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南郊祭天
禁卫拉开马车的门,花朵儿先走下车来,搀扶怜秀秀下车。怜秀秀脚才沾地,忽地一阵地转天旋,幸得花朵儿扶着,没有倒在地上。众禁卫、厂卫和歧伯人人大惊失色。
花朵儿惊呼道:“小姐!小姐!”
怜秀秀抚着额角,恢复过来,摇头道:“没事,可能是太累了。”心中模糊地想起当曹国公李景隆望向她时,也像现在般晕了一瞬间的光景,接着一切如常。
众人见她没事,只以为她演戏太劳累了,没什么大碍的,都松了一口气。那刚才曾阻止李夫人送杏仁露的东厂大头目马健荣,恭敬崇慕地躬身道:“小姐刚才的表演真是千古绝唱,我们一众兄弟无不深受感动。”
怜秀秀淡淡一笑,谦虚两句后,便要进屋,好等候浪翻云的大驾。马健荣陪她一道走着,低声道:“小人们接到皇上密令,浪翻云大侠会亲自来接小姐离宫。嘿!我们对他亦是非常景仰。”
怜秀秀惊喜道:“什么?”马健荣再说一次,怜秀秀才敢相信。却怎也弄不清楚浪翻云和朱元璋之间的关系。
来到内进大厅里,马健荣道:“小姐那十多箱戏服请留在这里,将来只要通知一声,定会立即送上。”怜秀秀仍有种如真似幻的感觉,答应一声后,告罪入房歇息,她的确有点累了。
众人来到干清殿时,朱元璋离开龙座,下阶相迎,免去了君臣之礼。他和忘情师太、向苍松等早是素识,正要叙旧,忽地龙体剧震,不能置信地看着风行烈身旁的谷姿仙。谷姿仙记起鬼王警告,心中叫糟,她自知道浪翻云与怜秀秀有深厚交谊后,一直心神恍惚,疏忽了此事。众人都愕然相对,不明白一向冷静沉稳的朱元璋,为何神态会变得如此古怪。
朱元璋定了定神,龙目闪过复杂至极的神色,摇头叹道:“对不起!这位姑娘和朕相识的一位故人,有八九分肖似,使朕一时看错了。”哈哈一笑,恢复了一代霸主的气概,与众人寒暄一番后奇道:“韩柏到哪里去了?”
范良极道:“他陪岳丈去见燕王说话,转头便到。”
朱元璋目光落在云素处,停留了小片刻,笑道:“朕一直想设宴款待八派诸位高人,正是相请不如偶遇,中殿处预备了一席斋菜,各位请!”众人欣然朝中殿走去。
谷倩莲凑到小玲珑耳旁道:“想不到吧!我们竟然有机会和皇帝老儿平起平坐地吃饭。”
范良极在后面促狭地嚷道:“小莲儿你说什么?可否大声点。”
谷倩莲吃了一惊,回头狠狠瞪他一眼,不敢再说话。
韩柏进入后殿,朝座上的燕王跪叩下去。燕王吓了一跳,站了起来,抢前把他扶起,责道:“韩兄弟怎可如此对待朋友?”
韩柏乘机起身,笑道:“你就快要做皇帝老子,小子怎敢疏忽。”
燕王大生感触,叹道:“做了皇帝亦未必是好事,但在小王的处境,却是生与死的选择,韩兄弟万勿如此。父皇有虚老做朋友,让我也有韩兄弟这位知己吧!”
韩柏吃惊道:“可是你千万不要封我做什么威武王或威霸王之类,我这人只爱自由自在,逛青楼泡美妞儿,其他一切可免。”
燕王亲切地拉着他到一旁坐下,道:“这么多年来,小王还是首次见到父皇喜欢一个人,小王现亦大有同感,若非韩兄弟,明年今日就是小王的忌辰。何况韩兄弟还是小王大恩人虚老的娇婿,所以无论小王当上了什么,我们仍是以平辈论交。”
至此韩柏亦不得不佩服僧道衍的先见之明。自己来此一跪,由燕王亲口免去君臣之礼,当然比自己大剌剌的和他说话不可同日而语。笑看着他道:“燕王确是内功精湛,这么厉害难防的蛊毒都给你排了出来。”
燕王苦笑道:“不过我的真元损耗甚巨,短期内休想恢复过来,但总算去了心腹之患。”较平时黯淡的眼神细看了他一会后奇道:“韩兄弟的魔功大有精进,现在恐怕小王亦非你的对手。”
韩柏谦虚两句后道:“今日小弟来见燕王……”
燕王伸手抓着他肩头欣然道:“不必说了,只看在韩兄弟的分上,小王就不会与西宁派计较,快请他们进来!”韩柏大有面子,欢天喜地走出后殿。
雁翎娜果然言而有信,在门外等他,知道燕王要见庄节和沙天放,立即命人去请,拉着他到了园中僻静处,娇笑道:“要人家哪一晚陪你喝酒呢?”
这回轮到韩柏大费思量,搔头道:“过了今天再说好吗?”
雁翎娜哂道:“还说什么大丈夫三妻四妾,空出一晚来都这么困难,本姑娘不睬你了。”竟就那么跑了。韩柏空自搥胸顿足,唯有往干清殿去。
怜秀秀刚步入房门,便见浪翻云跷起二郎腿,悠然自得地喝着清溪流泉,名震天下的覆雨剑横放椅旁的长几上。怜秀秀掩上房门,一声欢呼,坐到浪翻云腿上去。
浪翻云双目电芒一闪,似是有所发现,旋又敛去,左手绕过她背后,五指轻按着她背心,若无其事的赞叹道:“全场戏迷中,恐怕浪某是最幸福的一个,因为秀秀的表演愈精彩,浪某愈感到幸运。”
怜秀秀深吸了一口气,曼声轻唱道:“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此词刻画的是初嫁娘在新婚中的幸福生活,生动非常,“入时无”指的是否合乎流行的式样。怜秀秀不愧天下第一才女,信手拈来,巧若天成。歌声之美,更不作第二人想。浪翻云听她檀口轻吐,字字如珠落玉盘,掷地生声,不由呆了起来。
唱罢,怜秀秀柔声道:“浪郎啊!只要你不嫌弃,在拦江之战前,每晚人家都替你煮酒弹筝,唱歌共话。”
浪翻云忆起昔日与纪惜惜相处的情景,只觉往事如烟,去若逝水,轻轻一叹道:“浪某何德何能,竟得秀秀如此错爱。”
怜秀秀深情地道:“在秀秀眼中,没有人比浪翻云更值得秀秀倾心爱恋。”
浪翻云虎躯剧震。这句话为何如此熟悉,不是纪惜惜曾向他说过类似的话吗?怜秀秀活像另一个纪惜惜,同是以倾国的姿色、颖慧的灵秀、绝世的歌艺,驰誉天下。由第一眼看到她,他便难以自制地由她身上苦思着纪惜惜。谷姿仙是形似惜惜,怜秀秀却是神似。
浪翻云微笑道:“秀秀想去哪里呢?”
怜秀秀俏目亮了起来,试探着道:“洞庭湖好吗?”
浪翻云潇洒地耸肩道:“有何不可?”
怜秀秀大喜道:“就此一言为定。翻云啊!可否立即起程,人家盼望这一刻,望得颈都长了。”
浪翻云忽变得懒洋洋起来,悠然道:“待我们见过客人后,就可去了。”
怜秀秀愕然道:“什么客人?”
浪翻云双目精芒亮起,淡淡道:“单教主大驾已临,何不现身相见?”单玉如的娇笑声,立时由窗外传进来。
与大明皇帝同桌共宴,实乃非同小可之盛事。众人都有点小心翼翼,反而朱元璋意兴飞扬,不住劝酒,又说起打仗与治国的趣事。他的说话有着无可比拟的魅力,不单因他措词生动,思虑深刻,更因他视事的角度乃天下之主的角度,与众人的想法大异其趣,使人听来竟像当上了皇帝般的痛快。喝的当然是清溪流泉,朱元璋对谷姿仙显得特别客气和亲切,却没有丝毫引起对方的不安,拿捏得恰到好处。叶素冬和严无惧两人,因身为八派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作了陪客。老公公等影子太监,则退到殿外,免去了众人的尴尬。说到底他们都是来自两大圣地之一的超然人物,有他们立侍一旁,众人哪还好意思坐着。
朱元璋谈到当年得天下之事,喟然道:“朕之所以能得天下,故因将士用命,军纪严明,但更重要的是因言斋主临别时,赠予朕‘以民为本’这句话,故此朕每攻陷一城一地,首要之务是使百姓安宁,不受骚扰,人们既能安居乐业,自然对朕拥护支持。以民为本,使朕最终能战胜群雄,推翻元室。”向苍松和忘情师太都是当年曾匡助朱元璋打天下的人,闻言点头表示同意。
朱元璋忽地沉默下来,默默喝了一杯闷酒。这时韩柏匆匆赶至,打破了有点尴尬的气氛,坐到了庄青霜和虚夜月两女之间。朱元璋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幸运的小子,朕现在才明白妒忌的滋味。”众人不禁莞尔。
韩柏忍不住望向左侧那又乖又静,坐在忘情师太身旁的云素,后者垂下眼光,避了与他目光相触。当他巡视众人,发觉薄昭如竟坐在戚长征身旁,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照理刚才看戏时两人已坐到一块儿,薄昭如怎也要避嫌,不再坐在戚长征身旁,现在如此,难道薄昭如终抗拒不了戚长征吗?
忘情师太道:“庄派主和沙公是否有事他去呢?”
韩柏答了后正容道:“想不到白芳华如此厉害,竟能由重重围困中施展魔门秘技,轻易脱身,所以这回保护诏书,必有一番恶战。现在最不利的,是敌暗我明,只要多来几个像白芳华般厉害的人物,我们……嘿!”
严无惧深有同感,点头道:“白妖女确是不凡,若非敌我难分,我们大可调来禁卫厂卫中的精锐助阵,但现在却唯有倚赖诸位。”
忘情师太沉吟道:“照理说无论敌人如何厉害,可是我方有浪翻云隐伺暗处,他们岂敢轻举妄动?”
书香世家的向夫人云裳,仍是那副高雅悠闲的模样,柔声道:“若妾身是单玉如,一天未找到克制浪大侠的方法,绝不会轻率出手,待会说不定风平浪静,安乐无事呢。”
朱元璋淡淡一笑道:“从钟山架炮一事,朕感到自己一直低估了单玉如,也低估了她二十多年来秘密培植的实力,诸位万勿掉以轻心。”
范良极吁出一口凉气道:“皇上高见,像白芳华我便一直低估她,以为她凭的只是媚惑那些自作多情小子的本领,岂知她的魔功竟达到了如此骇人的境界。”各人都知他在暗损韩柏,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虚夜月伸手过去,在桌下重重扭了韩柏的大腿。
韩柏痛得苦着脸,知道范老贼不满自己不理他一向对白芳华的看法,借机嘲讽他,道:“唉!老贼头,试想若我这小子不多情,怎能看穿白妖女的真正身份?你也不能暗偷不成后,明抢般得到了皇上心爱的‘九龙掩月’。”
这几句反击非常厉害,使范良极也消受不来,举杯道:“来!让我们齐喝一杯,预祝一战定天下。”就这含混过去。
朱元璋首先举杯和应。众人除忘情师太和云清师姊妹酒不沾唇外,都把盏痛饮。韩柏心中一动,想到假若能让云素喝一口清溪流泉,将会是怎样动人的情景?旋又暗责自己没积阴德,整天动着令美小尼思凡的不轨之念,矛盾至极。气氛至此稍见轻松,不过因有朱元璋在座,没有人敢互相间低头接耳交谈。
向苍松道:“虽然我们对天命教的真正实力无从知晓,但可猜个大概,例如当时的‘玉枭夺魂’魔教四大高手,其中三人已现了形,‘夜枭’羊棱还被风兄弟杀了,只有‘夺魄’解符仍未冒头,剩下这三人可说是天命教的核心力量。”顿了顿续道:“至于白芳华这种魔教的后起之秀,要培养一个出来已非常困难,老夫不信天命教还有另一个白芳华。再加上那化身为工部侍郎张昺的天命教武军师廉先生,又或再加一两个这种人物,应可总括了天命教最高层的实力,其他就是专以媚术惑众的妖女,纵有武功出色的,应亦远比不上白芳华。就若刚才在戏棚偷袭风兄弟等三人那种料子了。”
朱元璋赞道:“苍松兄分析得很透彻,不过‘夺魄’解符乃单玉如的师兄,一向深沉低调,当年朕因他掳杀童子练功,曾派出高手千里追杀,仍损兵折将而回,可知此人功力高绝,不逊于单玉如,切不可轻忽视之,以为他只是羊棱都穆之流。”
众人吐出一口凉气,只是一个单玉如已如此叫人头痛,现在又多了个解符出来,确实不好应付。
忘情师太双目闪动着众人前所未见的异芒,沉声道:“假设长白派真投靠了天命教,那依附天命教的高手里,自以不老神仙武功最高强,稍次的展羽已命丧戚小弟刀下,‘魅影剑派’的‘剑魔’石中天又伤于覆雨剑下,难再参与叛举。所以天命教本身的高手和外援,理应就只是这几个人。”
众人表情木然,那晚只是单玉如一个人已叫他们穷于应付,对方又有层出不穷的魔门秘技,斗起来仍是殊不乐观。
范良极道:“向宗主和师太可能漏掉了魔门其中一个厉害人物,这人就是符瑶红的小师弟‘邪佛’钟仲游,若此人未死,现在至少有一百岁,乃单玉如的师叔辈。庞斑甫出道便找上这魔门第一高手,在十招内把他击得伤败遁走,自此销声匿迹。初时我也以为他就此一蹶不振,到今天才想到他可能只是配合单玉如的诡谋,隐身不再露面。像他这种魔功深厚的人,活个百来岁毫不稀奇。”这次连朱元璋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韩柏吁出一口凉气道:“不如我们快些把浪大侠找来,又或看看了尽禅主回家了没有?”
忘情师太沉声道:“若钟仲游仍然健在,这次的诏书之战,我们将会陷于非常不利的形势。”
众人讨论到这里,仍只限于对方最强的高手,次一级的好手尚未计算在内。若把齐泰和黄子澄这等朝廷内第二代顶尖高手计算在内,实力确是非常惊人。假设帅念祖和直破天两人也投靠了单玉如,那除非有浪翻云助阵,否则这场仗就不用打了。当然,问题是老公公等人,必须陪伴朱元璋到南郊去祭祀天地,否则无论单玉如等如何强横,亦强不过朱元璋的力量。这“引蛇出洞”之策最关键的一着,就是要叫单玉如抢不到这子虚乌有的诏书,那朱元璋诈作喝了毒酒后,单玉如等就只有铤而走险,出动所有与天命教有直接联系的大臣将领,控制局面,使“诏书”胎死腹中,见不到光。假若单玉如成功打开春和殿藏珍阁内的宝库,发觉没有“遗诏”这回事,那他们只需静观其变,而“引蛇出洞”的妙计亦要功亏一篑。
戚长征冷哼一声道:“管他来的是什么高手,老戚……嘿!我戚长征才不怕他。”
风行烈淡然道:“皇上放心,有忘情师太和各位前辈带领,我们定不会让单玉如得逞。”
两人表现出强大的信心和一往无前的气概,比起来,韩柏便显得胆怯多了。不过却没有人敢小看韩柏,因为他的道心种魔大法,正好是魔门人物的克星。
叶素冬道:“末将的两位师兄都会来助阵,单玉如这次若来抢诏书,必不敢大举来犯,那只会惹得守卫皇宫的二万禁卫全部投入战斗,那时他们多来一倍人都不能讨好离去,所以他们来的只应是少数的几个高手,这一战纯以强对强,至于朝臣中叛徒如齐泰、张昺之辈,则必须出席南郊祭典,分身不得。”
严无惧皱眉道:“我们似乎把楞严和他的手下忽略了。”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朕早想到这个问题,所以一直不公布他的罪状,亦没有撤他的职,故他仍是厂卫的大头子,假若他公然来犯,就算他蒙着头脸,亦会轻易被守护皇城的锦衣卫认出来,那谁也知道他背叛了朕,日后若要指挥厂卫,便会很有问题。而且他乃天性自私的人,除了对庞斑忠心耿耿外,不会放其他人在心上,所以朕猜他会置身于此次诏书之争外。”接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轻描淡写地道:“何况他还有更迫切的事去做呢。”转向严无惧道:“你可向手下放出消息,说朕祭祀天地回来后,立刻处决陈玉真。”
众人心中凛然。最厉害的还是朱元璋,这一招既引开了楞严,更硬逼他在手下前现形。不过抢救陈玉真自比谋反容易使人谅解,假设朱元璋毒发身亡,日后也好辩白是非。此时的形势非常微妙,允炆就算能登上帝位,他也绝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他的位子是篡夺回来的,那会立使天下大乱。所以若楞严变成了这么一条线索,那允炆亦只好把他牺牲了。当然楞严唯一方法,是趁混乱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陈玉真救走,不过以朱元璋的老谋深算,自不会那么便宜了这奸夫情敌,亦可知他定有方法应付楞严。
韩柏道:“假若动起手来,皇城的守卫干些什么呢?”
朱元璋微笑道:“这个可由你决定。方案有两个,一是集中高手,配合你们保护宝库;一是把春和殿划为禁地,除你们外任何人都不准进入。前一方案的弊处是说不定有人忽然倒戈相向,那就防不胜防。张昺齐泰这种大臣都可以成为天命教的人,那些禁卫厂卫则更难幸免。”沉吟片晌,续道:“这样好吗?由燕王那里抽调人手来增强你们的实力吧。”
范良极嘿嘿笑道:“这大可免了,有浪翻云为我们撑腰,还要怕谁?何况现在友敌难分,皇上更需要人手护驾。”
朱元璋一声长笑,站了起来,吓得众人忙随之起立。这大明皇帝脸上现出振奋神色,意态豪雄道:“就这么决定,现在朕起程往南郊祭祀天地,再回宫时,就是叛党伏诛的一刻。”
怜秀秀眼前一花,对面床沿处已坐了个白衣如雪,有种说不出来的动人味道,千娇百媚、诡艳无伦的女子。单玉如笑吟吟瞧着浪翻云,水灵灵的眸子异彩连闪,当她眼光落到仍坐在浪翻云腿上的怜秀秀时,“哎呦”娇呼道:“秀秀妹子的声色艺真到了天下无双的境界,若肯入我门墙,保证独步古今,无人能及!”浪翻云左手微紧,搂得怜秀秀挨入他怀抱里,同时指尖发劲,五道轻重不同的真气直钻入她经脉里去。单玉如又乖又静地手肘枕在床旁的高几处,支着下颔,大感有趣地看着浪翻云,似乎一点不怕浪翻云寻她晦气。
浪翻云忽地脸现讶色,淡然道:“对秀秀出手的人,走的虽同是魔门路子,但恐怕要比单教主的魔功更要胜上一筹,恕浪某孤陋寡闻,想不起是哪一位魔门前辈。”
单玉如微笑道:“是谁都没关系了!问题是浪翻云能否破解?”
怜秀秀色变道:“什么?”曹国公李景隆的眼神立时浮现心湖。
浪翻云爱怜地道:“秀秀不要担心,教主的目的只是要浪某不再插手她们的事罢了!”
单玉如娇笑道:“与浪翻云交手真是痛快,玉如尚要提醒浪大侠,秀秀小姐除了被我们魔门奇功制着经脉外,另外还中了混毒之法,说不定喝了一滴水后,立时会玉殒香消,那时浪大侠纵有绝世无匹的剑术,亦只好眼睁睁看着她渴死。”又妙目流转道:“这计策看似简单,却实在花了我们不少心思,方找到浪大侠唯一的弱点。”
怜秀秀想起那晚恭夫人的侍女小珠,借花朵儿来探查她与浪翻云的关系,至此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慵懒地伏入浪翻云怀里,柔声道:“死便死吧!只要能死在浪郎怀里,秀秀已心满意足。”
浪翻云好整以暇地看着单玉如。单玉如立时泛起浑身不自在的感觉,似乎什么都给他看穿看透。
一阵难堪的沉默后,单玉如忍不住道:“你再没话说,人家要走哪!”
浪翻云洒然一笑道:“教主虽有四名高手随行,可是浪某保证只要教主动半个指头,浪某可立即当场扑杀教主,谁都救不了你。”
单玉如美目一转,娇笑道:“玉如当然不会相信!先不说大侠有没有那种能力,难道大侠忍心看着怀中的娇娃,历尽种种令人惨不忍睹的痛苦,才一命呜呼吗?”话虽如此,她却指头都没敢动半个。
浪翻云从容道:“若不相信,单教主请立即身体力行试试看。”
单玉如楚楚可怜地幽幽道:“玉如怎会呢?上回早给大侠杀寒了胆,哪还敢造次?”
她一施媚术,立即使人真假难辨,反以弱胜强,争回主动之势,这时轮到浪翻云落在下风,至少要询问她要怎样的条件,才可放过怜秀秀。浪翻云当然不会落入她圈套里,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单玉如心呼不妙,以她的魔功,就算保持着这姿势,三天三夜都不会累,问题是朱元璋即将起程赴南郊,她再没有时间磨在这里,道:“奴家自问斗不过浪大侠,这样好吗?只要浪翻云立即离开京师,不再过问这里的事,玉如可设法把秀妹体内无迹可寻的﹃毒引﹄延迟百天,到时再另外送上解药,人家还可立下魔门毒誓,保证绝不食言。”
浪翻云两眼寒芒一闪,直透入她那双乌灵灵的美眸里,冷喝道:“何用如此费周章,教主立即说出解法,浪某验明无误后,立即偕秀秀离京,再不插手你和朱元璋之间的事。”
室内两女同感愕然。怜秀秀是想不到浪翻云肯如此地为她不顾一切,单玉如则是预估不到浪翻云如此好应付。秦梦瑶和庞斑已走,浪翻云又肯袖手不理,那她单玉如还有何顾忌。
单玉如怀疑地道:“浪大侠必须真的不管玉如的事,不要甫出京师,又转头来寻玉如晦气。”
浪翻云不耐烦地道:“再噜噜囌囌,这事就此拉倒,不过你最好不要走出京城半步。”
单玉如大喜,迅速说出了禁制怜秀秀的手法和毒引,浪翻云听罢亦不由折服。任何一法他均可轻易破解,但当两者配合,却可使他茫然摸不着头绪。真气贯体,刹那间怜秀秀体畅神清,恢复了正常,秀额却渗出点点红色的汗珠,把毒引排出体外。
单玉如长身而起道:“浪大侠一诺千金,玉如可以走了吗?”浪翻云微一点头。单玉如甜甜一笑,倏地失去踪影。
浪翻云以手掌吸去怜秀秀香额上的红汗珠,笑道:“没事了!让我们立即到洞庭去,共享风月。”
怜秀秀感激无限,凄然道:“翻云!”
浪翻云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凑到她明透如羊脂白玉的小耳旁,柔声道:“现在谁掉进谁的陷阱,仍是言之过早呢!”
怜秀秀不能相信地看着他,接者一声欢呼,用尽力气搂紧浪翻云,神思飞到了洞庭湖去。浪翻云心中一叹,单玉如已害死了纪惜惜,他怎么还容怀中玉人又给她害了,可是他也绝不会放过单玉如的。
春和殿在内皇城属后宫的建筑组群,规模当然及不上奉天殿,但却是朱元璋闲时把玩珍藏的起居所,所以又名「藏珍阁」,布置得宽敞舒适,共分七进,宝库就是中殿的一间地下密室。韩柏当日便是在此由陈玉真磨墨,写那封给高句丽王的国书了。春和殿的建筑格局亦与其他殿宇有异,没有采用庑殿又或歇山等形式的屋顶。而用了最简单的人字形硬山顶,使人分外感到平和亲切,亦较适合日常起居。总体上坐北朝南,殿后是御花园,围以高墙,前面两边均有亭园水池,围成了一个宽广的殿前广场,一条御路直达殿前。这时正是午后时分,大殿在日照下有种冷清清的感觉,平日森严的守卫再不复见。风行烈接上丈二红枪,与扛着天兵宝刀的戚长征坐在殿前的石阶闲聊,神态轻松自如。
风行烈笑道:“看来薄姑娘对你的态度亲密多了。”
戚长征摇头苦笑道:“是又如何?她既表明不会嫁人,难道我下作得去强人所难吗?勉强得来的哪有幸福可言。”
风行烈点头道:“三妻四妾亦不一定是好事,现在你比我还多了一位娇妻,应该心满意足。”
戚长征望着晴空,失笑道:“想不到我这反贼竟会为朝廷作了免费禁卫。所谓来者不善,我们要打起十二个精神才行。”
足音响起,谷倩莲和虚夜月由殿内手牵手走出来,向两人道:“你们还要嗑瓜子吗?剩下很多呢!”两人为之啼笑皆非。
韩柏这时由殿顶跃往后园,才走了两步,忽见远方小亭处云素跪在忘情师太前,不知在说着什么话。韩柏虽好奇心大起,恨不得立即用刚领悟得来的窃听术去听个清楚,却始终做不出这种坏事来,刚要转身离开,忘情师太的声音传来道:“韩施主请过来。”韩柏心中叫苦,难道云素向忘情师太投诉自己曾挑逗她,自己其实并没做过什么太不该的事呀!云素站起来,低垂清秀纯美的玉容。
韩柏来到端坐亭心的忘情师太前,硬着头皮道:“师太有何指教?”
忘情师太淡淡道:“贫尼请施主来,是想韩施主作个见证,假设贫尼有何不测,庵主之位,传与云素。”
云素抬头道:“师父!”
忘情师太不悦道:“你不听师父的话了吗?”
云素又垂下头去,不敢抗辩,看得韩柏怜意大生。
忘情师太见他呆看着云素,皱眉道:“韩施主!”
韩柏清醒过来,吃惊道:“师太哪会有什么不测,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好一点。”
忘情师太没好气道:“施主只要作个见证就行。”接着道:“贫尼本以为自己早断了七情六欲,可是现在知道解符或许会来,却完全无法压下报仇雪恨的心,所以要交代好后事,才可放开一切,与敌人一决生死。”
韩柏愕然道:“师太认识解符吗?”
忘情师太若无其事道:“不但认识,还做了三天的夫妻。”
韩柏为之愕然。忘情师太脸色阴沉,像说着别人的事情般冷然道:“那是四十三年前的旧账,其时解符乃蒙人的爪牙,被中原白道聚众伏击,受了重伤,给我那不知情的爹好心救回家,悉心医治,岂知这人狼子野心,不但不感恩图报,还假意入赘我家,不到三天便抛弃了我。这狠心人为了毁灭线索,不惜下毒手把我全家上下杀个鸡犬不留,我也中了他一指,本自分必死,却给上任庵主追踪解符到来救了。”
韩柏心想解符虽狠心毒辣,但人性可能仍未完全泯灭,否则忘情师太怎会不立毙当场。岂知忘情师太看破了他的心意,续道:“他那一指点中了贫尼心窝,却不知贫尼的心比一般人稍偏了一点,这才得留了一口气。”
韩柏为之发指,大怒道:“这大混账,若他真敢前来,师太请在一旁看着老子把他撕作八大块。”
忘情师太摇头凄然道:“韩施主的好意,贫尼心领了,这些往事毒蛇般多年来一直咬噬着贫尼的心,现今解决的时刻终于来了。”缓缓站起来,向韩柏道:“云素交给施主照顾,贫尼想冥坐片刻。”一闪身,没入亭旁竹林之内。云素仍是出奇的平静,显是早一步知道了忘情师太这伤心凄惨的往事。
韩柏终得到了与云素单独相处的机会,但却再无任何轻狂的心情。正不知要说什么话才好,云素文静地道:“小尼还以为韩施主去找浪大侠呢!”
韩柏老脸一红,尴尬地道:“嘿!我这么胆小窝囊,小师父定是看不起我。”
云素白里透红的脸蛋,现出了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淡淡一笑道:“怎会呢?小尼只是说笑罢了!师父说韩施主是真情真性的人,绝不会硬充好汉,但正是真正的英雄,说到胆子,没有人比你更大,否则怎敢冒充薛明玉在街上随处走呢!”
听着她以天真可人的语气娓娓道来,韩柏只懂呆瞪着她,暗忖如此动人的美女,做了尼姑真是暴殄天物,等老了才再入空门也不迟吧!看着她修长得有他那么高的苗条身材,韩柏的色心逐渐复活过来。
云素给他看得俏脸微红,垂下头去,低宣一声佛号,歉然道:“小尼罪过,竟贪口舌之快,说个不休。”
韩柏呆头鹅般道:“怎会是罪过呢?佛经内记载的不都是佛祖的语录吗?他说的话比你多得多了。”
云素微嗔道:“那怎同呢?他是要开解世人,叫他们渡过苦海嘛。”
韩柏奇道:“说话就是说话,小师父说的话令小弟如沐春风,一点不觉得人世是个苦海,应是功德无量才合理。”
云素终还是小女孩,听得有趣,“噗哧”一笑道:“没人可说得过你的,那天无想圣僧也给你弄糊涂起来,小尼更不是你对手,好了!师父叫小尼跟着你,下一步应做什么才好呢?”
韩柏见她轻言浅笑,娇媚柔美,心中酥痒,正要说话,神情一动道:“敌人到!”
大殿前。懒洋洋坐在石阶处的戚长征和风行烈,均感到有高手接近,两人交换了个眼色,戚长征笑道:“鼠偷来了!”话尚未完,广场处多出了十四个人来。
这些人虽穿的是汉人武士服,但身上配着的全是特长的倭刀,身形矮横剽悍,唯一例外是卓立最前方的东洋刀手,身量高颀,年纪在三十许间,还长得颇为俊秀,皮肤白皙如女子,只可惜带着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邪恶之气,使人感到他是冷狠无情,狡猾成性之徒,其他人显然以他马首是瞻。戚长征和风行烈同时微一错愕,暗责自己疏忽,他们不是不知道东洋刀手的存在,而是想到浪翻云随手便杀掉四个之多,就不大放在心上,岂知现在一个照面下,发觉这批人各有其独特的气度姿态,显是来自不同流派的高手,尤其这高挺邪恶的人,已远至宗主级的段数,看来只比水月大宗差上一筹半筹,忽然多了这批高手出来,怎不叫他两人大吃一惊。不由又想起了水月大宗那精通阵法的风林火山四侍。
那俊瘦邪恶的高个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操着不纯正的汉语道:“你们两人就是风行烈和戚长征了,本人看过你们的图像,认得尔等的兵器。”
戚长征喝道:“报上名来!”
那人双目寒芒一闪,盯着戚长征道:“本人冷目姿座,下地府后切勿忘了。”
戚长征哈哈一笑,倏地立起,提着天兵宝刀,大步往敌人迎去,竟丝毫不惧对方人多势众。“铿锵”声响个不绝,冷目姿座身后十三名刀手,各自以独特的手法拔出倭刀,在他身后散开来,摆出起手式,有的刀作大上段,有些侧偏、下垂、拄地、正前,各有姿态,一时杀气腾腾,弥漫全场。风行烈怕他有失,举着丈二红枪,紧跟在他身后。
冷目姿座不愧一流高手,神态悠闲,先叽哩咕噜说了几句倭语,“锵”一声掣出刀身扁狭、锋刃和手柄特长的倭刀,缓缓高举过顶,冷喝道:“记着了!本人此刀名‘血箭’,乃东瀛水月刀外第二把名刀。”
戚长征脚步不停,此时逼至五丈之内,哂道:“第一把名刀早魂断中原,现在轮到你这所谓第二把名刀。”
冷目姿座毫不动怒,微笑道:“那就要看戚兄的本事,听说戚兄有很多女人,戚兄死后,她们就归本人所有。”
后面的风行烈见此人气度姿态与杀气,明显远胜其他人,提醒戚长征道:“你小心对付这人,其他人交给我。”
戚长征早发觉冷目姿座随便举刀一站,门户森严,无懈可击,心中凛然,微一点头,猛地加速前冲,左手天兵宝刀化作一道长虹,往冷目姿座电射而去。同一时间冷目姿座踏前一步,手上血箭刀疾劈而下,凌厉凶毒至极。最惊人处是使人感到他这一刀聚集了他全身功力,所以若对手功力稍逊的话,一刀可分出胜败。戚长征已进入晴空不云的无染刀境,心神意合而为一,刀势不变,全力出击。“当!”的一声巨响,两刀交击,两人同时后退。戚长征暗叫厉害,只此一刀,已知此人功力不逊于自己,倏忽间退到风行烈身后。冷目姿座则退入了己方阵内,还脚步不停,到了大后方去。
风行烈超前而出,变成了面对着半月形散开钳制着他的倭刀阵。他的燎原枪法最善群战,不惊反喜,健腕一翻,丈二红枪化作漫天芒影,山洪破堤般往三名冲杀过来的刀手涌去。东洋刀法讲求气势力道,以命搏命,其中没有丝毫转圜余地,动辄分出生死。碰巧风行烈的燎原枪法亦是一往无前,故此双方对上,立时分出高下。丈二红枪在刹那间,逐一扫上对方劈来的倭刀。
三名倭子刀手明明挡着对方红枪,可是对方红枪滑似泥鳅,任他们展尽浑身解数,都不能令对方留上半刻。同时真劲透刀而入,侵上经脉。三人闷哼一声,齐往后移,运气化解。其他人恐气势有失,立时补上。哪知三人刚退半步,第二波真劲已然袭至,他们哪想到敌人有此绝技,猝不及防下,同时口喷鲜血,踉跄跌退。到第三波能影响精神的异气侵上神经时,心志崩溃,再禁受不起,惨然倒毙当场。全场各人,包括风行烈在内,都震惊莫名,那就和施展妖法差不多。
一般所谓高手,能借兵刃交击催送真气,已是个中能者,像浪翻云、庞斑之辈,真气的运用,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风行烈虽仍未臻此境界,可是能一下子送出先后不同的三股真气,实远超出一般高手的水平和能力,年怜丹亦因此饮恨明陵,这三人比起年怜丹来算是什么,故一上场便送了小命。任这些倭子如何凶顽,见状无不大惊失色,朝后退却。
冷目姿座眼力高明,一看便知虚实,穿阵重回最前方,收敛了刚才狂气,冷喝道:“好!难怪花仙不是你对手,果然有真实本领。”
戚长征伸手按着风行烈的宽肩,笑道:“我的风大侠,这小子是我的!”
韩柏那边来的是两名娇俏女郎,她们出现墙头,衣服华丽,体态撩人,就在高墙顶悠然安坐,均是手持玉箫,一派风流浪**的模样。
韩柏大感有趣,高呼道:“墙头风大,两位美人儿何不到亭内跟我亲热亲热?”旋又叫道:“两位美人儿怎么个称呼?”
两女之一娇笑道:“人人说韩柏你是风流汉子,现在一见才知名不虚传,竟差劲到小尼姑都不放过呢?”
韩柏吃了一惊,怕云素受不起,偷眼往她瞧去。岂知“云素”一脸天真地答道:“施主错了,韩施主并没有不放过我。”
两女听得为之愕然。另一名未说话的美女道:“这么天真可爱,连奴家身为女子,都不想把你放过。”转向韩柏道:“官人啊!人家的名字叫迷情,她叫妩媚。怎么会只得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在此卿卿我我,其他的人去睡觉了吗?”
韩柏暗忖这对闻名已久的天命教护法妖女终于出现,看来对方是要不惜一切把诏书抢到手上。哈哈一笑道:“迷情仙子你真的厉害,一猜便中,你有兴趣睡觉吗?在下定会奉陪。”
两女花支乱颤般笑起来。迷情喘着气道:“谁不知你的厉害呢?要睡么我们姊妹一起陪你,否则怎承受得起你。有空吗?随我们回家吧!”
妩媚则向云素道:“小师父不吃醋吗?”
云素对他们的对答似明非明,总知道没句好话,不过她对韩柏早见怪不怪,虽忍不住俏脸微红,却没有做声,任由韩柏带头应付敌人。
韩柏大感有趣,笑道:“你们似乎空闲得很,来!先奏一曲给老子听听,看看道行如何,若够得上级数,韩某人才和你们睡觉。”大剌剌在石凳坐下来,又招呼云素坐下。
两女正中下怀,对诏书她们是志在必得,问题是对方强手如云,不好对付,假如一上场便能缠着敌方最强的几个人,再以己方最强的人猛攻对方弱点,自可事半功倍,此乃以下驷对上驷,以上驷对敌人下驷之策。自韩柏带着秦梦瑶力闯重围,风行烈和戚长征两人分别斩杀年怜丹、羊棱、鹰飞和展羽后,这三人已成了年轻一代的顶尖高手,评价盖过了很多宗主级的人物。在单玉如眼中,他们比之范良极、忘情师太等人更可怕。所以一上场,便设法把他们缠着。
迷情甜甜一笑,把玉箫举至唇边,缓缓吹出一个清音。云素不由留心倾听,箫音起始时若有似无,细不可闻,似由天际远处遥遥传来,叫人忍不住专神细听。箫音先随风飘散,倏忽贯满耳际,阵阵哀婉凄清,袭上心头。接着在更远处如泣如诉、如倾如慕的响起另一清音,与先前箫音似若隔山对和,箫音的感染力立时倍增。云素本应比任何人更具对抗这魔门勾魂音技的定力,问题是她早给怜秀秀的歌艺打动了凡心,刚才又受到师父忘情师太凄惨往事的冲击,心灵处于极不利的状态,一下失神,箫音立时袭上心头。只觉人世间充盈着怨忿难平的事,又感到无比寂寞,几乎要投入身旁自己对他颇具好感的男子怀里,好受他保护。却不知正陷身危地,只要她心神全被控制,两名妖女便可以魔音损伤她的心灵,使她永不能上窥武道至境。
韩柏虽觉箫音动听,却没有什么特别感觉,何况他的魔功已臻大成至境,两女就像在鲁班师父前弄斧,小儿科之极。箫音一起一落,配合得天衣无缝,加上两女颦眉蹙额,一时整个后园都笼罩在愁云惨雾里。韩柏心生感应,一瞥下发觉云素神色忽明忽暗,大异平常,顾不得不可触碰她的道体,伸掌按在她背后。云素猛地回醒过来,心叫罪过,旋又感到韩柏的手掌贴在背心处,肌肤相接,只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涌上心头,登时意乱情迷。
韩柏的声音在她耳鼓内响起道:“小心!”云素终是自幼清修的人,震惊中彻底清醒过来,忙收摄心神,恢复清明。
迷情和妩媚一起放下玉箫,前者娇笑道:“原来小师父动了思凡之念哩!”云素心中有愧,立即霞烧玉颊。
韩柏生出要保护她的心,昂然起立,却仍是笑嘻嘻道:“算有点道行,还不下来陪本浪子玩玩。我也很久未对美女动手动脚了。”
两女纵声咯咯地笑个不停,充满****邪的意味。云素想起刚才被他用手掌按过粉背,忙低下头去猛念佛经。
一个声音由天空传来,娇笑道:“今天看你还有什么方法保着小命?”
韩柏骇然仰首,只见白衣飘飘的单玉如,一双纤手藏在宽袖里,来到头顶的上空处,似欲要向他投怀送抱。同一时间,殿顶十多个人现身,敌人的主力终于出现了,只不知单玉如的师叔钟仲游是否其中一人。唉!浪翻云大侠,你究竟到了哪里去呢?
冷目姿座与风行烈及戚长征对峙半晌,喝道:“戚长征敢不敢和本人单打独斗一场?”
戚长征向身旁的风行烈笑道:“这小子以为可捡便宜。”风行烈亦心中好笑,退了开去。
冷目姿座见风行烈如此厉害,于是出言向戚长征挑战,最理想当然是可干掉戚长征,然后再转头对付风行烈,无论如何,他已可达到单玉如将两人缠着的目的。岂知风行烈两人另有想法,根本不怕他们纠缠,亦乐得拖延时间。冷目姿座大喝一声,运劲一振手上倭刀,立时发出一种金属鸣响之音,倭刀在阳光下寒芒闪闪,耀人眼目。
戚长征知他必有秘技,暗暗戒备,外表则屹然不动,意态自若,丝毫不露出心事。冷目姿座双手抱刀,倏进三步。他每踏前一步,都大喝一声,气势则不住增长,刀气扑面往戚长征逼去,只要对手胆气略挫,就是出击的良机。戚长征微俯向前,像头看到了猎物的豹子般,两眼不眨地瞪着对方,天兵宝刀斜伸往外,遥指这东洋刀手,一看便知冷目姿座的凌厉气势,一点都压不住他。两人这刻可说是旗鼓相当。
但风行烈却完全放下心来,原因在一动一静间的分别。冷目姿座如此靠步法、刀势、眼神三者,气势才能与静若渊渟岳峙的戚长征平分秋色,不问可知已逊了一筹,而且动则不能久。冷目姿座若要保持气势,总不能停下步来,又或往后退去,唯一方法是保持动态,主动出击。此乃天然物理,谁也不能违背。对一个蓄势待发、无懈可击的敌人贸然抢攻,那和自杀实在没有什么分别。
冷目姿座身后那批同伴眼力远比不上风行烈,还以为头子占尽上风,一起叱喝助阵,以添声势。冷目姿座则是心中叫苦,到踏出第四步,来到戚长征前丈许处时,知道再不能犹豫,猛咬牙根,全力一刀劈出,寒光如电,刹那间来至戚长征头顶处。就在此时,一声冷哼由左方传来。风行烈应声而动,丈二红枪化作层层网影,把戚长征左方的空档封锁得水泄不通。只凭对方能看出冷目姿座战况不利的眼力,就知来者高明至极。
屋顶足音尚未响起前,范良极正仰望屋顶,看着青绿的梁枋支撑着的广阔屋面,两旁排列着整齐的暗红色木椽,望板则是浅蓝色,绿红蓝交错间,形成生动且有气势的构图,禁不住摇头叹道:“老虚设计的东西今天恐怕要遭殃了。噢!来哩!”话犹未已,轰隆一声,屋顶开了个大洞,碎片木块雨点般随阳光激射下来。下面的庄节、沙天放、向苍松、向清秋夫妇、云清、薄昭如等,同时吓了一跳,退到一旁。要知屋顶坚实非常,纵是数人合力,要弄出这么一个破洞来仍不容易,对方甫到便先声夺人,确使他们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范良极显示出他黑榜高手的本领,哈哈一笑,竟逆着掌风碎瓦,冲天而起,盗命杆往最先扑下来的人影点去。
蓦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迎头掷来,范良极不敢挡格,横移开去,那东西落到中殿的半空处爆了开来,化作漫天黑雾,接着风声嗤嗤,无数疾劲凌厉十字镖一类的暗器,流星般由上方雨点似的洒下来。在伸手难见五指的黑雾里,又不知暗器是否带着剧毒,兼之整个空间充斥着避无可避的暗器,众人无奈下唯有暂时撤往中殿外的两进去。范良极自恃轻功绝世,横贴到一边殿壁上,运转护身真气,暗器打来,未触体便给震了开去,屏息静气以天下无双的灵耳,监察敌人的动静。
“当!”一下清脆的铃声在殿内响起,盖过了所有声音。范良极心中好笑,他昨晚猝不及防中被单玉如以魔音破了他的耳功,使他引为生平奇耻大辱,事后检讨,早想到应付之法。这刻凝神察查,立知对方的人尚未来到殿内,只是以内劲把声音蓄聚送到地面。双脚一撑,无声无息移至半空中。果然风声压顶而来,范良极缓缓一杆朝上戳去。上方一阵娇笑,杆头竟给对方在这么艰难至几乎不可能的环境下,以匕首一类的东西点个正着。一股奇寒无比的阴损之气透杆而来,范良极暗呼厉害,斜斜往地面落去。那人亦给范良极杆上精纯的内力震得往上抛飞,但仍娇笑道:“老贼头果然不是省油灯。”范良极听得是白芳华的声音,心中暗骂无耻妖女,忽然一股沛然莫测的狂劲,漫天往他卷来。范良极暗叫是谁如此厉害,盗命杆闪电点出。
风声呼啸,敌人手操奇怪兵器,似软似硬,可刚可柔,着着把他封死。且还守中带攻,片晌范良极竟落在下风。蓦地灵光一闪,范良极大喝道:“哈!原来是你这自以为是神仙的老不死!”对方冷哼一声道:“找死!”嗤嗤声不绝于耳,范良极勉力再挡了对方八下拂尘,终给对方难以抵挡的牵引之力,拖得往左侧踉跄跌去,同一时间掌风压体而来,印向左胁。若给对方印实此掌,范良极五脏六腑休想有一分仍是完整。这几下交接在电光石火的高速里进行,此时庄节等才完全退出了中殿,谁也不知范良极仍留在黑雾弥漫的殿堂里。
盛名之下无虚士,不老神仙与无想僧两人,多年来一直掌执白道武林牛耳,声势仅次于庞斑和浪翻云,岂是好对付的,甫一交手,范良极即节节失利。不过他能成为黑榜高手,亦是非同小可,借着跌势,滚倒地上,盗命杆由胁下穿出,戳在对方掌心处。不老神仙闷哼一声,掌劲猛吐。范良极哈哈一笑,借对方掌力催送,展开绝世身法,竟贴着地面横飞开去。此时庄节等见敌人进入殿内,再难像刚才般乱发暗器,又清楚了黑雾没有毒性,虽是仍难见物,为了保护诏书,齐扑回殿内。风声响处,也不知敌方来了多少人,在敌我难分中,一时尽是刀光剑影,凶险万分!
上面虽是战况激烈,下面的地下厅堂却是宁静异常,甚至听不到足音。除了没有日光透入,要靠灯火燃照外,厅堂便若大富之家的厅堂。虚夜月、庄青霜、寒碧翠、谷姿仙、谷倩莲和小玲珑六女负责把守着这最后一关。这里的通气设备非常完善,她们没有分毫气闷的感觉。厅堂的一面墙壁没有任何墙饰家具,只有一道大钢门。钢门现在被盖上了御印的红条交叉封着,把三个再以蜡印封了的匙孔遮盖起来。宝库亦是一向放置九龙掩月杯的地方,整个以钢壁铸合而成,进入之法唯有以独有特制的三把钥匙开启。
这个三合锁乃出自百年前,一代土木大师北胜天之手,即使以范良极当今天下第一的开锁妙手,若没有那三把钥匙,想打开这宝库仍要大费脑筋。所以那晚他的所谓妙计,根本是注定不会成功的,因为他绝难在朱元璋到达前启开宝库。仓促下单玉如她们亦没法打开宝库,不过只要她能撕掉封条,融化匙孔的蜜蜡,便可振振有词辩说宝库已被人开启了,宣布诏书无效。这计谋确是精彩绝伦,不愁引不到单玉如来破坏。不过任朱元璋智慧通天,仍想不到单玉如有办法令浪翻云不插手这件事,否则单玉如确实全无胜望。现在却是胜败难测。
虚夜月嘟着小嘴对谷倩莲道:“真是闷死人,完全不晓得外面发生什么事,最不好是韩柏,好像只有他的武功才够厉害,硬把人塞到这里来。”
谷姿仙在诸女中颇有大姐姐的味道,闻言笑道:“你的韩郎疼爱你,故把你放到这里来,好让他全无顾虑在外面迎击敌人。”
庄青霜怨道:“刚才又不听虚小姐反对,害得人家不敢说话。”
谷倩莲笑道:“其实你们这两个妮子,都不知多么听韩柏那小子的话,看来要颁个三从四德奖给你们。”
虚夜月正要不依,门闩启动的声音传来。众女齐跳起来,纷纷掣出兵刃,谁想得到敌人这么快攻到这里来?
金陵城南郊野中,群臣会聚。有头有脸的富商巨贾,名士儒生,都被邀来观礼。三万御林军,队形整齐地广布平原上,旌旗如海,军容鼎盛。午未之交,太阳升上中天,光耀大地,朱元璋领头登上祭坛。接着是穿上储君袍服的允炆、燕王和一众王侯贵族,气氛庄严肃穆。祭台上放着祭祀的牲口,那关系重大的九龙掩月杯放在台上最当眼的地方。
在聂庆童的指挥下,一众内侍点起祭台上的香烛,一时烟雾迷茫,香气随风飘送。首先由太师、太傅、太保三公三个正一品的大员,当众公布政府体制的改组。原本掌天下军权的大都督府,改为前、后、左、右、中的五军都督府,以掌军旅之事,及分辖各地方之都司卫所。兵政和军政则分了开来,兵部掌兵政,五府只掌军旅征伐;前者有出兵之令,无统兵之权,后者则反之。至此兵部与五府相互制衡,任何一方再不能拥兵为患。太师奏罢,轮到太傅宣读圣谕,废掉宰相之位,权责分予六部,以尚书任天下事,侍郎辅之。最后由太保宣布任命的名单,陈令方正式坐上了吏部尚书的高位。
朱元璋冷眼看群臣,心神出奇的平静,没有特别的喜悦,也没有失落的感觉。多年来的心愿终于在此刻达到。大明建立之初,人人恃功自重,如蓝玉者更是骄狂难制。不过那时蒙人仍蠢蠢欲动,又有扩廓那种无敌猛将,使他唯有压下怒火,耐心等待适当的时机。胡惟庸可说是由他一手捧出来,对付功臣大将的先锋卒子,胡惟庸一死,权力立即全集中到他手里来。
在整个历史上,从没有一个皇帝比他拥有更绝对的权力。他正立在权势的最巅峰处,可是他却没有任何特别兴奋的感觉。他失去的珍贵事物实在太多了,言静庵、纪惜惜、陈玉真,每个都勾起一段美丽和黯然伤魂的回忆。纵使得了天下又如何呢?朱元璋嘴角抹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心中浮起了谷姿仙与纪惜惜酷肖的玉容,又想起了怜秀秀,他轻摇龙首,似乎如此就能把那些扰乱心神的妄念挥掉。唉!我真的老了,再没有以前寸土必争的雄心,也开始肯为别人多想一想。身旁的允炆和燕王静如木雕,没有半点表情。他虽自认有一双最会看人的眼睛,仍不得不承认没有看破允炆这小孩童的底细,只是一厢情愿地去造就他,扶持他。说到底全因私心作祟。
这时太史出场,来到祭坛旁。朱元璋领着允炆等王侯一齐起立,群臣将领、三万禁军和绅商名士,跪满平原。朱元璋带着允炆来到祭坛前,太史代读祝文,先祭天地,次及日月星辰、风云雨雷、五岳四渎、名山大川。坛下鼓乐齐奏,坛上香烟缭绕。朱元璋亲自点燃香烛,朝四方上下拜祭。最后到了向天敬酒的仪式,朱元璋在数万人注视下,由三公斟酒,先洒向祭坛的四周,才举起杯来。天地寂然无声,鼓乐齐敛,允炆的小手抖颤起来。朱元璋仰天哈哈一笑,把杯内的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