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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洞庭之战2

  

  有人道:“可否下令船队撤退?”

  另一人道:“万万不可,兵败如山倒,若军心涣散,可能连一战之力都失去了。”

  胡节临危不乱,道:“迟总好过没有,第三及第四船队立即分由两侧赶往增援。”

  命令传下去。这时怒蛟帮的百艘快船,开始进入射程里,守在最前方的斗舰,人人摩拳擦掌,等待命令,又有战士手执长钩镰,准备敌艇靠近时,把敌艇钩着或推开。怒蛟帮方面亦一阵鼓发,两翼在飞蛟和水蛟带领下,转了个急弯,顺风往敌人攻去。大战终于爆发。

  巨舟停下来。戚长征躺在床底下。

  韩慧芷一阵风般推门进来,正要俯身探视戚长征,耳闻他道:“乖乖坐在**,以免给人进来撞破。”

  韩慧芷喘着气道:“湘水口给水师的人拦了铁链,又用木栅架在河底,现在爹正和对方带头的人交涉,要他解链降栅,让我们的船通过。”

  由床底看出去,刚好看到韩慧芷线条优美的一截小腿,戚长征忍不住伸手出去握着,轻轻摩挲,道:“恐怕很难成事,军方权势最大,谁都不买账。”

  韩慧芷给他摸得浑身发软发热,颤声道:“不……唔……不用担心,阿爹乃水运巨子,官方时常都要请他帮忙,兼之又是奉旨上京,唔……长……征,人家又要出去为你探听消息了。”

  韩二小姐去后,戚长征想起爱抚她小腿的滋味,叹了一声。怒蛟帮正陷于水深火热之际,自己为何还有心情和美女胡混调情。可是回心一想,哭丧着脸亦是有损无益,自己既打定主意和敌人拼个生死,风流一下有何关系。管什么仁义道德,将来如何,只有天才知晓,何顾忌之有。

  胡思乱想间。韩慧芷又转了回来,不待吩咐,坐到床沿道:“好了!水师方面答应了,很快可开航进入洞庭。”

  戚长征默然不响。韩慧芷吓了一跳,不理地板是否清洁,蹲下娇躯,拿起盖着床脚的床单,探头望进床底去,见到戚长征仍在,舒了一口气,拍着酥胸道:“吓死人了,还以为你逃了。”

  戚长征咧嘴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低声道:“你的小腿真美,终有一天我会一直摸上去。”

  韩慧芷一生规行矩步,知书识礼,所遇者莫不是道貌岸然之士,没有想过有男子会对她说这种脏话,羞得红透耳根,不知如何应对。两人默默注视。

  大船一震,再次起航。戚长征先是一喜,接着神色一黯道:“船入洞庭,因方向不同,我要立即离去。”

  韩慧芷泪珠涌出,不顾一切爬入床底,投入戚长征怀抱里。戚长征搂着满怀温香软玉,雄心奋起道:“放心吧!为了你,我老戚定会保着老命回来的。”同一时间,他心头泛起了水柔晶、寒碧翠和红袖的倩影,一颗心像裂成了无数碎片。

  叶素冬见到韩柏,吓了一跳,道:“专使的脸……”

  韩柏颓然一叹道:“不要提了,贵国的美女真不好惹。”

  叶素冬心道原来这小子昨晚去寻花问柳,我和皇上都错怪他了,反放下心来,又记起朱元璋说过喜欢这小子,神态立即变得亲热无比,打趣道:“下次由我带路,包管专使可享尽敝国美女温柔听话的一面。”

  韩柏喜动颜色道:“叶统领不要说过就算。”

  叶素冬见他一副色鬼模样,尽去仅有一点的怀疑,向范良极和陈令方两人行过见面礼,客套两句后,故示亲热和韩柏共乘一车,开往皇宫去。韩柏勉强提起精神,和叶素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叶素冬话题一转道:“专使有福了,少林派最著名的无想圣僧来了京师,算起来,你应是他的徒孙辈呢。”

  韩柏应道:“是吗?”

  叶素冬道:“末将知大人今天要到鬼王府去,所以不敢为你安排节目,胡丞相亦说要为你设宴,看看情况吧!专使何时有余暇心情,便到我们的道场转个圈,说不定有缘见到圣僧他老人家。”

  韩柏心道:叫出马骏声这种徒弟,想他“圣”极有限,随口答道:“今晚我好像没有什么好节目?”

  叶素冬暗骂一声死色鬼,道:“司礼监方面正在筹划专使大人的节目时间表,让我和他们打个招呼,若今晚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我便来领你去风流快活一番。”

  韩柏大喜道:“叶统领真是我的好朋友,一定等你佳音。”

  叶素冬暗笑这人喜怒哀乐全藏不住,怎样当官。但不知如何,反对这嫩小子多了份好感。在御林军夹道护送下,马车队转入大街,往皇城开去。

  车队朝皇城进发。愈接近皇宫,道路上愈是拥挤,车水马龙,都是朝同一方向推进,韩柏的车队不得不放缓下来。他何曾见过如此阵仗,暗自惊心,不自觉地伸手摸摸两边脸颊,这时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学懂奇功,立即化去两个巴掌印。

  旁边的叶素冬心中暗笑,温和亲切地道:“专使大人放心,只要末将略作安排,包管朝中诸位同僚,连你的样子是怎样都不会知道。”

  韩柏大讶望向这西宁派的元老高手,奇道:“难道可蒙面上朝觐见皇上吗?”

  这时车队来到皇宫外城门大明门处,速度更慢,和其他马车挤着驶上跨越护城河的大明桥,缓缓进入皇城。

  叶素冬闻言失笑道:“大人的想象力真是丰富。”接着凑近点低声道:“我们见皇上时大多数情况都是跪伏地上,谁也不敢昂然抬头。所以只要末将安排专使是最后进宫那一批人,便不虞被人看到大人的庐山真貌。”

  韩柏大喜道:“记着要安排我也是最早离开的人才行。”

  叶素冬苦笑道:“末将尽力而为吧!大人何时离去,须看皇上的意旨。”顿了顿忽道:“大人和威武王有没有什么特别关系?”

  这时车子由大明桥横过护城河,驶入大明门,天色迷蒙里,内外宫城有种懒洋洋的意态。居于内城中央偏南处,是明宫的主建筑群,亦是宫城所在,建筑巍峨,气势慑人,宫苑、亭台、庙社、寺观、殿宇及楼阁林立,井然有序,被纵横相交的矩形道路系统连接起来,加上城内有湖泊水池花园调节空气,一点没予人挤压的感觉。

  韩柏收回望向车窗外的目光,愕然道:“谁是威武王?”

  叶素冬故意出其不意问他一句,现在竟不晓得鬼王的封爵,稍息心中之疑,不答反问道:“大人今日心情好多了,有闲欣赏我大明皇宫的设计布局,大人是否知道明宫出自何人的心思设计?”

  韩柏想起自己魔功不住减退,秦梦瑶都要暂离数天,现在的他实与个傻兮兮的小子无异,强自收摄心神,细察宫内情况。心头倏地一片澄明,整座皇城收入眼底。宫城的建筑是沿着中轴线配置,其空间组织由大明门至最后底的靠山,中轴线上共有八个宏伟的庭院组群,形式各异。此时他们的车队穿过两旁各有四座亭台的方形大广场,走过横跨城湖的外五龙桥,进入奉天门,来到一个长方形的深远内院处,尽端为有封闭式高墙的端门,这就是内宫城的入口。此时所有马车均停了下来,大小官员走出车外,朝端门步去,只有他们的车队泊驻一旁,无人下车。

  韩柏对叶素冬微微一笑道:“小使虽不知贵宫是何人设计,但看宫室既有前序主体,又有过度和转换,纵横交错,层层推演,每座钟楼鼓楼的位置均无不深合法理,显已掌握了空间转化的高度技巧,便知设计者定是此道高手中的高手,令小使臣心悦诚服,将来回国后定要向敝国王把所看到的东西如实禀上。”

  叶素冬本来一直看不起这像傻小子般的所谓高句丽使节,闻言后顿然刮目相看,哪知这小子的眼光其实是借自不世枭雄、黑道巨擘赤尊信的魔种。

  韩柏见他哑口无言,心中暗笑,顺口问道:“为何还不开车,不怕迟到吗?”

  叶素冬苦笑道:“若末将下令驱车直进端门,专使或者没事,末将一定项上头颅不保。”

  韩柏想起朱元璋的各种规矩,心中烦厌,摇头叹道:“贵皇上或者是体恤臣下的健康,所以逼你们多作晨运吧!噢!你还未告诉我皇城是何人设计的?”

  叶素冬听他“你你我我”的称呼着,泛起置身江湖的轻松感觉,莞尔道:“那人就是当朝元老威武王,江湖人称‘鬼王’的虚若无先生是也。”

  韩柏恍然,难怪他会探询自己和鬼王的关系,自是因为知道鬼王邀他今午到鬼王府的事。

  这时众官均走进了端门去,叶素冬微笑道:“专使大人请下车!”

  晨光熹微中,一队三十多人混集的骑士,离开小镇,踏上官道。带头者是个四十来岁的剽悍汉子,长发披肩,作头陀打扮,背插大斧,双目如电,无论装束外貌,都不类中土人士。而其他二十四名大汉,八名女子,一律神态狠悍,全副武装,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豪勇之气,叫人一见寒心。其中一位白衣美女却没有兵器,眉目间透出一股凄楚无奈,令人心怜,不用说她就是水柔晶。那带头的悍汉忽地勒马停定,其他人如响斯应,全停下来,像他们有通心之术那样。

  风行烈肩托丈二红枪,由官道旁的树林悠然走出,拦在路心,冷冷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带头的大汉哈哈一笑道:“好豪气,我还以为来的是戚长征,原来是你风行烈,且不止一人。”接着冷哼道:“本人人称色目陀是也,若非奉有夫人之命,今天便要叫你血溅当场。”

  风行烈眼光落到水柔晶身上,见她体态娇娆,肤若晶雪,暗赞一声。同时奇怪为何她见到有人来救,仍没有丝毫欣喜的神色,反更增添几分凄怨。但此刻无暇多想,转向色目陀讶道:“任你如何装腔作势,自吹自擂,但想不动手行吗?你不是窝囊得要以水小姐的生死威胁我吧?”

  色目陀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不屑地看着风行烈,其他人亦露出嘲弄之色。风行烈大感不妥,这批人数目不多,可是实力不弱,兼之有色目陀这等第一流的高手压阵,自己若非有整个邪异门作后盾,是否能逃命也成问题。但若要歼灭他们,纵可成功,己方亦势将大伤元气,这确是一阵硬仗。愈接触甄夫人手上真正的实力,愈觉深不见底,令人心悸。色目陀闪着电芒的双目,缓缓扫过官道两旁的密林,忽地一声暴喝,也不知如何动作,背上大斧劈空往风行烈飞去。风行烈闷哼一声,丈二红枪闪电向前激射,“当!”两人同时一震。飞斧旋飞开去,回到了色目陀手上,原来斧柄尽端开了一孔,系着一条黑黝黝的细铁索,难怪如此收放自如。色目陀的手下见到风行烈硬挡他们头儿一记飞斧,毫不落在下风,均露出讶异之色。

  风行烈一摆红枪,喝道:“好!果然不愧色目高手,可敢与我一战定生死,若风某死了,我的手下绝不留难;若你败了,须交出水柔晶小姐。”

  色目陀瞪着风行烈,好一会后道:“说实话我亦手痒得很,只恨夫人下有严令,要我见到你或戚长征,立即把水小姐交给你们,然后各走各路。哼!这交易你是否接受,一言可决。我最讨厌就是婆婆妈妈,纠缠不休之徒。”

  风行烈的心直沉下去,望向水柔晶,只见她一双美目泪花盈眶,却没有说话,哪还不知情况不妙,唉!这甄妖女比之方夜羽更要厉害,己方每一步都落入她的神机妙算中,方夜羽有她之助,确是如虎添翼。这批色目高手分明一早便展开搜索水柔晶的行动,故能招招占上先机。

  色目陀不耐烦地道:“你哑了吗?”

  智勇双全的风行烈此时也要俯首认输,软弱地道:“你们滚吧!”

  色目陀双目闪过凶光,点头平静地道:“冲着这句话,下次遇上之日,就是你的忌辰!”**骏马一声长嘶,奋力前冲,箭般朝风行烈驰去。其他人亦似要发泄心头怒火般,纷纷策马前冲,显出精湛的骑术和勇于征战的气概。一时蹄声震耳欲聋,尘土飞扬。

  风行烈见对方如此声势,叹了一口气,避向道旁。色目陀等转眼远去,只余下漫天尘屑,和孤零零独坐马上的水柔晶。她的坐骑受到影响,亦要跟着跑去,被切出来的风行烈一把拉着。风行烈抬头往她望去。

  泪流满脸的水柔晶低头向他凄然道:“他们在我身上施了特别手法,又下了天下无人能解的慢性剧毒,说要让戚长征看着我慢慢死去,好报蒙大蒙二之仇。唉!长征他如今在哪里呢?”

  范良极和陈令方见到前面的韩柏和叶素冬终于肯滚下车来,才敢走出车外,与两人会合,往端门走去。守门那队仪容威猛的禁卫军肃然向他们致敬。

  叶素冬稍退半步,和陈令方平排,向两人躬身道:“专使、侍卫长两位大人请!”

  范良极挺起瘦弱的胸膛,正要和韩柏进门,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由外五龙桥的方向传来,倏忽间一队十多人的骑队,蹄声疾骤地往端门旋风般卷至。众人一齐色变,在大明皇城内,何人如此斗胆横冲直撞。

  只有叶素冬面容不改,像早知来者是何人般向三人低声道:“我们先让他一让。”

  范良极冷哼一声,正要抗议,身旁的陈令方拉了他一把,低声道:“是蓝玉!”

  来骑已驰至端门前,矫捷地跃下马来,动作整齐划一,其中作大将打扮,瘦硬如铁,钩鼻薄唇、双目锐利如鹰隼的人,眼光扫过众人,只略和叶素冬点了点头,便笔直闯进端门,随从紧跟其后,就当其他人并不存在那样。韩柏和范良极交换个眼色,都看出对方心中的惧意。当蓝玉经过他们身旁,两人均同时感到一阵森寒之气,那是先天真气的征兆,只从这点推之,便知陈令方所言不虚,此人确是个不世的高手。其他十多个随从,形象各异,但均达精气内敛的一流境界,只是摆在他们眼前的强大实力,已大出他们意料之外。朱元璋能在江湖群雄里脱颖而出,绝非偶然的事,可是当年他们因利益一致而结合,但今天由于各种利害冲突,亦逐渐把他们推上分裂的边缘。

  叶素冬看着蓝玉等人去远后,摇头苦笑,再恭请众人入内。各人踏进端门,走过内五龙桥,一座巍峨矗立的大殿呈现眼前。两排甲冑鲜明的禁卫军由殿门的长阶直列而下,只是那肃杀庄严的气象,足可把胆小者吓破胆。这就是皇城内最大的三座大殿之一,名为奉天殿,筑在三层白色基台之上,乃皇朝最高的权威表征。三层节节内缩的层檐,上蓝中黄下绿,而终于收至最高的一点宝顶,汇聚了所有力量,再升华化入那无限的虚空里,那种逼人的气势,确使人呼吸顿止,心生畏敬。大殿除主建筑外,殿前有大月台,台左角置日晷,台右角置嘉量。前后回廊,均有石栏杆,极为精巧。面对如此派势,韩柏深吸一口气,才能提起勇气,登阶而上。

  胡节水师布在前防的百艘斗舰上,士兵均弯弓搭箭,备好檑石火炮燃火待发,准备对驶来的怒蛟帮那载满火油的众艇迎头痛击。怒蛟帮那方忽地擂鼓声响,艇上的怒蛟帮人纷纷跃入水里,消没不见。这边厢的胡节和众将丝毫不觉惊异,那批敌人绝不会留在艇上等候屠戮。奇怪的是那批无人小艇速度不减反增,加速往他们直冲过来。而怒蛟帮更不知使了何种手法,艇上的燃油开始由艇尾泄入湖面,在艇尾拖出一道又一道黑油的尾巴来,随即不住扩散。胡节双目亮了起来,哈哈一笑道:“怒蛟帮技止此矣,给我投石沉艇。”一声令下,前防的百艘斗舰立时万石齐发,蝗虫般往那些进入射程的小艇投去。

  喊杀连天,炮声隆隆中,怒蛟帮两翼的部队以惊人高速由中路两侧回师,顺着风向对胡节两翼的水师发动最狂猛的攻势。甫一接触,在射程内胡节水师的几艘掉头迎来的战舰立时起火,害得船上的人慌忙救火,一片混乱。怒蛟帮人射出的箭都是特别铸制的“十字火箭”,近箭镞处有小横支,成“十”字状,射中敌帆时受横支所阻,不会透帆而去,只会附在那里,而因“十”字的中点包着易燃的火油布,对方纵有防燃药,时间一久亦要燃烧起来。

  在一般情况下,处在逆风的船舰均应把帆降下,只由掣棹孔伸出船浆改以人力操舟,可是胡节两翼的部队本是处于上风优势,现在突然由顺风变成逆风,仓促下哪有时间把帆降下,故一时陷于挨打被动之局,兼之怒蛟帮的船舰无论速度、灵活性和战士的质素经验,均优于胡节的水师,所以胡节舰艇的数量虽多上数倍,仍处于劣势里。火弹拖曳着烈焰,漫天雨点般顺风往他们投去。怒蛟帮的中队在主舰怒蛟的带领下,开始以高速往胡节旗舰所在的水师冲刺过去。万桨齐施,打起一团团的浪花,煞是好看。小艇纷纷被投石击得碎片横飞,和着燃油浮在湖面。

  胡节无暇理会两翼的战事,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看着横亘前方湖面,长阔达数里的燃油和碎木。旁边一将道:“这些人定备有气囊,故可在水底换气。”

  胡节没好气地瞪了那副将一眼,暗忖这么简单的事谁不知道,下令道:“水鬼队下水准备,防止敌人凿艇。”命令立即以擂鼓声发往前防的百艘斗舰。

  胡节看着以高速逆风向他们驶来的三十多艘怒蛟巨舰,神色出奇地凝重。身旁另一偏将讶道:“怒蛟匪是否活得不耐烦了,若驶进燃油的范围内,只要我们投出两颗火弹,即化火海,他们还哪能活命?”

  胡节额上渗出汗珠,喝道:“蠢材闭嘴!”

  他原本的计划是希望借上风之利,以雷霆万钧之势,凭数目众多的舰队以车辗螳臂的姿态,正面迎击敌人,岂知对方来了这一招,使他们由主动变被动,只能采取守势,已大感不是味道。而现在怒蛟帮逆风攻来,更使他大惑不解,怎能不暗暗心惊。两翼的喊杀声更激烈了,双方的先头船队开始近身接战,一时檑石火箭火弹漫天飞舞,惨烈至极。胡节布在中队前防的百艘斗舰忽地乱起来,胡节等一齐色变,这时才看到那些浮在湖面的燃油碎木,正迅速往他的前防部队飘浮过去。

  胡节骇然大喝道:“全军退后三里,在怒蛟岛外布防。”

  那边的凌战天听着对方号角和战鼓声,仰天长笑道:“胡节你千算万算,却算漏了洞庭湖这时节在怒蛟水域的暗流,现在始懂退师,不嫌太迟了吗?帮主,下令吧!”

  上官鹰兴奋得俊脸发着亮光,高喝道:“火弹伺候!降半帆!”一时万道烈焰,齐往前方的燃油投去。

  “砰!”两军间的湖面立即化作一片火海,而因火海在水流带动下,转眼把胡节前防的百艘斗舰卷了进去。这火海还迅速往乱成一片、待要掉头逃走的胡节水师移去。此时两翼的战事亦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刻,武功高强、训练充足的怒蛟帮徒,借着飞索之便,纷纷跃往敌舰,杀人放火,尽情施为,完全控制了局面。当怒蛟帮的主力闯入火海的边缘时,火势减弱了少许,可是百艘胡节水师的斗舰全部燃烧起来,而胡节七百多艘大小战舰的其中近百艘亦被火势波及,陷进火海里,乱作一团,舰上兵将进退两难,留在船上既不是,跃入满布烈焰的湖面则更不是。

  怒蛟帮再擂起一阵连天的战鼓声,三十多艘战舰灵活地改变方向,兵分两路,斜斜地沿着火海往横切去,由后两侧抄往胡节水师的侧翼,显示出高度的灵活性和机动力。勉强逃过火烧,正掉头往怒蛟岛驶去的胡节恨得咬牙切齿。他娘的!正式交战还未开始,眼睁睁便损失了近四百艘战船,丢了数千条人命,若还不能取得最后胜利,他顶上头颅定然不保。幸好以他目前手上的实力,仍足可使他平反败局。就在这时,“轰轰轰!”数声巨响,惊碎了他的希望。随师而返的百多艘战船里,已有多艘在船底处,爆出火光木屑。胡节等才记起早先就潜入水里的怒蛟帮徒,不过已是迟了。

  轰隆爆破之声不绝于耳,数十艘战船遭到水底的破坏,纷纷倾侧下沉。胡节水师军心已失,再不成其队形,所有船舰无心恋战,只顾逃命。再来几声轰然巨响,一时漫天都是火药烟屑的气味。就在此时,怒蛟帮队形整齐的舰队,分别出现在胡节败退的水师左右方半里许处,以高速逼至。敌我双方,一逃一截,都处在逆风里,可是胡节的水师仍是满帆,而怒蛟帮却是风帆半下,这情况下纯斗膂力划桨,水师兵又哪是武功高强的怒蛟帮徒的对手?加上水师楼船级的巨舰占了百艘,船身笨重,机动力和灵活性远及不上怒蛟帮,眼看便要被追上。胡节咬牙喝道:“全力应战!”

  战鼓喧天里,五六百艘战船纷纷掉头,准备仍趁顺风之利,迎击敌人。追来的凌战天摇头失笑道:“胡节真丢尽朱元璋的面子。”接着大喝道:“拦江岛!”拦江岛在怒蛟东三十里处,凌战天下令往拦江驶去,便是要趁胡节回师的混乱时刻,改变方向抢到胡节的左后方,只要早一步到达那里,便会由逆风变回上风,在海战的策略上,确是无懈可击。由此亦可知凌战天实比胡节高明得多,不断制造新的形势,瓦解敌人各方面的优势。怒蛟帮的战舰一齐喷出浓浓的黑雾,把两队船舰隐形起来。胡节的水师勉强掉头布起战阵,四周早陷进一片黑雾里,完全失了敌舰的位置。只有远处仍在着火焚烧的船舰,传来叫喊逃命之声。当怒蛟帮的舰队再出现时,早到了他们的后方,还不住喷着黑雾,借着风势,往这群变成了惊弓之鸟的水师舰队蜂拥过来。火箭火炮雨点般打过来,这时连逃都逃不了。

  “皇上驾到!”数百名朝臣一齐跪伏地上,额头触地。韩柏因代表高句丽正德王,被安排坐在离皇座低两层的台阶上,比群臣高了一级,这时慌忙起立,跪伏地上。韩柏偷眼向范良极瞧去,只见这老小子口中念念有词,正在奇怪,耳边响起他的传音道:“有什么好看,我正在诅咒朱元璋的历代祖宗。唉!今早又忘记了方便后才来。”纵使在这么庄严肃穆的气氛中,韩柏仍感好笑,真想狂笑一番作减压之用,可是当然不能如此放肆。

  步履声响起。韩柏只凭耳朵,便知道有三个人在与他们同一台阶对面跪伏下来,据陈令方说,能在奉天殿里有座位的,只有四类人,第一个当然是皇帝老儿;第二类人就是诸位皇子皇孙,他们中又分两级,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可坐在最接近朱元璋那一层的平台上;第三类人就是像他们这种国外来的贵宾,与其他封王的皇室人物同级;第四类人却只一个,就是“鬼王”虚若无,可与继位者平坐,于此亦可见虚若无的地位是何等超然。韩柏并不担心会见到虚若无,因为陈令方说他老人家已多时没有上朝议政。接着是轻巧的足音,在上一层的台阶处响起来,不用说,是皇太孙允炆那小孩儿驾到。韩柏心中涌起一阵怜悯,想来童稚那无忧无虑的天地,定与这继位者无缘了。

  大殿忽而肃静下来,有力的脚步声在最高的台阶响起来,接着是拂袖和衣衫摩擦的声音。满朝文武的呼吸都似停止了,空广庄严的奉天殿,静至落针可闻。那气焰高张的蓝玉,跪在武将的最前排处,这样看去,并没有和其他众官有何分别,不过可肯定这桀骜难驯的人绝不会服气甘心。在极静里,朱元璋坐入龙椅的声音分外清晰响亮。

  朱元璋充满自信和威严的声音,在大殿的一端干咳两声,悠然道:“众卿家身体安和!”殿内立时轰然响起高呼“万岁”的颂词。倏又静下来,那充满压迫感的气氛把人的心也似压得直沉入海底里去。朱元璋“嘚”一声弹响指甲。一个声音唱喏道:“赐皇太孙、秦王、晋王、燕王坐!”谢恩后,太孙允炆和那三位皇子坐入椅里,然后轮到韩柏。范良极亦叨光免了跪灾,“昂然”立在他身后。其他文武朝臣仍跪伏地上,没有机会抬起头来。

  韩柏故意不望向对面燕王棣等人,反望着高高在上的朱元璋,只见他安坐宝座之内,头顶高冠,身穿龙袍,背后为贴金雕龙的大屏风,真有说不出的华贵和霸气。只不知那些与他形影不离的影子太监,是否躲在屏风后呢?韩柏望着朱元璋,他灼灼的目光亦正朝他射来,盯着他左右脸颊的巴掌印。韩柏吓了一跳,垂下头去,不敢再往四处张望,心中祈祷,求天上所有神祇的荫庇。

  就在这时,他感到对面有一双精芒闪烁的眼睛,正仔细审视他,不禁吓了一跳,暗忖原来燕王棣的内功如此精湛深厚,目光有若实在的东西。那仪官又唱喏了一番,像说书唱乐般好听悦耳,为这场面注进了少许娱乐性。一时没留心下,韩柏竟没听清楚他在宣布什么,到身后的范良极推了他一把,蓦然醒觉过来,知道早朝第一个“外国使节进贡臣服”的节目由他们负责,然后他们或可溜之大吉,离开这气氛沉重得可压死人的地方,留下朱元璋他们自己鬼打鬼,只可怜心切当官的陈令方亦是其中一个受灾者。连忙站起来,依着仪官指示,三跪九叩,向朱元璋呈上国书。仪官当场把译成本国文的国书版本宣读出来,又把进贡的物品清单逐一宣读。

  仪式完毕,韩柏一身轻松坐回椅内,听朱元璋训了几句什么两国永远修好的门面话,正以为可以离去,岂知朱元璋语气一转,温和地道:“文正专使,朕有一事相询。”殿内各人均感愕然,他们已有很多年未听过朱元璋以这么亲切的口气和人说话。韩柏才敢抬起头来,乘机瞥了燕王棣一眼,果然仪表非凡,尤其那双锐目冷静自信,深邃难测,样貌和身形和朱元璋有几分酷肖,只是较年轻和更为俊伟了一点。

  韩柏再瞧往朱元璋后恭敬地垂头道:“皇上请赐问!”

  此时他感到允炆那双小眼睛正好奇地打量他,忍不住偷眼望去,还微微一笑,眉清目秀的允炆一愕后微现怒色,别过头去,神态倨傲。

  朱元璋嘴角溢出一丝仅可觉察的笑意,平和地道:“据说专使用来浸参的那些酒,是特别采仙饮泉的泉水制成,只不知是何人所制?”

  韩柏的心“霍霍”跳动起来,忙道:“酒乃小使其中一位妻子所制。”

  朱元璋像早已知道般,淡然道:“今天威武王府之行后,若有时间,专使可否带她来见朕?”

  韩柏慌忙离椅跪下道:“谨遵圣谕!”

  朱元璋一手按着椅背,目光缓缓离开跪伏地上的韩柏,扫向俯伏阶下两旁的文武诸臣,嘴角抹出一丝冷笑,语气转寒道:“专使可以退下!”

  黑雾漫天里,杀声震天。怒蛟号在敌舰中横冲直撞,凭着船头的尖铁和高度的灵活性,连续撞沉十多艘较小的敌舰,往胡节旗舰的方向逼去。

  凌战天亲自把弓,射出十多支火箭,无一不中对方的风帆,掣出名动天下的“鬼索”,豪气干云地大喝道:“胡节小儿,我看你今天能逃到哪里去?”

  他这些话全以内功逼出,竟盖过了整个纵横达十里的水上战场所有声音,怒蛟帮徒固是士气大振,而惊弓之鸟的水师却更是军心涣散,无心恋战,溃不成军。胡节并没有回应,反吹起撤退的号角,一时间所有水师船舰,均朝怒蛟岛逃去。

  凌战天旁的翟雨时眉头锁了起来,道:“不妥!胡节仍有再战之力,如此撤退,实在不合情理,兵败如山倒,他怎会如此愚蠢?”

  上官鹰正杀得兴起,大笑道:“雨时不必过虑,苟且偷生乃人之常情,胡节这等鼠辈,何来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的勇气。”

  凌战天亦喝道:“现在我们亦是在有进无退的局面里,索性抛开一切,杀他一个痛快。”

  翟雨时拗不过他两人,目光扫过浓烟阵阵的湖面。双方且逃且追,胡节的战船只剩下二百多艘,但楼船级的巨舰占了船高护墙坚固之利,大致仍是完好无缺。而己方亦沉了五艘斗舰,三艘正起火焚烧,余船亦多负伤,实力上仍以对方优胜得多,他们实在没有撤退的理由。忽然间他想起了甄夫人和黄河帮的联合舰队。就在这时,守在船桅望台上的怒蛟帮徒吹响示警的哨子,惶急地指着右侧远处。翟雨时等心中一凛,朝那方向看去。外围稀薄的黑烟蓦地破开,闯进了一批战舰,半顺着风,弯弯地切向他们和败退着的水师中间的位置。若他们速度不改,不到一盏热茶的时间,就会以近距交锋。一通鼓响,胡节的水师掉过头来,与援军对他们展开夹击。

  韩柏和范良极两人如释重负,欢天喜地走出殿门,迎上来的是叶素冬和司礼监的太监头子聂庆童。

  两人伴着他们走下奉天殿的长阶,叶素冬道:“想不到专使和侍卫长两位大人这么快便可出来,现在离威武王约定的时间仍有个把时辰,幸好聂公公早为两位预备好节目。”

  聂庆童点头道:“两位大人远道来此,除了与我大明修好论交外,自然是想增加对我邦的认识,好回报贵王,如此怎能漏去我们的大明皇宫。”

  韩柏吓了一跳道:“皇宫是可以开放给人参观浏览吗?”

  聂庆童神秘一笑道:“别人不行,专使却是例外,此事已得皇上圣示,两位大人请放心。”

  韩柏望向叶素冬,见他亦面带讶色,显然此乃非常之举,说不定是由朱元璋亲自提议,内中大有文章,一时心中惴惴,无奈下只好勉强答应。

  岂知范良极一伸懒腰,打个呵欠道:“专使请恕小将失陪,唉!昨天晚上陪专使你去……嘿!现在累得要命。”转向曾受过他大礼的聂庆童道:“公公有什么地方可给小将打个盹儿?”

  韩柏心中叫娘,心脏剧跳,这贼头十天不睡觉也不会倦,分明想趁此机会去偷他想偷的东西,有破坏没建设,说不定会牵累到他和朱元璋目前的良好关系,偏又作声不得。

  聂庆童不虞有他,笑道:“这个容易得很,安和院环境优美,保证侍卫长大人有一觉好睡。”

  反是叶素冬奇怪地瞅了范良极一眼,他负责宫内保安,惯于事事怀疑,暗想这侍卫长武功精湛深厚,怎会在这等时刻要去睡觉?但一时也想不到他有何图谋,当然!若知他就是贼王之王范良极,话便不是那么说了。当下道:“公公陪专使大人去参观吧!侍卫长大人由我招呼好了。”

  范良极心中暗笑,装作感激地答应了。韩柏真想狠狠揍他一顿,若老贼头给摆明要监视他的叶素冬抓着痛脚,他实在不知再怎样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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