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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美好年代

  

  位于落花桥旁不远处一座衙门外的告示板前,聚了百多人,有些是刚走来看列举蓝玉和胡惟庸两人伏诛罪状的公告,但大多数人都是看罢公告后,仍兴致勃勃地讨论两人的大小罪名,话题多集中在胡惟庸身上。人人额手称庆,却没有人计较若非有朱元璋在背后支持,胡惟庸不但坐不上宰相之位,更难以如此横行霸道,诬陷功臣。

  浪翻云来到落花桥上,俯视桥下流水,心中百感交集。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现在终于弄清楚纪惜惜的早逝是被奸人所害,去了长期横亘心头的疑惑,但伤痛却是有增无减。若非瞿秋白身具魔门秘术,又从单玉如处学悉诡秘难防的混毒之术,绝难把他瞒过。可是敌人的诡计终究成功了,兵不血刃地先后害死上官飞和纪惜惜,一切均已错恨难返!自剑道大成已来,他的仇恨之心已淡薄至近乎无,昨晚又给勾起了心事。单玉如便像在空气中消失了,无影无踪,密藏在他灵觉之外。这女人真厉害,必有一套能躲避敌人精神感应的秘术,否则早给他浪翻云找上门去算账。不过她终不能不出手。只要她再次出击,便是以血还血的时刻。

  浪翻云叹了一口气,在桥栏处坐下来,神思飞回到与纪惜惜离京那一晚的动人情景。红颜薄命,上天对她为何如此不公平?纪惜惜遣散了婢仆后,与浪翻云乘夜离开京师,混出城门后,浪翻云买了匹马,载美而回。天上下着茫茫飘雪,纪惜惜倦极而眠,蜷伏在浪翻云安全的怀抱里。那时浪翻云虽已名动中原,因从未与黑榜高手交战,仍未名列黑榜。爆竹声响,浪翻云惊醒过来,目睹四周闹哄哄的欢乐气氛,想起前尘往事,更是不胜唏嘘!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刚由酒铺取来的清溪流泉,一口气喝掉了半壶。仰天长吁口气,走下落花桥,朝皇城的方向走去,心中苦想着纪惜惜,伤痛填满胸臆。庞斑终于走了,他们之间似有着某种默契,就是在月满拦江前避而不见。让一切留待到那无比动人的一刻!

  韩柏钻入马车,独坐厢内的朱元璋向他招手道:“小柏!坐到朕身旁来!”

  鼓乐声响,前后数百禁卫开道下,大明天子正式出巡。叶素冬、严无惧、帅念祖、直破天和以老公公为首的影子太监,策骑护在马车两旁,声势浩大、阵容鼎盛地开出皇城,由洪武门右转,进入京城最长最阔的长安大街。

  朱元璋望往窗外,看着瞻仰他出巡的子民百姓纷纷叩首伏地,轻轻一叹道:“静庵死了!”

  韩柏微微一愕,恍然朱元璋为何会邀他同行,因为在这大喜的日子,特别多感触,而他却是唯一可倾诉的对象。不由涌起一阵感慨,做了皇帝又如何?还不是一样不快乐吗?

  朱元璋仍呆看窗外,嘴角牵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沉声道:“没有静庵来分享朕为她做的一切,这些事还有什么意义?”

  韩柏尚未有机会答话,他又道:“是否真如若无兄之言,所有事都是注定的呢?朕今天又少了三条黑头发,这是否早写在命运的天书上?每条头发均给命运之手编定了号码?”韩柏刚才是不够他出口快,现在却是哑口无言。

  朱元璋再叹一口气,缓缓道:“朕曾给静庵写了一封很长的信,以最大的勇气告诉她,朕甘愿为她舍弃一切,只求能得她深情的一瞥。梦瑶那晚提及静庵有东西交给朕,定是那封信无疑!”

  韩柏“哦!”地应了一声,本想问他言静庵有没有回信,不过想来还是“没有”的可能性较大,忙把话吞回肚子去。

  朱元璋凝望窗外,却对街道上纷纷抢着下跪的群众视若无睹,悲怆无限地道:“朕等待她的回音,一等二十年,最后只等到这一句话,总算知道她一直把那封信保存着,把它记着,最终亦没有掷还给朕。”韩柏欲语无言,陪他感受到那苍凉凄怨的情绪。

  这时出巡车队刚经过了夫子庙的巍峨建筑群,来到庙东的江南贡院外,再左转朝京师气势最雄浑的聚宝门缓缓开去。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嘻嘻哈哈的,但又是战战兢兢地追在车队之后。远处传来一阵阵爆竹之声,充满太平盛世的欢娱和繁盛。更衬托出朱元璋空虚的心境。

  朱元璋沉吟片晌,续道:“朕在攻下金陵前,陈友谅称汉于江楚,张士诚称周于东吴,明玉珍称夏于巴蜀,而蒙人最杰出的军事天才扩廓,则挟大军虎视于河洛。朕以区区之地,一旅之师,介于其间,处境最是不利。虽有李善长、刘基、宋廉参赞于内,若无兄、徐达、常遇春、汤和等攻城略地于外,形势仍是岌岌可危。可是静庵偏选上朕这最弱小的一支反蒙队伍,你说朕怎能忘记她的青睐有加?”言罢唏嘘不已。韩柏见他只是呆望窗外,并没有回头看他,更不敢答话。

  朱元璋又摇头苦笑道:“陈友谅自定都采石称帝后,势力大增,远非朕所能及,却仍不肯放过朕,约同张士诚来攻朕的应天府,幸好当时张士诚怕陈友谅得势远多过怕朕,没有答应,否则今天就不是这番局面,这不是命运是什么呢?”他一双龙目闪亮起来,脸上泛起睥睨天下的豪气,奋然道:“就在那争得喘一口气的机会,朕用若无兄之计,以假内应引得陈友谅大意东来,再用伏兵四面八方起而围击,此后陈友谅连战皆北,那时朕已有信心尽收天下,再没有人能阻挡朕的运势。”

  对于明朝开国诸役,明室子民无不耳熟能详,朱元璋与陈友谅鄱阳湖康郎山之战,更成了说书先生必讲的首本故事,不过由朱元璋亲口说出来,自是另有一番无人能替代的味道和豪气。这时车队来到长街南端的聚宝门,南临长干桥,内依镇淮桥,外秦淮河在前方滔滔流去,内秦淮河在身后涓涓流过。秦淮河两岸聚居着的尽是官吏富民、公侯将帅的巍峨豪宅,这些王府大院林立河岸,气象万千,尤使韩柏感到身旁的天下至尊,建立大明那叱咤风云的气魄。车队折往秦淮大街,向青楼云集的河岸区驰去。韩柏此刻方注意到燕王棣的马车紧随其后,不由驰想燕王棣正视察不久后会变成他臣土的京师那兴奋的心情。

  朱元璋摇头笑道:“陈友谅发动六十万大军,浮江而东来攻打朕的南昌,只楼船便达百艘,军容鼎盛,岂知若无兄的一把火,烧掉了他做皇帝的美梦。可知命运要影响人,必先影响他的心,否则当时朕已自问必败,他却蠢得联巨舟为阵,当然还得感谢老天爷,赐朕那阵黄昏吹来的东北风。管他舟阵延绵十余里,旌旗楼樯,望之如山,仍抵不住一把烈火。唉!往者已矣!当年朕为了忍受思念静庵之苦,又为希望得她欢心,不顾生死南征北讨,只有在两军对阵的时刻,朕才可暂时将她忘了。可是朕得天下后,七次派人请她来京,她都以潜心修道推掉朕的邀请。朕痛苦莫名下,忍不住写了那封信,尽倾肺腑之言。现在静庵死了,朕忽然感到生命失去了一切意义,在这大寿之期,只希望天下仍能长享太平,朕便心满意足。”

  韩柏怎想到朱元璋对言静庵用情深刻如此,更说不出话来。他自问对秦梦瑶的思念,远及不上朱元璋对言静庵。

  朱元璋忽地一震道:“那是谁?”

  韩柏随他目光往窗外望去,只见跪满长街的民众里,有一人悠然漫步,与车队相错而过。赫然是浪翻云。浪翻云这时刚别过头来,似醉还醒的双目精芒亮起,眼光利矢般透帘望进来,与朱元璋的锐目交击在一起。外面的严无惧不待皇命,喝止了禁卫们要趋前干涉浪翻云没有下跪叩首的行动。

  朱元璋脸上色魂迷惘的表情一扫而尽,恢复了一代霸主枭雄的冷然沉着,低喝道:“停车!”车队倏然而止。

  浪翻云改变方向,往朱元璋的御辇漫步走去。叶素冬等纷列御辇两侧,严阵以待。

  朱元璋脊背挺直,下令道:“不要阻止他!”伸手揭起车帘,两人目光紧锁在一起。

  浪翻云转瞬来至窗旁,微微一笑道:“皇上安好!”目光转至韩柏脸上,颔首道:“小弟功力大进,可喜可贺!”

  韩柏想说话,却被朱元璋和浪翻云间的奇异气氛和张力,感染得说不出话来。事实上他也找不到适合的话。

  朱元璋欣然道:“翻云卿家!我们终于见面!”

  浪翻云潇洒一笑,从怀里掏出半瓶清溪流泉,递给朱元璋,淡淡道:“为万民喝一杯吧!怒蛟帮和浪某与皇上所有恩恩怨怨,就此一笔勾销。”

  朱元璋一把接过酒壶,仰天一饮而尽,哈哈大笑道:“酒是好酒,人是真英雄,还何来什么恩恩怨怨?”接着眼中逸出笑意,柔声道:“翻云兄是否准备再由朕身旁把秀秀接走呢?”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这也瞒皇上不过!”

  朱元璋苦笑道:“这叫做前车之鉴。”再微微一笑道:“朕已非当年的朱元璋,好强争夺之心大不如前,现在只望皇位能安然过渡,不致出现乱局就好了。”言罢向浪翻云递出他的龙手。

  韩柏心叫厉害,朱元璋为了他的明室江山,什么都可摆到一旁。只不知危机过后,他是否仍是那么好相与而已?

  浪翻云伸手和他紧握,眼神直透进朱元璋的龙目里,低声道:“小心了!”从龙掌里抽手出来,在怀中掏出另一壶酒,痛饮着举步去了,再没有回过头来。

  朱元璋吩咐车马起驾,在车厢里,低头细看手中的酒瓶,沉声道:“你那方面的人怎样了?”

  韩柏知他放怀沉湎于伤痛后,终恢复平常的冷静沉稳,深藏不露,小心答道:“他们应到了皇城,由陈成副指挥为他们安排部署。”

  朱元璋向他扼要地说了假遗诏的事,冷然道:“单玉如若要抢遗诏,只有趁朕到南郊时进行。那时朕若喝了毒酒,就没有时间另立遗诏。此事交由你全权处理,切勿轻敌,单玉如不来则已,否则必是倾全力而来,兼之她们深悉宫内形势,绝不易应付。”

  韩柏魔功大成,功力倍增,慨然道:“这事包在小子身上好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韩柏乘机向他禀上韩天德要退出仕途的心意,朱元璋自是一口答应。车队绕了一个圈,回到皇城。

  朱元璋的龙驾停在奉天殿前的大广场处。久违了的允炆身穿龙纹礼服在禁卫内侍簇拥中,来到车前跪下,恭敬叫道:“允炆向太皇帝请安!”

  朱元璋揭开竹帘,现出一脸慈祥神色,柔声道:“炆儿昨夜睡得好吗?没有给那些小贼惊扰到吧!”

  看着朱元璋那令任何人都要相信他诚意的表情和声音,韩柏一阵心寒。换了是他,打死也装不出朱元璋那种口蜜腹剑的神态。

  朱元璋回头对韩柏微笑道:“朕现在和炆儿去看戏,忠勤伯莫要错失一睹怜秀秀无双色艺的良机。”

  韩柏随严无惧步入承天门和洪武门间的锦衣卫所,虚夜月和庄青霜两女迎上来,兴奋地扯着他道:“诗姊的酒真好卖,一个时辰便卖个一干二净,开酒铺原来这么好玩。”

  两女均易钗而弁,穿上男服,虚夜月的男儿样早给看惯了,庄青霜却叫他眼前一亮,尤其她腿长身高,确有男儿英气,但缠着他的俏模样,却是嗲得完全背叛了那身赳赳官服。风行烈、戚长征和众女全来了,两人都换上锦衣卫的服饰,一同坐在大堂里喝茶等他,众女全体男装。

  韩柏笑道:“诸位嫂子原来扮起男人来仍能这么撩动男人,真是怪事。”

  谷倩莲嗔道:“再乱嚼舌头,我们就把你扮成女人。”

  韩柏一听不妙,转口道:“范贼头哪里去了?”

  寒碧翠答道:“范大哥去找忘情师太她们哩!”

  韩柏心道:怕是找云清才是真的。想起离朱元璋到南郊还有几个时辰,兴奋道:“不如我们一同去看怜秀秀的戏吧!”众女首先叫好。

  严无惧笑道:“我已打点过皇城内所有禁卫单位,各位可安心去欣赏戏曲。”

  戚长征亦是爱闹之人,长身而起道:“事不宜迟,最要紧霸得个好位置。”

  闹哄哄中,众人兴高采烈离开锦衣卫所,哪有半点兵临城下的味道。

  太庙外的大广场处,搭起了个可容千人以上的大戏棚,鼓乐声喧,为皇城森严肃穆的气氛,平添了热闹欢乐的感觉。韩柏等在陈成带领下,结伴来到戏棚外的空地处,只见人潮拥挤,文武百官,大多携同府眷,喜气洋洋地来皇宫参与首个贺寿节目。广场上还有杂耍等表演,使这里热闹得宛如赶集墟市般,弥漫着欢笑和喧叫声。文官武将,固是衣着光鲜,不过最吸引韩柏和戚长征的,还是那些平时躲在王府官宅内的高贵妇女们,粉白黛绿,叫人眼花缭乱。

  风行烈凑到韩柏和戚长征两人间道:“你们说这些美女贵妇中,究竟有多少是天命教的妖女呢?”

  两人一时没有想到这点,闻言心中凛然。他们在看人,别人也在看他们。尤其韩、风、戚三人站在一起,加上扮作男装的诸女,谁不向他们投来艳羡和倾注的目光。虚夜月和庄青霜都是京城闻名的人物,哪个不识。虚夜月才抵达,便给一群公子拥着问好;庄青霜则发现其父庄节,正和一班王公大臣在棚外闲聊,忙赶了过去。

  韩柏正要去打个招呼,身后传来甜美熟悉的声音道:“韩柏!”

  韩柏等齐感愕然,转头望去,不是白芳华还有谁?她神情如昔,俏脸似嗔似怨,一身湖水绿的贵妇华服,发簪高髻,缀着珠玉闪闪的饰物,盈盈俏立,确是我见犹怜。众人想不到她仍有胆量现身,神情不自然起来。看她全无侵略性的娇柔模样,总不能立即对她动粗吧!

  白芳华见到众人冷硬的表情,垂头凄然道:“芳华只想向韩郎说几句话,若怕人家害你,便先制着芳华的穴道吧!”她这么一说,众人均明白她知道自己天命教的身份被揭破了。

  戚长征怕韩柏心软中计,冷笑道:“请问白小姐是天命教的哪一位护教仙子?”

  白芳华幽幽的白他一眼,微嗔道:“白芳华就是白芳华,还有什么哪一位的哩!”

  众人忽又糊涂起来。韩柏早领教惯她把事情弄得扑朔迷离的手段,笑道:“各位兄嫂自行玩乐,待小弟听听白姑娘还有什么赐教。”

  众人知他平时看来糊里糊涂,其实比任何人都要狡猾厉害,亦不阻他。

  戚长征忍不住凑到韩柏耳旁道:“快点完事!月儿霜儿处自有你兄弟我给你顶着。”韩柏骂了声“去你的”,和白芳华并肩走到一旁。

  白芳华轻轻道:“韩郎!找个僻静些的地方好吗?”

  耳内响起叶素冬的传音道:“有没有问题?”

  韩柏摇头示意,暗忖这里确是人多眼杂,轻扯着白芳华的罗袖笑道:“白姑娘爱在室内还是室外?”一边朝内皇城方向走去。

  白芳华幽幽应道:“只要没有外人在旁就可以了。”

  韩柏暗忖只要小心点,就算单玉如来也可脱身,何况单玉如绝不会在朱元璋喝毒酒前急着露脸。既是如此,大可放心占点便宜,否则给她骗了这么久,岂非十分不值。拉着她绕过内皇城的外墙,由东华门进入内皇城去。门卫都向他致敬施礼。

  两人片刻后来到文华殿外幽静御花园的密林处,察听过左右无人后,韩柏一把将她搂个满怀,亲了她左右脸颊,嘻嘻笑道:“究竟有什么心事儿要和小弟说呢?”

  白芳华玉手缠上他的颈项,动人的肉体紧挤着他,横了他千娇百媚的一眼,叹道:“韩柏啊!你是怎样发觉芳华的真正身份呢?”

  韩柏心中暗笑,其间的曲折离奇,任单玉如智慧通天,亦包管想不破,微微一笑道:“芳华你虽是魔功高强,但却有个很大的破绽,所以遇上真正高手,立即无所遁形,而你的韩郎我正是这么一位特级高手。”

  白芳华花支乱颤笑了起来,伏在他颈项处喘着气道:“韩郎啊!不要吹牛皮了,人家的魔门绝技名为‘密藏心法’,千百年来经历代祖师不断改良,鬼王也给瞒过,怎会有你所说的破绽?事后人家回想起来,韩郎应是在决战鹰飞前,才识破芳华的身份,否则为何一直要架人到**去,到人家和你上床,反又推三阻四呢?”

  韩柏脸也不红地叹道:“白姑娘真厉害,好了!小弟还要去看戏,快……”

  白芳华重重在他背肌扭了一把,大嗔道:“你这无情无义的人,枉人家一直抗拒教主的严令,不肯害你,只换来你这般对待。”

  韩柏被扭得苦着脸,一只手滑到她的隆臀上,肆无忌惮地抚摸着,赞叹道:“真够弹性迷人!”

  白芳华领教惯他的不正经,任他轻薄,凄然道:“韩郎啊!你知芳华多么矛盾,一个是对芳华恩重如山的教主,一个是芳华倾心热恋的爱郎,你叫人家应怎样选择才对?”

  韩柏愕然道:“今天你真不是为害我才来的吗?就算我肯放过你,朱元璋和燕王怎肯让你安然离开呢?”

  白芳华把他推得撞上背后的大树,多情地吻他,无限温柔地道:“你这人总是那么粗心,教主既派得芳华出来对付燕王和鬼王,芳华怎会是任人宰杀的无能之辈呢?”

  韩柏爱抚她隆臀的手停了下来,骇然地瞪视着她,道:“为何白姑娘像对小弟的挑逗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白芳华妩媚地横他一眼,浅笑道:“魔门虽百派千系,支叶繁多,但大别之仍只是阳刚阴柔之分。阴柔方面,当今之世当然以单教主为代表人物,她的媚术已达随心所欲的境界,芳华得她真传,怎会怕韩郎那气候仍差了一大截的种魔大法?”

  韩柏心中好笑,知她仍未能察破自己道魔合流的境界,笑嘻嘻道:“这么说,芳华就是单玉如的嫡传弟子了,只不知你的真正功力比之她又是如何呢?昨晚她给小弟拂中胸前双丸时,亦要难过了好一阵子哩!”

  白芳华的俏脸赤红起来,狠狠瞪他一眼,啐道:“真是无赖恶行,竟敢对单师那般无礼,今日芳华来找你,就是奉单师之命来杀你,至多你死后,芳华赔你一条命吧!”

  韩柏早知她不安好心,至于死后她会不会把自己的命赔给他,却是未知之数,奇道:“你这样明着要来杀我,我难道仍伸长脖颈任你宰杀吗?”

  白芳华星眸半开半闭,瞟了他一眼,轻轻道:“你舍得推开芳华,芳华便和韩郎动手吧!”

  韩柏深深看着她的秀目,柔声道:“是否我永远不推开你,芳华就永不与小弟为敌哩!”

  白芳华凄然一笑,泪水珍珠断线般由左右眼角急泻而下,垂首叹道:“但愿如此,只恨命运最爱捉弄世人。”轻轻一推,离开他的怀抱。

  韩柏差点魂飞魄散。原来自搂着她开始,他一直借身体的接触,以魔功紧锁她的奇经八脉,可说把她置于绝对的控制下。岂知她刚才体内各穴忽然生出强大抗力,将他的内劲反撞而回,脱出了他的控制。这有点像当日单玉如自以为制着他,事实上魔种却不受束缚。难道白芳华真正的功力已青出于蓝,比其师单玉如更厉害吗?心叫不妥时,白芳华的双掌按实他胸口,两股椎心裂肺、至阴至柔的掌劲,透胸直入,掌劲飘忽难测,极难化解,换了以前,在这么近的距离,又是欺他猝不及防,即使有挨打功亦难免重伤。幸好他魔功大成,又达到前无古人道魔合流的境界,气随意动,道魔二气正反循环,在对方掌劲进入心脉的刹那间,运转十八次,把白芳华刻意取他小命的掌劲化掉十之八九,到真劲及于心肺,韩柏再借喷出一口血箭,将对方椎心裂肺的狂劲,借鲜血送出体外。表面上他惨哼一声,背脊狂撞在后面的树身上。粗若儿臂的树干立时断折,韩柏断线风筝般往后倒飞,“砰!”一声掉在一丛矮树去。

  白芳华闪电般追至,落到他身旁,泪珠不住流下,俯首看着韩柏,凄然道:“韩郎啊!你太大意也太轻敌了,人家明知你会制着芳华的穴道,怎肯让你得逞?”

  韩柏心中好笑,勉力撑起上身,颤声道:“你对我真的如此绝情?”

  白芳华跪了下来,把他搂得挨在大腿处,泪如雨下,低声道:“对不起,芳华是别无选择。”左手托着他颈项的手催送真气,制着他经脉,另一手衣袖扬起,已多了把蓝芒闪闪的淬毒匕首,闪电往他心窝**下去。

  如此毒辣的美女,韩柏还是首次遇上,一方面是对自己情深款款、凄然泪下,但手脚上却丝毫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只是这点,怕白芳华真的已青出于蓝。韩柏这时断定了白芳华乃天命教里比得上单玉如的厉害人物,哪敢轻忽,先化去了她制着经穴的真劲,融为己有,再在对方匕首及胸前,一指戳在她椒乳下最脆弱的乳根穴处。这回轮到白芳华魂飞魄散,但却没有如韩柏所想象般应指倒地。

  当韩柏指尖戳中她乳根穴时,她体内生出抗力,把他的真劲反撞回去。韩柏固是虎躯撼摇,白芳华则一声惨叫,匕首甩手飞出,娇躯滚了开去。韩柏这时已深悉她厉害,弹了起来,凌空飞起,拔出鹰刀,朝正在地上翻滚的白芳华一刀劈下。他被白芳华的泪里藏刀、狠辣无情激起魔性,下手也是绝不容情。更重要是他这时才恍然大悟,白芳华实在是天命教内,单玉如手下最出类拔萃的魔门妖女,无论魔功媚术,均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当日他初次发现白芳华的身份时,便曾以为她就是单玉如,否则怎能骗过所有人,包括鬼王和燕王在内。只是她那能够深藏不露的本领,便可揣知她的可怕处。只恨一直受她多情柔弱的“媚态”所惑,始终不当她是个厉害角色。到今天她露出真面目,韩柏方醒悟过来。言静庵既能培养出一个秦梦瑶来,以单玉如通天的智慧和本领,自然亦可**出白芳华这样超卓的魔教传人。天命教最厉害的地方正是深藏不露,如此推之,教内或尚有些像白芳华般却尚未现形的厉害人物。这种人每杀一个,便可削弱天命教一分力量。两军对垒,再没有人情容让之处。

  眼看鹰刀要劈在白芳华动人的娇体上,这超级妖女的外袍突然脱体而起,卷在刀身处,接着“砰!”的一声,袍服化作靛蓝色的烈焰,照头盖脸由下而上地朝韩柏卷来。韩柏吓了一跳,抽刀跃起,凌空倒翻,在要落到后方林木一条横支上时,劲风响起,三粒圆弹子品字形朝他面门激射而至,使他根本无暇去看对手的动静。他不知这些圆弹子有何玄虚,不敢挥刀挡格,硬在空中横移开去。“波波波!”在他身旁三尺许处,圆弹子像有灵性般互相交撞,化作一团白雾,倏地扩大,把他及四周方圆三丈的林木,完全笼罩在内。魔门心法讲究变幻莫测,白芳华这魔教的超卓传人,正把这特性发挥尽致,立时扳回主动之势。

  韩柏身具魔种,不怕任何毒气和障眼法,棋逢敌手下,大感有趣。哈哈笑道:“好芳华!我们不能在**交锋,在战场上玩玩也是精彩。来!快陪为夫玩两手!”

  白芳华的娇笑声在左方浓雾里响起道:“韩郎啊!你这人哩!谁不肯陪你上床呢?”

  声音虽由左方传来,韩柏近乎秦梦瑶剑心通明的灵觉,却清晰无误地感到白芳华正在后方疾欺袭来。领教过单玉如双环扰敌的魔音后,他当然不以为意,脑海内幻起战神图录,反手一刀往后挥去。“叮!”的一声,不知劈中了什么东西,只觉狂猛无比的一刀,被对方至阴至柔的力道化去,就像空有满身神力,却丝毫用不上来的样子,难过得几乎要吐出血来。

  幸好白芳华也不好受,惊叫一声,踉跄后退,再没法掩蔽形迹。韩柏凌空一个倒翻,来到白芳华头上,鹰刀长江大河般往下狂攻。白芳华以玄奥精妙的手法,阴柔飘忽的内劲,连挡他七刀后,韩柏才发觉她的武器原来是横插在她高髻处,那支银光闪闪的长簪。韩柏恨她无情,一刀比一刀厉害。白芳华亦毫不逊色,近尺长的银簪变化无穷,着着封死韩柏进退之路。韩柏愈打愈惊,难怪她竟敢在皇城内对他行凶,原来是自恃武功高明,打不过也逃得掉。一声闷喝,心与神守,刀与意合,迅雷激电般一刀攻下去。刀未至,先天刀气盖头而下。白芳华施出压箱底本领,在敌人幻变无穷中以银簪点中刀身,借力飘飞开去。

  韩柏如影随形,直追出浓雾外,才停步愕然望着白芳华。这美女正好整以暇,把发簪插回发髻内,娇喘着道:“累死人了,妾身不打哩!”

  韩柏刚占了点上风,闻言失声道:“不打?”

  白芳华一耸肩膀,若无其事地道:“人家杀不了你,可以回去向单师交代了,还有什么好打的?”

  韩柏刀回鞘内,苦笑道:“白姑娘太厉害了,心又够黑,若小弟放你回去,往后不知有多少人会给你害死,这样吧!小弟大叫一声,让园外的禁卫大哥们活动一下手脚吧!”

  白芳华幽怨地横他一眼,楚楚可怜地道:“你就不狠不黑心吗?刀刀都要夺人家的命,芳华抵挡也不行吗?好了!放尽喉咙叫吧!你当我不知道严无惧和他东厂的手下,在四周布下了天罗地网吗?”

  韩柏一呆道:“有这么一回事?为何你会晓得呢?”

  白芳华跺脚嗔道:“人家为何要告诉你这狠心人,来捉芳华吧!大不了芳华一死了之。”

  韩柏给她弄得糊涂起来,不过她的本领与单玉如如出一辙,谈笑间暗出刀子,叫人防不胜防。挥手道:“好了!他们要来拿你是因为你好事多为,关我韩某人的屁事!”接着大嚷道:“严指挥大哥!”

  严无惧的声音立即由林外传来道:“忠勤伯可放心回去看戏,这妖女交给我们东厂好了!”

  白芳华忽地花支乱颤般笑了起来,好像遇上这世上最可笑的事那样。韩柏大感不妥,愕然瞧着她。出道以来,他首次感到对一个女人毫无办法。

  戏棚广阔如奉天大殿。前方是戏台,后方是高低有序的十多个厢座,正中一个自是供朱元璋之用,其他则是像燕王棣等有身份的王侯和妃嫔的座位。至于棚内除前排的十列座位,早编定了给有爵位的大臣将领与六部的高官外,其他近千座位是给各大臣及家眷自由入座。这时离开锣只有小半个时辰,众官谁不知朱元璋心性,提早入座,否则待朱元璋龙驾到了才入场,日后可能要后悔莫及。反而其他官职较低者和一众眷属,尤其那些平时爱闹的年轻皇族和公子哥儿们,趁着这千载难逢的良机,仍聚在场外,与那些平日难得一见的闺女眉目传情,甚或言笑不禁,闹成一片。

  陈令方与戚、风等人闲聊两句后,先行进入棚里。这时虚夜月好不辛苦地摆脱了那群爱慕者的痴缠,回头来寻找他们,见不到韩柏,俏脸色变道:“韩郎呢?”

  戚长征等人正在担心韩柏,闻言支吾以对道:“他有事走开了一会,快回来了!”

  虚夜月见不到随父进了戏棚的庄青霜,还以为韩柏恼她去陪那些金陵贵少们,带着霜儿溜了,几乎哭出来道:“快告诉我,他和霜儿到哪里去了?”

  谷倩莲最了解她,知她误会了,拉着她到一旁说话。

  戚长征皱眉道:“韩柏那小子难道真的和那妖女去了……嘿!”见到谷姿仙、小玲珑和寒碧翠都瞪着他,连忙噤声。

  风行烈是正人君子,笑道:“他虽玩世不恭,但遇上正事时会懂得分寸。不用理他了,我们先入场如何?”眼角瞥处,推了戚长征一把。戚长征循他眼光望去,只见韩天德父子由场内匆匆赶出来,一脸欢容,见到他们,迎了过来。

  韩天德感激地道:“刚才撞上陈公,得他通知,皇上已恩准了我罢官回家,这次真的多谢两位。”看他无官一身轻的写意样子,风戚等人都为他高兴。

  戚长征介绍了诸女给他父子认识,顺口问道:“老爷子准备何时返回武昌?”

  韩天德道:“家兄身体仍虚弱,需要多休息一两天,还有就是小女和宋家的婚事也得筹办,可能要多留十天半月,才可以回去。”

  戚长征虽知韩慧芷要嫁入宋家已是铁般的现实,听来仍是一阵不舒服,更奇怪韩慧芷为何不听他劝告,立即离京,好避开京师的腥风血雨。皱眉道:“老爷子莫要问理由,最好能立即离京,可免去很多麻烦。”

  韩天德脸现难色。风行烈点头道:“韩柏也希望你们能立即离开,最好韩二小姐能和令婿一同离去,回武昌后始成亲,看过京师没有问题才回来。”

  戚长征大是感激,风行烈真知他心意,代他说了不好意思说的话。韩希文见他们神情凝重,想到宋家全赖韩柏保着才暂时无事,只抓起宋鲲一人。现在他们既有此说,自不可轻忽视之,插口道:“两位的忠告,我们怎会不听,现在我们立即回去收拾上路。他日各位路过武昌,定要前来我家,让我们可一尽地主之谊。”言罢千恩万谢去了。戚长征看得苦笑摇头。

  寒碧翠轻扯他衣角,道:“戚郎!入场看戏吧!”

  风行烈向谷倩莲和虚夜月唤道:“两位小姐,入场了!”

  虚夜月一脸埋怨之色走回来不依道:“你们怎可让他随那妖女去,我要等他回来。”

  谷倩莲道:“你们先入场吧!我和月儿在这里等那好色的坏家伙好了。”这时庄青霜回来了,知情后也坚持要等韩柏。

  风行烈笑道:“横竖尚未开戏,就算开锣了,也有好一阵子才轮到怜秀秀登场,我们等韩柏来才进去吧!”

  风声响起,无数东厂高手由四周迅速接近。白芳华旋转起来,衣袂飘飞,煞是好看。韩柏大叫道:“小心!”无数圆弹子由她手上飞出,准确地穿过支叶间的空隙,往众厂卫投去,其中两枚照着韩柏面门射来,韩柏暗忖白芳华你对韩某真是体贴极了。知她诡计多端,发出两缕指风,往圆弹子点去。“啵啵!”两声,圆弹子应指爆开,先送出一团黑雾,然后点点细如牛毛的碎片往四方激射。韩柏暗叫好险,若让这些不知是否淬了剧毒铁屑似的东西射入眼里,那对招子不立即给废了才怪。

  至此韩柏对白芳华完全死了心。妖女就是妖女,绝不会有任何良心一类的东西。拂袖发出一阵劲风,驱去射来的暗器,黑雾却应风扩散开去。四周惊呼传来,显是有人吃了亏,一时黑雾漫林。众人都怕她在这不知是否有毒的浓雾中再发暗器,纷纷退出林外。

  韩柏一直以灵觉留意着她的动静,忽然间感觉消失,不由惊叫道:“妖女溜了!”

  严无惧落到他身旁,脸色凝重道:“想不到白芳华竟然如此厉害,难怪胆敢现身。”

  韩柏犹有余悸道:“天命教除了单玉如外,恐怕要数她最厉害了。”心想若非自己魔道合流成功,早死在她的手下。

  锣鼓笙箫喧天响起,聚在戏棚外的人纷纷进场。虚夜月等正心焦如焚,韩柏和严无惧联袂而回。他们看到两人表情,均感不妙。

  谷姿仙蹙起黛眉道:“是否给她溜了?”

  韩柏苦笑道:“妖女厉害!”

  众人均吃了一惊。事实上众人一直以为白芳华虽娇媚过人,心计深沉,但应是武功有限之辈,怎想得到韩柏和严无惧拿她不着。

  严无惧道:“诸位先进场再说,我还要留在外面打点。”

  虚夜月和庄青霜见韩柏回来便心满意足,哪还计较溜了个白芳华,欢天喜地扯着他快步进场。

  虚夜月凑到韩柏耳旁道:“是否韩郎故意把她放走?”

  韩柏叹道:“唉!你差点就做了最美丽可爱的小寡妇,还这么来说我。”

  庄青霜惶然嗔道:“以后都不准你提这个吓坏人的形容。”

  韩柏心中一甜,忙陪笑应诺。众人加入了热闹的人群,同往场内走去。

  戚长征拥着寒碧翠跟在韩柏等身后,耳语道:“寒大掌门,为夫帮你宰了仇人,你还未说要怎样报答我。”

  寒碧翠喜嗔道:“你既自称为夫,自然有责任为碧翠报仇雪恨,还要人家怎么谢你,若脸皮够厚,尽管厚颜提出来吧!”

  戚长征笑道:“我的脸皮一向最厚,要求也不过分,只愿大掌门以后合作点便成,大掌门谅也不会拒绝这合乎天地人三道的要求吧!”

  寒碧翠想不到他会在公众场所说这种羞人的事。她一向正经脸嫩,立时霞烧玉颊,在他背上狠狠扭了一把。她这动作当然瞒不过身后的风行烈和他三位娇妻,三女亦看得俏脸微红,知道戚长征定然不会有正经话儿。

  谷倩莲最是爱闹,扯着寒碧翠衣角道:“大掌门,老戚和你说了些什么俏皮话,可否公开来让我们评评?”

  寒碧翠更是羞不可仰,瞪她一眼,尚未有机会反击,戚长征回头笑道:“我只是提出了每个男人对娇妻的合理要求和愿望罢了!”

  小玲珑天真地道:“噢!原来是生孩子。”说完才知害羞,躲到谷姿仙背后。

  韩柏闻言笑道:“我们三兄弟要努力了,看到月儿霜儿和几位嫂子,全大着肚子的样子,不是挺有趣吗?”众女又羞又喜,一齐笑骂。

  谈笑间,众人随着人潮,挤进戏棚里。戚长征看着满座的观众,想起了以前在怒蛟岛上挤着看戏的情景,笑道:“这里看戏的人守规矩多了,以前我和秋末每逢此类场面,总要找最标致的大姑娘和美貌少妇去挤,弄得她们钗横鬓乱,娇嗔不绝,不知多么有趣呢。”

  寒碧翠醋意大发,狠狠踩了他脚尖,嗔道:“没有人揍你们吗?”

  虚夜月道:“若你敢挤月儿,定要赏你耳光。”

  戚长征嘻皮笑脸道:“她们给我们挤挤推推时,不知多么乐意和开心哩!”

  虚夜月忽地一声娇呼,低骂一声“死韩柏”,当然是给这小子“挤”了。

  一名锦衣卫迎了上来,恭敬道:“严大统领在靠前排处,给忠勤伯和诸位大爷夫人安排了座位,请随小人来。”韩柏大有面子,欣然领着众人,随锦衣卫往近台处的座位走去。

  场内坐满了人,万头攒动,十分热闹。四面八方均挂着彩灯,营造出色彩缤纷的喜庆气氛。通风的设计亦非常完善,近两千人济济一堂,仍不觉气闷。戏台上鼓乐喧天,但只是些跑龙套的闲角,出来翻翻筋斗,所以台下的人并不在意,仍是谈笑欢喧。后台的厢座坐满皇族的人,只有朱元璋、燕王和允炆的厢座仍然空着。

  韩柏等在前排坐好,谷倩莲立即递来大包零食,笑道:“看戏不吃瓜子干果,哪算看戏!”众人欣然接了。

  虚夜月看着台上,小嘴一噘道:“开锣戏最是沉闷,怜秀秀还不滚出来?”

  韩柏见无人注意,分别伸手出去,摸上她和庄青霜大腿,笑道:“怎会闷呢?让为夫先给点开锣节目你们享受一下吧。”

  戚长征等的眼光,立时集中到他两只怪手处。两女大窘,硬着心肠拨开他的手。

  戚长征最爱调笑虚夜月,道:“月儿给人又挤又摸却没有赏人耳光,所以你刚才的话只是看挤你的人是谁罢了!现在只是韩柏挤早了点。”

  前排有人别过头来,笑道:“真巧!你们都坐在我后面。”原来是陈令方。他身旁的大臣将领全转过身来,争着与大红人韩柏打招呼。扰攘一番后,恢复前状。

  风行烈记起范良极,向隔着小玲珑、谷倩莲和寒碧翠的戚长征,和更远处的韩柏道:“范大哥去找师太他们,为何仍未来呢?”

  戚长征记挂着薄昭如,闻言回头后望,但视线受阻,索性站起身来,往入场处瞧去,只见仍不断有人进场,空位子已所余无几。忽感有异,留神一看,原来后面十多排内的贵妇美女们,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戚长征大感快意,咧嘴一笑,露出他阳光般的笑容和炫人眼目雪白整齐的牙齿,显示出强大慑人的男性阳刚魅力。众女何曾见过此等人物,一时看呆了眼。

  戚长征微笑点头,坐下摇头道:“仍不见老贼头。”

  寒碧翠醋意大发道:“你在看女人才真。”韩柏忍不住捧腹笑了起来。

  戏棚内的位子分为四组,每组二十多排,每排十五个位子。他们的一排是正中的第五排,还有几个座位,预留给未到的范良极等人,这个位置望向戏台,舒适清楚。虚夜月和庄青霜有韩柏伴着看戏,大感兴奋,不住把剥好的瓜子肉送入韩柏嘴里,情意缠绵,乐也融融。韩柏舒服得挨在椅里,享受两女对他体贴多情的伺候,一边用心地听戏台上的鼓乐演唱。可惜他并不懂欣赏,无聊间,不由偷听四周人们的说话。就像平常般,四周本来只是嗡嗡之音,立时变得清晰可闻。韩柏嚼着瓜子肉,暗忖闲着无事,不如试试功力大进后的耳力如何。心到意动,忙功聚双耳,蓦地喧哗和鼓乐声,在耳腔内轰天动地地响了起来。韩柏吓了一跳,忙敛去功力,耳朵才安静下来,不过耳膜已隐隐作痛。他心中大喜,想不到耳力比以前好了这么多,玩出瘾来。小心翼翼提聚功力,把注意力只集中到戚长征和寒碧翠处。周围的喧吵声低沉下来,只剩下戚寒两人的低声谈笑。

  只听戚长征道:“碧翠准备为我老戚养多少个孩子呢?”

  寒碧翠含羞在他耳旁道:“两个好吗?太多孩子我身形会走样的。”

  韩柏大感有趣,亦不好意思窃听下去,目标转到前数排的高官大臣去,谈的不是有关胡惟庸和蓝玉,就是军方和六部改组的事,竟无一人对台上的开锣戏感兴趣。韩柏更觉好玩,转移对象,往隔了一条通道,邻组的贵宾座位搜探过去,心中洋洋得意,暗忖以后怕也可和范良极比拼耳力。

  就在此时,他隐隐听到有人提他的名字。韩柏暗笑竟找到人在说我的是非,忙运足耳力,凭着一点模糊的印象,往声音来处窃听。刚好捕捉到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他蓄意压低声音道:“少主一直被留在老头子旁,没法联络上。”韩柏一震,坐直身体,忘了运功偷听。这不是那与媚娘鬼混、天命教的军师廉先生吗?为何竟在这里出现呢?

  虚夜月和庄青霜见他神态有异,愕然望着他。韩柏往那方向瞧去,刚好见到邻组前方第三排那曾有一面之缘的兵部侍郎齐泰,正和另一名身穿官服的英俊男子交头接耳。齐泰果然高明,韩柏的眼光落到他背上,他便生出警觉,回头望来,吓得韩柏忙缩回椅里。

  虚夜月的小嘴凑到他耳旁问道:“发现了什么?”

  韩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合目继续偷听,齐泰的声音立时在耳内响起道:“老严的人一直在监视我,唉!不论你用任何办法,最要紧通知少主离开片刻。”

  那廉先生答道:“早安排好了!”接着凑热闹般,到了后数排处又和其他人倾谈起来。

  韩柏冷汗直冒,知道天命教正进行一个对付朱元璋的阴谋。忽然有人高唱道:“大明天子驾到!”戏棚立时静至落针可闻。

  朱元璋领着允炆、恭夫人、燕王棣和一众妃嫔,由特别通道来到厢座的入口前,一众影子太监伴随左右。

  朱元璋微笑道:“炆儿和朕坐在一起,其余的各自入座吧!”

  恭夫人和燕王棣当然知他心意,只要牢牢把允炆控制在身旁,天命教就算有通天手段,亦难以用在他身上,允炆反成了他的挡箭牌。恭夫人虽不情愿,但焉敢反对,乖乖的进入右旁厢座。燕王棣和朱元璋交换个眼色,领家臣进入左旁的厢座。因盈散花的事,小燕王早给他遣回顺天府,故而没有随行。允炆垂着头随朱元璋进入厢座,手抓成拳,刚才一个手下趁扶他下车时,在他手心印了一下,禁不住心中嘀咕,不知为了何事要如此冒险。

  朱元璋来到座前,只见全场近两千人全离座跪下,轰然高呼道:“愿我皇万岁,寿比南山!”

  朱元璋呵呵一笑道:“诸位请起,今天是朕的大喜日子,不用行君臣之礼,随意看戏吧!”众人欢声应诺,但直至朱元璋坐下,才有人敢站起来坐回椅里。

  戏台上鼓乐震天响起,比之此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允炆战战兢兢在朱元璋身旁坐下,趁刚才刹那间,已看到掌心留下的印记,现在虽给他抹掉,心内仍是波涛起伏。幸好他自幼就修习天命教的“密藏心法”,否则只是心跳脉搏的加速,便瞒不过身后那些影子太监。那是“独离”两个字。难道连母亲恭夫人都不理了吗?

  朱元璋慈和得令他心寒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道:“炆儿!你在想什么呢?”

  允炆心中一惊,轻轻答道:“孙儿在想着怜秀秀的色艺呢!”

  朱元璋没再说话,眼光投向戏台上去。有允炆在旁,他应可放心欣赏怜秀秀的好戏。禁不住又想起了当年名动京城的纪惜惜。没有了言静庵和纪惜惜,又失去了陈贵妃,长命万岁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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