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第四册 第一章 红日法王1
方夜羽站在大花园里亭内庞斑观蝶的那位置,不住接听流水般传来的报告。被范良极打伤了的“万里横行”强望生,坐在亭内的石椅上,看着石桌上一碗浓黑药汤冒起来的腾腾热气,脸色苍白,可见范良极那一下实是伤得他不轻。里赤媚则悠闲地在亭旁花丛里的小径漫步,细意观赏几盆开早了的兰花,似乎再没有其他事物更能引起他的兴趣。
强望生咕哝道:“怎会找不到韩柏?”
方夜羽微微一笑道:“不是这小子难抓,而是范良极那老家伙难找,秦梦瑶若非知道有范良极在附近照应韩柏,绝不会轻易让里老师离去。”
强望生有点不满地看了远处的里赤媚一眼,提高了点声音道:“以里老大魅变之术,谁可拦得住他?只要他当时给韩柏多加一掌,不是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吗?”园内的里赤媚对强望生的话置若不闻,伸手摘起一朵兰花,送到鼻端用心地嗅着。
方夜羽道:“秦梦瑶加上不舍,恐怕师尊也要有三分顾忌,里老师又中了韩柏那小子一脚,若再加上一个范良极,任谁也要忍着不动手。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要韩柏仍在武昌,我们迟早可把他挖出来。”
强望生听到“范良极”三个字一双眼像要喷出火来,刚想骂上几句,里赤媚那柔柔韧韧、不温不火的招牌声音传过来道:“老四!内伤最忌动气,伤药最怕冷饮。”
强望生呆了一呆,深吸一口气后,平静下来,举碗“嘟嘟”地把药汤喝个干净。
方夜羽皱眉苦思道:“范良极究竟将韩柏藏到哪里去了?照理若还有个逍遥艳姬,韩柏又受了伤,他们要躲起来真不容易呀!”
这时又有手下进来报告,说完成了对城南区的搜索和调查,却没有任何发现,也没有人见过可疑的生面人。
里赤媚拈起那朵兰花,走入亭内,来到方夜羽身旁,悠悠道:“他们会不会早溜出城外去了?”
方夜羽摇头道:“我们的封锁网如此严密,即使他们能逃出城外,绝逃不过我们的眼线,除非……”
里赤媚道:“除非是他们能混在刚才府台兰致远的车队里,那是我们唯一没有检查的出城队伍。”
方夜羽道:“若范良极和韩柏真是神通广大,可差得动堂堂府台大人来掩护他们出城,我们也唯有输得口服心服,但我很怀疑他们是不是有这种能耐?”
里赤媚点头道:“虽然世事往往出人意表,怕也不会离奇至此。不过这事就可揭晓,你在官府的眼线应该很快有消息回报。”
话才说完,又有手下进来报讯,道:“府台那边有话回过来,原来有外国来的特使带着献给朱元璋的名贵贡品途经武昌,所以兰致远亲自压阵,送上一程。”
方夜羽一愕道:“哪里来的使节?”那名手下道:“兰致远紧张得不得了,所以他身旁的人都不肯多说,知道的就是这么多。”
方夜羽挥退手下,向里赤媚道:“原来如此,看来应与范韩两人无关。”
里赤媚同意道:“无论他们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在事态急忙下,化身变成外国使节,更没有可能变出可令兰致远深信不疑的贡品,还有两国交往的证明文书,所以两人应仍在城内,我们耐着点性子吧!”
方夜羽沉吟不语。这人天性刚毅沉着,愈困难的事愈感到乐在其中。
里赤媚将手上兰花抛到亭下的人造溪流里,让兰花随水而去,问道:“刚才我听到怒蛟帮在秘密调动手上几艘性能最佳、作战力量最强的船舰,看来是准备援救双修府,你是否准备和他们打场硬仗?”
方夜羽道:“调动船只并非现在的事,早在几天前浪翻云离岛后,怒蛟帮进入全面备战的状态,二十八艘最大的战船均驶离了码头,不知所踪,叫我们完全猜不到怒蛟帮的布局,只知道它们可以在我们意想不到的情况下突然出现。”
强望生调气完毕,精神好了点,道:“若我们能将怒蛟帮的水师掌握在手里,将可以把整条长江彻底控制住,对我们灭明兴元的大业会有极大的助力。”
方夜羽道:“强老师说得一点不错,现在天下黑道最少有一半落进我们手里,但没有了怒蛟帮,等于龙没有了眼睛,何况怒蛟帮一日称雄水道,我们一日不能展开反攻的行动,所以收服怒蛟帮,乃是我们眼前第一要务。”
强望生沉吟道:“我们是不是该等到拦江之战后,才向怒蛟帮开刀?”
方夜羽脸上闪过极为复杂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轻轻道:“假设师尊出乎我们意料地输了,我们该怎么办?”
强望生呆了起来,显是从未想过这可能性。里赤媚亦为之愕然,道:“庞老怎么会输!”
方夜羽道:“并非我们对师尊没有信心,反之我比任何人对他更有信心,但既然我身为复蒙主帅,身上系着千千万万同胞的安危,我不能不设想每一个可能性。”顿了顿,续道:“明朝立国至今不过十多年,阵脚未稳,但每过一天,朱元璋的皇座便稳上一分,所以我们实应争取时间,趁朱元璋仍在隔岸观火的当儿,开展大业。”
强望生叹道:“假设庞老肯出手,何愁大事不成?”
里赤媚失笑道:“假设?假设庞老不退隐二十年,再多十个朱元璋也赶不走我们,言静庵这一招不可不谓厉害至极矣。”
方夜羽微笑道:“再让我作另一个假设,就是假设当年传鹰放弃仙道的追求,转而号召天下,我们是否仍能入主中原,也将是个大疑问。”
里赤媚收起笑容,神态仍是轻轻松松,闲话家常地道:“自上官飞创立怒蛟帮,以水战起家,称雄天下,朱元璋若非得他之助,也不能击败亦以水战见称的陈友谅。这次我们若与怒蛟帮正面对仗,无可避免要和他们在江面湖上一决雌雄,岂非重蹈昔日陈友谅的覆辙?”
方夜羽道:“为了对付怒蛟帮,我请到了怒蛟帮的死敌黄河帮助阵,不是没有一拼之力,不过上策仍是希望进行‘点’的打击,只要能除掉凌战天和翟雨时两人,怒蛟帮将再不足惧,迟早会成为我囊中之物。”
强望生奇道:“这些汉人难道不知我们的目的乃是要重返中原,为何仍乐于与我们合作?”
方夜羽道:“事情微妙非常,以黄河帮为例,帮主蓝天云乃陈友谅旧部,与朱元璋自是仇深似海,又因黄河隔断南北,有如芒刺在朱元璋之背,故剿之不遗余力,使黄河帮声势如江河日下,日渐衰微,于是看到生存之道莫如愈乱愈好,所以这次我们向他招手,恰好正中他下怀,若中原恢复四分五裂之局,说不定他还可以当上皇帝,你说他怎还有空计较我们是什么人?”
里赤媚一笑道:“看来夜羽早成竹在胸,那便告诉我,里赤媚可以帮上什么忙?”
方夜羽眼中爆起精芒,沉声道:“我只希望里老师能在怒蛟帮进入鄱阳湖前,杀死凌战天和霍雨时。”
里赤媚看他一眼后,望向亭外阳光漫天的花园,淡淡道:“放心吧!只要他们肯离开怒蛟岛,我里赤媚有把握要他们永远回不去。”
不舍的声音悠悠传去道:“何方高人大驾光临?”
“叮!”再一下刃击之音,一个年轻雄壮的声音传回来道:“怒蛟帮戚长征,到此来找少林马峻声讨回一笔账。”一边说,一边是兵刃交击的连串音响逐渐移近。众人齐齐动容,戚长征竟能边打边说,且声音清朗不断,像平常说话般,只此已可知他功力远胜拦路的众门人。
不舍眉毛一耸,道:“放他进来!”
兵刃声沉寂下去,一个虎背熊腰、健硕挺拔,面相豪雄,但看上去爽朗舒服,叫人喜欢的青年,背插着长刀,龙行虎步走进厅内。他丝毫没有因成为了众人目光的集中对象而有丝毫不安,哂然一笑,闪闪有神的眼光掠过全场,到了秦梦瑶美绝人世的俏脸上愕了一愕,眼瞳掠过精芒,才移了开去,最后来到马峻声身上,仰天一阵豪笑道:“马兄见我戚长征今日安然在此,是否感到失望?”众人听他语气,便知马峻声定是干了对不起戚长征的事。
不舍皱眉道:“戚小兄可知这厅内正举行八派的重要会议……”
戚长征哈哈一笑,打断不舍道:“我就是要挑这时候来,好将马峻声的所作所为,让自命正道的人知道。”顿了一顿,忍不住望向秦梦瑶,抱拳道:“请问这位姑娘,是否就是慈航静斋三百年来首次有传人入世的秦梦瑶姑娘?”秦梦瑶浅笑点头。
戚长征仰天一叹道:“天下间竟有如此秀色,戚长征真是大开眼界。”
换了第二个人来说这番话,众人定会怪他色胆包天,不懂礼貌,而且不适合在这种情况下说出,但戚长征语气真挚诚切,反使人感到他率直坦白的可爱性格。
谢峰心中一动道:“戚小兄与马峻声有何过节,何不爽快说出来?”
戚长征眼光再落在马峻声脸上,冷笑道:“枉我还当你是个肝胆相照的朋友,将我们的行踪全盘奉上,希望你能为我请来援兵,但我们得到的是什么援手?反是莫意闲和谈应手张开了的虎口。马峻声!你有何解释?”
“砰!”谢峰拍几而起,厉声道:“马峻声!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众人心中感叹,又怎会这么巧,刚刚秦梦瑶还在质询马峻声以什么条件向孤竹换回韩柏,戚长征便来兴问罪之师,不用说也知是马峻声向孤竹泄露了怒蛟帮一众的行踪,让莫谈两人知道应在何处守候他们,难道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假若马峻声晓得秦梦瑶其实并不知他和孤竹的对话,可能还会狡辞强辩,现在却知道说什么也没有人会相信。他原本以为这次必能因缺乏真凭实据而安然过关,岂知事与愿违,说到底都是因为韩柏未死,可知人算还是及不上天算。
云清站了起来,向不舍和谢峰各施一礼后道:“这事现在清楚明白,云清要离此回观了。”语气中带着一股心灰意冷的味道。她此次来韩府,本打算看能怎样助马峻声洗脱嫌疑,可是当知道她和范良极的关系,极可能是由马峻声泄露出去给方夜羽知道后,醒觉自己在马家始终是个外人,一颗心顿时冰冷下来,而马家兄妹这对从小被她宠大的孩子,竟干出了这种劣行,她实在不忍再听下去、再看下去。没有人出言挽留,也不知可说些什么来挽留她,唯有以目光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厅门处。
戚长征一声闷哼,将各人眼光吸回他身上。“锵!”戚长征大刀出鞘,冷然道:“三年前渡头一战,戚某以半招落败,今日很想再试试马兄的剑,是否仍有昔日的雄风?”马峻声脸色阴沉至极点,没有答话。
不舍轻叹一声,往谢峰看过去,谢峰会意,微一点头,坐回椅里,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情绪,夹杂对自己比不上不舍的失望和对死去儿子的失望,忽地意兴索然,马峻声的生死也像与他再没有半丁点儿的关系了。马峻声牵涉到鹰刀的去向,那已不再是少林和长白两家的事,也不只是八派内部的事,而是牵连到中原和西藏武林的大事。
不舍肃容道:“峻声跪下!”
马峻声脸色数变,缓缓走到厅中,跪了下来。戚长征大感没趣,刀收背后,立在一旁。
不舍声音转寒道:“不舍以门法令执行者身份,宣判刑罚,你虽没有亲手杀人,但包庇凶手,又冤枉好人,幸好对方吉人天相,未致冤死狱中,由今天起,本僧正式将你逐出师门,并追回武功,你可还有话说?”
众人都默然不语,体谅出不舍的心意。说到底,谢青联之死,只是在争夺鹰刀之事上输给了马家兄妹,与因小故被蓄意谋杀不可相提并论。而且马峻声乃知道鹰刀去向的人,势必成为天下觑觎鹰刀者的共同目标,不舍自不能一掌将他打死。把他逐出门墙,少林和他划清界线,以后两不相干,避免了西藏和其他中原高手找上门来要人的烦恼。至于追回他的武功,便是要废掉他二十多年苦修来的功力,对一武人来说,那是比死还难过的一回事,这惩罚不可谓不重了。
马峻声垂头道:“不舍大师,请动手吧!”他不称师叔而直呼其号,显然已不认是少林门下。众人听他声音冷静,不由暗呼他有种。
不舍叹了一口气,正欲动手,忽地神情一动,往厅顶望上去。几乎是同一时间,秦梦瑶喝道:“小心,上面有人!”厅内众人无不骇然大惊,要知这里高手如云,又有秦梦瑶和不舍这类级数的高手,居然人来到厅上才有所觉,难道来者竟是庞斑?浪翻云?又或之前曾出现过的“人妖”里赤媚?甚至是被怀疑在幕后指使的“鬼王”虚若无?
“轰!”厅顶瓦面破了个大洞,随着阳光洒下的是无数砾石瓦片,雨点般罩射下来,独有马峻声跪处连半点碎屑也没有。戚长征离马峻声最近,一个箭步飙前,长刀往马峻声点去,不是要杀他,而是要制他的穴道。众人怒喝声中,兵器纷纷离鞘,但要先挡开疾射下来的瓦石碎片,武功较次的人已头破血流,可见对方的气劲是如何惊人。不舍暗吸一口真气,运劲震开激射下来的碎瓦,离座飞起,一缕轻烟般朝马峻声掠去。秦梦瑶古剑出鞘,在头上化出重重剑芒,腾空而起,往厅顶的破洞冲空而上,姿态美妙得无以复加。这时马峻声拔出长剑,“锵锵”连挡戚长征迅若奔雷的两刀,这对冤家终于再次动手。
红影一闪,一个人由大洞疾落而下,速度惊人,秦梦瑶也扑了个空,落下处刚拦着不舍的去路,一掌往不舍印去。不舍这才看清楚对方是个身形雄伟,须眉全老得花白了的喇嘛,印来的手掌开始时并无异样,但在印过来那眨眼的工夫里,手掌由白转红,由小变大,知道对方掌上功夫必有独到之处,一声长啸,剑到手内,劈在对方血红的大手上。“当!”的一声,如中金石。不舍闷哼一声,往后飞退,以化开对方掌上传来那怪异无比的内劲。红衣喇嘛也“咦”了一声,随势飘飞开去,到了马峻声身后,恰好这时马峻声给戚长征杀得全无还手之力,眼看落败在即,给那喇嘛拦腰抱起。戚长征眼前一花,马峻声变了那喇嘛,忙全力一刀劈出。喇嘛眼中精芒一闪,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法,一指弹在刀锋处。戚长征虎口一震,差点拿不住刀,骇然下叫了声“好家伙”,退了开去,红衣喇嘛早反身撞入了古剑池冷铁心和一众门下弟子的人丛里。
秦梦瑶双脚在横梁一勾,挂在那里,紧盯着在人堆里纵横驰骋的喇嘛。不舍再掠过来,岂知迎头黑影压来,心中一叹,伸手接过,原来是古剑池主冷别情的掌上明珠冷凤,把她放在一旁时,喇嘛已挟着马峻声,在古剑池众人的人仰马翻中,冲天而起。秦梦瑶凌空拦截,喇嘛一声长笑,将马峻声像兵器般挥出,迎向秦梦瑶电射而至的长剑。秦梦瑶一声娇叱,硬将剑势收回,飘回地上。喇嘛再将马峻声往上挥起,借势像一支箭般往上疾升,“砰”一声撞破了厅顶另一个大洞,带着一天碎瓦,长啸而去,声音迅速由近而远。众人看着瓦背撞后洒下的碎石尘屑,呆在当场,一直没有动手的杨奉一声大喝,穿洞追去。这时谢峰手上仍托着个古剑池的弟子,喇嘛的啸声由小变至再不可闻。
“砰!”冷铁心连退两步,坐倒椅上,喷出了一口鲜血,摇头道:“真是高手!”
不舍环目一扫,见到虽有弟子倒在地上,但都是给这喇嘛运劲震飞,阻挡其他高手,受的只是皮外之伤,也可以说是对方手下留情,稍微放下心来,向秦梦瑶望去。
秦梦瑶点头道:“是的!这就是北藏第一高手红日法王。”
不舍望着厅顶的两个大洞,两束阳光透洞射了下来,心中叹道:“鹰刀出世了,不知又会给这早已烟雨迷途的江湖,带来什么样的灾难呢?”
黄昏。位于鄱阳湖西南的南康府一所妓院的静厅内,干罗安闲地坐在椅内,右手托着茶盅,左手用盅盖拨着茶面的几片嫩叶,喝了一口香浓的雨前龙井。另一名相貌堂堂,精神奕奕,一身华丽丝质儒服,三十来岁的男子,垂手立在他左侧处,神态虔敬。
干罗脸上不觉半点长途跋涉的疲累,无限享受地再喝了一口清茶,将茶盅放在腿上,用双手捧着,让茶热由盅身传进双手和腿内去,像在感受着宝贵的生命,向那男子奇道:“小章!为何你不坐下来?”
那唤小章的男子肃然应是,将茶几另一边的椅子拉得侧了少许,才敢坐下,以示不敢和干罗并排而坐。李少章是南昌最有势力的武林大豪,手中有几间赌场和妓院,在江湖上也颇有点声望,想不到竟是干罗布在暗处的一着棋子。
干罗道:“外面有什么最新的发现?”
李少章恭敬地道:“最轰动的事,莫如卜敌的五艘战船在九江附近给风行烈烧了,弄得狼狈非常,连魅影剑派有刁项助阵的大船,也给风行烈驾走了,刁项真是丢脸丢到了家。风行烈这小子恁地了得!卜敌也真大意,大张声势,怕他怎么也想不到会落个灰头土脸。”
干罗心头掠过戚长征直率爽朗的面容,微微一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方夜羽要向怒蛟帮开刀了。”
李少章一愕道:“卜敌去的地方似是鄱阳湖,与远在洞庭的怒蛟帮有何关系?”
干罗含笑看着他,颇有考量他智力的味道。李少章皱眉想了想,“呵!”一声道:“我明白了,但是卜敌凭什么可引怒蛟帮离洞庭而来?何况……何况怒蛟帮有浪翻云在,魔师庞斑在拦江之战前又肯定不会出手,方夜羽怎蠢得去惹他。”
干罗漠然道:“你犯了我同样的错误,就是低估了方夜羽。”说到这里,眼睛往厅门望过去,低喝道:“老杰!你来了。”
厅门像被一阵风般吹了开来,再人影一闪,一个高大冷峻、满脸风霜皱纹的高大老人,跪在干罗身前道:“少爷!我来了!”
干罗伸手扶起这年纪比他大上二十年的忠仆,洪声大笑道:“四十年了!我们不见足足四十年了!今日相见虽非代表什么好事,但见到面总是令人欣悦非常,老杰你身体好吗?”
老杰虽弓背缩头,仍比干罗高上半个头,神情冷静沉稳,锐利的眼神先掠过站了起来拱手为礼的李少章,转向干罗道:“只要少主健在,天大的事情我们也可以架得住。”
干罗向李少章道:“小章,你来见过老杰,假使天下间要我干罗找一个可真心信赖的人,必是他无疑。我一身武功虽来自家传,但若非老杰自幼在旁提点,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李少章闻言震惊,暗忖干罗实是老谋深算之至,竟可把这样一个厉害人物,藏在暗处四十年,不漏半点风声。忙再恭敬施礼。老杰冷冷看着他,神情倨傲冷漠。
干罗道:“少章是我自小收养的孤儿,忠诚方面绝无问题。”老杰脸上这才露出半点笑意,微微点头,算是回礼。
李少章知道眼前老人乃半个干罗师父的身份,对方虽只微露善意,已感受宠若惊,神态更是恭谨。干罗示意两人分左右坐下,李少章又亲自为老杰递上香茶,三人继续商议。
干罗续回先前的话题道:“方夜羽这小子必有妙法引开浪翻云,否则不会贸然向怒蛟帮挑战。”转向老杰道:“对方夜羽的实力有什么宝贵情报?”
老杰沉声道:“方夜羽的实力,主要来自三方面,一是魔师宫本身的班底,这批人是由柳摇枝和花解语两人从域外和中原各地精心挑选出来,加以训练,所以名虽不见经传,却是一等一的好手,兼且擅长合击战阵之术,又不用自重身份,故纵使是高手,遇上他们非吃亏不可。”
只听这一番分析,李少章便知道这老杰手上有个庞大的情报网,由此推知,这人亦必握有强大的实力,足可助干罗东山再起,至此不由更对干罗四十年前便放下这暗桩的深谋远虑,感到慑服。
干罗想起了绝天灭地两人,点头道:“老杰说得一点没错,我曾和魔师宫十大煞神中的两人碰过头,果是不可轻忽视之。”能得干罗如此评价,绝天灭地两人若知道必欣喜非常。
老杰续道:“第二方面的实力来自蒙古和西藏。蒙人自以当年逃回去的五大高手为首,其中的人妖里赤媚武功直逼魔师庞斑,虽仍有一段距离,却是相差不远,中原除了少爷等寥寥数人外,怕没有人足当他对手。新一辈的蒙古好手虽尚未有人露脸,但可猜想必有一二杰出之士,实力不容轻侮。”
干罗哈哈一笑道:“若非方夜羽手下实力惊人,哪来胆子挑战中原武林?”顿了一顿道:“西藏武功高者都是喇嘛之辈,这些秃奴终年潜修秘法,正因如此,他们武功虽高,亦不足惧,盖皆难得有兴趣到中原来争霸。”
老杰道:“他们是否有人到中原来,很快便可揭晓。”
李少章一呆道:“听杰老之言,似乎听到了点有关的风声?”
老杰首次对李少章露出赞许的神色,点头道:“据我在西藏的眼线传回来的消息说,北藏的红日法王和青藏以护法为己任的四密尊者,均已秘密潜入中原,可惜我仍未能探到他们的行踪,只从这点,可知掩护他们的人定是方夜羽无疑。”
李少章禁不住叹道:“杰老的推断确是精到,因为这批喇嘛若非得方夜羽掩护,以如此碍眼的形象,怎瞒得过中原武林的耳目?”
干罗摇头笑道:“方夜羽这小子也算厉害,竟请得动红日,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宝?红日啊红日!我干罗倒要称称你有多少斤两,是否名实相副?”
老杰神色凝重道:“据说此人成就上追当年的蒙古国师八师巴,虽或未能比得上庞斑,但……”
干罗挥手道:“中藏武林仇怨深若汪洋,迟早也得见个真章,快一点实比迟一点好,干罗能适逢其会,虽死无憾。”
老杰一声长笑,豪情盖天,扬眉喝道:“好!不愧干三公子的好儿子,我老杰就拼了一身老骨头来陪少爷玩玩。”
李少章给两人激得热血沸腾,朗声道:“别忘了算上我李少章一份儿!”
干罗望向李少章,眼中掠过慈和之色,微笑道:“少章你有妻有儿,生活美满,纵使你要跟我涉险江湖,我也绝不容许,况且你留在暗处,对我们的帮助会更大。”
李少章从未被干罗以这种眼神望过,心头一阵激动,哽咽道:“城主。”
干罗佯怒道:“休要婆婆妈妈,我意已决。你不如专心多生两个儿子,好好栽培他们,将来再告诉他们我和庞斑的故事。”转向老杰道:“方夜羽还有什么人?”
老杰道:“方夜羽第三方面的人,情况要复杂多了,虽都是中原武人,却包括了被官府通缉、受江湖唾弃的巨盗杀手;或因各种缘故,受他收买或笼络的门派帮会中人,最后则是他收降的黑道人物。”
听到最后一句,干罗仰首无语,好一会后黯然一叹道:“葛霸和谢迁盘两人有没有背叛我?”
老杰沉声道:“应该没有,据逃出来的少爷旧部说,葛霸被暗算身亡,谢迁盘则不知所踪,但若少爷出来振臂一呼,谢迁盘必来追随少爷。”
干罗心中暗叹,三年前与浪翻云一战,葛霸受了内伤,至今未愈;谢迁盘则断去右手,自己亦受了重伤,致大权旁落在易燕媚和自己一向不太信任的毛白意之手,否则方夜羽要策反自己的手下,谈何容易。
老杰道:“有件奇怪的事,就是易燕媚离开了方夜羽,孤身沿江东来,一路留下山城暗记,看来……看来……”
干罗眼中爆起奇怪的神色,沉思片晌,平静地道:“她是来找我,你没有动她吧?”
老杰道:“她行为反常,虽看上去并非陷阱,但我当然要请示过少爷,才会行动。”
干罗对老杰的小心周详大感满意,点头道:“燕媚燕媚,希望我没有再看错你。”两人愕然望向他。
干罗举起茶盅,呷了一口茶后,淡淡道:“由今天开始,我们全面和方夜羽开战。”
武昌。韩府门外。大街上行人稀少,纵有人走过,都是行色匆匆,赶着回家吃饭。不舍将秦梦瑶送至门外。
秦梦瑶微笑道:“大师请回!八派的人都在等着你。”
不舍摇头道:“若秦姑娘不介意,小僧想再送一程。”
秦梦瑶没有拒绝,走下石阶,沿街缓缓而行。不舍落后尺许,默默陪着走。
走了十多步,不舍有点难以启齿地道:“秦姑娘可否准小僧大胆问上一个问题?”
在夕阳斜照下,秦梦瑶俏脸泛着圣洁的光辉,露出笑靥道:“有什么话,大师勿要藏在心里。”
不舍仰望天边的红霞,神情落寞,轻叹道:“小僧生于蒙人藏僧横行的时代,父母兄姊均惨死于他们之手,我幸得恩师营救,才得身免,避居少林,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离寺下山,但恩师的死亡,却改变了小僧的一生。”又再一声轻叹,喟言道:“恩师败于庞斑之手,负伤回寺,当我们均以为他会逐渐痊愈时,却忽然仙逝,没有留下只字片言,那时我想到的只是,无论如何,为了恩师、为了少林寺,我都要除去庞斑。”
秦梦瑶知道不舍这番心底话,可能是自他师尊绝戒和尚死后,从没有向任何人说过,心中也不由恻然,感到不舍隐然有视她为红颜知己之意。
不舍的语气转趋平静,道:“那时小僧便想到,恩师的武功已达少林寺武学的最高层次,纵使小僧再待在少林,无论如何勤修苦练,最多也是另一个恩师,故此把心一横,往外求之,唉!”
秦梦瑶自然知道他最后选了双修府专讲男女之道的双修心法,以不舍这样自幼清修的高僧,要他下一个这样的决定,他内心的矛盾和斗争可想而知。
不舍沉吟片晌,道:“秦姑娘可知小僧为何忽然提起这些陈年旧事?”
秦梦瑶目注不舍,摇头道:“对别人来说,这些可能是陈年旧事,但对大师来说,却永远是历历如在目前,梦瑶说得对吗?”
不舍目中闪过痛苦的神色,点头道:“是的!所有这些事就像在刚才发生,挥之不去。好了!我送秦姑娘就送到这里为止。”言罢立定。
秦梦瑶轻移数步,转过头来道:“大师先前不是想问,为何我故意不拦阻红日法王掳人而去吗?”
不舍微微一笑道:“因为小僧忽然想到了个中原因,事实上小僧也没有全力出手,只不过和秦姑娘不真正出手的原因或者略有分别。”
秦梦瑶别有深意地望了不舍一眼,恬淡地道:“大师不肯全力以赴,是否希望红日法王为了要找寻鹰刀,无暇他顾呢?”
不舍眼中射出赞赏的神色,坦然道:“小僧是纯从利害关系的角度出发,因为小僧昨晚接到密报,卜敌率着红巾盗和一批黑道高手,往双修府进发,这事小僧纵然明知是方夜羽布下的陷阱,也不能不踩进去,没有了红日法王这种可比拟庞斑或浪翻云的绝代高手,对小僧自是有利得多。”
秦梦瑶美目闪起异彩,默思片刻,道:“梦瑶也有一个问题想询问大师?”
不舍奇道:“秦姑娘请说!”
秦梦瑶道:“那天柳林之会,庞斑走时,大师有的是拦截庞斑的机会,只要你们动上了手,梦瑶不管如何也不会介入,为何大师却放过了那千载一时的良机呢?”
不舍愕然自问道:“是的!为何小僧会放过那机会?”
秦梦瑶代答道:“因为大师的心里面有两个不舍,一个是为了师门和白道武林,下定决心不顾一切击杀庞斑的不舍;另一个不舍却是你真正的自己,一个不愿乘人之危,并且不计生死,也要光明正大,轰轰烈烈和大敌决一死战的不舍。最后仍是真正的不舍胜了。”语罢转身漫步而去。
看着她逐渐远去的优美背影,不舍的神情更落寞了。这次到双修府去,会不会见到自己最怕碰见的“她”呢?
天已入黑,乌云密布,眼看就有一场大雨。
谷倩莲和风行烈两人,悄悄由北郊进入干罗所在的南康府,趁着夜色,来到位于府北一个幽林内,林内有座僻静的斋堂,隐隐透出灯火。
谷倩莲松了一口气,一把拉着风行烈的手,轻轻道:“一切无恙!来!让我们由侧墙进去。”
风行烈早习惯了谷倩莲对男女之防毫不避嫌的作风,但要他如此贸然闯入这一无所知的避世静所,却大感犹豫,皱眉道:“你若不告诉我进去干什么,我绝不会进去。”
谷倩莲嗔道:“休要如此婆妈,随我来!”大力一拉,拖着风行烈转到左方的侧墙,硬扯风行烈往墙头跃上去。
风行烈当然可将谷倩莲反拉回来,但这样做可能会使谷倩莲真气逆转,致受内伤,无奈下唯有提气飘身,随她跃上墙头。谷倩莲像打了场小胜仗般,得意地瞄他一眼,放开他的手,跃落内院侧的空地上。风行烈自知斗她不过,苦笑摇头,跃落她身旁。
谷倩莲一手按着他肩头,身子贴了过来,把小嘴凑在他耳边,轻轻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无论她对你说什么话,又或如何不客气,你都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怪她,唔!你要先答应我,我才可以带你去见她。”
风行烈虽是好奇之心大起,仍气得忍不住哂道:“你最好弄清楚一点,是你要我去见她,而不是我要求见她,所以我不用答应任何条件。”
谷倩莲跺足道:“你是不是男子汉?一丁点要求也不肯让让一个小女孩儿家?”
风行烈心头一软,摇头苦笑,却没有再出言反驳。谷倩莲喜道:“我当你是答应了,随我来!”带头由斋堂侧往后座走去。
风行烈潇洒地耸耸肩膀,放开一切顾忌,追在她背后,绕过前座。斋堂原来占地极广,前座大院后另有一条幽径,穿过一个树林,通往后院。幽林小径尽处是另一座三进的院落,庭院深处隐有敲打木鱼的声音传出来,使人尘心尽洗。谷倩莲一个劲儿推门入内。十多个老婆婆正忙碌地工作着,有些在折叠元宝冥纸,一些在缝补衣物,见到两个不速之客闯进来,抬起头惊异地朝他们望去。
谷倩莲盈盈一福,微笑道:“各位婆婆好!”
“哼!”一声闷哼,来自堂内一个角落。风行烈正大感尴尬无礼,闻声往闷哼传来处望去,只见一个面容冷漠的胖婆婆,像一堆肉团般挤在一张靠墙的扶椅上,在如此秋凉的天气里,手上仍轻摇着把大蒲扇,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直盯在他身上。其他婆子闻声忙垂下头去,继续先前的工作,就如风、谷两人从没有进来那样。谷倩莲回头向风行烈嘻嘻一笑,又甜又妩媚,然后往那摇扇的胖婆婆走过去,蹲在她身旁,嘴巴在她耳边说个不停,又快又急。风行烈给那胖婆子验尸般上下看得大感不自然起来,干咳一声,待要退出屋外。那胖婆子眼中露出些微笑意,站了起来,身高竟比得上轩昂的风行烈,活像一座大肉山。
谷倩莲向风行烈招手道:“不要像呆子般站在那里,过来吧!”
风行烈大不是味道,唯有走了过去,正以为谷倩莲要为他引见,胖婆子一言不发,转身往后堂走去,谷倩莲再向他招手,随着去了。风行烈没有办法,只好跟在两人背后,进入后堂。后堂地方大得多了,是个清雅的佛堂,供奉着一尊净土佛和分列两旁的十八罗汉,布置淡雅,佛前的供桌燃着了一炉檀香,轻烟袅袅升起,把两旁的长明灯火笼罩在一个不真切的天地里。风行烈不敢踏足铺在佛座前的地毡上,由侧旁绕过佛座,这时谷倩莲和那胖婆子已从佛座后的里门,走出佛堂去。木鱼声有规律地从门外不远处传来。风行烈踏出门外。
木鱼声忽地停了下来。风行烈心中凛然,佛堂后是另一间呈长方形的静室,由一条约百步之遥的碎石径将两座建筑物连接起来,这么远的距离,敲木鱼者竟像知道有人来临般,就在他脚踏碎石径的同时,停止了敲木鱼;只从这点,可知对方是个超卓的高手。究竟是谁?谷倩莲为何要带自己来见对方?
这时谷倩莲在静室门前停了下来,只有那胖婆婆一人缓缓推门而入,消失门内。风行烈来到谷倩莲身旁,待要相询,谷倩莲将食指按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表示。好一会后,胖婆婆走了出来,冷冷望了风行烈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绕过两人,径自往原路走回去。风行烈大感摸不着头脑,望向谷倩莲。
谷倩莲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可以进去了!”
这回轮到风行烈犹豫起来,正要出言推拒,谷倩莲已伸手过来抓着他的衣袖,眼中射出令他心软的恳求神色。风行烈苦笑摇头,随她穿过敞开的门,进入静室。上等檀木的香气充盈着整个静室。室内的长方形空间出奇的长而广阔,长度至少是宽度的四倍,感觉上颇为怪异。宽旷的长室尽处,蒲团上坐着一个身穿尼姑袍的长发女人,面向着尽端全无他物装饰的墙壁,伴着她的只有右旁一盏油灯,一炉檀香和左方一个木鱼,予人寂寥静穆的感觉。风行烈看到的虽是那个女人的背部,却感到对方有种异乎寻常的魅力,如云下垂乌光闪亮的黑发,配着淡素的尼服,是如此的不调和,但又是如此地合成另一种吸引力,使他也不由想看看拥有如此优美背影的女子,长相生得如何?她究竟是谁?
谷倩莲有点战战兢兢地躬身道:“夫人!”
长发女子轻哼一声,反手一扬,一道黑影朝着谷倩莲飞去,事起突然,连风行烈也来不及应变。谷倩莲刚抬起头来,呆了一呆,黑影穿进了她精心结成的发髻里,使她头上无端多了件饰物,原来是那夫人敲打木鱼的小木槌。风行烈吁了一口气,暗忖只是这一掷的时间和力道,这夫人毫无疑问可被列入一等一的高手。先不说谷倩莲距她足有三十多步之遥,只是她拿谷倩莲抬起头那微妙的刹那,小木槌穿入发髻的力道,已叫人吃惊。尤其难得是她并没有回头,只是纯凭听觉办到如此高难度的动作。谷倩莲像受惯了这夫人的脾气,毫不惊讶,却扮作可怜兮兮地动也不动。
那夫人冷冷道:“我早吩咐了你这小精灵不要再来,为何你不但大胆抗命,还带了一个臭男人来?”
风行烈还是第一次当面被人称作臭男人,心里大不是滋味。若非谷倩莲哀求的眼神飘了过来,记起了她先前嘱他不要介怀的话,怕不立即拂袖而去。
夫人又道:“小精灵你哑了吗?为何不说话?”
谷倩莲眼角露出笑意,楚楚可怜地道:“我怕一说话,又会惹得夫人不高兴。”
夫人微怒道:“你既没有胆子说话,为何又有胆子到这里来?”
风行烈怕她又随手拿起木鱼或那盏油灯来丢谷倩莲,不禁暗提功力,以作防备。
夫人立有所觉,哼了一声,声音转回冰冷,道:“年轻人,若你要对付我,恐怕非亮出若海的丈二红枪不可。”接着又叹了一口气,道:“放心吧!凝清是永不会和若海的徒儿动手的。”
风行烈呆了一呆,已知这女人是谁,难怪谷倩莲有恃无恐地违抗禁令,带自己到这里来,仗着竟是他身为厉若海徒儿的身份,因为对方正是和厉若海有着微妙关系的上一代双修府府主——双修夫人谷凝清。他抱拳施礼道:“风行烈参见夫人!”
双修夫人谷凝清幽幽一叹,淡然问道:“令师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