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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冤家路窄1

  

  雾锁长江。谷倩莲操控风帆,顺水东去,暗恨天不作美,深秋时分,仍会有这样的浓雾。风一阵一阵吹来,却吹不散谜般的雾,只是使人更感苍凉。小艇不住加速,风行烈盘膝坐在船尾,脸色苍白如死人,口唇轻颤,双目紧闭,抵受着徘徊在散功边缘的痛苦。

  打从知道自己成了庞斑道心种魔大法练功的炉鼎后,直至这刻,他虽搜尽枯肠,仍无法明白庞斑在他身上落了什么手脚,难道庞斑自冰云和他在一起后,一直在旁暗暗盯着他们两人,当他和冰云享受**时,庞斑便躲在一角苦忍那噬心嫉妒的煎熬?而在那种极端的情况下,进行他那魔门千古以来最玄异邪恶的练功大法?当他第二次见到庞斑时,和第一次相比起来,庞斑便像脱胎换骨地变成另一个人,无论在气质和感觉上,皆迥然有异,这是否道心种魔大法的后果?这种种问题,除非是庞斑亲自解说出来,否则恐怕要成为永远的谜团。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阴寒之气,正侵蚀着他的经脉,现在唯一保着他,使他不致功力尽散、精枯血竭而亡的,是恩师厉若海注进他体内那精纯无比的真气,正凝聚在丹田之内,不时伺机而出,紧守着心脉和脑脉。也可以说在他风行烈的身体内,庞斑和厉若海正进行另一场角力和决战。

  谷倩莲看着风行烈,芳心有若刀割,泪水不断流下,可是又无能为力,只望小艇能像鸟儿般振翅起飞,载他们迅速回到双修府,找黑榜十大高手之一的“毒医”烈震北,为眼前这令她既爱又恨的倔强男子及时诊治。一阵长风吹来,风帆猎猎作响,艇势加速,雾也给吹散了点,视野扩远,只见前面有个急弯,水势更猛了,忽然又一阵浓雾涌来,霎时间四周尽是白茫茫一片。谷倩莲心下稍安,转了这个河弯后,水流转急,可更快地将小艇送往双修府所在的“藏珍峡”。这个念头仍在她脑海盘旋着时,异变突起。

  花解语逾墙而入,跃入大宅的后园内。她知道这定然瞒不过方夜羽布下的暗哨,但以她魔师宫两大护法之一的超然身份,亦没有人敢出来拦阻她。她没有从后花园的门进入大厅去,只是沿着廊道串连的建筑物旁,一座越一座地走过去,每到一处都停下来看看,朝内窥看,不知在找什么?当她快到正厅时,人声隐约传来。一闪身奔到窗旁,贴着窗旁的墙壁,却没有像先前的往内望去。

  方夜羽的声音由厅内传出道:“有里老师首肯对付韩柏这小子,夜羽的心全放下来了。”

  花解语听到方夜羽的声音,一颗心不知如何忽地“扑扑”跳了起来,就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听到了尊长的声音般,心中不由暗恨自己。方夜羽这小子自己可说是由小看着他长大的,抱过他疼过他,可是他愈长大,愈觉得难了解他,两人间的距离愈大,到了今天,更不由自主地有点害怕他。

  另一个悦耳且近乎柔韧如糖浆的男声平和地道:“少主吩咐,里赤媚自会尽力而为,不过‘盗霸’赤尊信上承‘血手’厉工魔门一系,何等厉害,既挑得他作炉鼎,又成功播下魔种,实在非同小可,观乎他竟能在摇支和解语手底下逸去,便使人不敢轻忽视之。”

  窗外的花解语听到里赤媚的声音,高耸的胸脯起伏得更是厉害,显是心情紧张。

  柳摇枝的声音响起道:“我们围杀韩柏的情形,仍未有机会向小魔师和里老大细禀,现在……”

  方夜羽打断道:“夜羽早留意到这点,心中确感奇怪,可知其中定有微妙之处,现在里老师已接手此事,柳叔叔不用向夜羽说出来,有什么直接和里老师说。”

  窗外的花解语闭上眼睛,心中暗喊方夜羽厉害,既免去了柳摇枝以谎话来骗他,又卖了一个人情,叫柳摇枝以后不敢再瞒他。

  里赤媚淡淡道:“摇支也不用告诉我其中情形,解语自会说给我听。”说完便不作声,使人感到他不欲谈下去。方夜羽等随即相继告辞,脚步声起,众人纷纷离开正厅,只剩下里赤媚一人在内。

  花解语逐渐平复下来。里赤媚的声音由厅内传来道:“解语你到了这么久,也不肯进来见你的里大哥吗?”

  花解语“嘤咛”一声,穿窗而入。偌大的厅堂里,一个身穿黄衣的男子,悠悠坐在桌旁的太师椅里,刚将手上的茶杯放回桌上。这人的脸孔很长,比女孩子更白腻的肌肤,嫩滑如美玉,透明若冰雪,嘴边不觉有半点胡根的痕迹。他不但眉清目秀,尤其那一双凤眼长而明亮,予人一种有点阴阳怪气的美态和邪异感,却无可否认地神采逼人,无论对男对女,均具有诡秘的引诱力。即使是坐着,他也给人温柔洒脱的风姿,看着花解语时眼中射出毫不隐藏的怜爱之色。唇片极薄,又显得冷漠和寡情。花解语脚一沾地,飘飞起来,轻盈地落入这昔年蒙皇座前的首席高手的怀里,丰腴饱满的粉臀毫不避忌坐到他腿上,玉手缠上他的颈项,凑上俏脸,鼻子几乎碰上了鼻子。

  里赤媚微笑细审着花解语的脸庞,一双手在花解语的粉背摩挲着,叹道:“解语你一天比一天年轻,看来你的姹女艳功,比之昔年八师巴之徒白莲珏,亦不遑多让。”

  花解语娇笑道:“大哥要不要试试!”

  里赤媚哑然失笑道:“解语你是否在耍你里大哥,若要你的话,我三十年前早要了,里赤媚看上的女人,谁能飞出他的掌心去。”

  花解语露出娇憨的女儿之态,嗲声道:“花解语便永为里赤媚的好妹子,大哥最要紧怜我疼我!”

  里赤媚喟然道:“我还不够疼惜你吗?当年西域四霸只向你说了几句不敬的话,我便在沙漠追踪了他们四十八天,将他们赶尽杀绝,提头回来见你,以博你一笑。”

  花解语献上香唇,重重在里赤媚脸上吻了一下,道:“怎会不记得?你为我所做的事,每一件我都记得,一刻也不会忘记。”

  里赤媚道:“那时若非你阻止我,我早连摇支也杀了,有了你后,怎能仍在外边拈花惹草,害你空守闺房。”

  花解语一阵感动,贴了上去,将脸埋在里赤媚的肩上,幽幽道:“大哥!解语有个难解的死结。”

  里赤媚叹了一口气道:“来!解语,让我看着你,还记得小时我带你去天山看天湖的情景吗?你走不动时,还是我抱着你走哩!”

  花解语在他腿上坐直娇躯,眼中隐有泪影,戚然轻语道:“大哥!我想解语已看上了韩柏。”

  里赤媚一点惊奇也没有,轻叹道:“要杀韩柏,哪需我里赤媚出手,只是从夜羽要将这件事塞给我,我便知道在你身上出了岔子,也只有我才能使你乖乖地做个好孩子。”

  花解语的泪影终化成两滴泪珠,流了出来。里赤媚爱怜地为她揩去情泪。

  花解语垂头道:“只要大哥一句话,解语立刻去将他杀了!”

  里赤媚伸出纤美修长,有若女子的手指在她的脸蛋抠了一记,微笑道:“你不怕往后的日子会活在痛苦和思念里,连你的姹女艳功也因而大幅减退吗?这世上并没有太多像浪翻云这类,可化悲思为力量的天生绝世武学奇材哩!”

  花解语一震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真心推崇一个汉人,以前即使有人问起你对‘鬼王’虚若无的评价,你也只是说‘相当不错’的轻轻带过。”

  里赤媚那双“凤目”里精光一闪,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岂会像由蚩敌等的骄狂自大,就算是尚未成气候的韩柏,我也不敢小觑。表面看来,这小子像特别走运,其实却是他体内魔种正不断发挥神奇作用,连你饱历沧桑的芳心,也受不住他的引诱,否则他现在早饮恨于你和摇支的手下。”

  花解语蹙起秀眉,定神凝想,不一会后泄气地道:“是的!我确是抵受不了他的魔力,现在即使被你点醒,仍是情不自禁。”手一紧,整个脸贴上了里赤媚的脸,幽幽道:“大哥!救救我,叫我怎么办?”

  里赤媚沉声道:“我给你两天时间,好好地去爱他,若他肯退出与我们的斗争,一切好办,若他执迷不悟,你得立即离开他,那亦是我出手的时间了。”

  花解语的美目亮了起来,肯定地道:“若他不答应,便由我亲手杀了他。”

  里赤媚柔声道:“这才是乖孩子,你和他接触过,当然曾对他施了手脚,可以再轻易找到他。”

  花解语眼中射出兴奋的神色,点头道:“我在他身上下了‘万里跟’,只要他仍在此地,我可轻易将他找出来。”

  方夜羽离开正厅后,回到自己居住的内宅,一名美婢迎了上来,道:“易小姐回来后,一直把自己关在房内,且不肯进食。”

  方夜羽脸色一沉,挥手遣开美婢,往易燕媚的房间走去。来到房门处,停了下来,沉思半晌,推门而入。易燕媚坐在梳妆台前,神情呆滞,和自己在铜镜内的反映对望着。方夜羽缓缓来到她身后,直至贴着她的粉背,将手按在她香肩上,温柔地搓揉。易燕媚木然地从镜中反映,看着这使她动心的男子的接近,以往每次见到他时的兴奋雀跃,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代之而占据了她的心神的是被她在丹田刺了一刀的干罗那苍白的容颜。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事?是否只是个**贱背主的女人?她易燕媚真正爱的人,难道是干罗而不是年纪比自己轻上五年的方夜羽?方夜羽的手使她绷紧的神经获松弛,习惯地她将脸蛋侧贴到方夜羽的手背上。

  方夜羽微笑道:“媚姊!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会感到好得多的。”

  易燕媚轻轻一叹道:“他死了吗?”

  方夜羽道:“不!他逃走了。”

  易燕媚娇躯一颤,“哦”一声坐直了身体,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自干罗暗袭怒蛟岛,败返山城后,山城上上下下的人,都认为干罗名大于实,再不能恢复昔日雄风,想不到竟是厉害到如此骇人听闻的境界,背叛了他的人,恐怕以后没有一晚可以高枕无忧。

  方夜羽道:“放心吧!我已调派了‘五行使者’和由蚩敌负责追缉他,以他们的追踪之术,干罗在这样的情况下,是走不了多远的!”

  易燕媚心中升起一股火热。干罗仍未死!

  方夜羽奇道:“媚姊在想什么?”

  易燕媚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暗问:易燕媚,你是否在追求着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她知道方夜羽永不会真正爱上她,她只是他泄欲的工具、可利用的棋子,尤其当方夜羽见过秦梦瑶回来后,更明显地对她冷淡起来,她感觉得到,但她仍在欺骗自己。忽然间,干罗挟着她血战突围的情景,又在脑海里重现出来。跟了干罗这么多年,她从没有想过干罗会爱上任何女人,而这女人竟还是她易燕媚。干罗呵!为何你不杀死我,那我现在便不用如此痛苦。

  方夜羽蹙起剑眉,有点不耐烦地道:“媚姊……”

  易燕媚打断他道:“假设我要离开你,你会杀死我吗?”

  方夜羽愕了一愕,剑眉锁得更紧了,脸色沉了下来,道:“你要到哪里去?”

  易燕媚心中升起一丝惊惶,但旋又被一种自暴自弃的情绪冲淡,美目茫然,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一直以来,凭着艳色和武功,男人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岂知却遇上了方夜羽这大克星。

  方夜羽心中不由想起“红颜”花解语,心中暗自警惕,女人都是难以捉摸的动物,最不可靠。叹了一口气道:“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睡一觉吧!来!让我唤人为你梳洗。我还有很多事要办,不能陪你。”易燕媚闭上眼睛,也不知是否答应了。

  方夜羽离开易燕媚,苦思一会后,才淡然向手下下达了任由易燕媚离开的指令,无论在哪一方面,他都不再需要她了。

  正午时分。这时位于长江之畔、黄州府下游,另一兴旺的大城邑九江府一所毫不起眼的民房内,戚长征正在屋前围墙内的空地上练刀。“锵!”刀出鞘,斜指前方。戚长征闭上眼睛,心神全贯在刀锋处,无思无虑,感受着微风拂在刀身上的感觉,忽然间,刀已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连贯延伸,这是从未曾有的微妙感觉。小孩玩耍的欢叫声,从墙外远处传来。脚步声接近。“笃笃……笃笃……笃笃……”木门敲响,这是和此处怒蛟帮人约定了的敲门暗号。“咿呀!”门缓缓推了开来。

  戚长征有点不情愿地回刀入鞘,睁开虎目,刚看到怒蛟帮在九江府这里的分舵舵主,“隔墙耳”夏国贤推门而入。这人年不过三十,乃怒蛟帮新一代的俊彦,极善侦察查探之道,所以派他来坐镇这重要的水路交通要隘,他自小与上官鹰翟雨时戚长征等一起嬉玩,非常忠诚可靠。

  戚长征见到他,心生欢喜地笑骂道:“你这混蛋为何去了那么久,害我担心你给人掳了去。”

  夏国贤笑道:“小子心肠真坏,快看!”递上一个小竹筒。

  戚长征接过竹筒,拔开活塞,取出筒内的千里灵传书,迫不及待打开细看,脸色数变。看罢!递回给夏国贤,夏国贤接过一看,也是脸色大变。

  戚长征来回走了几步,仰天恨道:“楞严楞严,我真希望能很快见识你是怎样的人物。”

  “嚓!”夏国贤亮出火折点燃,立刻将信烧掉,脸色沉重,缓缓道:“瞿老难道真是内奸?”

  戚长征道:“雨时为人慎重,说出来的话绝不会错,假若我能陪着浪大叔到京师去,那就好了。”转头向夏国贤道:“外面的情况怎样?”

  夏国贤吁出一口气,苦笑道:“非常紧严,我们一向都知道庞斑在黑道有强大的号召力,但从没想得到竟到了这么惊人的地步,尤其现在尊信门和干罗山城都落入了他手里,很多销声匿迹多年的凶邪纷纷现身,为他摇旗呐喊,更不用说其他黑道帮会。现在我们各地的分舵都要被迫收敛,转往地下活动,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很不乐观呢。”

  戚长征皱眉道:“官府方面有什么动静?”

  夏国贤道:“大的动作倒没有,不过官府已派人暗中警告了一向与我们关系良好的人,不可以插手到这场斗争里,人情冷暖,谁是我们的真正朋友,这就是考验的时刻了!唉!”

  只看看夏国贤的表情,戚长征便知道真正的朋友,必是少得可怜,他这人很看得开,并不追问,道:“九江府的情况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夏国贤答道:“自抱天览月楼一战后,我虽是连半公开的分舵也放弃了,由明转暗,可是多年的经营,已使我们在这里生了根,所以接到你要带干罗来避难的讯息,除了布置妥这秘密巢穴外,还立即派出人手,在由黄州府到这里的各重要乡镇,设下庞大的侦察网,假若方夜羽那小贼派出追兵,必然瞒不过我们的。”

  戚长征凝神想了想,脸色突变,叫道:“糟了!方夜羽只是由我们人手的调动这点上,已可猜出我和干罗来了这里。”接着苦笑道:“我始终不是雨时,若换了是他,必会预先通知你什么也不要干,以免打草惊蛇。”

  夏国贤得色全消,苍白着脸道:“那应怎么办?”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要怎么办?逃不了便大杀一场,看看谁的拳头硬一点。”

  夏国贤奋然应道:“那我便尽起本地的弟兄,和他们干上一场。”

  戚长征哑然失笑,伸手搂着夏国贤肩头,道:“说到侦察之术,怒蛟帮没有多少人能及得上你,但若说动手拼命,你有多少斤两,不用我说出来,若我任由你去送死,雨时会怪足我一世呢。”

  夏国贤颓然道:“但我怎能在旁瞪着眼只得个‘看’字?”

  戚长征道:“你已帮了我很大的忙,若非是你,我也没有这两天一夜的喘息机会,来!给我找一辆马车,车到我们立刻走。”

  夏国贤点头道:“好!我会安排数辆同样的马车,找来身材和你相像的兄弟驾车,开往不同的方向,混淆耳目,使敌人难以集中力量来追你,但你要往哪里去?”

  戚长征微笑道:“我不知道。”两人又再商量了一会,夏国贤匆匆走了。

  戚长征回到屋里,推门进入干罗歇息的房内。干罗换过一身整洁的灰衣,坐在窗前的椅上,动也不动地呆望着窗外的后花园,听到戚长征进来,微微一笑道:“你听外面的孩子们玩得多么开心。”接着摇头一叹道:“可恨他们终有一日要长大,要去面对成人那你争我夺、尔虞我诈的名利场。”

  戚长征知他遭逢大变,特别多感触,当下陪他一齐听着墙外传进来的孩子欢叫声,不由想起在怒蛟岛上和上官鹰、翟雨时等一起欢度的童年生活。

  干罗忽愕然失笑,轻摇着头,微带无奈道:“我老了!三年前我还以为自己永不会老,但人又怎能胜得过天?”

  戚长征来到干罗椅旁,手肘枕着扶手,单膝跪地蹲下,微笑道:“老有什么不好?老了才能看到年轻时看不到的东西。”

  干罗侧过苍白的脸来,赞许地看了戚长征一眼道:“想不到你思想如此活泼洒脱,难怪刀用得那么好呢。”沉吟半晌,续道:“本来我有意将几样武功绝技和一些心得,传授于你,但幸好我没有这样做,因为那反而会滞碍你的发展,只有戚长征才能叫戚长征。”

  戚长征一怔道:“只是前辈这几句话,使长征终身受用不尽,难怪浪大叔指导帮主和雨时、秋末等人的武功时,总说得很详细,但对我则只只字词组指出每一招式的不对和不足处,除此外多一句也不肯说,原来内中竟有这等因由。”

  干罗想起了浪翻云,淡淡笑道:“纵是美玉,也须有巧匠的妙手,若非有浪翻云这明师,戚长征也不是戚长征了。”

  戚长征将手在脸上重重一抹,失笑道:“原来我戚长征尚值上一个钱!”

  干罗伸手拍拍他厚宽的肩头,道:“百年前以一把厚背刀称雄天下的不世天才传鹰,使刀使得若天马行空,无迹可寻,其人正是风流活泼、不拘俗礼的。”

  戚长征脸上现出崇仰之色,道:“我所以拣了刀这宝贝,就是因为传鹰是使刀的,所以我也要使刀。”

  干罗点头道:“我很明白这种心情,什么武器都没有问题,当你和它培养出感情后,它就是和你骨肉相连的好宝贝。”

  戚长征点头同意,话题一转道:“刚才我帮的人来过……”

  干罗挥手打断他的话道:“你们说的话我半个字也没有漏过,所以不用重复。”

  戚长征一愕道:“长征实在佩服之至,这里离开正门处约有百步之遥,又隔了几面墙,我们又特别压低声音来交谈,竟然瞒不过前辈的耳朵。”

  干罗没有答他,贪婪地凝望着窗外阳光下闪闪生辉的花草,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阳光下花草树木的样子。

  戚长征问道:“不知前辈伤势如何?”

  干罗脸上现出傲然之色,道:“除非方夜羽派出红颜白发这类级数的高手,否则休想有人能活着回去。”

  戚长征不能掩饰地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道:“但那一刀……”

  干罗道:“刀一入肉,我便运功将肠脏往内收缩,又以腹肌夹紧刀锋,兼且易燕媚杀意不浓,一插即放,所以我的伤势绝没有外表看来那么严重。”

  戚长征直言道:“但刀锋是淬了剧毒的……”

  干罗哈哈一笑道:“我干罗几乎是吃毒药长大的,我的亲叔就是毒医烈震北的三个师父之一的﹃回春手﹄干鹤立,自小开始,我经常以毒物刺激身体的忍耐力和抵抗力,方夜羽那小子的毒药算是老几。”

  戚长征放下了心头大石,谦虚地问道:“那我们现在应怎么办才好?”

  干罗反问道:“你孤身一人离开怒蛟岛来这里究竟是干什么?”

  戚长征脸色一沉道:“是来找一个没有道义的人,算一笔账。”

  干罗呆瞪了他一会,摇头失笑道:“看着你,就像看着以前的我,逞狠斗勇,四处惹是生非。”

  戚长征抗议道:“前辈!我……”

  干罗拧头道:“你当然有很好的理由,谁没有很好的理由?”顿了一顿道:“我先要在江湖消失一段时间,待方夜羽等人都以为我伤重难以复原时,就是我重出江湖的时刻,那时我会叫想让我死的人,惊奇一下。”

  戚长征欣然道:“我也想在旁看看他们的表情。”

  干罗莞尔道:“和你这小子说话真是人生快事,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生个儿子,这刻却想若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儿子,那就好了!嘿!干罗呵!你是否真的老了。”

  戚长征闻言一愕,眼中射出热烈的神色。

  干罗微笑道:“看你的神情,我便知道怒蛟帮刚才的千里传书中,必提及我曾通知浪翻云往龙渡江头援救你们一事,其实那又算什么。”

  戚长征顿时两眉一扬,另一只脚也曲膝跪下,朗声道:“只是前辈这等胸襟,已使长征心悦诚服,义父请受孩儿大礼。”恭恭敬敬地向干罗连叩三个响头。

  干罗愕然,伸手先扶起了他,呵呵大笑道:“得子如此,夫复何求!”两人至此关系大是不同。

  干罗道:“方夜羽这小子比我想象中厉害得多,照我估计,最迟黄昏时分,他的人会摸到这里来,所以我要找个地方避他一避,而你则可去找人算账。”

  戚长征皱眉道:“方夜羽势力这么大,可说是能调动怒蛟帮外大部分黑道人物,义父的山城旧部又落入他手里,我怎能不伴在你身旁,作个照应?比起来,算不算账只是小事一件。”

  干罗冷笑道:“我成名足有四十年,在武林里有形无形的力量均根深柢固,岂是方夜羽随便动得了?我有几个非常可靠的人,都可给我提供藏身之所,倒是你要小心一点,因为看来方夜羽要对怒蛟帮发动第二轮攻势了。”

  戚长征沉呤片晌,毅然道:“好!那便让我送义父一程。”

  干罗眼中射出慈爱的神色,道:“记着!途中即使遇上敌人追来,非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动手,免得泄露出我伤势的真况。”

  戚长征昂然答应后,耳朵一竖,道:“车到了!”

  浓雾里,一艘大船,由弯角处冲出,眨眼间填满了小舟前的空间。谷倩莲一声惊叫,扑过去搂着风行烈,滚跌入水里。“砰!”小舟被撞个粉身碎骨,变成片片木屑。在跌进水里前,谷倩莲隐约听到船上传来叱叫声。谷倩莲水性极精,搂着风行列直潜入水底,游了开去,然后从水面冒出来。

  风行烈双目紧闭,全身发颤。谷倩莲悲叫一声,死命搂着风行烈叫道:“冤家!你怎样了,振作点。”刚跌入水时,还没有怎样,但现在江水却似愈来愈冷了,水流带着两人往下游冲去,也不知冲了多远,水流慢了下来,可是四周浓雾漫漫,也不知岸在何方。风行烈一阵抽搐,昏了过去,谷倩莲急得只想哭,若让风行烈再泡在冷冰冰的江流里,后果真是想也不敢想。

  风帆颤动的声音传来。谷倩莲想也不想,大叫道:“救命呵!有人掉下江了!”

  刚才那艘大风帆像长了耳朵般,破雾而至,速度减缓。谷倩莲搂着风行烈在水浪中载浮载沉,心中一凛,船上的人显是武林中人,否则怎能这么快循声找来,不过这时为了让风行烈离开这要命的江水,什么也不及计较了。一声大喝后,船上撒下一个紫红色的网来,将他们两人迎头罩个正着。

  “嘿!”那人吐气扬声,用力一抖,包着两人的网离江而起,落到甲板上。谷倩莲的心扑扑跳起来,望向甲板。只见上面站了一位中年美妇和四名样貌剽悍的大汉,撒网的却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想不到内功如此精纯。当两人快要掉在甲板上时,其中一名年纪约四十的大汉猛地移前,脚尖轻挑,竟就那样凌空接着风行烈的背部,再放到甲板上。

  老婆子运劲抖动,红网脱离两人,回到手里,另一只手抹了抹,网立即变成了一束粗索,顺手系回腰际,手法熟练。这时谷倩莲才知道此非普通的渔网,而是老婆子的独门武器,登时想起一个人来,不由心中暗暗叫苦,这回真是上错贼船。

  中年美妇走了过来,关切地道:“小姑娘!是不是我们的船撞伤了他?”眼光落在昏迷的风行烈身上。

  谷倩莲眼珠一转,已有对策,将风行烈背上丈二红枪的袋子解了下来改挂到自己背上,然后搂起了他的头颈,悲泣道:“大哥!不要吓我,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娘也不想活了。”她的悲痛倒不是假装的。

  那四名大汉默默看着他们,神色冷漠,显是对风行烈的生死毫不关心在意。中年美妇和他们大是不同,见谷倩莲容貌秀丽可人,心中怜爱,向其他人怒道:“你们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把小姑娘的大哥抱入舱内,换过干衣。”

  四人中两人无奈下耸耸肩,走了过来,便要抬起风行烈。老婆子喝道:“且慢!”抢了出来,俯身伸手去探风行烈的腕脉。谷倩莲一颗芳心狂跳起来,暗忖若让她查出风行烈身负上乘内功,那便糟了。

  老婆子眉头一皱,转向谷倩莲问道:“你大哥在小艇翻沉前,是否有病?”

  谷倩莲可怜兮兮地道:“婆婆真是医术高明,我大哥三个月前得了个怪病,至今天仍未痊愈,这次我便是和他往澄云寺求那里的大和尚医治,岂知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婆婆,求你救救他吧!”

  她左一句婆婆,右一句婆婆,叫得又亲切又甜,不但那婆婆眼神大转柔和,连四名大汉绷紧了的冰冷面容也缓和下来。

  美妇更是怜意大生,走到泫然欲泣的谷倩莲旁,柔声道:“你只顾着你哥哥,自己的衣服都湿透了,快随我来,让我找衣服给你更换。”

  谷倩莲暗吃一惊,知道差点露出了破绽,连忙逼自己连打几个寒颤,牙关打战地道:“噢!是的,我很冷……夫人,你真好,真是观音菩萨的化身。”

  老婆子从怀里掏出一颗丹丸,抠碎封蜡,喂入风行烈口内。美妇安慰谷倩莲道:“这是我们刁家的续命丹,只要你大哥还有一口气,便死不了。”接着一瞪众汉,喝道:“还不抬人进去。”两名大汉依言一头一脚抬起风行烈,往船舱走去。

  谷倩莲待要跟去,给美妇一把挽着,爱怜地道:“你随我来!”

  谷倩莲低头装作感动地道:“刁夫人,你真好,我小青真是为奴为婢也报答不了你。”又向那老婆子道:“我娘常说好人都聚在一起的,夫人这么好,婆婆亦是这么好。”

  老婆子本身并不怎么敦厚,可是见到谷倩莲不但没有半句话怪他们撞沉了她兄妹的小艇,说话又如此讨人欢喜,心中也大生好感,不过她是老江湖,见到谷倩莲和风行烈两人相貌不凡,也不是全没有怀疑,微嗯一声,算是应过。

  这时一个男声悠悠从后舱处传来道:“夫人,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谷倩莲一听下大吃一惊,想不到连这凶人也来了。

  那刁夫人应道:“是我们的船撞翻了一对兄妹的小艇,现在人已救起来了。辟情怎么了?”

  谷倩莲一听下魂飞魄散,要不是知道说话的男子是双修府的死对头、三大邪窟之一的魅影剑派的派主刁项,她早便冒死也要去救回风行烈,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刁项在后舱内答道:“我刚运功替他疗伤,现在辟情睡了过去,哼!若给我找到那伤他的人,我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谷倩莲心中祷告,最好刁辟情一睡不起,否则她和风行烈的两条小命,便冻过长江的江水。

  陈令方府上后花园假石山内,在范良极的“藏宝窟”中,柔柔正专心地翻阅那些高句丽使节遗下的卷宗,这时张开在她面前的,是一卷绘工精细的高句丽地理形势图。她身旁是坐立不安的韩柏,范良极却不知到了哪里去。开始时,韩柏还饶有兴趣地陪柔柔一齐翻看,但不到半个时辰,他已意兴索然。韩柏生性好动,要他闷在这里,确是难受至极,柔柔又忙于范良极嘱咐下来的工作,没空陪他说话儿解闷。

  再憋了一会,韩柏终于忍不住道:“我要出去透透气。”

  柔柔眼光离开了图轴,移到他身上,道:“可是范大哥要我们留在这里等他的呀!”

  韩柏一听之下想出去走走的欲望更立刻加烈,心想这死老鬼自己懂得出去散心,却硬要他闷在这里,算是什么道理,不如到韩府走上一遭,看看韩府的三位小姐近况如何,也是好的。想到这里,心头更是火热,挥手道:“不用担心,我出去打个转便回来,我回来时,怕那老鬼仍在外面逍遥快活呢,不过你倒不要走出去,这里是绝对安全的。让我顺便弄些吃的东西回来给你享用。”再不理柔柔的反应,移开堵着洞穴的石块,往外钻出去。

  柔柔在后叫道;“公子快点回来呵!”

  韩柏应了一声,跳出地穴外,来到假石山的空间处,将石移离原位,才钻往通往假石山外的秘道。才钻了一半,心中忽地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给人在旁窥视着那样。心中一凛,忙停了下来,四周寂然无声。韩柏见识过白发红颜的厉害,成了惊弓之鸟,伏了好一会后,肯定外面没有半点人的声息,才自嘲多疑,试想这么隐蔽的地方,敌人怎能找得到?若说有人一直跟踪到这里,那就更没有可能。要跟踪天下盗王范良极而不被他发觉,恐怕连庞斑和浪翻云也办不到。想是这样想,他仍提高了警觉,挨到出口处,轻轻移开封着出口的大石,先将手伸出洞外,然后探身出去。斜阳下的花园一片宁静,草地上还停着几只小鸟儿,见他探头出来,忙拍翼惊起。韩柏一看心中大定,若有敌人在,怎会不惊走这几只鸟儿?心情一松下,窜了出去。

  警兆再现。他正要作出反应,腰际不知给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半边身立刻发麻。韩柏魂飞魄散,扭头望去,只见一条长长的丝带,贴着假石山壁挺得笔直,直伸过来,戳在他腰穴处,难怪自己看不见。这个念头还未完,彩带灵蛇般卷缠而来,绕了几转,将他的脚捆个结实,内劲由彩带透入经脉里,韩柏心叫“我的妈呀”,一头往地上栽去。

  人影一闪,红颜花解语从石山藏身处闪了出来,伸手捞个正着,将他抱了起来,笑脸如花地在他脸颊香了一口,轻轻道:“小心肝你好!娘子现在要接你回家了。”韩柏气得闭上眼睛,暗恨自己轻忽大意,既有警觉在先,仍不能逃过此劫,几乎气得想立即自杀。花解语轻笑一声,离地飞起,韩柏心中苦笑,想不到与方夜羽那轰轰烈烈的比斗,在如此窝囊的情况下结束。

  云清回到韩府,已是黄昏时分。本来她应一早回来,可是为了避开方夜羽的人,故意绕了个大圈,弄到现在方抵达韩府。和范良极纠缠不清的关系,是否已可告一个段落?可是不知为何,她心中却虚虚****的,总有一份失落的感觉。

  踏进大门,由管家升任了大管家的杨四焦急地迎了过来,道:“好了,云清师回来了,老爷少爷们都在正厅,陪着不舍大师喝茶。”

  云清对这人素来无甚好感,冷冷应了一声,迳往正厅走去。

  杨四追在身旁道:“云清师知否马少爷到哪里去了?”

  云清停下,愕然道:“峻声不在吗?”

  杨四道:“自今早马少爷出门后,没有回来过,五小姐也不知他到了哪里去。”

  云清心下暗怒,自己离开韩宅只是一天一夜,马峻声便乘机不知滚到了哪里去,在这等关键时刻,稍有一差半错,会把事情弄得更糟,何况自己还有些梗在咽喉的疑问,要找他澄清。

  杨四讨好地低声道:“那不舍大师见不到马少爷,看来甚为不满哩。”

  云清最恨这类搬弄是非的小人,闷哼一声,不再理他,走进厅内。大厅里府主韩天德,大少爷韩希文,二小姐慧芷和一向不爱见客、只爱磨在佛堂念经的韩夫人,正和白衣如雪的不舍大师分宾主坐着。原本和不舍一道走的沙千里、小半道人等一个不见。

  众人神色凝重,韩天德见到云清回来,像见到救星般站了起来,喜道:“云清师回来真是好了,峻声他……”

  云清点头道:“我知道!”面向不舍,从怀中抽出那份得自范良极的卷宗,递了过去道:“云清幸不辱命。”

  不舍呆了一呆,大有深意望了她一眼,接过卷宗,顺手摆在椅旁几上,却没有打开来看。云清借着转身走向不舍旁的空椅子,掩饰了尴尬的神色,心中不由暗咒范良极,都是他弄得自己到了这么羞人的田地。

  云清坐定后,叹道:“峻声做事真是不知轻重,明知大师随时会到,还这样没头没脑走了出去。”

  这时慧芷告了个罪,起身出厅去了。不舍大师淡淡一笑,平静地道:“他出去逛逛不打紧,最要紧是明天辰时前能回来。”

  云清一呆道:“明天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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