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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浑身解数

  

  跋锋寒在徐子陵旁坐下说道:“刚才那人是谁?无论他的体型风度都相当有气概;虽走得气冲冲的,但我站在柳树后仍瞒他不过,的确是个难得的高手。”

  徐子陵答道:“他是李靖,我们起始时的十式刀法是跟他学的。”

  跋锋寒曾与他山中论武,当然知道“血战十式”是什么。动容道:“几年前已能创出如此威霸的刀法,现在自然更是不凡,有机会真要看看从他手上使出来的血战十式又是怎么一番味道。”

  徐子陵苦笑道:“我们终跟他有过一段过命交情,锋寒兄最好不要找他动手。”

  跋锋寒哂道:“现在不是我想找他动手,而是他不会放过我们,文的不成来武的。听说李靖的夫人武功高强,擅使红拂,来历神秘。咦!为何仍未见寇仲呢?”

  徐子陵皱眉道:“你究竟得到什么消息?为何说李靖要和我们动手?”

  跋锋寒冷哼道:“李世民那小子若仍不清楚我们是和他作对的,还用出来争天下吗?听东溟公主的口气,李小子对我们三人极为忌惮,如不能用,会不顾一切把我们杀死,免致后患无穷。”

  徐子陵听他提起单琬晶时语气冷淡,更不像一向亲昵地呼之为“琬晶”或“公主”,讶道:“你和单琬晶不是有什么不妥当吧!”

  跋锋寒目光落在驶过的一艘小舟处,双眼寒芒一闪,叹道:“我和她大吵了一场。”

  徐子陵愕然道:“为什么要吵架?”

  跋锋寒苦笑道:“当然是为了和氏璧,但说到底为的仍是李小子。她说来倒很好听,怪我和你们混在一起,致卷入这解不开的死结里。又说什么李小子乃真命天子的气人话,逼我把和氏璧交出来。哼!这事哪轮得到她来说我。”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怀璧其罪,此语果非虚言。忽然间朋友成了敌人,真是有趣。”

  跋锋寒微笑道:“像和氏璧这种宝物,唯有德者能得之,从来不属于任何人。我不会向权威屈服,谁有本事便放马过来,我现在手痒得很呢。”

  接着又哂道:“我还以为今早和你们分手后,定会有人来找我算账,至少也该有像拓跋玉和他的俏师妹,又或独孤凤等诸式人来凑凑兴。岂知碰不到半个人影,让人失望。”

  徐子陵笑道:“你老哥昨晚大显身手,把曲傲逼退,谁敢来惹你,该先好好揣揣自己的斤两。”

  跋锋寒摇头道:“照我看却非是如此,而是因王薄已向江湖发讯,背后更有慈航静斋和净念禅院为他撑腰,所以人人卖他们面子,让他设法把和氏璧讨回来。以此推之,直至今晚子时的最后期限前,我们将会闲得发慌。”

  徐子陵道:“别忘了婠婠是不会受任何人约束的,说不定她会先来寻我们晦气,顺便看看可否从我们身上把和氏璧逼出来。”

  跋锋寒欣然道:“那更是求之不得,只要给我们拿着她的一个党徒,便有方法知道君瑜的行踪。问题最怕是阴癸派想坐收渔人之利,待挨到今晚子时后瞧情况才向我们采取行动。”

  徐子陵苦思道:“现在街上全是我们的敌人,敌众我寡,单凭武力跟他们周旋乃下下之策,锋寒兄有何妙着?”

  跋锋寒从容道:“若我所料不差,一切均由师妃暄在背后推动策划,目的是要使我们做贼心虚,起出贼赃离城远颺。但我们偏不如她所愿,留在这里与她周旋到底。谁猜得到和氏璧根本不在我们手上,以后也不会在任何人手上。”

  徐子陵奇道:“在眼前这种形势下,且又刚与单琬晶吵了一顿,为何你的心情却像比以前任何时间更好呢?”

  跋锋寒微笑道:“你和寇仲可能仍未觉察到我们从和氏璧得到的好处有多大,那是在中外武林的历史上从没有发生过的事。现在我们三个人,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奇迹与见证。你不觉得有脱胎换骨的美妙感受吗?”

  徐子陵愕然道:“没有你所形容的那么厉害吧?”

  跋锋寒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好一会后睁开眼说道:“我已是说得非常谦虚。正如传说所言:和氏璧乃来自天外的神物,内中藏有可怕的神秘力量,而此力量现在已归我们三人所有,不但扩充和强化了我们全身的经脉窍穴,还使我们能提取宇宙某种力量和精华。只要我们努力不懈,终有一天能超越其他所有人。因为和氏璧内的力量本身正是超越武功范畴的东西。我能得此妙遇,心情哪能不好。”

  接着又道:“至于与单琬晶吵架只是小事一件,和她闹翻其实还有种痛苦的快感。只要找回君瑜,以后我跋锋寒再无牵挂。那时寇仲去打他的天下,你则云游四海过你喜欢的生活,我便返回突厥挑战毕玄;各自追求自己的目的和抱负,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再念到忽然间所有梦想变成伸手可触的现实,我难道还要心情大坏吗?”

  徐子陵苦笑道:“那要看看我们是否过得了今夜子时再说吧!”

  跋锋寒露出一丝傲气十足的微笑,淡然道:“今晚子时便让我们三人大摇大摆地找个地方喝酒作乐,看谁有本事来取我跋锋寒的命好了。但谨记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们都不可承认和氏璧真是我们偷的,因为那将使敌我双方均无转圜的余地。”

  徐子陵眉头深锁道:“我倒不是怕谁,而是不希望因此事出现血流成河的场面。”

  跋锋寒叹了一口气道:“你当我真是喜欢杀人吗?不过你不杀人,人家却要你的命。我们亦惟有尽量看着办吧!我可以答应你,除非逼不得已,我绝不会随便弄出人命来。”

  徐子陵心中一阵感动。跋锋寒出身马贼,一向心狠手辣,肯说出这番话来,纯粹是看在自己份上,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此时寇仲来了,挤到两人间坐下,哈哈笑道:“你们不是在想找个什么地方来躲一会,先避避风头吧?”

  三人在洛阳最繁盛的天街成品字形般漫步。徐子陵在前,寇仲和跋锋寒并肩居后。天街的店铺均曾经刻意整饰,檐宇如一,又盛设帷帐,摆满珍宝器物,各式财货。伙计们则披锦挂彩,以作招徕,衣着华绝。最动人处是这些售货者不乏年轻女孩,更是花枝招展,令人目不暇给。连摆地摊的小贩,亦一律铺坐龙须席,既划一又别有气派。

  三人各有奇相,徐子陵潇洒飘逸、跋锋寒魁宏奇伟、寇仲则威霸精灵,走在一起,自是令路人侧目倾倒。三人一边谈笑,一边对特别瞩目的东西指指点点,有时还驻足观看,细作评估研究。从外表的神态去猜度,谁都想不到他们正在绞尽脑汁,要与强大至不成比例的敌人周旋。

  寇仲向一个坐轿子经过的年轻贵妇投以令她脸红的笑容后,哈哈一笑道:“洛阳真是好地方,最妙是横看直瞧总见到美女,怎样?”

  最后两字则是压低声音,运功收束,再送入徐子陵耳内去的。

  徐子陵避过一群小孩子追逐,轻轻说道:“最少有五股人在跟踪我们,他们化装成各式人等,不断替换,避免引起我们怀疑。”

  跋锋寒赞道:“我只知被很多人跟踪着,却没法分辨对方分属于五股势力,你是怎样办到的。而最令我不解的是你根本没有像我和寇仲般四处张望,却竟然没有任何事瞒得过你。”

  徐子陵在一摊卖人参的摊位停下,向寇仲道:“要不要买株人参回去焗壶人参茶?”

  那小贩是个外乡来的大胖子胡汉,闻言不悦道:“我的参乃万水千山运来的正宗一等野山参,最能活血舒筋,延年益寿,须浸酒才更显功效,焗茶实在太浪费。”

  寇仲笑嘻嘻道:“请恕小子无知,哪株是最好的?今晚我们拿来浸酒喝。”

  小贩色变气道:“不卖了!不卖了!这些参定要浸上一年半载,还得埋在地下窖藏,哪能就这么拿来送酒的?”

  跋锋寒扯着寇仲离开,哑然失笑道:“此人如此固执,包保不会发达,却赢得我们的尊敬,如此可否算是得不偿失呢?”接着迅快道:“子陵尚未答我。”

  徐子陵目光飞快的朝行人如鲫的对街瞥了一眼,从容笑道:“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当我把全副精神集中到感官上去后,我的感觉便延伸到四周的人群去,甚至别人投在我身上的目光,也可感应得到。最妙是跟踪者的足音,每当我们停下时,他们的速度都会相应变化,又或故意在我们身旁走过,到了前面某处再由其他人替代。于是很快你便能掌握到他们跟踪的方式和规律,并清楚他们分属五组不同的人。”

  寇仲踏前一步,和他并肩前行,赞道:“小陵果然了得,但为何你刚才说至少有五股人呢?是否表示除这些人外,另外尚有更隐秘的跟踪者,但你却把握不到他们的所在?”

  徐子陵道:“正是如此。那纯粹是我的感觉,此人方是我们的劲敌,除非能把他甩掉,否则我们休想可快快乐乐地挨到子时。”

  跋锋寒微笑道:“纵管是师妃暄、宁道奇之辈,亦想不到子陵有此特别本领,故我们此计必成,可以行动了吗?”

  徐子陵哈哈笑道:“当然可以!”往横一移,进入了洛阳三大市场之一的丰都市集。

  在皇宫以东和洛水以南的整个城市区域,分布着一百零三个里坊。里坊间有街道连贯,坊内则陌巷相通,在这样一个百姓聚居的地方捉迷藏,的确是刺激有趣的一件事。丰都市集在洛阳三大市集中居首,比其他大同、通远两个市集更具规模,食档货摊林立,人头涌涌,喧闹震天。

  徐子陵领着两人左穿右插,看似速度一般,皆因三人上身不动,下面却展开脚法,从人群的间隙中如泥鳅般滑行。徐子陵此时把感觉发挥至巅峰状态,忽左忽右,忽缓忽速,横移直窜,每一下移动都是针对敌人跟踪的方式而变化,有若与人交手过招。有时更会折返原路,让人难以猜测。

  转眼间他们从市集的北门溜出去,横过车马道,又不顾人家的阻拦抗议,前门入铺,后门离开,到了一条横巷内,越墙离去。

  寇仲和跋锋寒随着徐子陵翻过高墙,窜房越屋,有时又落巷狂驰,到了城东南处,一条河流从东方蜿蜒而来,两岸树木婆娑,房舍重重。

  寇仲得意道:“地图上有说明的,这条叫伊水。”又指着右方水去处道:“那就是集贤坊,伊水到了那处开叉分成两条,从长夏门左右流往南郊,再去便是了空的老巢!”跟着压低声音道:“甩掉了吗?”

  徐子陵沉吟半晌,摇头道:“只甩掉了那些庸手,我刚才说的劲敌,仍像附骨之蛆般蹑在我们身后,现在我的感觉更强烈。”

  寇仲骇然道:“这么都甩不掉,会否是师妃暄或宁道奇呢?”

  跋锋寒负手淡然道:“当然不是他们。以他们的身份地位,怎屑于干这种事。若我所料无误,这跟踪者必是独孤凤,因为在市集一次掉头窜走时,我似乎嗅到她的体香。”

  寇仲和徐子陵记起“多情公子”侯希白给她追踪的往事,点头同意。

  寇仲苦恼道:“这叫功亏一篑,没有市集那种便于捉迷藏的地方,更难避过她的跟踪。”

  徐子陵微笑道:“你看河上的舟楫来来往往多么热闹,我们也来凑兴如何?”

  跋锋寒哈哈笑道:“若只是到船底凑兴,小弟自乐于奉陪。”

  寇仲喜道:“果然是妙计!”当下穿过岸旁的树林,投进水里去。

  三人在城西南一座小桥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离水登岸。同时运功催发体热,当经过里坊的牌楼,衣服都干透了,如变魔法般神奇。

  入坊后是一个以石板铺成的广场,接痕斑驳,造成丰富的肌理,令人有种心脾凉透的舒畅写意。场中有口水井,两个妇人正在汲水,有若一张描写民间生活的图画,动人得不似是真实的。

  徐子陵苦笑道:“我们的不幸是从未试过平凡中见真趣的生活。像现在我的心神只能放在是否给人跟踪上,其他的事只好抛开,你说是多么无奈。”

  跋锋寒领先左转入巷,又避到一旁,让一群你追我逐、争先恐后的小孩奔过身边,涌往石板广场去。

  听着孩子们远去的欢笑声,寇仲向徐子陵叹道:“我们像他们那般年纪时,除了打架和设法找生计外,似乎从未试过像他们般无忧无虑地玩个天昏地暗,我们是否已痛失真正的童年呢?”

  三人沿巷深进,跋锋寒不断打量两旁的房舍。

  徐子陵伸手搭着寇仲的肩头,苦笑道:“这就是想出人头地要付出的代价。若非你既要去偷鸡摸狗,又要念书学功夫,我们宝贵的童年岁月怎会为此虚度,现在更不会像三只过街老鼠般给人人喊打喊杀。”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说过街老虎不是好些儿吗?至少无人不害怕。凡事都有代价的,现在当是还债好了!来!这边转。”

  三人右转至另一条巷内,踏着石板砌成的路面,说不尽的闲适写意,彷似与世无争。一位少女正在门前洗濯衣服,蓦地见到三人,立时看呆了眼。世间竟有如此英雄人物,且还有三个之多。

  跋锋寒显是心情大佳,向她报以微笑,追上两人道:“若有人发动洛阳的地痞流氓四出查探,不到子时前便可知我们到了这里来。因为我们实在太易辨认,见了后绝不会忘记。”

  寇仲压低声音道:“你好像走错方向哩!是否故布疑阵呢?”

  跋锋寒微笑道:“我这叫先测度地形,来吧!”忽地翻上左方房舍的瓦面,领着二人飞檐走壁,好一会后跃落其中一所平房的小院子里。大门处有一方写上“思世居”三字的横匾,字体洒逸有力,如龙飞于天。

  寇仲哈哈一笑道:“虚先生的书法的确非常了得。”

  在虚行之交给徐子陵的纸团上,画的正是寻找这思世居的示意图,也是他约寇仲见面的地点。屋子分前后两进,中间有个天井。

  徐子陵笑道:“虚先生,我们来了!”

  屋内全无反应。

  跋锋寒奇道:“难道尚未回来吗?”

  寇仲领先而行,大门应手而开。他首先跨步入屋,立时虎躯剧震,愕然叫道:“又是你!”

  跋锋寒和徐子陵跨过门槛,来到寇仲两旁,亦呆了起来。厅内陈设简单,只有必需的桌椅几架等物。而在靠南面大窗所放置的一张长椅处,虚行之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的坐着。

  他的头发长垂下来,而一身素白的婠婠正拿着梳子,一派呵护备至,神色温柔地站在椅后,为他梳理头发,情景诡异至极点。

  三人千方百计摆脱了跟踪者,岂知来到这认为是乱世中的桃花源和避静的圣地,欢迎他们的却是眼前可怕的大敌。

  婠婠的目光深注在虚行之的头发上,檀口轻呼道:“这么久才来,人家等得心都烦了!”

  三人你眼望我眼,均感落在绝对的下风。寇仲亦想不出任何方法去应付眼前的窘局,伸了个懒腰,到另一角遥对婠婠的椅子坐下,说道:“你倒有本领,究竟是怎样找到这里来的?”

  跋锋寒和徐子陵分别在靠近大门两旁的椅子坐下,恢复冷静。

  婠婠仍没有抬头,目光随着梳子在虚行之的头发上移动,柔声道:“以你们这么聪明,仔细想想该可得到答案。闲话休提,先让你们看点有趣的东西。”

  “啊!”虚行之不知被婠婠弄了些什么手脚,猛地睁开眼睛,恢复神智,仍是动弹不得。

  婠婠螓首低垂,瞧着虚行之的侧脸轮廓。微微一笑道:“你们现在说的每一句话,虚先生听得一句不漏。现在让我们来玩个有趣的小玩意儿。”

  虚行之似已知晓婠婠口中的玩意儿,双目露出苦涩无奈的神情。

  寇仲苦笑道:“你似乎有乱闯别人温暖之家的不良习惯,有屁快放!”

  婠婠仍没有瞧往他们,平静地说道:“对女孩子怎许如此口出污言?我只想问你一句话,究竟是和氏璧重要,还是虚先生的生命重要?”

  三人均大感头痛。

  婠婠现在的神态动作,优美高雅,动人之致。白衣黑发配上她那对赤足和绝世容颜,更是极尽女性的娇妍温柔。但三人都知她随时会下手杀人,不会有半点心软。而这一着最厉害处,是让虚行之亲耳聆听寇仲的答案,让他不能耍花样。

  寇仲捧头痛苦地说道:“和氏璧真的不在我手上,让我怎样交出来呢?”

  跋锋寒和徐子陵亦相对苦笑。

  婠婠闻言为之一愕,仰起俏脸,往三人瞧来,接着娇躯剧震,一对有如永远被迷雾笼罩的美眸射出不能相信的神色,梳头的动作倏止。虚行之眼中反透出充满希望的神色。

  跋锋寒接口道:“不在我们这里就不在我们这里。看在虚先生性命的份上,我跋锋寒可破例立誓证明和氏璧的确不在我们手上,若你仍要下手杀害虚先生,我跋锋寒誓要杀尽阴癸派的每一个人。”

  婠婠像回过神来般,秀眉紧蹙道:“究竟有什么事发生在你们身上?为何你们的神气似如脱胎换骨似的?”

  三人心中凛然,知道婠婠眼力高明,瞧穿了他们精神修为上全面的突破。

  徐子陵淡然道:“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昨晚我们的确曾到净念禅院盗宝,可惜连和氏璧的影子都未见到时,便给了空发觉行藏,只好知难而退。其后又横竖闲着,便依《长生诀》上的方法联手练功,竟意外得到些突破成绩,但和氏璧真的不在我们手上。”

  跋锋寒和寇仲心中叫妙。这番话由一向不说谎的徐子陵口中吐出,自然比寇仲说的有说服力。

  婠婠露出一个引人遐想的思索表情,幽幽一叹,收起梳子,柔声道:“说出来你们也不会相信,因我真的相信和氏璧不在你们手上,因我懂得‘听音辨情’之术,刚才寇仲那句话确是发自真心,但子陵兄这番话却有不尽不实之处。但既与和氏璧无关,奴家自然无暇理会,和氏璧究竟是谁偷的?你们该仍没有这本事。”

  三人松了一口气,亦心中骇然。魔门的秘功绝技层出不穷,令人心生寒意。

  寇仲苦恼道:“若师妃暄有你这分辨真伪的本领,我们便不用再背这黑锅!”

  “啪!”婠婠一掌拍在虚行之背上,后者立时恢复说话与动作的能力,当然仍知机地不敢轻举妄动。

  婠婠移转娇躯,变成以粉背对着四人,瞧往窗外围墙间的小园子,柔声道:“这回你们是水洗难清。不过在我听到这消息时,我便感到奇怪,为何盗宝者是一个人而非三个人?但了空既认定是你们做的,当然有他的道理。”

  跋锋寒冷冷道:“现在你想怎样?”

  婠婠娇憨地微耸香肩,浅笑道:“假若你们肯把杨公宝藏的秘密说出来,我可助你们安然离开。现在除了我们外,还有谁敢开罪静斋那群女人?”

  寇仲苦笑道:“我看你的听音辨情并非时时灵光。当年我娘来不及把宝藏说出来便过世了,你让我现在拿什么跟你作交换?”

  婠婠“噗嗤”一声娇笑,把美好的娇躯别转过来,含情脉脉地瞧着寇仲道:“还要说谎。可别忘了我们从你的手下身上查知所有关于你们双龙帮的事呢!”

  徐子陵冷哼一声,虎目神光电闪。如非因虚行之仍在她控制下,致投鼠忌器!这刻他会立即动手。

  婠婠目光投到徐子陵俊逸不凡的脸庞上,轻叹道:“两方双争,不是你杀我,便是我杀你,但因应形势和利害关系,也可以暂时来个合作吧?”

  跋锋寒哈哈笑道:“小姐敢否和本人单打独斗一场。其他事待分出胜负后再谈。”

  寇仲和徐子陵愕然以对,想不到跋锋寒有此一着。他们虽在功力上因和氏璧突飞猛进,但还需一段时间去消化和修炼,那时尚或可有和婠婠一拼之力,现在却是赢面极少。

  婠婠从容笑道:“若你不是生就自我毁灭的性格,便是天生的蠢材。”

  跋锋寒露出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淡淡说道:“你爱说什么悉随尊便,跋某人只要知道你是否够种接受挑战。”

  婠婠皱眉瞧了他好半晌,点头道:“你是看穿了我不会与你们动手,故如此口出狂言。但小心我会忽然改变主意,越俎代庖替师妃暄收拾你们。”

  跋锋寒双目射出利比刀刃的光芒,深深刺进婠婠的秀眸去,摇头沉声道:“我亦知你既不会亦不敢那么做的。最微妙的原因是你和师妃暄决战在即,故而双方均要保存实力,在这种情况下,你敢和我跋锋寒决一死战吗?”

  寇仲和徐子陵恍然大悟,同时心中叫绝。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主动权全操在婠婠手上。她既可落井下石,把他们这藏身之所泄漏出去。又可下手杀死虚行之,以泄心中对他们不肯合作的怨恨。但跋锋寒却点出了她唯一的弱点,就是害怕因苦战而实力受损,致被师妃暄所乘。换了在别个地方,威胁可能不会生效,但在这师妃暄可随时出现的城中,婠婠岂能不无顾忌。所以只要她下手加害虚行之,三人将会不惜一切的与她恶拼,绝不留手。

  婠婠“噗嗤”一声娇笑道:“跋兄怕是误会了。我绝无出手杀人之意,只是闲着无事,想和你们聊聊天解闷罢了!”

  寇仲长身而起,哈哈笑道:“这就最好。来!我们大家喝杯香茗如何!说到底你是客人嘛!”边说边往厅心的桌子走去。

  虚行之趁机离开长椅,笑道:“该由在下这个作主人的斟茶奉客才对。”

  跋锋寒和徐子陵则全神监视婠婠,蓄势以待。

  婠婠飘飞而起,穿窗落到院子里,娇笑道:“祝你们好运!”声落一闪不见。

  虚行之舒了一口气坐下,犹有余悸道:“这妖女记性真好,以前在竟陵只隔远瞧过我一眼,便知我是谁。今早我和徐爷联络,她该刚好在附近,给她看个一清二楚。”

  跋锋寒皱眉道:“你是否今早便给她制着呢?”

  虚行之点头道:“她跟踪我回到这里来,然后我便昏迷过去,真奇怪,她为何不用卑劣手段逼我说话?”

  跋锋寒沉声道:“你可能早已说了。魔教中道行高者均懂得什么迷魂、移魂一类邪门手法,能令你在睡梦般的状况下吐露一切秘密,而被施术者事后一点都不晓得。”

  虚行之道:“难怪我的脑袋仍怪难受的。”

  寇仲苦笑道:“婠妖女只因见我们功力大增,一时无奈,罢手而退。但以阴癸派有仇必报的传统,定另有算计我们的手段。此地似乎不宜久留,但我们又可以躲到哪里去?”

  跋锋寒长笑道:“我们现在最大的心障是觉得自己理亏,所以老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避风头。但其实只要我们克服心障,索性大碗酒大块肉地在这里等待子时的来临,看看别人能拿我们怎样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虚行之一脸茫然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寇仲搭着他肩头道:“有酒吗?”

  虚行之笑道:“家中怎可无酒,让我到后面去拿酒。”

  寇仲陪他到后进去,顺便向他解释所发生的事。

  跋锋寒和徐子陵各自静坐了好半晌,然后不约而同地移往桌子前对坐下来,前者冷然道:“若我没有猜错,下趟再遇上婠婠,必是一场恶战。”

  徐子陵点头同意,却皱起眉头。因他们功力猛进,已成了阴癸派一个严重的威胁。婠婠不立即动手,是希望让他们先和师妃暄一方拼个两败俱伤,而她则可坐收渔人之利。

  跋锋寒见徐子陵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讶道:“你可是想到什么特别的事?”

  徐子陵回过神来,思索道:“刚才祝玉妍该隐在后院某处,当时只要证实和氏璧真在我们身上,她会立即出手抢夺,幸好和氏璧真的不在我们处。”

  跋锋寒深吸一口气道:“这才合理,只凭我们在作出突破前的身手,婠婠已没能力应付我们三人的联手。所以她必另是有所恃,故敢在这里等我们。”

  徐子陵吸了一口凉气道:“只一个婠婠足可让我们头痛,若再加上个祝玉妍在一旁虎视眈眈,我们的日子岂非更难过。”

  跋锋寒大笑道:“明天的太阳将是我们最渴望见到的东西,生命要这样才有趣味,只有在面对死亡,方会感到生命的弥足珍贵。且武道之要,在于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不害怕死亡,然后能克服死亡,不被死亡征服。”

  徐子陵欣然道:“好一番豪情壮语,要用酒来助兴才行。”“砰!”地一掌拍在台上,叫道:“酒为何仍未来?”

  寇仲捧着一酒奔出来道:“来了!来了!两位大爷请原谅则个。”

  虚行之为各人摆杯子,寇仲则负责斟酒。

  “叮!”四个杯子碰在一起,然后一口喝尽。

  跋锋寒看着一滴不剩的杯底,赞道:“好酒!”

  寇仲作出不胜酒力之状,伏倒桌上呻吟道:“婠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可否仍算是人?有没有人的七情六欲?为何我总觉得她不似是有血有肉的呢?”

  答他的竟是虚行之,说道:“魔门的人从小接受训练,绝少半途出家。所以每十年便有‘选种’之举,由长老级的高手四出强掳未懂人事的小孩作弟子传人。只是这残忍的行事已不知让多少父母心碎魂断。”又道:“所以阴癸派中全是天性泯灭的人,但求目的,不择手段。”

  徐子陵瞧着跋锋寒缓缓把酒注进杯内,说道:“天性该是不可能被磨灭的,只能是被替代和压抑。婠婠那对眼睛不时透露出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不过下手的确是绝不留情。”

  跋锋寒放下酒,望向虚行之讶道:“虚先生刚才说的应是阴癸派惟恐人知的秘密,不知是如何得来的呢?”

  虚行之瞧了仍伏在桌上的寇仲一眼,眼中射出伤感的神色,沉声道:“旧事不要提了,总言之我和阴癸派有很深的仇恨,故曾千方百计查探有关他们的事。”

  寇仲坐直身躯,正容道:“若是如此,我们和虚先生便是志同道合了。”

  虚行之微笑道:“只凭寇爷肯向虚某人推心置腹,和氏璧之事亦不作丝毫隐瞒,我虚行之岂能辜负寇爷的厚爱。”接着露出慷慨激昂的神情,笑道:“我虚行之多年来遍游天下,却从未见过如三位般的英雄人物,纵是陪三位一起命送洛阳,亦觉无憾。”

  跋锋寒举杯道:“虚先生不也是英雄了得吗?否则何来这般豪情,我们敬你一杯。”

  再尽一杯后,虚行之的脸上升起两朵红云,眼睛却闪动着充满智慧的光芒,说道:“这次我们可说是陷于被动、挨打和劣无可劣的形势里。如若只逞勇力,最后只会落得力战而亡之局。三位大爷可有想过应付之法?”

  寇仲皱眉道:“当然想过,可是除了应战或逃走两条路子外,我实想不到第三条,躲在这里终不算是办法。”

  虚行之从容一笑道:“现时洛阳形势的复杂处,实是从未之有也。例如阴癸派肯袖手旁观,正因是这种形势使然。假若我们能好好利用,说不定可找出一条生路。”

  寇仲大喜道:“计将安出?”

  虚行之拈须微笑道:“让我先来分析形势,首要论及的当然是王世充、杨侗和李密的三角关系,他们虽似与和氏璧没有直接关系,但若知道师妃暄得到和氏璧之后,将会把它赠与李渊的次子李世民,那他们定情愿和氏璧落在别人手上,也不愿让李世民捡得便宜。”

  跋锋寒思索道:“虚先生的话很有道理。现时这三方面的人最忌惮的是声势日盛、稳居关中观虎斗的李渊,而李阀最杰出的是李世民,在这样的情势下,若任由师妃暄取得和氏璧交予李世民,当是他们绝不容许发生的事。”

  接着续道:“问题是三方面正在互相牵制,僵持不下的局面中,谁敢冒开罪慈航静斋之险,阻挠师妃暄取回和氏璧?别忘了师妃暄背后尚有宁道奇这无人敢惹的武学大宗师。”

  虚行之胸有成竹道:“他们或者不敢直接介入纷争,却会发动自己的手下和与他们有关系的派系帮会作间接的牵制,又或以虚张声势的手段来阻挠师妃暄的行动,在这情况下,我们便不须面对那么多不同的战线?”

  寇仲点头道:“在理论上确是可资利用之法,但最大的难题是我们既不肯承认和氏璧到了我们手上,却又要令别人相信师妃暄可从我们处追回这鬼东西,这两种情况不是互相矛盾吗?”

  虚行之长长吁出一口气道:“三位爷们有否想过,上官龙是个大有利用价值的人物?”

  三人此时对这留着五绺长须,颇有几分仙气、书卷味极重的智士已信心大增,闻言露出倾听神情。

  虚行之对他们的反应大感满意,油然道:“要解决寇爷刚才提出的困难乃举手之劳。只要我们分别放出两条消息,当可收疑兵之效,让人真伪难辨。”

  三人均是才智高绝之士,只因身在局中,不若虚行之的旁观者清,闻言已有点明白。

  虚行之双目亮起,淡然自若道:“第一道消息,是要使人相信你们之所以知道和氏璧藏在净念禅院中,是从上官龙身上逼出来的,如此便可把阴癸派直接卷入此是非圈内了!”

  三人不禁拍案叫绝。要知昨夜他们公开在数百人眼前掳走上官龙,而事后立即摸到净念禅院盗宝,虽事实两件事本身全无关系,外人却是无从知晓。至于上官龙迅即被祝玉妍救走,尽管有人知晓,但谁敢肯定他们不能在这段时间内已逼问出一些秘密来。最妙是没有人知道他们不当场杀死上官龙,却要费功夫把他掳走,为的只是探听傅君瑜的行踪。所以若能发出这么一段消息,保证可令任何一方疑神疑鬼,因为阴癸派一向以故布疑阵,嫁祸陷害别人而臭名远播的。上官龙若知道和氏璧所在,自然代表阴癸派也是有资格盗宝的人。魔教能人众多,要找个人扮徐子陵应是大有可能的事。所以放出这道消息后,定可触发所有人的联想力。那便可将集中在三人身上的注意力分化,变成三人和阴癸派都有嫌疑。

  跋锋寒赞叹道:“虚先生的智计,纵使诸葛亮复生,也不外如是。另一道消息不知是否为师妃暄已挑选了李世民为和氏璧的得主,好令所有落选者都对此生出不满的情绪呢?”

  徐子陵皱眉道:“但这似乎有点太不择手段哩!”

  虚行之好整以暇道:“徐爷既有此顾虑,我们可稍作调整,只须放出师妃暄已择定和氏璧的得主,却不指明是谁,该已足够。”

  寇仲拍案道:“此招更妙,但怎样才能把这两种消息在子时前传得整个洛阳街知巷闻?”

  虚行之正要答话。“笃!笃!笃!”似是木杖触地的声音。第一下来自遥不可及的远处,第二下似乎在后院墙外的某处,到第三下时,清晰无误在正门外响起。四人色变时,“砰”地一声,院门碎裂的声音直刺到四人耳内去。只是其声势,足可夺人心魄。难道是宁道奇大驾亲临?

  “啪!”门闩折断。四人身处厅堂那扇门无风自动地往外张开。以寇仲、徐子陵和跋锋寒三人的身经百战,会尽天下好手,也不由心中凛然。他们自问隔空运劲,虽有本事以“前冲”的劲道把门震开,却绝不能像来人般以“吸啜”的劲力拉门和断闩。只此一手,已知来人确达到近乎宁道奇那种级数。四道目光,毫无阻隔地透过敞开的门,投往变成一地碎屑的院门处。红颜白发,入目的情景对比强烈,令他们生出一见难忘的印象。

  玲珑娇美的独孤凤,正搀扶着一位白发斑斑,一对眼睛被眼皮半掩着,像是已经失明,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却贵族派头十足的佝偻老妇人,步进院子里。老妇身穿黑袍,外披白绸罩衫,前额耸突,两颊深陷,奇怪的肤色却在苍白中透出一种不属于她那年纪的粉红色。这怕足有一百岁的老妇人身量极高,即使佝偻起来仍比娇俏的独孤凤高上半个头,如若腰背挺直的话,高度会与寇仲等相差无几。眼帘内两颗眸珠像只朝地上看,四人却感到她冷酷的目光正默默地审视他们。那种感觉让人心生寒意。

  独孤凤那张生气勃勃的脸庞仍是那么迷人,却赌气似地撇着小嘴,一脸不屑的神气,首先傲然道:“以为这样可以撇下人家吗?你们的道行差远了。”

  寇仲低呼道:“是尤楚红!”

  他已尽量压低声音,但并瞒不过外表老态龙钟的婆婆,她两道眼神箭矢似的投到寇仲处,以尖细阴柔的声音喝骂道:“竟敢直呼老身之名,讨打!”

  四人目光自然落到她右手一下一下撑在地面、浑体通莹、以碧玉制成、长约五尺、仿竹枝形状的拐杖去。

  下一刻尤楚红甩开独孤凤,跨入屋内,身法之快,可令任何年轻力壮,身手敏捷的小子汗颜。

  “锵!锵!”跋锋寒和寇仲一剑一刀,同时出鞘。

  来人乃独孤阀宗师级的第一高手,若给她那根看来只可供赏玩的碧玉杖敲上一记,保证寇仲他们哪里也不用去。

  尤楚红佝偻的身体近乎奇迹地倏地挺直,满头浓密的白发无风拂扬,脸上每道皱纹似在放射粉红的异芒,眼帘半盖下的眸珠射出箭状的锐芒,形态诡异至极点。

  四人中,徐子陵坐的位置对着正门,低喝一声“避开”,双掌拍在桌沿处,人已迅速退开。寇仲和跋锋寒亦左右弹开,桌子旋转起来,像个大车轮般往尤楚红撞去。最奇怪是桌面上的酒坛酒杯,全随桌子旋转,杯内的酒没有半滴溅出,当然更不会翻侧倾跌。

  尤楚红双目闪过讶异之色,幽灵般电速升起,当桌子来到脚下,黑袍底探出右足,足尖迅疾无伦的点在桌面上。

  四人发现她右足穿的是红色的绣花鞋,左足的鞋子竟是绿色的。

  “啪!”木桌坚实的四条腿寸寸碎裂,桌面却安然无恙,降往地面,也是没有半滴酒从桌面上的杯子洒出,如给人小心翼翼安放到地面似的。这一手当然胜过徐子陵。

  寇仲心知若给她抢得先手,必是不得了。长笑声中,井中月电光迅闪般随着标前的脚步,往身仍凌空的尤楚红横扫过去。强烈的劲气,立时弥漫全厅。

  虚行之虽勉强可算是个好手,但比之三人自是相差甚远。当寇仲行动时,他感到在寇仲四周处生出一股爆炸性的气旋,割体生痛,骇然下知机往后退开。

  尤楚红显是预估不到三人如此强横,却夷然不惧,发出一阵夜枭般的难听笑声,在空中闪了一闪,不但避过寇仲凌厉的一剑,还来到三人之间。尖长的指甲令她干枯的手宛若老鹰的爪子般往前一挥,登时爆起漫厅碧光莹莹的杖影,把三人笼罩其中。无论速度劲度,均达至惊世骇俗的地步。最厉害是每挥一杖都生出利刃般的割体劲气,使人难以防堵。一时“嗤嗤”之声,有如珠落玉盘,不绝于耳。

  虚行之功力大逊,只是她碧玉杖带起的风声骤响,已令他耳鼓生痛,无奈下只得退至后门外。

  跋锋寒凝立不动,冷喝道:“披风杖法,果然名不虚传。”手中斩玄剑幻起一片剑网,守得密不透风。以他一向的悍勇,又功力大进,仍只采守势,不敢冒然进击,可知尤楚红的威势。

  寇仲却是杀得兴起,展开近身拼搏的招式,硬是撞入尤楚红的杖影里,一派以命搏命的格局。

  徐子陵一指点出,刺正尤楚红挥来的杖尖,一股尖锐若利刃,又是沛然不可抗御的真气透指而入,触电似的硬被震退两步,心下骇然。要知现在尤楚红同时应付他们三大高手,若单凭内劲,怎都胜不过三人加起来的力量。可是她却能以一套玄妙之极的步法,绝世的轻功,使她每一刻不住移往令人意想不到的位置,什么奕剑术亦不能在她身上派上用场。若非功力因强化了经脉而大有长进,只是这一杖足可令他吐血受伤。

  “叮叮叮”之声不绝如缕,更添此战风云险恶之势。徐子陵再次冲前,加入战圈之内。刀光剑影和徐子陵变化无边的拳脚招式从四方八面往尤楚红攻去,跋锋寒在守稳阵脚后,亦改守为攻。

  这老婆子竟招招硬架,恃着强绝的内功外功,粉碎了三人一波接一波的凌厉攻势,还碧光打闪,以手上的绿玉杖把三人全卷于其内。杖声倏止。尤楚红连闪三下,脱出战圈,退到入门处,不住急遽喘气。

  独孤凤来到她身旁,探手为她搓揉背心,杏目圆瞪道:“都是你们不好,若累得嬷嬷病发,我就宰了你们。”

  三人正在发呆,既是啼笑皆非,更是心中骇然。这派头十足的老太婆的“披风杖法”已臻达出神入化、超凡入圣的阶段。那枝碧玉杖到了她那双干枯得像鹰爪的手上,已转化成无以名之的武器。不但可刚可柔,软硬兼备,还可发挥出鞭、剑、刀、棍、矛等各类兵器的特色,确是变化无方,层出不穷,令三人完全没法掌握。如此厉害的招数,比之祝玉妍亦毫不逊色。她的内功更是深不可测,以三人强化后的功力,也丝毫奈何她不得。若非她“名闻天下”的哮喘病发作,他们三人多多少少也会受点伤,现下却是获益匪浅。尤楚红如此对他们全力施为,等于助他们完成了由和氏璧开始的整个经脉强化的过程。在生死相搏的极端情况下,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是竭尽所能,把力量发挥至极限,使全身经脉进一步贯连透通,达致完满的阶段。

  三人同感震骇之下,却不知尤楚红心中的震骇比他们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来她的披风杖法不惧群战,敌手愈多,愈能发挥借力击敌的妙用。加上她玄奥的步法,即使面对一个以上的敌手,但也像单打独斗般,不会有难以兼顾的问题。所以表面看以三人联手之力,只能与她平分秋色,若她面对的只是其中一人,对方必败无疑的推论,绝不适用于这情况下。换句话说,以尤楚红的目中无人,亦没有办法在哮喘病发前,收拾他们任何一人。不过话又说回来,要同时应付三人,功力上的消耗自是倍增,哮喘发作的时间更随之加速,所以只对付一人,仍是以她的赢面大得多。

  尤楚红忽然深吸一口气,老脸红晕一现即逝,然后停止喘气。

  寇仲向尤楚红行了个晚辈之礼,微笑道:“嬷嬷不如坐下先喝口热茶,有事慢慢商议,若小子们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嬷嬷随便教训好了。”

  虚行之等自是心知肚明,寇仲是想借她们之口,把刚拟好的消息传递出去。

  独孤凤不悦道:“少说废话,看在你们尚有点道行份上,饶你四人一命,交出和氏璧便可以走!”

  四人中,只有虚行之大惑不解,不明白为何在尤楚红无功而退后,独孤凤仍大言不惭的以如此口气说出这番话来。但寇仲等人自不会当她在乱吹大气。跋锋寒曾被她折断佩刀,更深悉她的厉害。寇仲和徐子陵则是从尤楚红的高明推测出独孤凤的本领非同小可。当日侯希白曾推崇独孤凤为独孤阀尤楚红以外最厉害的人,只要她的成就接近尤楚红,又没患哮喘病,可不是说笑的事。

  寇仲故作惊讶道:“假若我们真有和氏璧,保证立即奉上,好免去成为众矢之的那种苦不堪言的处境。真不明白两位为何要沾手这不祥之物?”

  虚行之踏前数步,来到徐子陵处,正容道:“我敢代表他们以项上人头立下毒誓,和氏璧的确不在他们身上,所以根本无从交出。”

  尤楚红和独孤凤交换了个眼色,均感愕然。

  尤楚红冷哼道:“你是谁?哪轮得到你代他们说话。”

  虚行之捻须微笑道:“晚辈虚行之,曾在竟陵方泽滔手下办事。”

  独孤凤目光转到跋锋寒脸上,出奇地客气道:“跋兄敢否亲口立誓?”

  跋锋寒皱眉道:“跋某人生平从不立誓,皆因觉得这种行事无聊兼可笑,不过和氏璧的确不在我们手上,你们不信就算。”

  寇仲等心中叫妙,他以自己的独特方法说出这种话来,比什么誓言更有说服力。

  尤楚红冷笑道:“为何了空秃驴却认定是你们偷的?”

  寇仲苦笑道:“因为我们正走大霉运,先一步摸到禅院盗宝,连和氏璧的影子都摸不着,便给人逼走了,后脚才离开,就有人成功盗宝。我们只好哑巴吃黄连,代人背黑锅。哼!兵来将挡,我们才不怕呢。”

  尤楚红的眸珠在只剩下一隙的眼帘后射出骇人的精芒,紧盯着寇仲,声音俱厉地说道:“是否王世充指使你们到那里去的?”

  寇仲等有点明白过来。两人来此的目的,志不在和氏璧,而是针对王世充的一个行动。假设她们能取回和氏璧,接而公开把宝物交还净念禅院,如此独孤阀必可声威大振,又可争取师妃暄方面的好感和支持。但更重要是她们深悉寇仲和王世充的关系,希望凭此一事实指证王世充乃幕后主使者。此实各大势力斗争中,最能起关键作用的环节。

  寇仲抓头道:“这事与尚书大人有何关系呢?”

  尤楚红踏前一步,凌厉的杀气立时紧罩四人,厉叱道:“还要装蒜,若非王世充,你们这几个初来甫到的人,怎猜到和氏璧藏在了空那里?”

  虚行之首先受不住她庞大的气势,连退两步,徐子陵忙移到他身前,为他挡着。

  一时杀气漫厅。

  寇仲装模作样地叹一口气说道:“嬷嬷误会!告诉我们和氏璧所在的人,是阴癸派的上官龙而非王世充,当时还以为他为保命才以此作交换,岂知竟是这坏家伙布下害我们的陷阱。这回真是阴沟里翻船,栽了一个刹筋斗。”

  尤楚红呆了一呆,杀气立减。此时一阵长笑在院墙外远方瓦顶响起,说道:“既是如此,为何要躲起来不敢见我王薄呢?”听得王薄之名,包括尤楚红在内,各人无不动容。

  在众人期待下,一人现身窗外,含笑瞧往厅子内来。

  这人年在五十许间,身材修长,腰板笔直,唇上蓄着一把刷子似的短髭,脸上有种曾经历过长期艰苦岁月磨炼出来的风霜感觉,这或者是由于他下眼睑出现一条条忧郁的皱纹致加强了感染力。双目则精光烁烁,深邃严肃得令人害怕,与他挂着的笑意显得格格不入,形成极其怪异的特别风格。

  以擅于作曲而名闻全国,被誉为辽东第一高手的王薄,竟大驾亲临。寇仲等心中叫苦,不但感到他完全不相信他们的话,更是个绝不易被骗的人。他的眼神似能看破任何谎言。

  尤楚红冷哼道:“你滚来洛阳干嘛?”

  王薄微一颔首道:“王薄先向红姐请安。小弟这次到洛阳来,至少有一半原因是为了红姐。”

  两人不但是素识,还关系不浅。

  寇仲笑嘻嘻道:“趁两位前辈叙旧谈心,能否容我等晚辈到外面兜个转处理些儿私人事务,迟些再回来讨教?”

  王薄讶然瞧往寇仲道:“你该是寇仲吧!别人不是说你既精明又狡猾吗?为何竟连大难临头仍不自知?”

  跋锋寒哈哈笑道:“少说废话,要动手便动手好了。和氏璧的确是我们偷的,你要代了空出头,便来拿吧!”配合着刚才的否认,又同是从跋锋寒的口中说出来,这番“直言”反变成似是意气之语,比任何“辩白”更有效。

  独孤凤似是对跋锋寒有点微妙的好感,娇叱道:“若真非你所为,就不要乱说话。”

  王薄冷静地瞅着跋锋寒,好半晌才道:“我不理你是否盗宝的人,只冲着你刚才的一番话,王某人便要出手教训你。”

  尤楚红冷笑连声道:“那老婆子便要看你这几年长进了多少,不要令我失望才好。”

  王薄愕然道:“你和他动过手吗?”

  尤楚红碧玉杖在地上顿了一下,发出沉郁若闷雷似的声音,震**力传到所有人的脚板处。寇仲三人暗中咋舌,更高兴刚才自己能力拼她而毫无失招。

  老太婆目光扫过众人,点头道:“我相信和氏璧确不在你们身上,首先是只凭你们三人之力,根本没有盗宝能耐,更没理由只让一个人去下手。其次你们看来不像那么愚蠢的人,如此抢得和氏璧肯定是得物无所用,对你们更是有害无利。”接着双目一瞪,眼帘上扬,露出精芒大盛的眸珠,环视全场枭笑道:“你们最好离开洛阳,否则下次碰上,我再不会像这次般因和氏璧而留有余地,明白吗?我们走!”

  四人哪想得到她如此“明白事理”,又提得起放得下,目送独孤凤搀扶着她消失在破碎的大院门外。

  四人的目光再移到王薄处。窗外虚虚****的,哪还有王薄的踪影。来无踪、去无迹,确不愧名传天下的高手。

  太阳移往西山之上,斜照洛阳。徐子陵和跋锋寒昂然在行人逐渐稀疏的街上并肩漫步。后者哑然失笑道:“以王薄的自负,为何未动手而溜之夭夭?照道理他该不会是怯战吧。”

  徐子陵道:“当然不会。此人在武林中的威望,一向在李密和杜伏威之上,虽然胜不过我们三人联手,但肯定有保命逃生的资格。照我猜想,他是因听到阴癸派可能牵涉其中,故赶回去作布置。”

  跋锋寒低语道:“阴癸派这黑锅是背定了!妙的是想找个阴癸派的人来对质也办不到。且最精彩是阴癸派比任何一方都更有理由去破坏师妃暄的好事。这虚行之的确是个人材,一句说话,顿时扭转乾坤。”

  徐子陵苦笑道:“睁大眼睛说谎的感觉令人难受!这种事一次足够,我不屑再有下一次。”

  跋锋寒淡然自若道:“两军相对,若无诓敌之计,怎能取胜。我们现在直认盗宝又如何?你不是第一回说谎吧。”

  徐子陵沉吟道:“当然不是第一次,但以前说谎的对象总是认定的恶人坏蛋。这次要骗的却是代表正义的两股方外高人,所以心里不太舒服。”

  跋锋寒冷哼道:“规则是人定的,故此为何不可由我们来决定?任人牵着鼻子走,岂是能造时势的好汉子。”

  徐子陵耸肩道:“事已至此,我们唯一可做的是勿要弄出人命,否则会结下解不开的深仇。”

  跋锋寒微微一笑,领头横过长街,说道:“所以诓敌之策,是善意而非恶意的,目的是减低发生火拼的可能性。”

  徐子陵叹道:“也只有这么想好了。”

  跋锋寒指着前面一间挂着“河洛酒铺”的馆子道:“就是这间!”推门而入。铺子此时尚未开始晚市,两名伙计在抹拭铺内的十七、八张桌子。“啪!”跋锋寒把一锭金子掷在桌上,大喝道:“这间铺子我包了!”

  尚书府。密室内。王世充拍案叫绝道:“亏你想得到,刚才我还苦无良方,因为这的确是一个欲盖弥彰的破绽。”

  寇仲心中暗骂他自私兼欠义气,脸上却堆起笑容,打着哈哈道:“我当然首先为王公着想,现在推到上官龙身上最理想不过,黑锅改放到比我们更老资格的阴癸派的魔背上,正好减轻我们三个清白无辜者的痛苦。”

  在三人之中,寇仲是不怕说谎,跋锋寒是不屑说谎,而徐子陵则不爱说谎,只从这方面,可看出性格的分异。

  王世充瞟他两眼,点头道:“我和希夷兄筹思过,大家都同意若是你们偷的,有很多不合情理的地方。例如你们给人发现逼退后,怎会忽然又掉头回去强抢,且何来信心只让一个人去冒险;更不运功改变身形,以致给人认了出来等诸如此类。”

  寇仲叹道:“还是王公明白事理。这块鬼玉我们拿去有啥用,送给我也拒收。何况还要以小命去博。不知王公有没有关于了空或师妃暄的消息可以告诉我?”

  王世充摇头道:“没有任何消息。王薄来找过我说话,表面虽是客客气气地央我劝你们把和氏璧交出来,其实却是间接向我发出警告。哼!我王世充何等样人,岂是这么容易被吓倒的。”

  寇仲心中好笑,说道:“王公现在不暇分身,还是置身事外的好。我只有一事相托,是请王公保护我的一个朋友。”

  王世充点头道:“你指的是否随你来的虚行之,这个没有问题,若此等小事都办不到,我王世充哪还用出去见人。”

  寇仲喜道:“那我就放心了!”接着压低声音道:“王公可否给他一官半职,此人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论智计更胜于我。他成了你的下属,别人来要人,你有大条道理不把他交出来。”

  王世充半信半疑道:“我会和他谈谈的,若真是人材,自会按材录用。”

  寇仲微笑道:“他是个可以信托的人。且若有他对付李密,保证王公此仗必胜无疑。好了!我要走哩,如若命未该绝,明天再来拜谒王公吧!”

  “叮!”碰杯后两人将酒饮干。

  徐子陵叹道:“这样下去,我们可能变成酷爱杯中物的酒徒。”

  跋锋寒挨在椅背处,目光扫视空无一人的铺子和关上的大门,说道:“我们今晚不宜饮醉,横竖闲着,不如让我们来猜一猜谁会是下一个推门进来的人。”

  徐子陵皱眉道:“实在太多可能性,你可以猜到吗?”

  跋锋寒微笑道:“最大的可能当然是仲少,他该安置好虚行之这着重要的棋子……。”

  话犹未已,大门给人推得敞了开来。

  寇仲甫离皇城,转入大街,一直在后面跟踪他的两个人急步赶上。他正奇怪为何对方会如此不怕暴露形迹,其中一人喝道:“死寇仲,还不停下来!”

  寇仲一震转身,失声道:“小姐!”

  来的赫然是翟让之女翟娇和当年护送她逃离荥阳的屠叔方两人。翟娇扮成男人,确是惟肖惟妙,令人难辨雄雌,屠叔方则依然故我,只是脸上多添几分风霜的感觉。

  翟娇毫不客气地一把抓着他臂膀,拉得他跄踉转入横街,骂道:“你两个小子出名了!不用再听我的吩咐了。”

  不知是否因素素的关系,寇仲心中涌起劫后重逢和一股难以形容的亲切感觉,苦笑道:“奴才怎敢!小姐你这几年必是日夕练功,抓得我的臂骨差点折断。”又抽空向另一边的屠叔方打个招呼。

  翟娇冷哼道:“这个还用你来教我吗?没有真功夫,如何可手刃李密那叛主的奸贼。这边来!”放开他,窜进左旁的横巷去。此时天色逐渐昏沉,家家户户亮起灯火,巷子冷清清的,杳无人踪。寇仲和屠叔方展开步法,紧蹑在她身后。

  翟娇的确没有吹牛皮,身手明显比以前高明,腰身虽粗壮如故,却扎实灵巧,纵跃自如。忽地翻过高墙,然后穿房越舍,窜高伏低,奔了约一盏热茶的时间,终抵达城东北漕渠旁景行坊内的一座民房。

  三人入厅坐定,一名俏婢来奉上香茗。

  寇仲定睛一看,大喜道:“你不是楚楚吗?”

  美婢眼圈一红,垂下螓首幽幽道:“难得寇公子仍记得人家!”

  寇仲想起当年在大龙头府与她掷雪球为乐的情景,当然更难忘记她晚上到宿处来找自己亲热一番的甜美回忆,不由勾起某种似是遥不可及和被遗忘了的情怀,正要说话,却给翟娇粗暴地打断:“我最怕看人哭,楚楚给我滚进去,不准再踏进厅来。”

  楚楚吓了一跳,送予寇仲一个无比幽怨的眼神,匆匆避往内厅去。

  屠叔方正用神打量寇仲,此时叹道:“想不认老都不行,小仲你现在精神内敛,实而不华,难怪名震八方,纵横不败。”

  寇仲正想谦虚两句,翟娇一掌拍在桌上,发出“砰”地一声。两人齐齐吃惊,朝她瞧去。

  翟娇圆睁的巨目射出深刻的仇恨,咬牙切齿道:“我要杀李密为爹报仇,寇仲你定要帮我。”

  寇仲很想告诉她自己是否过得今晚尚是未知之数,但给她铜铃般的眼睛一扫,心中软化,拍胸道:“这个当然,我们岂是没有义气的人。”说罢也觉好笑。翟让当年恩将仇报,不讲义气。现在他寇仲反要在义气的大旗下为他报仇。

  风声微响。寇仲吃了一惊时,一名年约二十七、八的壮汉穿窗而来,立在翟娇前施礼道:“报告小姐,已撇下跟踪的人。”

  翟娇喷出一声闷哼,摆足架子,才道:“这个就是寇仲!”

  那人微笑道:“见过寇公子,本人宣永,乃翟爷的不记名弟子。”

  寇仲留神打量,见此人长得威武轩昂,背挂一枝形状古怪的兵器,一派在千军万马中取敌酋首级若探囊取物的猛将格局,心中欢喜,连忙客气回礼。

  宣永见他留心自己背上兵器,取下来递给他道:“这是我从叉竿得到灵感改制而成的兵器,叉竿本是用来作守城之用,长度可达五丈过外,专对付利用云梯爬城的敌人。这安装在竿头的钢制横刃,既可抵着敌人的兵器,又可发挥啄、钩的功能,所以我名之为‘鸟啄击’。”

  屠叔方长身而起,来到两人身旁道:“宣永不但得翟爷亲传,还自创三十六着鸟啄击法,当年若非是他,哪能击退李密派来的追兵。”

  寇仲正要说话,翟娇叱道:“现在事态紧逼,你们还有谈天的闲情?”三人只好围桌坐下。

  翟娇探手指着寇仲的鼻尖道:“你出名狡猾,快说有什么办法可杀李密?”

  屠叔方和宣永听得眉头大皱,只是不敢作声。

  寇仲啼笑皆非,表面当然要扮作严肃,说道:“首先我要了解小姐那边的情况。”

  翟娇不耐烦地说道:“有什么好说的,那时爹把我送到东平郡投靠泰叔。李密派人来攻了几次城,都给宣永击退;到最近李老贼大胜宇文化及,宣永反说是刺杀老贼的机会来了。于是挑选了一批好手,到洛阳碰机会,说不定老贼会为和氏璧偷偷潜来,那我必让他没命离开。”

  寇仲立时对宣永刮目相看,问道:“宣兄为何知道这次李密是惨胜犹败呢?”

  宣永虽不算长得好看,轮廓却端正讨好,予人坚毅不拔的印象。他这时用神瞧着寇仲,眸光灵活,浓黑的眉毛微往上扬,衬起他稍长的鼻子和略高的颧骨,阔嘴巴的两角露出从容的笑意,在在都使人感到他有大将之风。他有条不紊地道:“李密这奸贼总不能把所有与翟爷有关系的人扫出瓦岗军外,所以我对他的事,一直了如指掌。”

  寇仲一拍桌面,大笑道:“李密今趟死定了!”

  三人听得愕然以对,完全不明白寇仲凭什么说出这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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