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第四册 第一章 四大恶寇
徐子陵蹲在小溪旁,先净手,接着掬手取水,痛快地喝了两口。清凉的溪水灌入喉咙,使他精神为之一振,不远处虽仍有喊杀的打斗之声传来,另一边则蹄声轰鸣如雷,但暂时都似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他臂膀、左肩和右腿间三处小伤口仍有少许疼痛,但大致上已经愈合,没再淌血。
他脑中尚是记忆鲜明,如何在敌人重围下击杀对方的多个头子,再借神遁挂树溢出重围。贼寇的实力明显不止数千人之众,且高手如云,使迎战的牧场战士一再陷于苦战中。现在唯一能助飞马牧场脱难之法,是先一步找到四大寇方的主力所在,再以狙击手段杀其主帅,如此方能彻底挫折敌寇的士气,打乱他们的阵脚。打定主意,徐子陵射出神遁,跃上溪旁一株参天古树之巅,观察战场的形势。
柴绍冷笑道:“假设阁下死不了,我们便陪你喝口热茶聊聊吧!”探手拉起李秀宁的玉手,往后急退。
寇仲立时看得怒火中烧,呆在当场,茫然不知李纲和窦威亦往外移开。
柴绍喝道:“放箭!”
“嗖嗖”声中,满布屋檐上、花园中的李阀战士,同时掣起弩弓,朝寇仲发箭射去。柴绍亦放开挽着李秀宁的手,两根护臂激电般往寇仲射来,声势极之凌厉。即使以寇仲之能,也难以用手上的井中月同时格挡这配合巧妙的箭阵攻击,何况还要应付柴绍脱手疾射而来,贯满真劲的两根护臂钢棍。
寇仲在刹那间回过神来,在劲箭贯体前冲天直上。李秀宁一声娇叱,在所有箭矢、护臂落空的当儿,人随剑走,衔着尾巴往寇仲追去。劲弩上膛的声音在四方响起,显示第二轮箭攻即将发动。
要在无法借力、更无遮挡掩护的虚空处,同时应付李秀宁从下而来的攻击和随时密集射来的弩箭,就算是宁道奇、毕玄之辈,亦要手足无措。寇仲却是夷然不惧,左手神遁电射往左方老树之巅,就在李秀宁的长剑及上他前,往横移开,没入远处的暗黑里。看得柴绍等瞠目以对,偏又毫无办法。
徐子陵提气疾驰,奔上一个小丘后停下步来。丘脚处杂树丛生,中间有条小河流过,蜿蜒而去。再远点就是刚才在山高处看见的小村庄。适才他观察战场形势,发觉贼寇的主力正四面八方以此村为中心聚拢过来,心感奇怪,故赶来一看。
眼下的小村静若鬼域,一点不觉任何异常的情况,略一沉吟后,掠下丘坡。奔至切近,心中忽现警兆,就像那次在巴陵城外长江之旁被人从船上监视的感觉,不由心中讶异。屋中藏的究竟是哪一方的人呢?
四方远处不时有厮杀声随风传来,提醍他战争仍方兴未艾。徐子陵深吸一口气后,涌起强大的信心,来到村中最高大的屋宇门前,伸手敲了三下。“咿呀!”木门往内掩开,长剑搠胸疾刺。
这一剑绝不简单,看似一剑,其实隐含无穷尽的攻击性和变化后着,最厉害处是剑尖颤震中,发出七、八度“嗤嗤”剑气,笼罩着徐子陵胸腹间所有要穴,声势夺人。徐子陵有点像对上杨虚彦的感觉,更由于身处明处,一时眼中尽是点点剑芒,顿感呼吸不畅。眼看要伤在剑下,徐子陵修长的双手弹上平胸的位置,十指像鲜花般盛开,每指都生出微妙的变化,化出不同角度又曼妙无伦的动作,在窄小的空间迎上剑芒。
“叮叮当当!”
珠走玉盘般的悦耳声音连串响起,徐子陵一步不移地化解了对方凌厉的剑招。
“砰!”
屋门再次关上,徐子陵已看到发剑者正是一身戎装的商秀珣。
他虽奇怪商秀珣为何不在战场主持大局,反溜到这里来,但总放下心来,因为美人儿场主仍是安然无恙。正要扬声发话,轰雷般的蹄音分由两端村口传至。徐子陵心念电转,往后飞退,跃上对面房舍的瓦顶处,俯伏不动,静观变化。
寇仲离开环绿园,来到一座钟楼之顶,差点要痛哭一场,心中既酸又涩,难过得要命。
他本以为可把李秀宁置诸脑后,可是当见到李秀宁柔顺地任由柴绍拉起她娇贵的玉手,才知她在他心中仍是那么重要。
她既有柴绍护花,何用再劳烦自己这外人呢?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寇仲叹了一口气,决意不再理李秀宁的事,朝堡墙掠去。看来所有怨气只好发泄在那些倒霉的毛贼身上了。
蹄声倏止。村口的两批敌人同时甩蹬下马,把守出口,只二十多人昂然入村。
徐子陵居高临下瞧去,除高持火把的四人头缠白巾外,其他人衣饰各异,具高手的气度神态,该是贼寇的领导人。带头的四人更是形相突出,极可能就是横行长江一带凶名四播的四大寇本人,年纪在三十至四十岁间。
他不由心中凛然,暗忖难怪商秀珣要躲到这里来。皆因情报失误,以为来的只是一股数千人的贼子,事实上却是四大寇倾全力来攻,务要一举夺下飞马牧场。奇怪的是际此兵荒马乱的时刻,为何四大寇如此神通广大,得知商秀珣来了这里呢?
众贼寇在村中立定,四个带头者之一哈哈笑道:“本人向霸天,爱开玩笑的江湖朋友赠了我一个叫‘寸草不生’的外号,皆由于对本人不了解而生此误会。事实上我却是爱花惜花的人,商场主如果不信,只要试试委身本人三天,保证会出来纠正天下人这大错特错的想法。”
其他贼寇立时发出一阵哄笑,充满猥亵意味。
向霸天的外貌卖相确实令人不敢恭维,是个五短身材的胖汉,矮矮的个子,短短的手脚,腆着肚子,扁平的脑袋瓜儿好像直接从肥胖的肩上长出来似的。可是那对象是永远眯起来的眼睛却是精光闪闪,且还带着邪异的蓝芒,使人知道他不但是内功精湛的高手,走的更是邪门的路子。他两手各提着一只银光闪闪、边沿满是锐齿的钢环,更使人感到他的危险和诡秘性。也不知有多少人饮恨在他这对“夺命齿环”之下。
伏在瓦背上的徐子陵心中涌起自己都难以理解的强烈杀机。细想下才明白是因他言语辱及商秀珣之故。
向霸天身旁那粗壮结实,背上交叉插着两根狼牙棒,脸上贱肉横生,额头还长了个令他更形丑陋的肉瘤的大汉狂笑道:“场主鲁莽出战,败局已成,但若肯委身侍候我们,变成**一家亲,自然什么事都好商量。”说话更是猥亵。众贼又捧腹**笑,得意万状。
徐子陵骤想到内奸的问题。若不是有内**鬼,众贼怎知商秀珣的行踪,而以飞马牧场的实力,亦绝不会霎时落至如此挨打田地。
不过牧场方面只要能稳守两边峡口,仍未算真败。
另一寇首阴恻恻笑道:“好一个**一家亲。房三弟的提议令人叫绝。只不过商场主乃黄花闺女,即使心中千肯万肯,但当着这么多人,自然会脸嫩害羞,说不出话来呢!你们说我毛燥对女儿家的心理揣摩得够透彻吗?”
此人身材高瘦,一副坏鬼书生的模样,唇上留了两撇八字须,背上插着个尘拂,打扮得不伦不类,单看外表绝猜不到他是在四大寇中排名第二的“焦土千里”毛燥。
先前发话额长肉瘤的大汉既被他唤作三弟,该就是被称为“鸡犬不留”的房见鼎。
徐子陵特别留神打量那尚未发言,理应是四寇之首的“鬼哭神号”曹应龙。此人身型雄伟,长了一对兜风大耳,额上堆着深深的皱纹,颧高腮陷,两眼似开似闭,予人城府深沉的印象。但其相貌倒不像其他三人般令人讨厌,有点像不爱说话的老学究。他左手提着一支精钢打制的长矛,看样子至少有四、五十斤重。
“叮!”向霸天左右手扬起,夺命齿环相敲下发出一下清越的脆响,后面十多名手下立时左右扑出,逐屋搜查,亦有人跃上屋顶,以作监视,一时门破窗碎的声音,连串响起。徐子陵心中杀机更盛,暗暗凝聚功力。
寇仲借神遁潜出内堡,窜房越屋,朝外城墙的方向掠去。经过昨晚窥见苑儿和那外鬼私会的院落时,心中一动,翻了进去。话声隐从主宅传至,却不见灯火透出。
寇仲伏在园里,内心经过一番极矛盾的斗争,仍忍不住摸了过去,跃上主宅旁的一株树上,透窗朝内窥视。在这角度下,刚好见到那晚与苑儿碰头的奸夫和另一名男子,坐在靠窗的椅子处面对着在视线之外的其他人,而听声息该不会少过十个人。
寇仲有了上次的教训,知这奸夫功力高绝,忙催发长生诀的内呼吸,同时收敛眼射的光芒。只听有人道:“这回我们整个计划最精彩的地方,是内外配合,攻其不备。又有公子在暗中主持,哪愁飞马牧场不手到擒来。”
那奸夫哈哈笑道:“陈老师休要夸奖我,我李天凡只是在一旁摇旗呐喊的小喽啰,握大旗的还是要仗沈军师。”
寇仲立时头皮发麻,这才知事情的严重性。沈军师自然是沈落雁,李天凡则是李密的儿子,又与宋玉致有婚约。只从两人对坐于此的事实,已强而有力地说明了李密要不惜一切夺取飞马牧场和对付李秀宁。
果然沈落雁的呖呖娇声从屋内传出道:“公子太谦让了!落雁愧不敢当。现在刚过亥时,商秀珣应已成为曹盟主的网中之鱼,内堡那方亦该有动静传来了。”
李天凡哂然一笑道:“商秀珣一向孤芳自赏,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内,若论才智,哪及得上沈军师。沈军师不如趁尚有点时间,向诸位详细报上待会行事配合上的细节。”
此人说话得体,显出虎父确无犬子,是个能领导群伦的人物。
寇仲却在盘算应否刺杀此子,若能得手,那么宋玉致的婚约岂不是可立即宣告完蛋。否则若李密攻克洛阳,宋玉致便要嫁入李家。他已失去李秀宁,若连宋玉致都嫁了给人,使宋阀和李密变成一家亲,于公于私,均非他寇仲经得起的打击。想到这里,一颗心热起来,脑筋却冷静若寒冰。
现在最重要的是摸清楚屋内各人的实力,一个沈落雁已不好应付,何况李天凡更非易与之辈,若不小心,他恐怕会饮恨于此。若小陵在就好了,现在只希望他能来个英雄救美,倘顺手取得她芳心,就最理想不过。
“砰!”木门爆裂。
一名大汉破门闯入商秀珣隐身的大屋去。徐子陵则蓄势以待,只要四大寇对商秀珣稍作异动,将是他出手的一刻。
四大寇居然露出讶异之色,别头瞧往那所前后两进的房子,却并非因为有什么特别声音传来,而是因为屋内全无声息,连足音都没有。这是完全不合情理的。入屋那人并非庸手,即使在屋内遇上整个飞马牧场的人,亦未致不济到一招未交就给人收拾了。徐子陵也因心中的惊奇,忘了出手。
一直没有说话的曹应龙冷冷道:“来人!给我把整座房子砸个粉碎。”他身后的众寇轰然应是,群集出动。远近屋檐上的贼寇高手亦把注意力集中到这里来,人人高举火把,照得全村一片火红。
房见鼎厉叱一声,排众而出,一阵风般抢上石阶,双掌印在门旁的墙壁处。开始时墙壁没有丝毫异样,接着上面檐篷处发抖般战震着,然后整幅墙四分五裂,向内倾颓,稍露出厅堂的情况时,又给屋檐塌下的瓦碎尘屑遮盖了。众寇齐声喝彩,像一群嗅到鲜血的恶兽一般往成了猎物的可怜屋子扑去。
徐子陵见房见鼎掌力厉害至此,若用上背后两根狼牙棒,当有横扫千军之概,反激起了他昂扬的斗志。
此时风声在左方屋宇顶处响起,贼寇方面的高手朝他藏身处掠过来。徐子陵暗叹一口气,暂时放下刺杀寇首的意图,目光迅速巡视远近可供藏身之处。在火把余光映照不及的屋侧园林里,有座大小两丈见方的小砖屋,看来是放置杂物的小仓,忙滑下屋檐,潜了过去。木门应手而开,还未看清楚,轻微发动机关的声音从地底传上来,由于外面拆房子的声音响个不停,把其他声音完全遮盖,故不虞被人听到。徐子陵忙把门拉上,小屋内果然堆满农耕工具,而屋子正中空处,一块地板缓缓往下沉去,露出幽深的地道。徐子陵立时想起鲁妙子这位天下第一巧匠。
沈落雁正要说话,远处屋顶上传来鸟鸣之声,李天凡立即道:“李秀宁中计了,一切依计划行事。”
寇仲知道他们收到苑儿从内堡传出的讯号,禁不住心中苦笑。自己真能不理李秀宁的安危吗?更何况此事和争霸天下直接有关系呢!
徐子陵跃上横梁,置身梁檩间的空隙处,把全身精气收敛,催动内息,静观下面的变化。砖墙倒塌的声音仍不断传来,只见八个人鱼贯从地道钻出来。
“砰!”但听声音,便知外面那间屋子已经完蛋。但当然不会找到任何人,因商秀珣等已由地道移师至此处。
三执事陶叔盛的声音在下面响起:“柳执事究竟干什么的,到现在仍未率人来援?”
商秀珣冷喝道:“闭嘴!柳执事必须避过敌人的主力,才能依计赶来。这着诱敌之计乃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谁叫我们错估敌人的实力,以致进退失据。”
馥大姐的声音道:“有人过来了!”众人忙屏息静气。
外面主宅处仍传来门碎窗裂的杂声。徐子陵探头下望,下面的八个人分成四组,各据一窗往外窥探。
商秀珣和馥大姐占了个窗子,陶叔盛独据一窗,其他五人看来乃商秀珣的侍卫。可以想象商秀珣的队伍曾遇上伏击,这组人护着商秀珣杀出重围,避来这经鲁妙子设计的村庄,再发讯号通知柳宗道率兵来援。哪知四大寇不知如何竟能清楚把握到他们的行踪,亲身追来,使他们顿陷困境。
陶叔盛忽然回头瞧了各人一眼,见人人精神全集中到窗外,右手迅快地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抖手要射出窗外时,徐子陵再顾不得后果,低喝道:“住手!”
屋内八人骇然大震,齐朝梁柱望上来。陶叔盛忙偷偷把东西收回怀内去。商秀珣等明知有人,但都不敢声张。
徐子陵探头轻叫道:“我绝非贼方的人,更全无恶意,现在下来了!”
商秀珣乃大将之才,知道这神秘人功力绝不在自己之下,内功路子更是无比怪异。倘跟他动起手来,只会惊动贼寇,遂挥手指示各人腾出空间,以示诚意。
徐子陵沿柱往下滑去,足未沾地,陶叔盛抢前一步,伸指戳往他胸胁处。指风嗤声响起。商秀珣想喝止也来不及。
徐子陵知他怕被自己看破是内奸,冷哼一声,竟任由他的指尖戳在身上,右掌闪电拍出。
陶叔盛心中大喜,暗忖尽管你有真气护体,亦难挡我凌厉指劲。岂料指尖刚触及徐子陵肌肤,劲力欲吐时,一股奇热无比的怪异真气先一步透指而来,直钻入他指脉内,不但逼得自己的真气四散流窜,还强攻进经脉去。
陶叔盛全身剧震,魂飞魄散时,徐子陵的右掌改拍为拂,扫在小腹处。陶叔盛颓然欲倒,却给徐子陵的手一把抽着腰带,轻轻放倒在地上。本来他至不济亦可支持上十招八招,只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怪异的劲气,故而一个照面下着了道儿。
包括商秀珣在内,无不目瞪口呆,势想不到以陶叔盛的功力,竟这么容易给人收拾。幸好此人似乎并无恶意,只是点了陶叔盛的穴道,使他暂时昏迷过去。
商秀珣长剑扬起,遥指这充满粗犷味道的轩昂男子,冷喝道:“你究竟是谁?”
徐子陵功聚双耳,细察远近的动静,知道贼寇暂时移师往别处搜索,松了一口气,深深望进商秀珣的俏目里去,装出豪迈不羁的神态,洒然道:“刚才鄙人冒昧发言惊扰,场主可知是什么原因呢?”
商秀珣冷冷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瞧着仰躺他脚下的陶叔盛,淡淡说道:“若朋友不先表明身份,一切免谈。”
徐子陵退到陶叔盛原先立处,说道:“场主只要派人搜索贵属怀内之物,便明白我说的话!”
商秀珣愕然朝他瞧来,秀目射出锐利的光芒,沉声道:“朋友意思是指他乃叛徒吗?”
只听她的语调,便知她早心中生疑,只是不敢肯定他真是内奸而已!因为这个月刚好是陶叔盛当值负起收集情报的重任。
徐子陵淡淡说道:“适才我见他欲把烟花火炮一类的东西投往窗外,咦!有人来了!”
破空之声同时由四面八方传至。
牧场靠峡口的原野处。寇仲藏身一棵大树之上,全神贯注五十步外的李天凡、沈落雁等一行十五人的动静,瞧着他们换上牧场的装束,其中一个身形和样貌都有点酷肖商震的老者,更打扮成商震的模样,若非熟识他的人,还要在近处细看,才能分辨其伪,否则很易便被他鱼目混珠瞒过。
此时见他提起烟管,呼噜呼噜地吞云吐雾,寇仲也要心中叫绝。
其他人则是扮作商震随卫的行头,以李秀宁这些外人,又有苑儿在旁掩饰,不中计才怪。
此计最厉害处,是把李秀宁引离城堡,而李秀宁又势不能率领大批手下前往赴会,假商震在李天凡、沈落雁等众高手配合下骤然发难,成功的机会实是极大。
假扮商震的正是那被称为陈老师的人,除李天凡和沈落雁外,亦以此人武功最强横。
另外尚有一个三十来岁白姓大汉和一个叫马方的瘦汉,看来应是这群人中武功特别高明的好手。前者背挂双斧,后者腰佩长剑。其他十人年纪在二十至二十五之间,人人太阳穴高高鼓起,只从他们能攀山越岭潜入牧场,便知非是庸手。
沈落雁神色冷漠,消瘦了少许,但仍是那么美丽,正以帽子把秀发遮盖起来,一身男儿打扮,另有一股引人的味儿。
四周不时传来马嘶声,牧场一片宁静。现在牧场的人均集中到两边峡口和城堡去,牧场只留下十多个人守卫,像个不设防的地方,兼之这处是近东峡的树林区,又是星月迷朦的深夜,发生了什么事,谁都不会知道。
整个阴谋是如此天衣无缝,唯一的破绽是给寇仲在旁窥伺个正着。
沈落雁边走边简单扼要地道出动手的时间和配合的方法,这时李秀宁来了。
寇仲运足目力朝环绿园的方向瞧去,七道人影刚抵树林边沿处,李纲和窦威领头,中间是李秀宁和苑儿,押后的是柴绍和另一年轻高手,迅速接近。
寇仲心念一动,滑下树去。
商秀珣色变道:“快入地道!”掌按馥大姐的粉背,首先吐力把爱婢送入地道。其他人慌忙紧随。
商秀珣抓着陶叔盛的腰带,略一犹豫,朝徐子陵道:“朋友!下来吧!”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我留此对付敌人,场主记得关上入口。”
商秀珣提起陶叔盛刚跃入地道,闻言愕然抬头朝他瞧来。两人目光相触时,大门四分五裂,一人挥刀杀至。
徐子陵大喝一声,凝聚到巅峰的一拳隔空击出。“砰!”那大汉竟连人带刀,给他无可抗御的拳劲轰得风车般急旋着往后飞退,撞倒了五、六个随后而来的贼寇,人人骨折脏裂,无一幸免,可见此拳之威。
商秀珣看得目瞪口呆,等徐子陵再催她走时,才没入地道去,关上入口。
左右两窗同时碎裂,两枝长矛如毒蛇吐舌般电射刺至。徐子陵听着地道口掩闭的声音,两手左右分张,一把抄着两矛,运劲震断,那两人留不住势,同往他撞来。徐子陵双手回收,左右肘重击两人胸膛。两人喷着血颓然倒地。接着徐子陵看也不看,把两截断矛往后反手掷出,正中另一穿窗而入的大汉胸前,那大汉一声不吭,倒撞窗框,上半身仰挂出去,死状离奇可怖。屋外倏地静了下来,只有火把猎猎燃烧的声音,却没有人再敢闯进去。
曹应龙的声音在门外暴喝道:“商秀珣,有胆就滚出来和曹某见个真章。”
这众寇之首显然是被徐子陵的霹雳手段,激起了凶性。徐子陵涌起万丈豪情,哈哈一笑,负手悠然步出门外。屋前横七竖八的躺满尸体,死状千奇百怪,难以形容。
以曹应龙为首的四大寇一字排开,其他人在他们身后布成弯月的阵势,强弓劲箭、刀斧剑矛,在火把光下闪耀生辉,杀气腾腾。百多道目光,全贯注在徐子陵身上。
众寇见出来的并非商秀珣,大感愕然。“寸草不生”向霸天戟指厉喝道:“你是何人?”
徐子陵从容道:“我是什么人,你连问的资格也没有!”
众贼怒叱连声,十多枝劲箭离弦而出,向他疾射而来。
两边人马逐渐接近。
李秀宁亦是谨慎小心的人,放缓脚步,到离假商震等三丈许的距离,停了下来,施礼道:“大管家你好!”
假商震踏前一步,领着众人回礼,说道:“他们是随我多年的心腹手下,宁公主可以放心。”
此人连商震的老嗓音都学了七、八成。加上故意压低声音说话,不熟悉他的人的确很难分辨。
李秀宁瞥了苑儿一眼,淡然道:“要劳烦大管家从东峡抽身赶回来,秀宁真过意不去,为何诸位不用马匹代步呢?”
假商震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还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咦?”
足音从李秀宁等后方传来。两方人马均讶然瞧去。
只听有人嚷道:“公主啊!对不起,我解完手了!真舒服!”李秀宁娇躯剧震,认出是寇仲的声音。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一个满脸络腮胡、满带泼野神色的鹰鼻汉子,由林木间搓着肚子一步高一步低地赶来。
柴绍等知他厉害,色变下正要掣出兵刃,李秀宁及时以手势制止,娇呼道:“都命你不用来了,你听不到吗?”
寇仲改变声音不住点头道:“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那边厢的假商震、李天凡、沈落雁等看得眉头大皱,又是一头雾水。以李秀宁的尊贵身份,她的手下怎可说出“解手”这么无礼的话来呢?
寇仲像看不到李秀宁般,左摇右晃地在柴绍等的怒目注视下走到两帮人中间处,干咳一声道:“公主恕罪,请先让小人引介。”
接着伸手指着假商震身后侧的李天凡,朗诵般唱道:“这位是李天凡公子,乃瓦岗寨密公的独子。”李秀宁等同时色变。
寇仲身子一晃,闪到苑儿之侧,嘻嘻笑道:“这位俏夫人乃商大管家新纳之妾,以前的身份却是李公子的女?啊!”
苑儿知身份暴露,哪还沉得住气,翻出袖内暗藏的淬毒匕首,分往寇仲和李秀宁刺去。李秀宁早在寇仲揭破李天凡身份时便对苑儿留了神,娇哼一声,翠袖拂往刺来的匕首锋尖处。寇仲装作骇然退开,大叫大嚷,在“要杀人呀”声中,又赶到假商震身前。
苑儿见没了寇仲阻挡去路,收回刺向李秀宁的匕首,避过她拂来的一袖,正要开溜,柴绍无声无息地一指戳在她背上,苑儿应指倒地。
寇仲不理假商震等人人脸露杀机,哈哈笑道:“这位假冒大管家的人叫陈老师,至于大名嘛?哼!”
李天凡旁的一名年轻大汉按捺不住,抢前挥刀削向寇仲左肩,刀法迅快严密。
“铮!”井中月离鞘而出。众人只觉黄芒暴现,尚未看得清楚时,“当”地一声,进袭者连人带刀旋飞开去,到翻倒地上时仍要滚出丈许之远,撞上一棵树才颓然停下,当场毙命。
如此霸道怪异的刀劲,众人还是初次得见,登时镇着了李天凡方所有想出手的人。
寇仲像做了件毫不足道的小事般还刀入鞘,来到假商震另一边的沈落雁前,尚未发话,沈落雁已冷冷道:“不要装神弄鬼了,你的好兄弟呢?”
寇仲把大头凑过去,涎着脸道:“因他怕了你,所以躲起来哩!”
李天凡方无不愕然,想不到两人竟是旧相识,却怎也想不起武林中有哪个厉害的人物像他的样子。
沈落雁秀眸射出奇异复杂的神色,轻轻道:“让他出来杀我吧!”
寇仲退了开去,哈哈大笑道:“谁舍得杀有沉鱼落雁之容的沈军师呢?”
“锵!”井中月再度出鞘。
寇仲脊肩猛挺,登时生出一股横扫千军的霸气,厉喝道:“除沈军师外,其他一个不留!”
双目寒芒罩定李天凡,井中月划出,去势强猛绝伦,但偏又予人灵动无迹的奇异感觉。螺旋的真劲,笼罩整个战场。李秀宁娇躯轻颤,心知自己这一世都休想忘了目下寇仲威霸动人的气概,偷看了站在身旁的柴绍一眼,他正脸露惊容地瞧着寇仲,芳心里不由生出轻微的犯罪感觉。
徐子陵足尖点地,弹往前方上空,避过激射而至的箭雨,再一个大空翻,正要往四大寇扑去,四寇之一的“焦土千里”毛燥焦雷般暴喝一声,斜冲上天,炮弹似的朝他射去,双掌推出。
徐子陵心中叫好,这使他免去了受第二轮箭攻之苦,同时又感到周遭的空气寒若冰雪,气旋狂飙,激起他强大的斗志,趁势两腿弹出,足尖刚好点在对方掌心处。
毛燥高瘦的身体剧烈抖颤了一下,强大的掌劲被逼得不是往掌沿处泄出,就是倒撞而回,在经脉中乱窜,使他难过得要命。
原来徐子陵这两脚的劲道绝顶怪异,一轻一重,轻者柔而韧,不但使他右掌的劲气无法吐出,还给对方有若游丝的一股真气钻入掌心,长驱直进般送入脏腑。重者则刚猛无伦,像个不断急转的钻子般狠狠在掌心锥了一记,手掌登时如遭火灼,劲气像大石投水般往四外溅泄。
毛燥一生杀人如麻,大小战争无数,尚是初次遇上这种怪异厉害的真气,闷哼一声,运起千斤坠,往下落去。
“鸡犬不留”房见鼎见毛燥吃了大亏,怕徐子陵乘胜追击,背上两根各重逾百斤的狼牙棒来到手中,巨躯翻腾斜起,快速来到徐子陵上方,狼牙棒舞出重重棒影,凌厉无匹地往徐子陵罩去。
“寸草不生”向霸天矮胖的身体则由地面冲前接替毛燥,两只钢齿环左右旋飞,斜斜往仍离地寻丈的徐子陵两胁弯旋过去,发出奇异的尖啸声,气势逼人。
除了曹应龙昂立不动外,其他贼寇空群而出,拥往三人交战处,布下重重围困。
徐子陵紧随毛燥往下疾落,猛提一口真气,翻身两脚疾踢,破入房见鼎的棒影里,一丝不误地踢中他两根狼牙棒。同时双掌虚按,发出两股螺旋狂飙,袭向毛燥的瘦背。丈外的曹应龙大吃一惊,急跃而起,双掌内收后再平削开去,两片锐利的劲气,却非是攻击徐子陵,而是削往徐子陵下压往毛燥的掌劲。
“笃笃!”
脚尖正中狼牙棒。螺旋劲气透棒而入,破进房见鼎的真气内,房见鼎不但所有后着变化无以为继,还阵脚大乱,逼得借力飞开。心中不由骇然大震,为何忽然间会钻了个厉害至此的高手出来。
下跌的毛燥感到气旋压体,知道不妙,勉强压下经脉内翻腾的气劲,又吐出一口助他减压的鲜血,右掌按往地面,真气吐出,借反撞之力,凌空侧滚,希望能避过这可要他老命的两掌。
“砰砰”闷响,徐子陵的掌劲给曹应龙后发先至的掌风削个正着,劲道登时大幅减弱,同时整个人被带得往回抛飞。这才知曹应龙之所以能成众寇之首,皆因功力实远胜其他三大寇首。曹应龙则浑身剧震,往后退了两步,暗叫厉害。
向霸天的夺命齿环由于连着细丝,此时经他把真气注入丝内遥控,两环改变角度,如影随形地锲着徐子陵追至。徐子陵一声长啸,闪电坠地,避过飞环。矛枪刀斧,立时从四方八面攻来。
徐子陵知道若不把握机会,趁毛燥尚未回过气来加以搏杀,那今晚休想再有第二个机会。心中闪过寇仲的大头,暗忖有他在就好了。念头才起,他已扑伏园内的草地上,双腿车轮般往四周狂扫,飞天神遁却从敌人脚下的间隙无声无息地电射而出,在神不知鬼不觉间疾往落地又弹起的毛燥右脚眼抓去。
向霸天和房见鼎见徐子陵被己方十多个高手围着厮杀,暗忖先消耗他一点气力也是上策,遂在外围押阵,蓄势以待。
曹应龙则缓缓朝战圈逼来,两手持矛,每踏下一步,地上现出一个深达三寸许的足印,显示他正不住提聚功力。
毛燥跳起来后,功力已大致恢复过来,心中杀机大盛,正要报仇雪耻,忽地右脚踝痛入心脾,骇然下望,一只打造精巧的钢爪,活如魔手般五爪深陷肉内,还生出一股强大的拉扯力道。毛燥吓得三魂七魄各去了大半,忙沉桩坐马,右脚运劲回拉。
那边厢的徐子陵刚踢中两贼胸口,见毛燥果然中计,运劲反扯,正中下怀,就借毛燥相赠的力道,身子箭矢般贴地往远在三丈外的毛燥射去,在众贼间强行穿过,不但撞得众贼骨折肉裂,还使所有往他招呼的兵器落在空处。如此奇招,该是武林史上破题儿第一遭的创作。
曹应龙、向霸天、房见鼎和众贼骇然大惊之时,徐子陵已连续撞翻了七、八人,炮弹般投至毛燥身前半丈许处。毛燥知这是生死关头,四周虽全是己方兄弟,却像孤零零独自存在于天地间般,什么都只能靠自己。背上自己仗之横行的尘拂来到手上,正要拂出,蓦地脚踝钢爪传来五道螺旋异劲,直攻心脉。毛燥的尘拂虽勉强扫出,但由于至少分了八成真气去应付沿腿而上的敌劲,威势登时大减。
徐子陵左掌拍地,改变方向,变得斜冲而上。在众人看不清楚的高速中,两人擦身而过。毛燥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嘶,整个人往横抛飞,拂尘脱手甩跌。
直至此时,曹应龙等仍弄不清楚徐子陵为何能如此破出重围,又如此轻易把毛燥收拾,骇然往徐子陵扑去。
眼看徐子陵要落入重围,他竟改前冲为横掠,借神遁抓着毛燥尸身之力,倏地横移,连功力强绝的曹应龙亦扑了个空。
徐子陵哈哈一笑,施展手法收回神遁,跃上一棵大树横探出来的粗枝上。此时不走,就以后都不用走了。正要射出神遁,娇叱传来。
徐子陵骇然瞧去。商秀珣孤身一人由小屋冲出,杀得众贼人仰马翻,鲜血激溅。
徐子陵心中叫苦,暗察身上正在淌血的三个伤口后,毫不犹豫地朝商秀珣射去。
一方面是气势如虹,另一方面却是阴谋败露,心虚胆怯,此长彼消下,实有天壤云泥之别。加上寇仲初尝螺旋真劲的惊人威力,可惜刚才囿于形势,未能找到全力试刀的对象,现下却是心生杀机,欲把李天凡给了结,好让宋阀和瓦岗军的政治婚盟一了百了,又可伤透李密的心,一举三得,气势之盛,自是一时无二。
井中月划破虚空,虽是简单至极的一刀,配合着他游鱼的身法,确如鸟迹鱼落,勾留无痕,滚旋翻腾的刀气,随刀先往李天凡冲去。
李天凡既得李密真传,这数年又跟父亲转战天下,实战经验无比丰富,但还是首次应付如此厉害的一刀。但见黄芒闪至,对方的长刀已临头上,隐然有股莫之能御的霸气,自问纵能格挡,接着的数刀也非常难挨,大喝道:“杀!”自己却往后退去。
他左边扮商震的沈落雁座下大将陈天越,乃华山派高手,闻言与李天凡另一边的年轻好手夏心泉一剑一刀,同时从两侧拦截,上扎下刺,要让寇仲穷于应付。在策略上他们完全正确,皆因谁都看出寇仲这一刀有种一去无回的霸道气势,绝不宜硬撄其锋。
李秀宁等全体掣出兵器,逼前而至,使敌人难以形成围攻寇仲的形势。
寇仲哈哈一笑,游鱼般往两旁各晃了一下,陈天越和夏心泉的一剑一刀竟然落空,贴身擦过,就是那寸许的距离,决定了两人的命运。
黄芒电闪。夏心泉功力至少差陈天越两筹,首先中刀,打着转跄踉跌开,鲜血激溅,连他自己都因对方刀快而不知被命中何处。陈天越变成单独面对寇仲。此时李天凡、沈落雁等无不往外退去。骇然下正要闪退,寇仲的刀气把他完全笼罩在内,井中月在眼前忽现忽隐,变化无定,咬牙凝聚功力,一剑削出。
自出道以来,他还是首次在完全把握不到对方招数变化下,盲目发剑。“当!当!当!”陈天越连续变化了三次,加上不住避退,勉强化解了寇仲这一刀。寇仲亦心中喝彩,但刀下却毫不留情,井中月幻起满天黄芒,狂风暴雨般往已发出喘声的陈天越杀去。
此时李秀宁等已赶至,沈落雁和李天凡交换了个眼色,知道今晚的阴谋全面败露,兼且又是在敌人势力范围内,若还不趁机逃走,休想有命,一声扯呼,迅快飞遁。陈天越的惨叫声自后方传至。李天凡和沈落雁别头后望,只有李秀宁等如风追来,寇仲竟失去了踪影。
徐子陵像大鸟般由树上斜斜投往商秀珣的途中,向霸天和房见鼎同时腾跃而起,在半空拦截。曹应龙则人矛合一,往商秀珣扑去,化成一团矛影,声势凌厉之极。他暗忖只要能把两人分隔,再逐一击破,纵使失去了毛燥,亦得回代价。
商秀珣此时正被三柄长刀和两枝长枪,从四方八面狂攻,近打远击,令她一时间不得不改攻为守。这刻见曹应龙杀至,知道不妙,忙施展浑身解数,左手使出精妙绝伦的手法,抄着一枝朝左胁刺来的长枪,猛一吐劲,持枪贼寇立时咕咚一声跌坐地上,眼耳口鼻同时溢出鲜血,不吭一声仰后倒毙。右手剑则连使黏、引两劲,带得一名使刀大汉迎上从后面刺来的长枪,惨叫声中,长枪贯胸而过。
她同时往后飞退,不但避过另两把袭来的大刀,还趁身后持枪者误杀了自己人,心神散乱且又收不回长枪之际,以剑柄狂撞在他胸口要害处。那人整个往后倒飞。接着倏又冲前,幻出千重剑影,两名持刀的贼几乎是同时中剑,就此了局。
曹应龙这时刚飞临她上方,见她剑法高明至此,知道休想能把她生擒活捉,铁矛全力下击。
劲气狂飙,逼得其他贼寇纷纷退开,腾出大片空地。“砰砰”连声,徐子陵在半空中毫无假借地与向霸天的双环和房见鼎的一对狼牙棒硬拼了一招。
他虽胜在下冲之势,仍给两人合击之力震得口喷鲜血,右腿更给房见鼎右手的狼牙棒擦去了一小片皮肉。不过两大寇首亦吃足苦头,给徐子陵奇异的手法和螺旋劲压得施不出后着,还要旋转着身子往外抛跌,狼狈之极。
这边的曹应龙仍采凌空下击之势,每一矛都是迅急无伦,偏又闪烁变化,灵劲无匹,不断借矛剑交击的震力弹上半空,又以千斤之力下坠,占尽了战略上的便宜。
身为飞马牧场场主的商秀珣,始终欠缺曹应龙的丰富实战经验,至此方知中了奸计。不但要支持曹应龙整个人的重量,还要应付四方八面袭来的劲箭暗器,吃力的情况,可想而知。不一会已多处受伤。
香汗淋漓时,徐子陵来了。
曹应龙亦是心中骇然,想不到自己有如骤雨暴风的攻势,仍收拾不了这看似娇滴滴的美女。正待不惜受点伤也要痛下杀招时,旋转着的劲气冲空而来。曹应龙暗叫可惜,猛提一口真气,化巧为拙,冲天而起,挥矛往徐子陵的拳头迎去。
奇异的事发生了,徐子陵本身竟旋转起来,且愈转愈快,到拳矛交击时,他已化成一道急旋的影子,看得在场的百多名贼寇人人瞠目结舌。
曹应龙别无选择,全身功力尽聚矛尖,激射在徐子陵的拳头处。“轰!”劲气交击,狂飙四泄,逼得人人往外退开。
曹应龙毫无刺中实物的应有感觉,就像刺上一股庞大无比急旋着的能量峰尖处,逼得自己的真气倒卷而回。他也是了得,一个车身,往侧翻去,更喷出鲜血,好化解对方绝顶怪异的气劲。
徐子陵的情况只比他好一点,停止了旋转,喷出第二口鲜血,却是一个翻身,落到商秀珣之旁,只一个踉跄,便立稳脚步。
曹应龙结结实实坐到地上,再滚动寻丈,才跳了起来,厉喝道:“蠢才!还不动手。”
众贼如梦初醒,朝徐子陵和商秀珣攻去,震耳喊杀声,再次直冲霄汉。
寇仲坐在崖石上,脱掉面具,凝视着下方正掠至山边的两道人影。由于他曾跟踪李天凡,故能在这“捷径”上早一步恭候他的大驾。心中无惊无喜,冷漠平静得连自己都不明白。他不会滥杀,但对敌人却绝不会有不忍之心。
在知道李天凡乃李密之子后,他已下了决心不让他活着回去见李密。但对沈落雁,他却始终有份感情,难以痛下杀手。当日在巴陵郡外,连“美人鱼”游秋雁他都可以放过,何况是沈落雁!
月照之下,李天凡和沈落雁迅速接近。打从他们由十多人变成现在的两个人,便可知为了应付李秀宁的衔尾追击,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更可看出李天凡和沈落雁都是自私的人,牺牲手下来换取自己逃生的机会,若他们不是只顾逃走,李秀宁、柴绍等想收拾他们的手下当非易事。两人终于发现他的存在,愕然止步。
寇仲提起井中月,跃将下来,拦在斜坡顶处,冷笑道:“走得这么容易吗?”
李天凡双目闪过森寒的杀机,狠狠盯着他道:“你的拍档在哪里?”
沈落雁的美眸倏地现出炽热的神色,但迅即消去。
寇仲哂道:“收拾你这小子,只我一人就足够有余,人家是文武兼资,你却是躲逃并备,还加上一项轻易舍弃手下的本领,不愧是李密的儿子。”
李天凡淡淡笑道:“你想激起我的怒火吗?没有那么容易,何来这么多废话,手底下见真章吧!”
寇仲见沈落雁从发际处拔出夺命簪,却不见李天凡亮出武器,心中大讶,难道他像徐子陵般爱耍弄拳脚。不过此际无暇多想,逼前一步,井中月遥指两人,催发刀气。
李天凡冷笑一声,不容他蓄满气势,两手一番,露出两把长约尺二的短刃,往他上扎下刺,手法凶厉之极。同时笑道:“右名射日,左名月照,能断金削玉,寇兄小心了!”
寇仲见他被自己如此出言辱骂,仍能保持风度,心中凛然,井中月迅急扫砸,凭着重器长兵之利,务要取得先手之势。
黄芒暴长,确是威不可挡,刀气狂飙,刮得李天凡浑身衣衫猎猎狂飘。李天凡却夷然不惧,欺身而上,与寇仲短兵相接。兵器交击之声不绝于耳。沈落雁出奇地只是袖手旁观,似对李天凡充满信心。
转眼间,寇仲以游鱼般灵动万分的身法,从不同的角度向李天凡连环疾攻了十多刀,杀得他由攻变守,从硬拼变为闪躲。不过李天凡的射日月照两刃,招法精巧细腻,配上奇异的步法,每当寇仲刀势稍缓,立即采埋身搏斗的方式,逼得寇仲要很吃力才可保持全攻之势。寇仲至此才知李天凡果非犬子。
沈落雁的虎视眈眈,亦给他很大的威胁。
寇仲想起鲁妙子的“遁去的一”,但实际上却仍未知如何运用,惟有以螺旋劲气贯满井中月,变成一道道黄芒般的激电,不住朝李天凡疾打过去。李天凡开始不断后退,刀圈更不断收窄,眼看要血溅寇仲刀下时,忽然舍刃不用,竟横臂格挡。寇仲大奇,暗忖对方应该尚未至于这种舍命地步,忙收起三分力道。
沈落雁出手了,夺命簪疾刺寇仲右胁空门处,身法快如鬼魅。
“当!”井中月砍在李天凡右臂上,却发出金铁鸣响。寇仲知他必是在臂上戴上神奇的护甲,心知要糟,更明白了沈落雁为何会拣在此时施袭,忙往横移开。
李天凡哈哈一笑,刃势剧变,凭着双臂不怕劈削之利,展开一套狂攻近打的招数,从寇仲刀势的隙缝间无孔不入地攻进去。沈落雁则娇叱连声,绕在寇仲四周不断施出彼退我进的突袭。寇仲优势全失,若非对方要花上大量精力应付他的螺旋真劲,恐怕早已败北。寇仲见势不对,一声长笑,倏地退往坡顶,同时一刀劈在空处。这一刀实是给逼出来的奕剑法。李天凡和沈落雁忽然惊觉到这一刀把所有能进击的空间封闭起来,一切后着变化无从施展。骇然下两人往后退开。
寇仲露出个阳光般的灿烂笑容,还刀入鞘,像对老朋友般亲切地说道:“今天玩够了,请代小弟向密公问好。”再哈哈一笑,向沈落雁眨眨眼睛,就那么翩然去了。
给他这天马行空的一刀震住了的李沈两人,竟不敢再启战端。
徐子陵和商秀珣背臀紧贴,应付四面八方一波接一波而来的攻势,两人都生出一种生死相连的奇异感觉。四周伏尸处处,他们身上的伤口也不断增加。曹应龙、向霸天和房见鼎三大寇立在屋檐之上,居高临下指挥手下展开对两人的围攻。
蓦地东南方杀声四起,迅速接近。曹应龙跺足色变道:“这是怎么搞的?怎会让人到了这里才知道?”
房见鼎怒吼一声,正要扑下去先手刃徐子陵两人,给曹应龙一把拉着,喝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立即撤退。”
“砰砰砰砰!”
鞭炮在院落间轰天响起,加上欢呼呐喊的喝彩声,把寇仲和徐子陵吵醒过来。
寇仲跳下床来,移到窗前往外瞧去,叫道:“小陵快来,这串鞭炮比得上过年时扬州码头烧的那串。”
徐子陵发出一声呻吟,转身再睡,没有理睬他。
寇仲回到床沿坐下,叹道:“早劝过你的了,若肯听我的话,先联手处理了李天凡的事,再去找四大寇晦气,你就不用现在身负大小伤口十八处了!”
徐子陵失笑道:“你何时养成对人幸灾乐祸的坏习惯?”
寇仲若无其事地道:“就在你昨晚抛弃我这可怜孤儿那刻开始的,你说是谁害人不浅?”
徐子陵盘膝坐起来,淡淡说道:“你该感激我才对。否则怎会像如今的意气风发,不!该是意气发疯才对。”
两人狠狠互瞧一眼,分别把头转往相反方向去。可是各自拉长了脸孔不过半晌光景,又同时捧腹大笑。分别只在徐子陵是笑中有泪,因为牵动了正在痊愈的伤口。
寇仲喘着气笑道:“其实我是中了你的奸人之计,什么李秀宁是你的,自该由你仲少去英雄救美。那沈落雁难道又要算入我的数吗?除了你徐师傅外,谁更该去英雄惩美呢?”
徐子陵伸手抚摸他大头道:“祖师爷有言,天地之间莫不有数,李秀宁注定是你那‘遁去的一’,不宜任何外人插手,我对你那么好,竟敢来怨我。而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除李秀宁这遁数外,其他的数谁说得定没包括美人儿军师在内,怎知不可算入你那条数内?”
寇仲奇道:“陵少今天的心情为何好得这么厉害?睡醒后便像思春的小鸟般唱个不停。”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若你以为商秀珣会看上昨夜我扮演的刀疤大侠,那真是疯了!我走时,她连我姓甚名谁都不晓得。”
说到这里,心中不由忆起与这美女背贴背手与敌周旋的滋味。
寇仲笑嘻嘻道:“你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我们走着瞧好了!”
敲门声响。小娟在门外嚷道:“除了你两个家伙外全牧场的人都起来祝捷,还不快滚出来。”
只听她以前所未有的语调用词向他们叫嚷,便知她是如何兴奋忘形。两人你眼望我眼,也看出对方欣然之意,只要令小娟这可爱的少女开心至此,昨晚所有的辛劳伤痛,都是值得的。两人出身寒微,故对婢仆阶层的小人物有特别的好感和亲切感。
小娟不待他们应话,续呼唤道:“快起床梳洗更衣,凯旋军即将回城,我们要到城外迎接他们呢!奴家先去了!”
小娟走后,寇仲皱眉道:“我真不敢去想,昨晚一役赢来不易,更不知牺牲了多少人。你说商秀珣会怎样处理陶叔盛和苑儿这对内奸呢?”
徐子陵沉吟道:“两人是有身份的人,陶叔盛更是非同小可,商秀珣应该为此万分头痛,此事亦必牵连到其他人。”
寇仲苦笑道:“希望这事能分了美人儿场主的心神,否则闲了下来,会疑心到我们身上,因为我们太多值得她怀疑的地方呢!”
徐子陵叹道:“拖得一天是一天,我的伤口没有三、四天休想能愈合得无痕无迹。”
寇仲一把将他从**扯起来道:“那还不滚起来,现在最要紧的是争取时间,更望李秀宁能知情识趣点隐瞒我的事,让我们可跟鲁妙子多学点绝妙活儿。”
那天商秀珣和柳宗道没有随队回城,领队的是大管家商震,他显然尚未知悉有关苑儿的事,接受城民夹道欢迎时不知多么顾盼自豪。回城的主要任务是处置伤创之兵和捐躯者的遗体,可想象战争仍在城外进行着,对四大寇的败军加以无情的追击。那晚黄昏时分,两人摸到鲁妙子的小楼去。
这天下第一巧匠出奇地精神抖擞,指着放在圆桌上的一对天遁神爪道:“这对东西好用吗?”
两人衷心诚意地点头,赞不绝口。
鲁妙子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子陵竟能运用这宝贝干掉一个大贼头,你们两人又能使牧场反败为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三十年来,我从未像今天这么高兴。”
说罢一手拿起台面那对神遁,抖手掷出窗外,投往崖下的深渊去。两人愕然以对。
鲁妙子漫不经意道:“我是不想你们重蹈我的覆辙,若你们惯了依赖这类巧器,休想在轻功上再有寸进,开始时虽得其方便,最后却会得不偿失,明白吗?”
两人虽有点舍不得,但明白鲁妙子是一番好意,点头应是。
鲁妙子的目光投往窗外落日里的美景,触景生情地喟然道:“时间和生命间有着微妙和不可分割的关系,像日夜的交替,便如生命般使人难以捉摸,又心生怅惘,难以自己。譬之成败,只是某一瞬间的事,并无不可逾越的鸿沟,到头来,一坯黄土终会埋葬所有成败。你们还年轻,现在很难明白我这番话,但终有一天会和有我同样的感受,胜利的后面或许就是失败,两者二而为一。”
两人听得皱眉深思。
鲁妙子脸上泛起回忆的神情,轻轻道:“我生平只钟情于两个半女子,这么说你们是否觉得奇怪呢?”
寇仲道:“那半个定是阴后祝玉妍了,先生究竟和她有什么轇轕?”
鲁妙子笑道:“小子你倒很实际,找到机会便追问有关阴癸派的事。”
寇仲毫无愧色道:“我只是想为先生讨回一个公道。”
鲁妙子点头道:“这正是我看上你们最主要的原因,若不害害这个妖妇,老夫死也不能瞑目。”
徐子陵苦笑道:“先生放心好了,我们早与阴癸派结下梁子。”
遂你一言我一语的和寇仲把经过事情道出,当说到婠婠能令体内没有半丝脉气的情况时,鲁妙子露出凝重的神色。
寇仲最后得意地说道:“现在妖女该以为我们已魂游地府,你骗我,我骗你,多么有趣。”
鲁妙子沉吟片晌,肃容道:“听你们这么说,这妖女确已得祝玉妍真传,成为阴癸派继祝玉妍之后修成天魔功的人。”
徐子陵好奇问道:“天魔功这么难练的吗?”
寇仲思索着说道:“至少该有三个人练成,否则谁把天魔功传下来呢?”
鲁妙子拍案道:“说得好,不过创成《天魔秘》的却非阴癸派的人,其来历更是神秘莫测。不像慈航静斋的《剑典》般乃是开山祖师地尼所着。”
徐子陵像已明白地说道:“那《天魔秘》就有点像《长生诀》了,历代虽有人修炼,却从没有人能长生不死,包括我们两个在内。”
鲁妙子欣然道:“和你们说话可省下很多时间,《天魔秘》、《剑典》、《长生诀》和神秘莫测的《战神图录》,并称古今四大奇书,每本书都载有关于生命和宇宙千古以来的秘密,岂是如此容易被勘破的。”
两人齐声问道:“《战神图录》?”
鲁妙子道:“这或者是四大奇书中最虚无缥缈的一本书,历代虽口耳相传,却从没有人见过,详情我也不太清楚,所以莫要问我。”
寇仲皱眉道:“假设祝玉妍和婠婠真学成了天魔功,那除了慈航静斋的人外,谁还能与之匹敌?”
鲁妙子淡淡说道:“就是你两个小子。”
徐子陵和寇仲你望我、我望你,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寇仲抓头道:“我们只是误打误撞练出点门道来,事实上对诀内那些鬼画符的怪字一窍不通,这也算练成吗?”
鲁妙子哑然失笑道:“《长生诀》一代传一代,也不知多少人练过,但从没有人能练出武功来,偏是你们能办到。误打误撞也好,适逢其会也好,总之就是如此。且只看婠婠也没法害死你们,可见来自《长生诀》的古怪武功,可抗衡天魔功法。否则我早劝你们找个地洞躲起来,永远不要再在江湖出现。”
接着兴奋地搓手道:“好了!闲话休提,言归正传,有没有兴趣多知道点关于阴癸派的事?”
次晨两人返回宿处,睡了不到三个时辰,给兰姑叫醒,不过这回却是一番好意,原来是给他们安排了新居。那是膳园众大师傅居住的宿舍,位于飞马园之南,共有四座独立房子。
两人的期望本来只是每人可各自拥有间像样些的房间,可是出乎意料之外,兰姑领着他们来到其中之一的门阶前道:“这屋子是前堂后寝,其他澡堂等一应俱全,屋子已让人打扫好,你们可立即搬东西过来呢!”
寇仲和徐子陵还是首次拥有一座独立的房子,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
兰姑出奇地和颜悦色道:“这几天人人都忙个不停,待梁副管家闲下来,我会给你们申请一位婢女,好侍候你们的起居。”接着又眉开眼笑道:“记着你们是膳园的人,有机会见到场主,最要紧的是多为膳园说几句好话。”
两人恍然大悟,因为他们成了场主经常召见的红人,所以此妇刻意巴结讨好。
兰姑又道:“宁公主方面派人通知我,要你们今天有空就到她那里去,她对你们那天弄的糕饼,很是欣赏呢!”
黄昏时两人把无可再简单的行李财产搬入各自挑选的房间,回到宽敞的厅子坐下。
寇仲伸了个大懒腰叹道:“这就叫权势,膳园之内亦是如此。若不是商秀珣另眼相看,我们仍要堆在那窄迫得可挤出卵蛋的小房里。”
徐子陵淡淡说道:“李秀宁找你,为何还不滚去见她?”
寇仲斜眼兜着他道:“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可怜兮兮的去见她吧?”
徐子陵失笑道:“你当李秀宁是洪水猛兽吗?她要见的是你而非在下,我不会那么不通气,恕小弟爱莫能助!”
寇仲跳将起来,唱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说意头不吉利的话了!去便去吧!”
见寇仲兴奋地去了,徐子陵心中好笑,舒服地躺在椅里,目光投往窗外的园林中,心中却想起昨晚和鲁妙子的交谈。这天下第一巧匠,确是见多识广,博学多才。既曾读万卷书,也曾行万里路,使他们得益不浅。正因他是非常人,所以行事亦往往出人意表,令人奇怪不解。忽然心有所感,然后足音传至。
徐子陵几乎立刻在脑海中勾画出骆方的面容,不由心中大讶,为何自己从没有刻意去辨认骆方的足音,却能如此自然而然仅从脚步声将他辨认出来?
骆方此时神采飞扬地跨门入屋,叫道:“还不恭贺我,现在我是副执事哩!”
寇仲走过石笋林,向把门的李阀卫士报上来意。不一会他来到那天李秀宁和苑儿说话的偏厅处,侍卫退了出去。
寇仲等得纳闷,离开椅子,倚窗外望。一对美丽的蝴蝶正在花丛间争逐嬉戏。
李秀宁的足音自远而近,最后在他身后响起道:“谢谢你!”
寇仲淡淡说道:“我可以走了吗?”
李秀宁默然片晌,轻柔地道:“你还记得那次我隔着窗子以匕首制着你吗?”
寇仲被她勾起美丽的回忆,在那个明月斜照的晚上,他和徐子陵拿账簿去向李世民领功,攀爬船舱时听到李秀宁声音迷人,忍不住探头窥视,给李秀宁发觉后以匕首抵着他的咽喉。那是一见钟情,亦是他失败之极的初恋起始的刹那,令他刻骨不忘。
寇仲苦笑道:“怎会不记得呢?想有半刻忘记也不可能。所以我现在才要走,否则我变了熏鱼也不肯走。”
李秀宁“噗嗤”一声娇笑道:“若你真是熏鱼,我一口吃掉你,让你以后什么地方都去不了。告诉秀宁,你是否为了这个原因,所以拒绝世民二哥的邀请?”
寇仲背着她道:“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才猜到原因。”他笑容里的苦涩更深了。
李秀宁叹道:“寇仲啊!秀宁怎值得你错爱呢?这世间不知多少胜过秀宁百倍的女子正等候你的爱宠。寇仲啊!抬头看看天上好吗?”
她盈盈来到寇仲身侧,指着繁星满天的夜空道:“每颗星宿,代表一个机缘,所以那就是数不尽的机缘,如星宿般的无穷无尽。秀宁和你的遇合,只是其中一个机缘。但此外仍有无数机缘,有些是痛苦的,有些是快乐的,甚至有令人苦乐难分,黯然神伤的。你是非凡的人,自应有非凡的遭遇,不应为偶一错过的机缘介怀。”
寇仲做了最渴望但也最不明智的事,朝她瞧去。只见清丽绝伦的美人儿正仰首观天,双目射出如梦如幻的渴望神色,凄迷动人至极点。
寇仲剧震道:“问题在秀宁你正是我心内那夜空的明月,其他星宿于皓月下,全变得黯然无光。”
李秀宁的目光朝他射来,两人目光一触后立即各自避开,都好像有点消受不了的样儿,情况极端微妙。
寇仲捧头痛苦道:“这种事只会愈说愈纠缠不清,我还是早走为是!”
李秀宁吃了一惊道:“多听秀宁两句话好吗?”
寇仲一个刹筋斗,到了窗外,恢复了一贯的调皮潇洒,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淡然道:“若宁公主要代令兄世民招揽我们两个人,就请免了。”
李秀宁狠狠瞧了他好半晌,跺足道:“你快要令秀宁生你的气了。”
寇仲两手按在窗槛处,似要靠这动作支撑身体的重量,颓然道:“惨了!今天我真不该来,你每个神情,只会使我的单思症病情加重,现在怕已病入膏肓。”
李秀宁螓首低垂道:“就当我是求你好了,寇仲啊!忘了我吧!”
寇仲转身便去,无精打采地背着她扬手道别。接着在林木间忽现忽隐,好半晌后消失在李秀宁被泪水迷茫了的眼帘外。
她终于为寇仲洒下了她第一滴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