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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兵临城下2

  

  杜兴微一错愕,不悦的狠盯跋锋寒一眼,沉声道:“我说话一是一、二是二,说过不当许开山是兄弟就不当他是兄弟,还要我说多少遍才足够。现在连我都不晓得他在哪里,有本事你跋锋寒去揪他出来,看看老子会怎样对他。”

  徐子陵心头一阵烦厌,起来道:“我出去看看蝶公子。”离座走到街上,清冷无人的朱雀大街左右延伸,马儿见到徐子陵,兴奋的过来与他亲热,孤立门外的阴显鹤冷冷道:“香家父子究竟是什么人?你们和他有何瓜葛?”

  徐子陵明白他的心情,总望能知道得愈多愈好。抬头望往笼罩着这命运难卜的塞外奇城的灿烂星空,叹道:“我真有点不知该从何说起,那时我们经历尚浅,不懂人间险恶,以为自己把心掏出来待人,别人会作同样回报,怎知却全不是如此理所当然的一回事,由那时开始,我们再不轻易信任人。”

  阴显鹤淡淡地说道:“我从不相信人,你是唯一的例外。”

  徐子陵欣然道:“阴兄令小弟受宠若惊。”接着沉吟道:“我有个疑问,阴兄是否在上次来龙泉时,已怀疑宗湘花非是令妹。”

  阴显鹤脸色阴沉,点头道:“小妹绝不会着人赶我打我。自贼兵作乱,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两兄妹流浪天涯、相依为命,只要她真是小妹,定可把我认出来。我还记得她被人掳走时的眼神,当时我躺在血泊中,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她小时已很坚强,我知她定会活下来。”

  徐子陵很想问他那套打遍东北的剑法是如何学成的,终忍着不问,答他先前的问题道:“香家父子负责巴陵帮妓院和赌场的业务,据传人口贩卖亦由他们主持,长安六福赌馆的老板池生春,极有可能是香贵的长子。唉!”

  阴显鹤一震道:“妓院?”

  徐子陵明白他的感受,岔开道:“阴兄的小妹叫什么名字?”

  阴显鹤显是想到妹子大有可能被卖入妓寨,脸色惨白,急促地喘气道:“我不杀尽巴陵帮的狗贼,誓不为人。”

  徐子陵再找不到安慰他的话。

  阴显鹤沉声道:“我想独自一人到城外走走,明早我会在小龙泉等你们。”说罢举步往北门方向走去。

  看着他孤独修长的背影,徐子陵暗下决心,定要把巴陵帮这丧尽天良的罪恶集团连根拔起。

  阴显鹤忽然止步,轻轻道:“我的妹子叫阴小纪。”说完大步走了。

  徐子陵一呆,念道:“阴小纪?”

  脑海里浮现长安首席名妓纪倩的玉容,她那对不住变化的灵活眼神,似乎每一刻都涌起新的念头,新的主意。她更有一双起舞时非常悦目好看的长腿,想要跟他学赌术背后的原因耐人寻味。差点就要追上阴显鹤将此事告诉他,又怕只是一场误会,徒令他多添烦恼。

  蹄声骤起,一骑从南门方向急驰而至。来骑迅速奔至近前,蹄音粉碎小长安龙泉上京近乎胶着的肃静,徐子陵认得是随他们齐闯宫禁的宗湘花亲随之一,此时他神色张皇,差点是滚下马来,嚷道:“不好了!突厥狼军开始挥军进逼。”

  徐子陵失声道:“什么?”

  那宗湘花的亲兵道:“颉利大汗帅军刚至,围城的大军便开始悄无声息的移动,往我们逼近。”

  徐子陵愕然以对。寇仲、杜兴、可达志、跋锋寒、宋师道五人从铺内抢出,闻讯无不色变。颉利竟比突利早一步抵达,若此是突利故意迟到,便是居心叵测,任由颉利放手屠城。又或是颉利赶在突利前头来攻城,攻城战一旦开展,双方互有死伤下,会激化民族间的仇恨,甚至失控难制。大草原各族一向打的是消耗战,对败方尽情屠杀抢掠,除非力有不逮,否则总是要令对方陷于灭族的结局。对颉利来说,任何不听话的民族,都要毫不留情的连根拔掉。

  众人目光集中到可达志身上,后者正代表冷酷无情的突厥战士,还是他们中年轻一代最出类拔萃的人物之一。若非因他与寇仲和尚秀芳的关系,他会是毫不犹豫赞成屠城的人,此刻却现出无奈的苦笑,说道:“让我出城去见大汗,了解情况。”

  宋师道摇头道:“可将军万勿如此,否则将来后患无穷,你可以回到大汗身旁,但千万不要为龙泉说任何好话,只可如实禀告。”寇仲等均点头同意,如让颉利发觉可达志是站在他们一方,会被颉利视为叛徒。

  杜兴道:“照我看大汗是示威多于实攻,他不会不晓得突利的兄弟正在城内。”

  寇仲问那粟末禁卫道:“菩萨的军队有什么动静?”

  禁卫答道:“菩萨的回纥军和阿保甲的鹞兵仍是按军不动,只有突厥狼军逼近南门。”

  徐子陵淡淡地说道:“可兄请立即归队,这里的事自有我们想办法应付。记紧宋二哥的话,我们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怪责可兄的。”

  可达志叹道:“这是首次有我不愿打的仗。不过我仍不信大汗会真的攻城,他只是要加强与你们谈判的筹码。各位珍重!可达志去了。”言罢招来战马,飞登马背,一声吆喝,战马放开四蹄,迅速去远。

  宋师道向杜兴道:“此事杜霸王不宜参与,最好立即领贵帮兄弟从北门离城,以表立场。”

  杜兴犹豫片晌,“唉”的一声道:“我杜兴交了你们三位朋友,以后大小姐的生意,我定会用眼睛盯紧,不会疏忽,有什么事可来向我问责。山海关见!”

  到剩下四人和那禁卫后,宋师道道:“可达志对颉利的分析肯定错不到哪里去,颉利现时只是摆出攻城的姿态,向我们加重心理上的压力。大草原的民族最重信诺,既定下日出是最后期限,绝不会在日出前发动攻击,问题是我们陷于被动,若不能扭转形势,我们将处于谈判的下风。”

  徐子陵点头道:“他可以粟末族不能交出五采石为借口攻城,那突利很难怪他。”

  寇仲沉声道:“我们先到南门瞧清楚情况,再决定该如何行动。”

  南门外漫山遍野全是一排一排布置有序的火把光,照得星月黯然失色,夜空火红。最接近的先锋队伍推进至距南门只有半里之遥,颉利的帅旗在里许外一处丘顶上,放眼所见总兵力约在两万人间,清一色骑兵,看不到攻城的工具,很有可能收藏在较远的密林内。称得上是人强马壮,士气如虹。菩萨的回纥兵留在原处不动。客素别、宗湘花等一众粟末将领集中在南城墙头,人人脸色凝重。在目前士气低落的情况下,敌人从四面八方发动猛攻,龙泉能挨半天已相当不错。

  寇仲环视敌势,忽然露出一丝笑意,说道:“颉利是逼我们出城去向他叩头求饶,好小子!真不愧纵横大草原的枭雄。”

  跋锋寒指着菩萨右邻靠北处的点点灯火,皱眉道:“那是何方人马?”

  宗湘花道:“那是与颉利同时抵达的铁弗由黑水靺鞨战士,兵力在八千人间。铁弗由是我靺鞨诸部里反对我们立国最激烈的部族。”

  徐子陵听得一颗心直沉下去,敌方联军的人数在龙泉守军数倍以上,这一场仗如何打得过。

  寇仲恢复自信冷静,说道:“客相和宗卫长可否让我和子陵全权与颉利谈判?”

  宗湘花和客素别你眼望我眼,因事情关系重大,而寇仲和徐子陵始终是外人,一旦他们答应颉利的条件,他们只有照办的份儿。

  宋师道道:“两位请和同僚私下商讨,有答案再告诉我们。”

  徐子陵恳切地说道:“诸位请信任我们。”

  宗湘花等到一旁商议,寇仲低声向宋师道、跋锋寒和徐子陵道:“眼前的情况非常明显,就是突利把民族的利益置于兄弟之情上,所以我们不能倚赖他,必须自己想办法,把局面扭转过来。”

  跋锋寒虽对他用兵如神的本领信心十足,可是见守城的粟末兵人人垂头丧气的样子,苦笑道:“你凭什么把局面扭转?”

  寇仲哈哈一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这句话不知是否形容贴切。”

  此时客素别回来道:“我们决定由少帅和徐公子作全权代表,只有一个条件,若颉利要求我们将储君交出,我们宁选殉城死战。”

  寇仲欣然道:“这就成了!你们愈能摆出不惜殉城死战的格局,我愈有把握争取颉利退兵的好条件。”

  “砰!砰!砰!”无敌于大草原的突厥狼军,适于此际击响战鼓,一下一下地敲进守城的战士心坎上。

  “当!当!当!”龙泉城分别设于宫内和四道外城门的五座钟楼同时敲响钟声,悠扬的声韵隐含悲壮荒凉之意,因为这是哀悼拜紫亭驾崩的丧钟,至敲毕四十九响始歇止。庄严的丧钟声中,载着拜紫亭自杀遗骸的灵车,在八匹战马拉曳下,前后各有百名禁卫护灵,拖着沉重的步伐,驶出朱雀大门,踏上朱雀大街,朝南门开去。沿途军民夹道送行,哭喊震天,既为曾令他们对将来充满憧憬和希望的领袖的凄惨结局表示哀痛,更为面临的灭族大祸悲泣。丧钟声虽未能把城外撼天动地而来的战鼓声盖过,但其发人深省与惹人思考死亡本质的清音,跟战鼓的杀伐声毫不协调,反将其杀伐的味道大幅削减。

  战鼓声忽然停止,只余钟音继续飘扬于城里城外广阔的夜空上。突厥军的先锋部队陈兵南门外千多步处,列成阵势,再没有挥军进逼。南门敞开,代表龙泉上京荣辱的灯塔火光熊熊,照得城门区明如白昼,可是在钟音感染下,却弥漫着火光辉煌背后没落荒凉的气氛。寇仲、徐子陵、跋锋寒、宋师道和一众龙泉将领,聚集南门城外,默候灵车的抵达。宗湘花、客素别等没有人流泪,丧钟声将他们的屈辱和悲愤化成力量,无人肯于此时向敌人展露软弱的一面。这正是寇仲的以心理战对心理战,以拜紫亭的奇异丧礼统一龙泉军民的情绪,把粟末战士变成一支令敌人不敢轻视的哀兵,向颉利传出讯息,粟末人可战至一兵一卒,绝不会投降,假设投降的条件是不可接受的话。

  灵车驶过深长的门道,在南门外停下。“当!当!当!”敲过第四十九响丧钟后,是压得人心头有如铅坠的静穆。灵车的御者离开座位,改由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坐上去。客素别喝道:“恭送大王!”全体将士立即跪下,热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那是充满怨愤和屈辱的苦泪。寇仲马鞭扬起,在空中呼啸一圈,落回来轻抽马臀。战马长嘶,拖着灵车往敌阵驰去。

  寇仲回头一瞥,心中酸痛,叹道:“这回我真的没有把握,陵少怎么看?”

  敌阵号角声起,忽然近千骑离阵旋风般朝两人所驾灵车驰来,直有铺天盖地,摇山撼岳的惊人威势。徐子陵却像没有看到似的,苦笑道:“这回颉利是有备而来,故此绝不肯空手回去。谈判会非常艰困,而大祚荣更可能是谈判的死结。”

  马嘶震天,冲至近前的突厥战士表演花式般同时勒马呐喊,战马人立而起,像横扫草原的波浪,然后分左右散开。其骑术之精湛,阵形的完美,教人叹为观止。后方的粟末将士和跋、宋等人,此时退回城内,紧闭城门。蹄声在灵车左右震天响起,两支千人队分从两侧朝灵车冲来,似要把他们连人带车碾成粉碎,拖车的战马因受惊吓,不住跳蹄,使寇仲控制得非常辛苦。

  寇仲狠狠道:“突利这小子太没义气,竟在我们最需要他时不出现,他奶奶的熊。”

  徐子陵沉声道:“他自有他的为难处。大草原部落社会的领袖可不同中土的帝主,必须听其他酋头的意见。”

  两支突厥骑队驰至两侧丈许近处,眼看撞上灵车,蓦地各分作两队,斜斜在马车前后窜过,变成流动的大交叉,而灵车正位于交叉的核心处。片刻后,骑兵远去。

  寇仲摇头苦笑道:“我们再练十世,也练不出如此厉害的骑兵团队来。虽明知他们在示威,我也给吓出一身冷汗。”

  徐子陵凝望前方,沉声道:“又来了!”

  漫山遍野的突厥战骑出现在汗纛旗高竖的山丘上,潮水般往他们席卷过来。令他们想到中土若非有坚固的城池,早给突厥的铁蹄踏遍每一寸的土地。在两人头皮发麻下,前后左右尽是强悍的突厥骑兵,有如汹涌的汪洋,将他们四周的平原淹没。两名突厥兵牵着灵车最前两马的马缰,引领灵车前进,敌人士气如虹,人人精神抖擞,目露凶光的向寇徐两人注视呐喊。如若对方动粗,两人武功再高一倍,也必死无疑。

  在数以千计的突厥战士簇拥下,灵车不断加速,绕过山丘,只见营帐林立间有大片空地,聚集数以千计的战士,空地较远一端摆放十多个箭靶,而颉利和赵德言、暾欲谷、康鞘利等一众突厥将领二十多人,在亲兵簇拥下,正在射箭为乐,却不见可达志和香小子。两人一看此等架势,立知不妙,对方是谈笑用兵,稳占上风。他们却要献上拜紫亭的遗体求和,高下之别,显而易见。

  “嗖!”颉利将大弓拉成满月,射出劲箭,横过近五百步的距离,命中箭靶红心,登时惹起左右过万战士兴奋的嘶喊喝彩,直冲霄汉。火把光照得营地血红一片,充盈着大战爆发前暴力和伤亡一触即发,令人热血沸腾的气氛。灵车停下。颉利踌躇志满的把大弓交给手下,向两人招手道:“少帅、子陵请过来。”

  “嗖!嗖!嗖!”十多支箭分别由诸将射出,无不命中远方箭靶的红心,又是另一阵轰天而起的喝彩声。

  寇仲和徐子陵跳下马车,往颉利等人立处走去,前者振起精神,哈哈笑道:“大汗风采依然,可喜可贺。”

  颉利先是脸色一沉,接着换过笑脸,大笑道:“托福托福!少帅是否代送五采石来了!”

  连徐子陵亦不明白寇仲为何一开口就是“风采依然”,这句本是赞美的话,用在有奔狼原一役之败的颉利身上,只变成冷嘲热讽。如此激怒颉利,对谈判有何好处。不过再往深处一想,纵然讨好他也不见得有何好处。

  寇仲像老朋友般来到秃头在反映四周火把光的颉利身旁,轻松地说道:“小弟这回来是交人而非送石,大汗可否将就点儿。”

  两人锐目交击,互不相让。赵德言、暾欲谷等二十多名将领酋头,却是人人傲然相向,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颉利唇角飘出一丝逐渐扩展的笑意,哈哈笑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只要少帅点头同意,我颉利将全力助你逐鹿中原,你要人有人,要马有马。”

  此时赵德言弯弓射出一箭,命中远方的目标,寇仲拍手道:“好箭法,言帅何不来个草原奔马骑射,好让我们大开眼界。”

  徐子陵开始有点明白寇仲的策略,就是插科打诨,尽量不着边际的胡扯,以分敌人心神,不让对方按部就班地进行拟定计划,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赵德言城府极深,并不因寇仲暗讽他扮足突厥人动气,往他瞧来微笑道:“少帅这回到大草原来,若只是要看我在马背上射箭,必然失望而回。”

  寇仲笑道:“我更想看的是贤徒玉山兄的马上雄姿,是否比得上言帅。我们真的后知后觉,到今晚才晓得巴陵帮与言帅的关系。”再不理脸色微变的赵德言,转向颉利道:“大汗肯供人供马,我寇仲自是求之不得,不过娘曾教过我便宜莫贪,古人又有兔死狗烹的训言。大汗如何释我的疑虑?”

  徐子陵默立寇仲另一边,看得怵目惊心,照他猜估,这次金狼军确是倾力东来,人数比奔狼原之战多上近倍,总兵力超过五万人,除威胁龙泉南门的万人先锋部队外,其他人正在营地忙碌不停,砍伐树木建造攻城的各式工具,向他们显示攻打龙泉的准备和决心。龙泉兵力在万五至二万人间,纵使人人决意死战,可是有小长安之称的龙泉城仍远及不上洛阳、长安的规模,假若赵德言确如传言所说的是攻城的高手,龙泉肯定撑不上多少天。

  颉利欣然道:“少帅是一个很特别的汉人,快人快语、率直坦白,不像其他汉人般口是心非。好!直话直说,我若能助少帅击垮关中李家,少帅就把幽州让予我,礼尚往来,大家再没欠对方分毫,此后要打要和,悉从尊意。”幽州正是高开道的地盘,包括山海关在内,如落入突厥人手上,那突厥人将取得中原东北的重要军事据点,可逐步扩展蚕食,不用像以前般孤军深入,抢掠一番后立要退走。

  寇仲哑然失笑道:“幽州并非我寇仲的,如何能送礼般送给大汗?”

  正与其他突厥大酋留神倾听的暾欲谷淡淡地说道:“少帅如能消灭李家,天下将是少帅囊中之物,区区一个幽州,少帅自然可以作主。”

  颉利正容道:“自我突厥于贵国西魏时期,大破柔然于怀荒之北,柔然可汗阿那瓖兵败自尽,我族先祖阿史那土门建立突厥汗国,雄霸草原,幅员比古代的匈奴更辽阔,规模更是空前庞大,可惜其后分裂为东西两大汗国。杨坚一统中原,屡次来犯,又使用离间分化之计令我草原各族内战不休,东西汗国复合遥遥无期,我们不得已下对中土用兵,但我们的国策是先图统一再论其他,少帅明白我的意思吗?”

  寇仲开始感到颉利能成为突厥的最高领袖,是有他的一套本领,说话有强大的说服力,且能抛开对自己的仇恨,只讲长远的利益。

  徐子陵却另生感触,思索自己和寇仲的分别,换过与颉利谈判的人是他而非寇仲,恐怕早断然拒绝颉利的提议,但这只会把事情箍烂破坏,后果则是屠城惨剧。政治是不论动机好坏,只论带来的后果;政治上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颉利正是这种人,寇仲则明白游戏的规则。他徐子陵虽明白,却不会去做,所以他绝不宜沾碰政治。孙子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换言之,谋略正是一种高明的骗术,在精确掌握客观情势,敌我实力和心态后,始“谋定后动”、“能而示之不能”、“近而示之远”,欺敌骗敌诈敌后克敌。现实的世界冷酷而无情,什么大义当前,只是过分强调理想和道德的泥淖,禁不起考验。就像眼前的突厥大军,只会从本族的利益作出考虑,顺我者生逆我者亡。寇仲必须从利害入手,才能以最少的牺牲,获致最大的利益。所以徐子陵只有听的份儿。

  寇仲微笑道:“大汗这么看得起我,我怎能不受宠若惊,此事可容后从长计议,我这回来……”

  颉利摆手截断他道:“少帅若能立即退出我们和粟末族的争拗,我颉利必有回报。说到底拜紫亭不但与你非亲非故,更是卑劣可耻的敌人,少帅怎值得为这不自量力的蠢人出头?”

  赵德言阴恻恻笑道:“这回挑起干戈的是拜紫亭而非我们,就算依中土的江湖规矩,我们劳师远征,总不能空手而回,两位以为然否?”

  寇仲微笑道:“小弟可否请问诸位一个问题?”

  暾欲谷悠然道:“大家是讲道理的人,少帅请赐教。”

  徐子陵大感头痛,对方的策略是摆出处处讲道理,非是恃强凌弱,将令寇仲更难招架。

  寇仲望往星空,好半晌才道:“不知诸位对宋金刚、李世民柏壁一战有何感想?”

  颉利微一错愕,露出不悦神色,冷哼道:“少帅若只对这方面有兴趣,我们还需在这里浪费宝贵的时间吗?”

  徐子陵亦摸不着头脑,宋金刚联同突厥兵攻打太原大败而回,是颉利入侵中土的严重挫折,寇仲硬揭他疮疤,只会惹来颉利不快,于事何补?

  寇仲笑道:“大汗勿要动气,我们汉人有云‘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来个战后检讨,肯定有益无害,可避免将来重蹈覆辙。”

  颉利勉强压下怒火,冷冷地说道:“我在听着。”

  寇仲从容道:“宋金刚之所以有柏壁惨败,非因力不能敌,而是策略错误。如若正面交锋决战,李世民必败无疑,可是李世民却采取‘先不为胜,以待敌之可胜’的高明策略,瞧准宋金刚孤军深入,故虽兵精将猛,所统率的仍是以临时抢掠回来的粮草供养的庞大军队,不能速战速决就只有吃不完兜着走的份儿。于是当世第一善守的统帅李世民实行坚壁清野的针对性战略,再施小队突击困扰的游击战,待宋金刚计穷粮绝,被迫撤退时衔尾痛击。大汗明白我的意思吗?”

  颉利、赵德言、暾欲谷、康鞘利一众人等无不脸泛怒色,双目杀机大盛。

  徐子陵晓得寇仲是行险一博,借柏壁一战暗喻现在的形势,争取谈判的本钱。最绝之处是表示看穿联军的形势。颉利的大军确非区区龙泉军所能抵挡,但若有寇仲这亦如李世民般精于守城的人领导,颉利想速战速决恐不易办到。在这种情况下,突利的支持将成决定性的因素。他肯否攻打由曾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守卫的城池呢?更大的可能性是袖手旁观,而突利的态度更会影响菩萨、铁弗由和阿保甲。颉利在这情况下攻城的风险会大幅增加,一旦僵持不下,金狼军将变成深入敌境的孤军,倘陷于进退维谷的境况,则其地位大有可能给突利取而代之,因为颉利和突利的讲和只是利益的结合,双方间的信任是有条件和限度的。粟末兵以骁勇善战名著东北,否则亦不用颉利亲自挥军东来,如今更变成哀兵,谁都不敢低估他们的实力。寇仲这一番说话,立即扳回少许上风,又没有直接令颉利丢面子。

  赵德言狡目一转,故作惊讶地说道:“想不到少帅远在草原,对中土发生的事仍有如目睹,不知少帅是否晓得李神通抵黎阳助李世勣一事?”

  寇仲洒然笑道:“好像听过有这么一回事,不过窦建德、王世充依然健在。宇文化及被破,三方间再无缓冲,黎阳变成孤悬关外的唐室重镇,窦、王两人均欲得之而甘心,该担心的应是两位老李,而非是我寇仲吧?”

  赵德言哑然失笑道:“少帅看得通透,正因黎阳孤悬关外,故死守为下策,李世民挟大破宋金刚的余威,必须于此时大展拳脚,以保黎阳,三方争战,形势危急。令人奇怪的是少帅似乎仍有用不尽的时间般,置刚成气候的少帅军和中原霸业于不顾,尽纠缠于塞外毫不相干的鸡毛蒜皮小事情上,实在令人费解。”

  这番话命中寇仲的要害,差点哑口无言。

  徐子陵终于忍不住,沉声道:“少帅为的不是拜紫亭,而是龙泉无辜的平民百姓和秀芳大家,大汗对此话或者听不入耳,可是拜紫亭已自杀身亡,假设粟末族拆毁城墙,作出合理的赔偿,大汗能否开恩,使龙泉不用出现血流成河的场面。大汗的宽大,只会为大汗赢回更高的声誉,不损大汗威名分毫。”

  颉利一愕道:“秀芳大家?”

  至此谈判终于进入关键性的阶段。

  寇仲和徐子陵一唱一和,事实上仍是当年在扬州混时的那一套,来完硬的再来软的,给足对方下台阶和挽回面子的机会。假设逼得对方“退此一步,即无死所”,无论你多么有道理,最后只余武力解决一途。

  此时寇仲又扮回老朋友状,凑近颉利低声道:“大汗勿要见怪,听说是你邀请秀芳大家来龙泉的,现在要使龙泉变成废墟的又是你。秀芳大家是只爱唱歌弹筝不爱战争的人,而我又敬爱秀芳大家。大汗也不希望秀芳大家伤心得要步老拜的后尘吧?”

  颉利露出为之气结又略带尴尬地神情,压低声音道:“我会亲自向她解释赔罪。”

  临时射靶场所有活动暂时停止,诸将都在留心聆听两人的对答。

  寇仲道:“最好的赔罪是化干戈为玉帛,那明早小弟即可乘船回国,看看有什么事情可做,例如不让李小子得逞洛阳诸如此类。大汗总不能派兵去助王世充守洛阳吧?那就交由小弟代劳好啦!”

  颉利失笑道:“少帅是个很好的说客,就看在秀芳大家份上,我颉利破例让步,粟末人除拆毁城墙外,须献出战马五万匹,牛、羊各十万头,黄金二万两,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条件,是大祚荣须被扣押作人质,这是我最低的要求,再没有退让的可能。”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面面相觑,粟末人怎肯交出大祚荣,他们也不忍心如此对待一个弱子。

  寇仲苦笑道:“大汗令我们好生为难,拜紫亭死后遗骸不保,要送来给大汗验尸发落,已令粟末人无比怨愤屈辱,所以希望能保存老拜的骨肉血脉。大祚荣是个不懂事的稚童,大汗将他带走只有象征的意义,实质的作用不大。失去大批战马牛羊,立把粟末国库掏空,十年八载休想复原,还不计以后年年进贡,大汗可否给小弟少许面子,放过大祚荣。”

  颉利闷哼道:“你们中土有中土的规矩,我们大草原有大草原的规矩。从来只有入乡随俗,没有俗随客改。不信可去请教你们的兄弟突利,去请教菩萨或古纳台兄弟,又或阿保甲、铁弗由,问他们我颉利只带走大祚荣一人是过分还是宽容。哼!凡与我作对者,男的一律杀掉,女的做奴隶,这回是例外中的例外,否则我突厥族如何立威大草原。”

  赵德言奸笑道:“少帅勿要把假长安当做真长安,龙泉虽是粟末人的上京,事实上规模连竟陵亦远有不如,我们更非杜伏威的江淮军可比,烦恼皆因强出头,少帅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少帅军或大小姐想想。”

  寇仲和徐子陵都听得心头火发,颉利固是不肯让步,赵德言则是推波助澜,语含威胁,还硬把翟娇牵涉在内。

  寇仲肃容道:“大汗如肯破格允容,我寇仲会非常感激。”

  暾欲谷皱眉道:“大汗对少帅早格外宽容,少帅何不回去与粟末人从长计议,天明前给大汗一个回复。”

  寇仲仰天长笑,豪情奋涌地说道:“何用待至天明,我现在可立即给大汗一个肯定的答案。”

  颉利双目杀气大盛,电芒烁烁,点头道:“好!我颉利洗耳恭聆。”

  寇仲踏前三步,双目扫过摆在空地另一边的箭靶,从容从外衣内取出刺日弓,运劲张开,弓弦“崩”一声扯直时,喝道:“箭来!口说无凭,就以此箭决定龙泉城的命运。”

  他身后以颉利为首的一众突厥将领,排在空地两旁观射的数以百计的颉利亲兵,远近备战的突厥战士,无不被他出人意表的行为吸引,猛瞪着他。颉利亲手从随从的箭袋抽出一支箭矢,送到寇仲探后的左手处。寇仲毫不迟疑的取箭上弓,轻轻松松的把刺日弓拉成满月。颉利等眼见这曾使无数突厥战士饮恨的著名摺叠弓,心内都不知是何滋味。全场只徐子陵知道寇仲将以螺旋劲射出此箭,将箭靶炸个粉碎,既是立威,更要表明宁为玉碎,不作瓦存的决心和立场。

  在万众期待下,弓弦爆响,弦上劲箭射出,以肉眼难以看得清楚的高速,闪电般横过五百步的距离,正要命中箭靶红心的当儿,忽然凝定半空,给一只宽大厚重,似从虚无和另一世界探出来的手以拇食两指捏着箭锋。时间像忽然静止。“砰!”劲箭寸寸碎裂。寇仲和徐子陵瞠目以对,突厥战士则爆出震耳欲聋的喝彩。竟是天下三大宗师之一的“武尊”毕玄,不知从何处闪出,于劲箭命中目标前的刹那,以令人难以相信的迅疾和准绳,捏着箭锋。由于劲箭贯满螺旋劲,两劲交击下,长箭化为乌有。以寇仲和徐子陵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静功夫,亦为之色变,既惊凛毕玄能惊天地泣鬼神的莫测接箭手法,更想不到毕玄随军亲临,难怪突利要故意迟到,亦大增攻打龙泉联军的变量。

  毕玄显然没想到不能尽数化去箭内的真劲,令长箭不能保存,微怔道:“少帅的内劲又深进一重,可喜可贺。”

  寇仲大感不是滋味的将刺日弓收起,施礼道:“不知武尊亲临,请恕无礼之罪。”

  “武尊”毕玄仍是那袭朴素的野麻外袍,但自有一股像“天刀”宋缺般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的气概,两手收后,跨步朝寇仲一方龙行虎步的悠然而行,神态闲适自在。冷峻深不可测的眼神,天地间似再无可瞒过他之事物。

  寇仲与徐子陵交换个眼色,均大感不妙。据说毕玄近数十年来从不参与突厥族的战争,今天他老人家亲临,当然不会是在旁看看那么简单,而是针对他们的行动。何况他曾有警告,着他两人滚回中土,所以肯定来意不善。有毕玄在,形势登时生出对他们绝对不利的变化,对事情的未来发展,再没有把握。五百步的距离,毕玄倏忽走过,似缓实快,本身充满诡异莫名的感觉。远近所有战士肃静恭立,对他们来说,毕玄不但是精神的最高领袖,更是天神般被崇拜的武学巨匠。只有呼啸的夜风,火把的燃烧声响点缀这突如其来的肃静。

  毕玄在离寇仲十步许处停下,微笑道:“本人有个两全其美的提议,可解决大汗和少帅间的争执。”

  寇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波动的情绪,正容道:“武尊请赐示!”

  毕玄淡然自若地说道:“军事是政治一种极端的形式,是流血的政治,一旦诉诸武力,最后只能以存亡来解决。国与国间如此,人与人间亦是如此,故强者称王。拜紫亭和伏难陀这回挑起争端,欲取我族而代之,若没有少帅为他们出头,只有灭族的唯一结局。少帅既不愿见这情况出现,何不从大规模的攻防战,改为两人间的生死对决,若胜的是少帅一方,我们可破例删去以大祚荣作人质的条件,少帅意下如何?”

  寇仲和徐子陵立即心中唤娘,若毕玄亲自出手,他们派哪一个出去都是送死。深悉他武功的跋锋寒早作出修行一年始再战毕玄的决定,可知跋锋寒心知肚明现仍没法赢得毕玄。毕玄的武功境界,再无任何破绽弱点。

  颉利等亦为之愕然,与赵德言、暾欲谷等你眼望我眼。

  暾欲谷是毕玄亲弟,较颉利更方便说话,干咳一声道:“这个与我们和突利可汗的协议恐怕有冲突之处,武尊明察。”

  毕玄悠然道:“任何协议均可随形势的改变修订,像突利便没想过少帅会站在粟末人的一方,还以为挥军东来,可助少帅出一口恶气。”接着深不可测闪动着顾盼生威神采的眼神罩定寇仲和徐子陵,微笑道:“长话短说,本人就以十招为限,只要跋锋寒能过关不死,便如前议。大汗是否别有意见?”

  寇仲和徐子陵为之又惊又喜,心内矛盾得要命。颉利却是眉头大皱,露出思索神色。四周一片静默,等待颉利的答复,他始终是突厥之主,毕玄须得他同意始能代表金狼军决战跋锋寒。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个眼色,均晓得对方又惊又喜的背后原因。喜的是毕玄确提供一个解决谈判僵局的办法。两人自问任哪一个人下场,肯定可硬挨毕玄十招,最糟的情况只是受点内伤。由此推之,毕玄之所以有把握可在十招内击毙跋锋寒,是基于错误的估计,以为跋锋寒仍身负严重内伤,想不到世间有“换日大法”的疗伤妙术,使跋锋寒脱胎换骨,不但内伤尽愈,而武功更再上层楼,非是早前差点给毕玄宰掉的跋锋寒。惊的却是跋锋寒的硬朗作风,以两人对他的熟悉,几可肯定他会奋不顾身地务要于此十招内昭雪前耻,那和挨过十招的情况是完全两回事,必须着着均为进手招数,那时谁都不敢肯定生死胜败是否会决定于十招之内。

  颉利顾虑的当然是突利,可推断他和突利间当有不得伤害寇仲、徐子陵和跋锋寒的协议,若给毕玄击杀跋锋寒,他将难以向突利交代。果然颉利叹道:“武尊勿要见怪,我仍有为难之处,少帅可有更好的提议?”

  寇仲心中大骂颉利狡猾,一句话将责任全推到他身上,如若他答应,事后突利很难怪到颉利头上。他求助地望向徐子陵。

  徐子陵苦笑道:“我们其中之一可否代他应战?”

  毕玄微笑道:“两位终有一天有此机会,不过却非这星光灿烂的动人黑夜。”仰首观天,双目射出深刻的感情,悠然道:“因为两位与本人并没有杀徒之恨。”

  寇仲道:“事关人命,且是我们好友之命,我们可否私下说两句话?”

  颉利点头答应,寇仲把徐子陵扯到一旁,以内功束聚声音道:“这事真头痛,怎么办才好?”

  徐子陵头痛地说道:“若我们代老跋拒绝,恐怕他会气得干掉我们。”

  寇仲断然道:“我明白了!老毕既主动挑战,我们根本没有选择,老跋也别无他选。”走回去昂然道:“我们决定接纳武尊的恩宠,只有一个附加条件,就是大汗验明拜紫亭的正身后,我们可把他的遗体运回龙泉安葬。”

  颉利爽快地说道:“两位均是我颉利尊敬的人,这点面子我怎样都要给你们,就这样决定吧!”

  呐喊声再次轰然响起,传遍镜泊平原。

  宗湘花花容失色道:“这怎么行?”

  她的反应代表龙泉将领的心声,因为“武尊”毕玄乃大草原上无敌的代名词,既以十招之限,无人敢不相信他有此本事。换言之,大祚荣将难逃被突厥大军俘走的凄惨命运。寇仲和徐子陵不禁大感头痛,适才已答应毕玄,且把话说满,偏没想过龙泉诸将合乎情理的反应。

  客素别摇头道:“我们情愿殉城死战,四位为我们尽过的心力,我粟末族永远不会忘记。唉!颉利是从不肯放过反对他的人,你们的兄弟突利实是与虎谋皮。”

  跋锋寒一对虎目亮起来,却出奇地没有说话。长风一阵一阵的拂卷立在墙头商议的各人,城外则是漫野的敌人和火把,气氛沉重。

  徐子陵心中一动,说道:“各位请听在下一言,只要我的兄弟跋锋寒肯答允以救回大祚荣作最高目标,这将是最佳解救龙泉城的方法。”

  宗湘花愕然道:“可是毕玄曾和跋兄交手,对跋兄的武功路子理该摸通摸透,故有信心在十招之内杀死跋兄,这一仗如何能打。事关重大,四位勿要怪我坦言。”

  客素别和十多名将领均点头同意宗湘花的看法。跋锋寒嘴角溢出一丝笑意,仍不说话,予人高深莫测的感觉。

  寇仲欣然笑道:“此正是最精采之处,只要老跋肯如陵少所言,必可成功过关,将事情解决,留待日后再与毕玄分出生死。因为跋锋寒再非当日初战毕玄的跋锋寒,他亦将毕玄摸通摸透。你们定要继续信任我,想想吧!以我寇仲的为人,是否会推自己的兄弟出城去送死?”

  跋锋寒洒然笑道:“知我者莫若徐子陵寇仲,不过你们有否想到,若我只是抱着挨过十招的心态出战,可能真的只是去送死?”

  寇仲陪笑道:“当然不是这样被动,而是该攻时攻,应守时守,凭你老哥的偷天剑,必可给老毕一个惊喜。”

  徐子陵见客素别、宗湘花等仍是一脸狐疑之色,诚恳地说道:“与其玉石俱焚,何不行险一博?上一回毕玄既杀不死锋寒兄,这回且有十招之限,怎会例外?”

  跋锋寒哈哈笑道:“无论你们怎样想,我和毕玄此战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此正是寇仲和徐子陵最担心的事,以跋锋寒的性格,根本不会理十招的限制,所以必须令他以助粟末解困为最终目标,才肯让他出战。

  宋师道看穿其中关键,向宗湘花等龙泉将领道:“龙泉十多万人的性命,就在你们手上,我信任少帅和子陵的判断,你们若和我相反,将错失关乎贵族日后能卷土重来的天大良机。”

  宗湘花移到跋锋寒身前,探出纤长的玉手,神情严肃地说道:“跋兄勿要见怪,我想知道跋兄的状况。”

  客素别等均点头称善,因为据传闻跋锋寒曾被毕玄重创,若他现在仍内伤未愈,此战将必败无疑。

  跋锋寒露出不悦神色,似要拒绝时,徐子陵叹道:“老哥你可否看在秀芳大家份上,破例一次呢?”

  跋锋寒微一错愕,看看徐子陵,又瞧瞧寇仲,苦笑道:“你两个确是逼人太甚,不过我仍是心中欢喜。”说罢探手与宗湘花相握。

  宗湘花娇躯一震道:“这是不可能的,跋兄竟无丝毫内伤之象。”

  客素别移过来大讶道:“难道传言有误?”

  跋锋寒放开宗湘花的手,叹道:“既有初一,自有十五。”改握上客素别递来的手。

  客素别立即催发内气,只觉锋寒手硬如铁箍,体内真气深广如汪洋大海,秘不可测,骇然道:“我明白了!”他明白的非是跋锋寒决战毕玄而没有负伤,而是为何寇仲和徐子陵均力主跋锋寒出战。

  跋锋寒微笑道:“客相的内功想不到如此精纯。”

  客素别收手退开。

  寇仲拍手道:“事情就这么决定。老跋请记着只是十招,若你继续打下去,我们会出手破坏你的好事。”

  跋锋寒气结道:“真是我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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