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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选择之权

  

  燕飞在宋悲风身旁坐下,讶道:“奉三到哪里去了?”

  宋悲风答道:“他踩李淑庄的线去了。如何?”

  燕飞道:“我见过大小姐,唉!”

  宋悲风色变道:“大小姐出事了吗?”

  燕飞露出沉痛的神色,道:“大小姐精神是差一点,但却没什么大碍。问题出在孙小姐身上。”

  宋悲风难以置信地道:“不会吧?孙小姐还这么年轻,而且一向体质不错。”

  燕飞道:“我们都要坚强起来,面对这残忍的事实,据大小姐说,孙小姐自闻得淡真小姐的死讯后,自责极深,身体亦不住转坏,积忧成疾,她认为自己须为淡真之死,负上不可推卸的责任,最近更曾多次昏倒,令人担心。”

  宋悲风的脸色难看至极点,两唇颤震,说不出话来。

  燕飞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大小姐和我的看法相同,孙小姐心中的如意郎君肯定是刘裕无疑,只要刘裕能现身她眼前,向她求婚,说不定她会霍然而愈。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宋悲风忧心如焚地道:“你的真气对她也不起作用吗?”

  燕飞道:“我的真气虽能减轻她的苦楚,却有点像饮鸩止渴,当下一次病发时,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

  接着沉声道:“所以在那情况发生前,刘裕必须来到她身边,再看老天爷的意旨。”

  宋悲风苦恼地道:“可是小裕现在怎可分身?”

  燕飞道:“就让小裕自己做出选择和安排,但如果我们不给他这个选择的机会,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们。”

  宋悲风愁眉深锁地道:“大小姐……唉……大小姐怎么看这件事?”

  燕飞道:“她的表现很奇怪,表面看相当冷静,又或许是哀莫大于心死。只说生死有命,我们必须以平常心面对。”

  宋悲风惨然道:“谢家究竟走了什么厄运?为何会变成这样子的?”

  燕飞道:“大小姐还说了些奇怪的话,她说离开也好,离开便不用再受苦了。”

  宋悲风乏言以对,好一会儿后,现出一个坚决的神色,道:“我现在立即赶去京口,向小裕报告孙小姐的情况。小飞你说得对,我们必须把选择权交在他手上。”

  屠奉三回到密巢,已是三更时分,燕飞仍呆坐厅子里,神情木然。

  屠奉三于他身旁坐下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这般的神情?”

  燕飞把谢钟秀的情况说出来,叹道:“谁都没料到孙小姐的情况如此严重,都是谢混那小子不好,与孙小姐最憎恨的桓玄眉来眼去,气坏了孙小姐。有关谢混的事我都瞒着宋大哥,怕他告诉小裕。因为小裕一向对谢混印象极差,如果孙小姐出了事,小裕会迁怒谢混,说到底谢混也是身不由己。”

  屠奉三沉声道:“刘帅绝不可以到建康来,太危险了。而且北府兵不可一日无他,他不在,会令军心不稳。”

  燕飞苦笑道:“我明白你的想法,更清楚你的想法有道理。如果我是刘裕,我会不顾一切到建康来见孙小姐一面。既然我自问会这么做,好应该也让刘裕有选择的机会。”

  屠奉三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后才道:“我是太过讲功利了。对!我给你说服了。何况有你燕飞贴身保护刘帅,至不济也可以溜之夭夭。”

  燕飞道:“我还有一件至关紧要的事告诉你,我刚才不但见过那圣君,还与他立下赌约。”

  屠奉三失声道:“什么?”

  燕飞把情况详细道出,只瞒着自己乃墨夷明之子这个环节,当屠奉三听毕,忍不住长呼一口气,以舒缓心中紧张的情绪,道:“事情竟会如此急转直下,真教人意想不到,此事究竟于我们有害还是有利呢?如果你输掉赌约,岂非不能插手南方的事?”

  燕飞答道:“如果我们不能在十天内分别夺得巴陵和广陵的控制权,这场仗的胜负也已清楚分明。小裕两次派船队闯关,正是深知夺取巴陵的重要性。而广陵一向是北府兵的根据地,只要小裕能于敌人阵脚未稳之际发动,肯定可以成功。”

  屠奉三不解道:“我真的不明白,现时我们占尽上风,大有机会把魔门连根拔起,去此心腹祸患,为何燕飞你不但肯放他们一马,还冒上输掉赌约之险,似乎划不来吧!”

  燕飞道:“你可知桓玄因今夜北府兵舰队闯关之事,已把建康的江防交由谯奉先负责,由此可见当桓玄觉察到失败的可能性,会转而倚赖谯纵和谯奉先,如果情况发展至这个地步,对我们将非常不利。慕清流此人才智高绝,又懂掌握时势,尽管我们能击败他,也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

  屠奉三道:“可是慕清流明示谯纵可以不遵从他的命令,纵然我们赢得赌约,仍未能得到我们应有的成果。”

  燕飞道:“只要慕清流肯退出,余子岂还足道?”

  屠奉三苦笑道:“我说不过你哩!”

  又问道:“任后呢?”

  燕飞道:“她或许已上床就寝,又或出去办事了,谁知道呢?”

  屠奉三以苦笑回报。

  燕飞问道:“你不是去侦察李淑庄的情况吗?有什么收获?”

  屠奉三道:“白走了一趟。我依王弘的指示,潜进她在淮月楼附近的华宅,却找不到她的踪影,然后再到淮月楼去,但她也不在那里。”

  燕飞道:“你没试试到江湖地去找她吗?她似乎对园内临淮的小亭情有独钟,爱到那里去。”

  屠奉三略作沉吟,有点难以启齿地道:“我们是否仍须继续进行对付李淑庄的计划呢?”

  燕飞凝视他好一会儿,微笑道:“屠兄是否对李淑庄生出怜香惜玉之心呢?”

  屠奉三叹道:“她的确是动人的尤物,魅力十足。不过话是这么说,但我比任何人都明白,倒庄大计必须继续下去,个人的感觉并不重要。”

  燕飞道:“我却有另一个想法。”

  屠奉三精神一振地问道:“什么想法?”

  燕飞道:“春江水暖鸭先知,你道现时在魔门之中,撇开慕清流不论,谁是最先察觉到桓玄已显败象的人呢?当然是李淑庄,对吗?桓玄的急于称帝,肆意践踏司马氏,又对谢钟秀显露野心,加上施政紊乱,待人至严,律己不力,必令建康高门生出离心,而李淑庄会直接感受到这方面的压力。以魔门中人的行事作风,李淑庄肯做桓玄的陪葬品吗?”

  屠奉三皱眉道:“你令我想到另一个危机,假如李淑庄晓得事不可为,还买我的丹方干什么?最聪明的方法是挟财而遁,等待另一个时机。”

  燕飞道:“若真给小裕取桓玄而代之,还有什么等待时机可言?只要小裕一天在位,魔门肯定全无机会。”

  屠奉三道:“我给你弄糊涂了,你究竟想说什么呢?”

  燕飞道:“我只是分析李淑庄的心态,或许我看错了,谁说得定呢?慕清流曾流露出意兴阑珊的神情,恐怕便是因得悉建康高门对桓玄的支持正不住的减退。对付李淑庄的计划仍要进行下去,但分寸要由你拿捏掌握。假设我们成功赢得赌约,而李淑庄亦肯依慕清流的指示撤退,我们当然可以放李淑庄一马。”

  屠奉三精神大振道:“既有选择的自由,我的心情好多了。”

  燕飞道:“屠兄是不是对李淑庄心动了。”

  屠奉三苦笑道:“心动有啥用?像李淑庄这种背景出身的人,绝不会轻易对人动情,更何况是贪财好色的关长春。我从她眼中,只看到鄙视不屑的神色。”

  燕飞道:“男女间的事很难说,看看任后便明白。其他由老天爷安排如何?”

  屠奉三道:“形势的发展确实出人意表,为免夜长梦多,我打算明晚去见李淑庄,看她是不是有做交易的诚意。如果她出手杀我,我们的倒庄大计也完蛋了。”

  燕飞道:“就这么办。一切等明天再说,明天再想。”

  广陵。午后时分。

  刘裕在孔老大和魏咏之左右相伴下,进入仓房,正在那里候命的二百多个北府兵兄弟全体起立,但却没有弄出任何声音,每个人双目都闪动着兴奋和期待的光芒。

  刘裕含笑立定,道:“请孔老大来和我们说几句话。”

  孔老大吓了一跳,忙道:“刘帅说笑哩!我有什么资格说话?”

  魏咏之欣然道:“刘帅说谁有资格,谁便有资格,何况你是我们北府兵最爱戴的龙头老大,老大你就随便说几句为众兄弟打气吧。”

  孔老大见人人点头,登时感到大有面子,他也是见惯场面的人,道:“刘帅吩咐,孔某怎敢不听说听道?就来说说我的心情,我感觉轻松,一点都不紧张,因为刘帅和他的北府兵兄弟来了。”

  众人均露出笑容,却不敢笑出声来,怕惊动敌人。

  此仓位于孔老大的一所华宅后院,本为粮仓,现在搬空了来藏兵。此宅邻近帅府,以之做突击的据点,占尽地利。

  魏咏之笑道:“孔老大对我们有信心是有道理的,因为回到广陵,我们蒙上眼睛,也懂得怎样走进帅府,宰掉桓弘,打赢这场仗。”

  众人握拳击往上方,以此无声的方法,表现心中的激动和必胜的信心。

  孔老大道:“轮到刘帅开金口哩!”

  刘裕从容微笑道:“我们的秘密入城行动,比原定的三天时间快了一半,也令我们不单可提早一天发动,更有足够的时间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孔老大道:“我们也准备就绪,只要看到刘帅在帅府放出烟花讯号,立即在全城发动,保证敌人被我们杀个措手不及。”

  刘裕连叫了几声“好”,方油然道:“敌人会于黎明前换防,我们就于换防的一刻依计划攻入帅府,大家都清楚所有的安排了吗?”

  众人纷纷点头,情绪愈趋高涨,士气昂扬。

  刘裕道:“今回是天助我们,据消息显示,桓玄已派出吴甫之和皇甫敷两人,率领二万荆州兵,正从水陆两路往广陵来。不过他们将会发觉是白走一趟,因为广陵已回归原主。”

  如果情况容许的话,众人肯定会发出震仓的喝彩声。

  刘裕道:“兄弟们好好的休息,享用随身带来的干粮,但心里勿要怪孔老大招待不周,因为他是有苦衷的,怕忽然大批的买粮,又酒又肉,会打草惊蛇。”

  众人忍不住笑起来,又不能出声,表情不知多么趣怪,更忍笑忍得非常辛苦。

  魏咏之拍拍刘裕肩头,表示是离开的时候了。

  刘裕再说了几句激励的话,这才与孔老大和魏咏之离仓。

  返回主宅途中,刘裕道:“现在一切准备妥当,桓弘方面情况如何?”

  孔老大不屑地道:“桓弘这种纨绔子弟,根本难当大将之才,今早还和人到郊野打猎作乐,茫不知大祸即至。”

  魏咏之道:“幸好我们发动得早,如让吴甫之和皇甫敷两人率军抵达广陵,会是另一个局面。此二人向得桓玄宠信,是有真材实料的大将。”

  刘裕微笑道:“如果现在坐在帅府内的不是桓弘,而是吴甫之或皇甫敷其中之一,鹿死谁手,尚未可预料。”

  孔老大道:“桓玄疑心极重,只信任亲族的人,遂予我们可乘之机。”

  刘裕问魏咏之道:“通知了无忌吗?”

  魏咏之道:“一切办妥。无忌的大军会于明早天亮时从水路攻至,保证敌人望风而溃。”

  刘裕朝孔老大瞧去。

  孔老大忙道:“当我的人见到烟花传讯,城内的兄弟会立即占夺各大粮仓,城外埋伏的兄弟则设法夺船,既然是免费的,当然设法多取几条船哩!”

  魏咏之兴奋地道:“刘帅想出来的办法,确实精彩,当最后一个兄弟成功混进城里来,我便晓得胜券在握了。”

  此时抵达主宅正厅的后门,刘裕止步道:“建康的情况如何?”

  魏咏之笑道:“刚得到来自建康的消息,桓玄今早已受封为楚王,并把白痴皇帝迁往皇城外的永安宫,令朝野震动,现在谁都认为桓玄会于数天内登基。”

  孔老大问道:“建康高门对桓玄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反应?”

  魏咏之道:“有关建康高门对此事的态度,我们仍未收到消息。不过不用打听也可知道大概。桓玄太快露出真面目了,好像完全不晓得自己阵脚未稳,当他晓得广陵落入我们手上,才会清楚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

  刘裕沉声道:“他仍不会梦醒,只会教吴甫之和皇甫敷两人紧守广陵和京口的上游,希望可以继续作他的皇帝梦。”

  孔老大道:“有个兄弟刚从无锡回来,据他说天师军正大举反攻,目标极可能是海盐,形势相当紧张。”

  刘裕大喜道:“徐道覆这是自寻死路。”

  魏咏之皱眉道:“我却怕朱序和刘毅不是徐道覆的对手,能守稳海盐已相当不错了。”

  刘裕道:“如果我没有必胜天师军的把握,怎敢抽身回来?放心吧!与天师军最后决胜的指挥者并不是朱序,而是蒯恩,此人不但精通兵法,且谋略过人,临机应变的能力更是超人一等,且有智士为他策划筹谋,肯定可轻易收拾徐道覆,最妙是徐道覆并不晓得对手不是朱序而是蒯恩,只是此点,已足可令徐道覆部署失误,错恨难返。”

  魏咏之露出佩服的神色,道:“亏我和无忌还一直在担心海盐的情况,原来刘帅早成竹在胸。”

  孔老大喜道:“如果能把海盐的部队抽调回来,我们实力将大增。”

  刘裕道:“就算击溃天师军,海盐的部队仍然动不得,否则必然乱事再起。不过我会调两个人回来。”

  魏咏之讶道:“调哪两个回来?”

  刘裕道:“一个是刘毅,他和建康高门年轻一辈关系良好,我们进占建康后,有他为我们笼络建康高门,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另一个人叫刘穆之,此人学富五车,遍游天下,是有实学的智者,有他为我做主簿负责文章之事,厘定治国之策,事过半矣。”

  孔老大和魏咏之为之叹服,亦只有像刘裕般高瞻远瞩者,方配作他们的最高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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