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万里逃亡
当我再醒过来时,发觉仍在魔女百合的怀里,飞雪的背上。
一骑两人,逆着大漠黑夜的寒风全速驰骋着。
我挨在百合怀里,这个角度看上去,刚好看到百合轮廓的线条,在星夜的映托下,她的玉容美丽至令人难以相信的程度。
整个沙漠和天上的星辰和我们共舞着。
我涌起对沙娜惨死的悲伤,呻吟起来。
百合把凝定前方某处,若有所思的眸子收回来,低头往我瞧来,眼中射出怜爱的神色,柔声道:“小情人!你的心中充满了悲伤,对你的身体,绝对没有半点好处。”
我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知道!可是我的心情却没法改变过来。”
她的美眸亮了起来浅浅一笑,仰起螓首,望进深广无尽的星空,像一个母亲向儿子循循善诱地道:“看宇宙是多么奇妙!什么是开始?什么是结束?何谓生?何谓死?谁答得上来。所以又何必为已逝去或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事而悲伤?享受和百合在一起时的珍贵时刻吧,我感到自己的生命到达了尽头,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绝不多了。”
我一震道:“不要吓我!”
百合深情地望着大漠上叹为观止的广袤星夜,嘴角逸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油然道:“小情人啊!生生死死算哪一回事!宇宙只是不断循环和重复,但每次重复都生出了变化,由盛至衰,衰而至盛,故有生必有死,你若连死亡亦惧怕,百合以后再不倾心于你了。”
我终于被她充满智慧的“情话”,挑起了强烈的爱意,长叹道:“我可以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却不能漠视你的生死,这难道错了吗?”
百合道:“小情人说得好!你是个很易心软的人,否则你刚才极有可能杀死巫帝。我一直在旁窥伺,直到最后一刻,才忍不住出来救你。假设你真能完全漠视生死,包括别人的,巫帝应已败于你手下。”
我愕然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百合俯头往我望来,眼睛烁着汪洋般的深情,温婉道:“你和巫帝未碰面时我已到了。”
我奇道:“那为何不着我早点逃走,不是可避过巫帝吗?”
百合道:“傻孩子!你今次到沙漠来,不是要和巫帝决一死战?他肯送上门来,为何要拒绝呢?只有面对挑战,你的潜能才能全面激发起来。这个险是不能不冒的。”
我苦笑道:“杀了巫帝,不是等若也杀了公主吗?”
百合道:“巫帝就是看准了你会因此心软,所以才处处占得上风。”
我一呆道:“你是要我连公主的生死亦不顾虑吗?”
百合轻笑摇头,道:“我岂会迫你做违反自己意愿的事,你看着吧,百合对我的小情人最有信心。”
我对她涌起红颜知己的深刻感觉,问道:“巫帝是否在后面追来?”
百合望往前方,点头道:“是的!他正在后面追来,力量还不住增强,以飞雪的速度跑了两天两夜,仍未能把他甩下。”
我骇然道:“我竟昏了两天两夜吗?”
百合幽幽一叹道:“我已不住把爱能输进你体内,可是你心中充满对死亡深沉的悲哀,所以复原的速度非常慢。”
我终于明白了她的用心,点头道:“我明白了!”
心神完全放在紧挨着的美丽胴体上,嗅着她独有的芳香。
那是百合花的香味。
我的心神回到初遇她时那一刻里。百合笼在白纱里,像深藏在不能透视的浓雾中,如此的动人、神秘。想到这里,我宁静下来,感到百合的灵能源源不绝送入体内。
不旋踵我沉沉睡去。
那并不真是睡眠,而只是一种最深切的松弛和休息,无思无念,但意识却清晰通透。
当我再醒过来时,情况大变。飞雪逆着沙暴,背着我们两人艰苦地前进着。
百合把她的绝世容颜紧裹在白纱里,连那对摄魄的美眸亦藏在脸幕后。
我坐直身体,发觉复原过来,似乎比之往日更有力量。
事实上每经一次危难,我的精神和力量都有长足的发展。
风沙没头没脑迎面刮来。
在百合的帮助下,我把头脸包扎起来,垂下脸幕,代替她策着飞雪逆风而行。
我们的心灵和肉体融浑一体,再无分彼我。
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尽管和西琪一起时,亦没有这种醉人的感受,不能达致如此浓烈的境界。
我的心灵向百合查询道:“巫帝是否追上来了。”
百合的心灵回应道:“是的!他在我们身后约十里许处,随时都可以赶上我们。”
我骇然道:“他难道可跑得快过飞雪吗?”
百合道:“在一般情况下,他的速度绝及不上飞雪,可是他却制造出这样一场风暴,使我们的速度大大减低,而他却是愈迫愈近。”
我皱眉道:“那他为何不立即追上来,把我们杀掉,看来他的力量正在不断增强中。”
百合在我心灵里叹道:“他正等待太阳下山的时刻,没有了太阳,你的能力将会大为逊色,他对付我们来便容易多了。”
我咬牙道:“不若我们掉转头去找他?”
百合叹道:“没有用的,今早我曾掉过头去寻他,可是他却远远避开了,他比狐狸还要狡猾千百倍呢。”
我默然无语,策着飞雪,两人一骑顶住不断袭来夹杂着沙粒的狂风,在沙尘浑天飞舞,暗茫茫无尽极的沙海里前进着。
我把灵能输进飞雪体内,在这狂暴和视野迷糊的可怕世界里相依并进。
那感觉便像一个忽然失明的人凭着感觉向前爬行着,狂怒的风沙在上下四周咆哮嘶喊。
这样的情景下,根本没有法子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我向百合询问。
魔女百合道:“应是午后时分,我一直小心计算时间。唉!”
我明白她这声叹息的含意,因为那等若计算我们还有多少个小时可以活着。
忽地心中一动,想起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向魔女道:“奇怪得很,巫帝既能制造这样一场遮天蔽日的风沙,早截断了我和太阳的联系,为何不快点追上来,把我们解决?”
百合在我心灵内平静地道:“我亦曾经想过这问题,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当他和我们血战时,难以分神去控制天气,所以宁愿待至没有太阳的晚上。”
我把飞雪勒停,沉思半晌后,转头在百合凑上来的耳侧道:“假若我们两人的力量结合起来,应和巫帝相差不远,他既能控制天气,我们为何不可向他展开反击,只要他一分神,便难以再控制这些风沙,我们可先一步逃进废墟里去。”
百合欣然道:“我们姑且一试,就算不成功,总好过坐以待毙。”
我微笑道:“我们虽不能真个销魂,但精神的融合,不也等若**吗?来吧!让我们纯以精神做一次爱,挫一挫巫帝的威风。”
我一夹飞雪,继续前进。
百合的灵能不住涌进我体内,再由我处倒流回她体内。
几个循环后,我们的心灵融成一体,产生出旋风般的力量,往四方延伸出去。
风沙里充盈着巫帝庞大的邪力,铁壁得难以攻破或加以影响转移。
我心中一动,把联手的心灵力量升往上空。
灵觉不住往上攀升,不一会穿破了层层叠叠的烟尘云幕,接触到天上炎阳的光和热。
我们心领神会,大量地把光和热吸纳,引往我们的肉体。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一道阳光破云而下,照在我们身上。
那就似在一个无光的昏暗世界里,忽然一道灯光,照射在我们身上。
更奇妙的事发生了。
就像在绿境里云散日明的重演。
阳光不住扩大,大风沙的力量在此消彼长下,不住被削弱。
我们的心灵同时欢呼起来。
飞雪全身一松,放蹄疾驰。
我们奔到哪里,阳光即追到那里,天空上的乌云被破开一条长长的裂缝,蔚为奇观。
飞雪的速度倏地攀上顶峰,瞬间穿过了狂沙,又在万里碧空下狂驰着。
我和百合揭开头巾脸幕,欢呼声中在光明的沙原纵情飞驰。
我转过头去。
百合艳绝当世的俏脸发着亮光,长发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随风飘舞,那种超乎尘世的美态使我差点感动得掉下泪。
黄昏时分我们终于把巫帝甩掉。
百合在我耳旁轻轻道:“兰特!我们必须停下来让飞雪歇息,它早透支了所有的力量,全赖你的异能挺着,再不让它休息,它会力竭而死的。”
我吓得和百合跃下马背。
这时波浪般起伏的沙丘,被光秃秃的沙石平原所替代。
我们在这空旷的天地缓缓而行,头顶稀稀落落地飘浮几片薄得像叶般的云彩。
夕阳由左后侧射过来,把我们长长的影子嵌在荒原上。
两只信天翁在头上吵闹着飞过,为这全无生气的地方添进了少许活力。
我浏览着四周的景色,只要是我深情望向她时,她总以甜蜜的笑容回报,俏目闪着亮光,可人之极。她的美丽是无可比拟的,尤其她洞悉世情的眼神,更使人倾慕神迷。
虽偶有因思念沙娜的神伤,但在我蓄意忘记下,已淡了很多。
要胜过巫帝,靠的只能是爱而非恨。
飞雪精灵的眼愈来愈没有神采。
我们不得不停了下来,坐看黑夜的来临。
我像个小孩子般缩在百合香气四溢的芳怀里,享受着荒原的黑夜。
明月逐渐升上中天,她金黄的色光令天梦、飘香两颗明星亦要黯然失色。
在宽广的月夜里,我生出非常奇异的感觉,那就像我们忽然缩小了。
我们两人一畜只是一个小点。
而整个沙石平原,甚至整片沙漠,亦只是茫茫宇宙中一个小点。
包围着我们的天幕是无际无涯的一团漆黑。
百合柔声道:“小情人!你是否对眼前这奇异的天地生出感触。”
我点头道:“告诉我!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百合轻叹道:“在我比常人悠久的生命里,我也一直思索着这个问题,你亦曾看过智慧典里的描述,我们的太阳和其他以亿计的太阳,分布在这虚广的空间里,永远地放射着光,没有什么原因,也没有什么目的。”
我一震道:“不!一定有某种目的,只是我们不知道吧!”
百合道:“你快到废墟了,不如直接向父神询问,或者他能给你一个答案。”
我充满希望道:“你不是说他因耗尽了能量,藏了起来不说话吗?”
百合微笑道:“他既可把力量送给我们,我自亦可把力量输给他,那他不是可答你的问题吗?”
顿了顿,满怀感触地道:“你看看这夜空,几亿年前是这个样子,几亿年后也将是这个样子,它虽然也会有生灭变化,却非是我们短暂的生命所能目睹的。”
我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丝毫没有变化的亿万年在这一刻的前后无限地延伸开去。
不只是个人,甚至所有生命都是无关痛养和微不足道地发生及发展着。
可是对人类来说,又或对我和百合来说,与巫帝的斗争却又是如此重要,尽管这广阔的宇宙毫不关心人类的一件琐事。
可是对人类的荣辱,对宇宙来说,只是在永远的阳光里有若微尘的一下跳跃。
现实就像一个个的火球和巨泥块般的星体在虚空里永不停息地滚动,在无法量计的时空里循环不休,漠视着一切的发生。
百合仰视着明月高照的苍穹,幽幽道:“每当我仰望夜空,都会感到渺小和孤独,依智慧典所说的,现在我们看到的星光,可能是亿万年前已离开的那颗星体,到现在才射进我们的眼里,这是多么令人心颤的想法。”
飞雪这时发出了一声轻嘶,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
我伸手抚上它的大头。
飞雪亲昵地用鼻子来嗅我的手。
一个使我心颤的直觉升上心头:生命正离飞雪而去。
百合叹道:“不要白费灵能了,它早耗尽了生命的能量,让它安息吧。”
我不能置信地搂着飞雪的脖子,热泪涌出道:“不!”
它还未见过大黑,怎能就此死去。
百合的秀发在沙漠冰寒的夜风里飘拂着,神情出奇的平静,却有种难言的凄迷与怆然的绝世美态,缓缓道:“尽管宇宙亦有起始生灭,生命岂会例外,让它平静去吧!它已陪我走了很远的路,我和它都感到非常劳累了。”
我心中腾起强烈不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