睹你的收场,就是要看老天爷的公正严明,你竟还敢颠倒黑白,含血喷人?”

  吕不韦登时语塞,瞧着百多把以他为中心瞄准待发的弩箭,说不出话来。

  纪嫣然娇叱道:“先王待你不薄,你竟狠心将他毒害,吕不韦你比之豺狼禽兽更是不如。”

  滕翼暴喝道:“徐先和鹿公都因你而死,给你多活几年,已是老天爷瞎了眼哩!”

  荆俊厉叫道:“你们这群蠢材想陪他死吗?立即抛下兵器,给我有那么远滚那么远。”

  十多名吕府家将你眼望我眼,不知谁先抛下手上兵器,转眼间逃个一干二净,只剩下众叛亲离的吕不韦孤零零一个人呆立在重围中心处。

  项少龙等甩镫下马,向吕不韦围拢过去。

  “锵!”

  项少龙拔出百战宝刀,刹那间,他脑海内掠过无数毕生难忘的伤心往事,而这些都是吕不韦一手造成的。

  春盈等诸婢和许多忠心手下们逐一溅血倒地;青春正盛的赵国三公主变成他拥在怀内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庄襄王临死前的悲愤眼神;鹿公的死不瞑目,一一掠过他的心头。

  他的心湖像给投下巨石,激起令他神伤肠断的悲情。忽然间,他发觉手中的百战宝刀已没入吕不韦的小腹内去。

  吕不韦身子忽向前扑来,迎上他的百战宝刀,原来给滕翼在背后以墨子剑重劈一记。耳中还听到滕翼道:“这是献给倩公主在天之灵的。”

  吕不韦倒在他身上时,已变成一具尸体,什么功名富贵,与他再没有半点关系。

  项少龙虽手刃仇人,心中确是虚虚****,一片空白,毫无得报大仇的欢欣。对于人与人间的互相残杀,他打从心底生出极大的厌倦。

  天终于露出曙光。

  经过三天两夜的兼程赶路,众人终于支持不住,扎营休息。这时离牧场尚有一天的路程。

  项少龙一路上都非常沉默,此夜天色极佳,满天星斗,伴着一弯新月,疏密有致的广布穹苍之上。

  项少龙与纪嫣然离开营地,来到一座山丘之上,背靠背悠然安坐在高可及膝的长草中,感受着夫妻间真挚深厚的感情。

  项少龙的心神放松下来,在这一刻,吕不韦的事似在遥不可及的距离之外,小盘对他的威胁也似从来没有存在过那样。

  他忽然记起在二十一世纪时看的那个电影《秦始皇》里,吕不韦并不是这样死的。

  他是因受到举荐嫪毐的牵连,被嬴政免去相国之职,发配他到食邑河南。但因吕不韦仍与六国权贵暗中互相勾结,图谋不轨,再被嬴政遣往蜀郡,更发信谴责他。吕不韦自知难逃一死,就喝下毒酒自尽。

  但现在的情况显然完全是两回事,难道自己竟改变了历史?

  胡思乱想间,纪嫣然的呖呖娇声在耳旁响起道:“夫君大人在想什么?”

  项少龙心中一阵冲动,差点要把自己的“出身来历”向爱妻尽情倾吐。最后还是强压下去,苦笑道:“我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纪嫣然道:“嫣然明白夫君大人的心情。人是很奇怪的,有时千辛万苦地想完成某一个目标,可是当大功告成时,反有空虚失落的感觉。幸好不是所有事情都是那样子,像人与人间的感情交往便可与时俱进,日趋深刻。当然哩!也免不了会有反目成仇的情况出现。”

  项少龙点头道:“只是听嫣然说话,已是我人生的一大享受,能与嫣然终老塞外,夫复何求?”

  纪嫣然钻入他怀里去,枕在他肩头上,美目深情地凝注天上闪闪的星儿,轻轻道:“自昨天开始,嬴政就是正式的秦君,不知嫪毐和太后是否……唉……嫣然实不该提起此事。”

  项少龙苦笑道:“贤妻不必介意,事实上我早想通了。人力有时而穷,总不能事事称心顺意,对太后我是无能为力。现在只希望回到牧场时,乌果等早安然回来。”

  纪嫣然叹道:“嫣然也希望快点离开这地方,永远不用再回来。”

  次日清晨,众人拔营起行,依照原定的秘密路线,往牧场潜去。

  到黄昏时分,牧场出现在前方远处。

  作为先头部队的荆俊忽地掉头驰回来,脸色难看之极。

  众人心中骇然,知道情况不妙。

  荆俊沉声道:“牧场被人重重包围起来了。”

  在星月之下,大地一片迷茫,众人伏身高处俯察情况。

  只见牧场城堡箭矢不及的远处外营垒处处,数万秦军把城堡围个水泄不通。不过城堡仍是完整无缺,敌人显然没有发动过任何攻击。

  乌家城堡暗无灯火,像头熟睡的猛兽。秦军寨中不时传来伐木劈树的声音,显然正赶制攻城的工具。

  滕翼狠狠道:“定是尉缭的军队,嬴政真狠。”

  肖月潭不解道:“照理他们怎都该先做佯攻,以消耗我们的箭矢和精神体力,为何竟如此按兵不动?”

  纪嫣然想起城堡中的琴清和不足百人的兵力,咬得下唇渗出血来,沉声道:“尉缭是在等我们回来,幸好他们不熟地形,想不到我们会由这条路线潜返。”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嬴政要亲来秘密处置我们,以保证消息不会外泄。”

  肖月潭细察下方秘道的入口,远在敌人的营帐和防御工事之外,松一口气道:“我们须趁嬴政抵达前的宝贵时光,由秘道返回城堡,立即率众赶快离开。”

  众人当然不会反对,忙付诸行动。

  半个时辰后,他们在神不知鬼不觉下潜返城堡内,当项少龙把琴清的娇躯拥入怀内,真有仿如隔世的感觉。由于战马均曾受过进出地道的训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仍把敌人蒙在鼓里。

  滕翼忽然失声道:“什么?乌果他们仍未回来?”

  项少龙心头剧震,轻轻推开琴清,骇然道:“这是没有理由的。”

  正和滕翼说话的陶方黯然道:“看来乌果已出事了。”

  顿了顿续道:“敌人昨晚突然在城外出现,且是由四方八面拥来。幸好他们一直按兵不动,否则我们不知该死守还是逃命才好。”

  肖月潭脸色凝重道:“我们现在得立即撤走,因地道一事只能瞒过一段时间,早晚会给他们发觉,那时想逃都逃不掉。”

  项少龙断然道:“我们分批逃走,我怎都要待至敌人发动攻势那一刻才走。周薇已失去相依为命的兄长,我再不想她连心爱的丈夫都没有了。”

  图先哈哈笑道:“要走就一起走,让我们一同试探老天爷的心意吧!”

  项少龙等登上城墙,遥望像漫山萤火的敌阵。

  双方实力悬殊,连妄图一拼之力都说不上来。尤其项少龙等日夜赶路,早成疲兵,这场仗不用打也知必败无疑。

  滕翼道:“看敌阵的布置,当知尉缭此人精于兵法。”

  肖月潭叹道:“嬴政想得很周到,调来这批与少龙毫无关系的外戍兵,恐怕他们对攻打谁的城堡都是胡里胡涂。”

  荆俊这时奔上来道:“预备好一切,是否该先把马儿带往预定的秘谷,使得逃起来时方便一点?”

  纪嫣然道:“不如我们溜往秘道入口处,尽最后人事等待乌果他们,总胜过置身重围,来不及逃走。”

  众人默然不语,瞧着项少龙。

  项少龙自知娇妻之言有理,近六百的人和马,加上干粮食水,若要全体无声无息安然从地道离开,没有个把时辰休想办到。

  遂勉强点头道:“好吧!”

  荆俊领命而去。

  滕翼忽地剧震道:“嬴政来哩!乌果他们也完了。”

  众人骇然大震,循他目光望去,只见一条火龙由远而近,源源进入敌军帅帐的营地内。

  项少龙当机立断,喝道:“立即撤走。”

  “咚!咚!咚!”战鼓响起。

  众人面面相觑,嬴政连夜赶来,尚未有机会坐下喝一口水、稍事歇息,就立即下令进攻,可见他要杀项少龙的心是多么坚决。

  项少龙惨然道:“小盘!你太狠心了!”

  纪嫣然道:“弃马!我们只能凭双腿逃命,否则就来不及。”

  各人领命去了。眼看敌人压倒性的兵力从四方八面向城堡逼来,他们的心直往下沉。

  纵然他们从秘道离开,只是重蹈吕不韦的覆辙,最后终会被脚程快上数倍的敌骑追上。

  假若这是一种报应,则老天爷就太过无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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