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仙剑无情
无想僧和不舍两人,并肩站在城北覆舟山之巅,北望城墙外是广阔的玄武湖和气势雄浑的钟山,左方可俯瞰近处的珍珠河,远处的鸡笼山和清凉山。两僧均默然无语,眼中射出缅怀驰想的神色,看着眼下伟大的都会,其城墙之绵长坚厚,城楼的高耸雄伟,奇迹般展现在他们眼前。
无想僧微微一笑道:“传统的城门设计,往往在乎方位对称、距离对等,只有虚若无不拘泥于古制,而是从实地需要和实战要求出发设置,无论选址、定数、造型均匠心独运,既大胆却又叫人折服。”
不舍看着依山傍水,利用山脉堤坝、河湖水系、岗垄山脊筑起迤逦曲折、蜿蜒若蟠龙的城垣,轻轻一叹道:“恭喜师兄!”
无想僧欣然道:“不舍你的眼力更高明了,除了浪翻云外,你是第二个看穿我无想功已臻大成至境的人。”眼光落在西南远处清凉山腰的鬼王府,平静地道:“你见过鬼王吗?”
不舍静若止水地摇头,眼神越过被白云覆盖了的世界,投向气象万千的鬼王府,淡然道:“自小明王被朱元璋害死,不舍再没有见过鬼王。”
无想僧苦笑道:“虚若无精通鬼神术数之道,胸襟气度和想法,均有异常人,当年我对他坐视朱元璋杀死小明王,亦非常不满,但今天观之天下升平,万民丰衣足食,却不能不承认要成非常之业,或正要这种非常的眼光和手段,我们师兄弟始终是出世之人,对政治乃门外汉。如今唯一之望,便是国泰民安,舍此再有何求?”
不舍点头道:“过去了的事,想之无益,可是今天危机再现,一个不好,天下将重陷万劫不复之局,师兄有何打算?”
无想僧嘴角飘出一丝高逸的笑意,油然道:“这正是我今天来找最为我所看重的小师弟的目的。”
不舍一震望着无想僧道:“师兄!”
无想僧极目远望,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柔声道:“天下虽大,谁能比我们师兄弟更明白对方?正如浪翻云所言,哪有闲情去理会别人怎么说。入世出世,岂可以有没有娶妻生子来决定。旁人不明白双修大法为何物,无想会和他们一般见识吗?”顿了顿续道:“今日师兄来找你,是为了两件事,并大胆恳求你先答应了后,我才说出来。”
不舍沉吟片晌,道:“请恕师弟不敬,两件事均难以答应。”
无想僧蓦地仰天长笑,充满了欢娱之意,叫人完全摸不着头脑,想不通为何他被拒绝了,仍这般开怀。不舍听得摇头苦笑。
无想僧收止笑声,恢复止水不波的境界,平静地道:“你会答应我的,无想甚至不须解说原因,但小师弟仍不会拒绝我的要求。是吗?”
不舍苦笑道:“师兄太清楚我了,尽管说来听听吧!”
无想僧看着下方的城墙,瞧着那一块块饱经风霜、斑斑驳驳的巨大城砖,驰想着惊心动魄的往事,脑内组合出一幅巨大的历史画卷,点头道:“第一个要求,是希望师弟不要出席今午举行的元老会议,因为无论你来与不来,这个会议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师弟的参与,只徒使秦梦瑶更难发挥她的影响力。”
不舍淡淡道:“师兄为何又要解释原因呢?”
无想僧哑然失笑道:“这你也不肯放过我吗?”
两人对望一眼,齐声笑起来,充满知己和师兄弟深刻的情怀。无想僧似笑得立足不稳,一手按在不舍肩上,凑过来道:“第二个要求,是希望师弟在为兄与庞斑一决生死之前,不要挑战庞斑。”
不舍毫不讶异,苦笑道:“不舍早知师兄会有此要求,但却完全不知怎样拒绝你。”
无想僧欣然道:“这才是我的好师弟。若我估计无误,今晚方夜羽将会全力攻打鬼王府,而朱元璋和燕王均会袖手不理,师弟是否仍会因旧事而不去鬼王府助阵呢?”
不舍吁出一口气道:“师兄真厉害,硬要逼我今夜之前,不能挑战庞斑。”
无想僧哈哈一笑道:“师兄怎会欺负你这小师弟,不舍你要干什么,我无想何时干涉过?”最后一句话时,已飘身而起,迅速远去。
不舍双目亮起电芒,遥眺远方清凉山的鬼王府,耳内似听到了呐喊厮杀的惨厉呼叫。
朱元璋道:“叶卿平身!”叶素冬长身而起,垂头恭聆圣示。
朱元璋亲切地道:“素冬满意目前的职位吗?”
叶素冬吓了一跳,忙道:“只要小臣能侍奉皇上龙驾之旁,保护万岁安全,小臣便心满意足,再无他求。”
朱元璋微笑点头,按在桌上的手轻拍两下桌面,油然自得地道:“明晚欢宴八派之事,安排妥当了吗?”
叶素冬答道:“所有元老人物和种子高手,均会准时赴皇上为他们摆设的御宴。”
朱元璋轻叹道:“想起可以见到这么多老朋友,朕恨不得可令光阴的步伐走快一点。”接着沉声道:“你们今午的元老会议,秦梦瑶会否列席呢?”
叶素冬点头道:“这正是我最担心的事情,现在秦梦瑶已隐然成了两大圣地的代表,身份尊崇无比,除了我们西宁派和长白派外,谁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朱元璋打断他道:“素冬!相信我吧!秦梦瑶就像当年的言静庵,即使你们西宁和长白早有默契,最后仍是过不了她那一关。”
叶素冬愕然望向朱元璋,失声道:“皇上!”
朱元璋两眼闪动着奇异的光芒,沉吟了好一会,道:“朕不会干预你们在这件事上的决定,由你们八派自行做主好了。”
叶素冬心中苦笑,你的龙口虽说不理会,但我岂能不依你先前的旨意办事,这岂非分明把责任推到我西宁派的身上吗?口中当然恭敬领命。
朱元璋有点疲倦地道:“后天朕会正式改组六部和大都督府,朕要禁卫军、巡检司和东厂全面戒备,以应付任何突发事件。”
叶素冬精神大振,跪下接旨,同时知道朱元璋已有了对付蓝玉和胡惟庸的把握。
朱元璋逸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悠然道:“未来的三天将是我大明最关键的时刻,尔等不可有丝毫疏忽大意,明白了吗?”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转厉。叶素冬高声答应,俯身退出书斋外。
眼看韩柏要被卷入刀光矛影里,这小子哈哈一笑,手中鹰刀电芒一闪,射在最接近的矛头处。使矛高手做梦都想不到己方四人齐向他攻去,而对方的力量却能全集中到自己身上,骇然下运聚全身功力,由矛端送向对方,以对抗对方的刀劲。岂知劲气送出,不但遇不到半点抗力,还虚虚****,有力无处使,就若以全身之力,去搬起一块巨石,却发现那所谓巨石,比一片纸还要轻,那种错用力道的难受,令他立即往前仆跌,鲜血狂喷。韩柏大喜,这一招是他临时由战神图录领悟而来,“实者虚之,虚者盈之”。当然因他的功力远胜这使矛高手再配合挨打神功,根本不怕对方劲气侵入体内,还立时把对方真气借为己用,化成飞退之力,加上自身气劲,在其他兵器临身前,冲天后翻,刹那间脚上头下,来到蓝玉头顶上空处。蓝玉和其他所有人第二次错估了韩柏的下招变化,不过也难怪他们,魔种的变幻无穷,确是难以测度。
韩柏大笑道:“散花!看看这招!”一挥鹰刀,疾砍向蓝玉头顶,去势既威猛刚强,又是巧奥灵妙,无痕无迹。蓝玉心中的震骇,实是难以形容,自问无论功力经验,均胜对方一筹,可是对方诡异莫测的变化,完全不讲任何法度却又妙若天成的刀法,却使他生出有力难使的感觉。若韩柏肯和他正面交锋,他有把握在百招之内置之死地,但现在却充满无处下手,奈他莫何的感觉。此时韩柏刀未至,刀上森寒的杀气,狂风般往下罩来,更使他心寒的是,以他的眼力,仍瞧不出他的变化后着,以蓝玉这么强横好胜的人,亦只有运棍护体,矮身以避。
“当!”鹰刀劈在铁棍上,韩柏仰天狂笑道:“大将军原来如此脓包!”倏地闪落地上,刀化长虹,冲破了三个高手的围截线,来到盈散花之旁,一指往她戳去,盈散花一声惊呼,飘了开去。韩柏冷喝道:“盈散花,由今天开始,韩某人把你休了!”“砰!”的一声撞碎侧门,闪入厅内去。众人全愕在当场,哪想得到他竟会舍高墙外的广阔天地不走,反逃回屋内去,可是如此一来,谁也猜不到他会由哪个方向逃走了。
戚长征见剑光临身,嘻嘻一笑,沿树往上升去,到了横桠处脚尖轻点,迅若鬼魅般再攀升两丈,还未到达另一目标的横干,“啪!”的一声,那横干竟折断向他头上掉下来,原来是正如影随形紧追而来的孟青青,以劈空掌力先一步震断横干。戚长征对孟青青,早不敢轻视,仍想不到她如此厉害,当然更不知昨晚了尽禅主亦逃不过她的拦截,被迫停下作战。孟青青一声娇笑,剑光大盛,像一张眩目的光网,又似食人花般由下往戚长征双足合拢上来。戚长征脚尖撑在树干上,横移开去,避过掼下来的树干,刹那间掠过十多株参天古树,到了柏林核心处。心中暗笑,这么一个树林,宜逃不宜追,若真打不过这美女的话,我老戚岂还会为了逞英雄,而不逃之夭夭呢?
往后一看,孟青青竟不知去向。突然前方风声传来,一束束由林顶洒下的亮光中,孟青青衣袂飘飞,有若下凡的仙女般,手中织女剑织出一朵朵花纹,由两棵巨柏间人剑合一,凌空掠至。戚长征遍体生寒,到此刻才恍然大悟,这美女不但剑术已臻顶尖高手的境界,轻功更是胜己最少一筹,才能着着封死自己的逃路。此时退已不及,兼且他的刀法以攻为主,若不住闪躲,气势会每况愈下,更不是对方敌手。猛一咬牙,收摄心神,一声狂喝,天兵宝刀翻起重重刀浪,风起云涌般往孟青青卷去,同时大笑道:“让老戚来和公主亲热亲热!”两下一合,顿时光芒闪烁,劲气狂飙,刀剑刹那间交击了十多下。戚长征的震骇有增无减,原本他欺孟青青终是女流之辈,腕力不及自己,哪知硬拼之下,对方剑劲竟丝毫不弱于他。十多刀毫无留手,刀刀用足全力,可是对方守得绵密柔韧,无隙可寻,从容地挡格了他所有攻势。
两人在林木间倏退迅进,疾快无伦,转眼间激斗了百多招,戚长征主攻,孟青青主守,难分难解。戚长征劈出百多刀,无论他如何剽悍狠勇,锐气一过,气势立时衰竭下来,而孟青青的剑网却渐渐收紧,使他更是吃力。最惊人处是孟青青的织女剑法,有种愈织愈密的特性,时间愈久,她的剑法更能发挥尽致。戚长征就像跌进了蛛网的飞虫,逐渐步上死亡之途。此时戚长征劈出第二百零三刀,“锵”的一声砍在孟青青挽出的一朵剑花上,似乎一下力竭,踏断了脚下横支,往下坠去。孟青青娇笑道:“鹊桥仙渡!”蓦然寒气大盛,剑花朵朵闪起,组成一道芒光,由上而下,以难以描述的美丽和高速,破空往戚长征上盘急击而来。
戚长征年纪虽轻,作战经验却是无比丰富,但却从未遇上使他感到如此有力难施的剑法,守时细密连绵,攻时若长江大河,尽备刚柔之气,不怒不慑,才知对方为何如此有收拾自己的把握。但断支下坠,其实只是他故意示弱,引对方出招。此时见对方改守为攻,反精神大振,加速下坠,踏上实地,忙往横移开。朵朵剑花,真像喜鹊筑起的横空仙桥,直逼而来,气势愈聚愈足,更是凌厉,使人感到孟青青施展此招时,必有一套特别的运功法门。
事实上戚长征刀法之精妙,气脉的柔长,大出孟青青意料之外,表面看她似轻巧从容,那只是织女剑法的特性,事实上早施尽浑身解数,堪堪抵挡了戚长征旷绝古今,蕴蓄天地至理,有君临天下气象的刀法。此刻见到对方露出颓势,狂喜下全力改守为攻,务要速战速决。戚长征倏地在两颗巨柏间立定,手提天兵宝刀,双目凝注对方,对孟青青既好看又凶厉无比的剑势,一点不为所动。剑芒临身,水银泻地般攻来。戚长征乃天生好勇斗狠的人,大喝一声,施出封寒的左手刀法,只见刀芒如涛翻浪卷,劲气激**,重重刀影,往孟青青冲击而去。这一下刀法只攻不守,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格局,交战至今,他首次得到与对方比拼胆力的机会。
交战以来,戚长征的刀法和先天心法,均在敌人的压力下和实战中不住进步,孟青青的织女剑法虽使他憋了一肚子闷气,但亦使他的先天气功在强大的欺逼下深进了一重,这时含怒出手,自然是非常有看头。一连串金铁交鸣的声音响彻柏树林。两人倏地分开,戚长征踉跄退了五步,勉强立定,刀交右手,刀锋插地,支撑身体,鲜血不住由左肩涌出,染红了半边身。孟青青则退了三步,钗横鬓乱,表面看来全无损伤,可是俏脸煞白,显已被戚长征刀气所伤。
戚长征浑然不理左肩的剑伤,一双虎目神光闪闪,射出令孟青青无名火起的讥嘲之色,哈哈笑道:“公主仍不够胆色,若肯牺牲一条玉臂,这一剑可贯穿老戚的心脏。”
孟青青气得面寒如水,运功吐出一口淤血,俏脸立时恢复红润,冷然道:“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没有了左手,看你如何使出封寒的左手刀法。”
一声娇叱,剑网再现。戚长征哪肯再陷入她的织女剑网里,狂喝一声,先发制人,挺刀连跨两步,一股凌厉的凶霸刀气,狂涌而去时,天兵宝刀疾劈在对方长剑上,剑网立即散去。接着是刀剑交击的响音,刀影剑光,把两人身形都遮没了。孟青青气得差点吐血,因为戚长征凭借着不顾自身的打法,硬逼她近身拼搏,使她展不开织女剑法,只能见招拆招。两人各尽所能,忽快忽慢地展开在刀刃剑锋间间不容发的生死恶斗,动辄是溅血当场的局面,凶险处难以形容。但不旋踵孟青青逐渐守稳阵脚,戚长征似乎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再不能步步紧逼这美丽的女真公主。
孟青青芳心窃喜,戚长征则暗暗偷笑。他与孟青青一轮血战后,早摸到孟青青的织女剑法在整体上确胜过他的刀法,但经验和拼劲,却始终及不上他这自小在刀头上舐血的人,这时故意示弱,就是要引她使出第二招“风露相逢”。只有在展开攻势时,织女剑法才有可乘之机。此乃天地至理,当你要杀人时,自然也有被人杀的空隙破绽。刚才当织女剑刺中他左肩,真劲仍未透体而入,他的刀气便划破了她的护体真气,伤了她的右胁,孟青青虽以独门心法强压下伤势,却是不利久战,所以她亦唯有行险出击,以免伤势加重。
果然当他装作不惯右手使刀地滞了一滞,孟青青清叱一声,手中织女剑振起一圈强芒,蓦地扩大,把他卷入剑芒里,娇笑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戚长征哈哈一笑,戏道:“那便待我这牛郎来地府会你吧!”踏步进击,天兵宝刀涌出千重光浪,但心神却进入止水不波的先天境界,晴空万里,月映夜空,以右手使出变化了的左手刀法,奇幻无比的一刀朝孟青青的俏脸砍去,丝毫不理对方飙刺小腹的一剑,竟又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孟青青魂飞魄散,勉力一剑架着对方宝刀,往后疾退。戚长征面容肃穆,虎目精芒电闪,踏步逼进,一连七刀杀得孟青青香汗淋漓,左支右绌。她当然不是武功逊于戚长征,只因不肯和他同归于尽,气势骤弱下被对方乘胜追击,落在下风。戚长征蓦地收刀后退,冷冷看着对方。孟青青见他屹立如山,意态自若,气度渊渟岳峙,芳心升起气馁的感觉,又大感不服,至此才明白里赤媚语重心长的临别赠言。
戚长征隐隐流露出坚强无比的斗志,微微一笑道:“请公主再赐教第三招,那戚某人便可享受公主香唇上胭脂的滋味。”
孟青青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还剑鞘内,柔声道:“快些去包扎伤口吧!到现在青青才明白为何甄素善在你手底下吃了亏。”
戚长征失望地道:“终有一日我会得到你的香吻。”
孟青青往后飘退,娇甜的声音随风送来道:“下次当青青内伤痊愈时,戚兄便将有难了,唉!男人都是这么好色的吗?”
戚长征看着她消失在林木之外,苦笑道:“不好色的还可算是男人吗?”
韩柏由后门奔出后院,逾墙而去,蓦地左方寒气大盛,凛冽的刀气破空袭来。他不用拿眼去看,也知道来的是水月大宗那把熟悉的水月刀,大吃一惊,暗忖若让这死倭鬼截上自己,再加上蓝玉,恐怕自己一点渣滓都留不下来,一声大喝,鹰刀挥出。水月大宗迅若鬼魅般来到他前左侧的上空,眼看要给韩柏挡着水月刀,忽然移前少许,韩柏登时一刀劈空。韩柏才觉不妙,水月刀倏地出现正前方,迎面飙刺而至,他骇然下鹰刀回收,刀柄猛撞在水月刀锋处。
“铛”的一声暴响,就在刀柄撞上水月刀锋,水月刀生出一股吸啜之力,同时往回拉去。韩柏本想借势横移,哪想到对方的水月刀法精妙至此,竟被带得向掠至前方的水月大宗投怀送抱。水月大宗面容平静,两眼寒光紧罩着韩柏,水月刀生出变化,倏地脱离了与刀柄的纠缠,同时身子下坠,闪电般横砍韩柏腰侧,凶辣绝伦。韩柏被他的怪异力道弄得气血翻腾,千钧一发下猛吸一口真气,鹰刀侧劈在水月刀上。“砰!”的一声气劲交击,韩柏整个人往上抛飞,身不由己地翻滚腾升上五丈的高空,再落下来,水月大宗早足踏实地,恭候他的大驾。
韩柏叫了声吾命休矣,正要拼死力搏,一道剑芒由一棵大树后向水月大宗激射而至。水月大宗首次露出惊异之色,倏地横移,与赶来的蓝玉等人会合在一起,盈散花却不在他们之内。剑芒消去,现出淡雅如仙的秦梦瑶。
韩柏落到她仙体之侧,大喜道:“梦瑶!你怎知为夫在此有难?”
秦梦瑶还剑鞘内,俏脸平静无波地看着正对她虎视眈眈的水月大宗、蓝玉诸人,轻轻应道:“若连与自己心心相印的夫婿的危难都感应不到,哪还有资格配称言静庵的弟子。”接着向水月大宗微微一笑道:“梦瑶何幸,请水月大宗不吝赐教!”
风声响起,一道人影忽地来到韩柏身旁,同时仰头大叫道:“在这里了!”当然是韩柏的好拍档范良极,并呼召救兵。蓝玉等心中大恨,知道错过了杀死韩柏的机会,想不到以如此阵仗,仍让此子逃过大难。蹄声由远而近,虚夜月、庄青霜和碧天雁由小路穿林过来,到了这绿草如茵的旷地处,大喜下马,加入了韩柏的阵营里,两女兴奋地偷看秦梦瑶,只恨此刻不是亲近的好时机。
秦梦瑶含笑向两女和碧天雁打过招呼,美目深注在正瞪视着她的水月大宗身上,大感兴趣地道:“大宗为何没有动手之意?”
水月大宗默默注视着秦梦瑶,冷酷的面容严肃镇定,点头道:“本宗不想动手,因为梦瑶小姐并非本宗这次西渡来此的目标。”
秦梦瑶嘴角逸出一丝笑意,仙子般清丽绝俗的玉容,泛着一种内蕴的圣洁光辉,看得水月大宗和蓝玉等全为之一呆。蓝玉干咳一声道:“梦瑶小姐若无他事,我等要先行告退。”秦梦瑶的身份非同小可,以蓝玉的骄狂,仍不敢对她无礼,更兼她有一种震慑人心的风采和魅力,即使是敌人,也起不了对她冒渎之心。
韩柏看着秦梦瑶和心爱的月儿、霜儿,浑身酥痒起来,就像拥有了全世界般自豪和得意。庄青霜和虚夜月见到这位飘逸若神仙的姐姐,把不可一世的水月大宗和蓝玉压得动弹不得,去留也要得到她的允许,亦感与有荣焉。
当范良极和碧天雁也以为秦梦瑶会趁势收手,这仙子轻轻一叹道:“既然来了,哪有这么容易说走便走,水月刀法名震东瀛,梦瑶怎可错过领教高明的机会?”
水月大宗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冷哼道:“好!那就让本宗看看慈航静斋的传人有何本领?”举步趋前,同时“锵”的一声拔出水月刀,遥指秦梦瑶,凛冽的杀气,立时弥漫全场。
秦梦瑶示意己方五人往后退去,微笑道:“我这就出手啦!”话声未完,飞翼剑来到手里,一阵森寒的剑气,往水月大宗潮涌过去。场内一时气劲奔流,使人颤栗的寒气激**翻滚。
水月大宗摆出了不同的架式,抗御着秦梦瑶无坚不摧的剑气,神色却前所未有地慎重。秦梦瑶的飞翼剑亦不住地画着小圆圈,催发剑气。两人相距足有三丈之遥,可是其中的凶险,却绝不会逊于近身肉搏,只要任何一方气势稍弱,另一方在气机牵引下生出感应,会立即发动至死方休的猛攻。谁都想不到看似和平淡逸的秦梦瑶,一上场便是如此处处逼人的气势。
韩柏等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因为水月大宗实在太厉害了,仙体初愈的秦梦瑶是否能胜得过他呢?蓝玉等人虽知秦梦瑶剑术必然高明至极,但却欺她实战经验和火候远及不上水月大宗,所以均心底笃定,对水月大宗充满信心。但局内的水月大宗却全是另一番感受。只从秦梦瑶拔剑离鞘的动作,那种浑然天成,无懈可击的气概,一直紧攫他的心神,使他生出无隙可寻的感觉。即使昨晚面对鬼王,他仍没有此刻般的震撼。秦梦瑶立时生出感应,悠然一笑,剑光暴涨,有如一道电芒般往水月大宗激射过去。
场中双方均感愕然,想不到会由秦梦瑶发动主攻。而更使人觉得玄妙的是,尽管秦梦瑶剑势如疾雷激电,偏使人生出至静至极的怪异感觉,似乎天地在这一刻完全静止下来。水月大宗知道对方正以无上道法,隐隐制着自己心灵,一声狂喝,运起坚凝的意志,水月刀化为一圈强芒,护着前方。“铮”的一响,飞翼剑刺中光圈的外缘处。刀光散去。纵使在这种生死相搏的时刻,秦梦瑶仍是那副飘逸如仙,美得不食人间烟火,超然于世情之外的宁恬模样,香唇带着一丝拈花微笑的娇态。忽又“锵锵……”连击五剑,每剑均由一个令人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出,仿如鸟迹鱼落,全无斧凿之痕。水月大宗进入止水不波的刀道至境,水月刀在空气中神迹似地忽现忽隐,每一次出现,均把秦梦瑶奇怪无比的飞翼剑挡着,发出清脆至极的交击声,还似游刃有余的样子。
秦梦瑶忽然收剑后退,来到虚夜月和庄青霜中间,回剑鞘内道:“领教了!”水月大宗呆在当场,茫然地瞧着秦梦瑶,却没有追击。这时谁都知道秦梦瑶至少占了点上风,否则哪能说退就退,而凶狠如水月大宗,也不敢追击。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水月大宗身上,看他作何打算,是否要讨回颜面。水月大宗还刀鞘内,仰天大笑道:“剑心通明,确是非同凡响。”拔身而起,转瞬远去。
蓝玉大感尴尬,再干咳一声,正要说话,“锵”的一声,秦梦瑶剑再出鞘,遥指蓝玉,催发剑气。蓝玉与她相距足有四丈,可是森寒的先天剑气却是逼体而来,忙运聚功力,发出一股无形的杀气对抗,失声道:“梦瑶小姐竟要和蓝某动手吗?”虚夜月和庄青霜见秦梦瑶如此厉害,均露出崇拜悦服的神色。韩柏、范良极和碧天雁,亦都对秦梦瑶忽守忽攻的战术感到惊异。战甲、兰翠晶、常野望等更紧张起来,纷纷拔出兵刃,摆开架式。敌方只是一个秦梦瑶,已叫他们不敢轻忽,何况还有韩柏、范良极、碧天雁和虚夜月、庄青霜这些厉害人物。
秦梦瑶洞察一切的目光凝视着蓝玉,淡淡笑道:“大将军既要杀死梦瑶的夫君,我这作小妻子的,怎能不先发制人,否则谁知你何时又再施出不要脸的诡谋?”
蓝玉方面的人听到秦梦瑶亲口承认嫁给了韩柏,莫不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可是看到韩柏立刻挺胸昂首,神采飞扬的得意气概,又知此言不假。
蓝玉身为当代高手,虽对秦梦瑶非常忌惮,仍不露丝毫惧色,抛开手中铁棍,从手下处接过另一杆长矛,双手一振,矛头晃动,发出嗤嗤之声,喝道:“你们退下,收起武器!”战甲等愕了一愕,依言退后。
范良极取出旱烟管,吞云吐雾地向韩柏笑道:“大将军不是有种,而是怕群战对他们更是不利。”
虚夜月鼓掌道:“秦姐姐快宰了他,看他是不是有种得不会逃命!”
蓝玉哪敢动气,一语不发,对抗秦梦瑶寻隙而入的惊人剑气。秦梦瑶温婉一笑,爱怜地瞥了雀跃鼓舞的虚夜月一眼,微微向前倾侧,剑气立时大幅加强,阵阵涌扑过去,使人感到主动权完全绝对地操纵在她手里。事实上自她忽然拔剑挑战蓝玉,在实际上和心理上,已领了先机,压得蓝玉完全处于被动之势,深合剑道之旨。韩柏等均往后移退,使她更能放手施为,一时成了对峙之局。
秦梦瑶由出现至今,一直保持意态闲逸的模样,对什么人或物均只是淡淡扫瞥,叫人不能由她的神色察觉出任何意思,使敌人更感到她轻描淡写的深不可测。蓝玉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就是假若如此对峙下去,最后耐不住的定是自己,而不是这达到剑心通明的绝色女剑侠,既然如此,不如趁自己斗志尚强,及早出手,方为上策。遂一声暴喝,手中长矛化出千万道矛影。还未攻出,却光华大盛,秦梦瑶的飞翼剑夹着无坚不摧的先天剑气,以无可比拟的高速,先弯往外侧,才循着一道无形而暗合天地之理的线条,破空而至。蓝玉知道由于对方操着主动之势,所以自己稍有进攻的动作,这仙子立即生出感应,自然而然发动攻势,纯粹出于高手对仗的气机交感,比刻意出招更要凌厉惊人。不过这时别无选择,施出浑身解数,把大天罡气提至十足,一矛攻去,亦是有往无回的格局,生出无比惨烈之气,就如战场上千军万马,冲锋厮杀。
“锵!”剑矛交击。秦梦瑶像化成了一道轻烟,倏忽间到了蓝玉左侧,白衣飘拂,有若天仙妙舞,一连向蓝玉攻出了九剑。蓝玉绝不想和秦梦瑶近身搏斗,事实上他选取长矛,就是希望以长制短,哪知秦梦瑶初发的那一剑,实有洞穿乾坤之威,他虽挡了对方剑势之形,却被对方先天剑气透矛攻入,为了化解剑气,不由自主地行动上滞了眨眼的工夫,已给对方欺到近身处。骇然下蓝玉横移开去,两手移到长矛正中处,分以矛头矛尾抵挡这飘然若仙的美女,狂风扫落叶般的剑势。双方的人无不看得目瞪口呆,深切体会到为何秦梦瑶能破去禁例,成为两大圣地首位公然踏足尘世的传人。
人影乍合倏分,秦梦瑶收剑退回虚夜月和庄青霜间,蓝玉仍步履不稳的退了三步,勉强喘息立定,脸上再无半丝血色。接着手中长矛一轻,头尾同时与矛身分离,掉在地上,发出一响一沉的两下声音。战甲等潮水般涌出,把蓝玉团团护着,全体亮出兵器。
蓝玉再一个踉跄,喷出一口鲜血,脸上恢复了点人色,两眼射出深刻的仇恨,瞪着秦梦瑶道:“好剑法!蓝某人领教了!”
韩柏哈哈一笑,踏前几步,来到敌阵之前,得意洋洋地道:“试过我小梦瑶这高手的厉害,现在可又轮到我这低手出马。”
战甲等均脸色发白,优胜劣败,不用动手已可知道。范良极和碧天雁均是老谋深算的人,怎肯放过除掉蓝玉的机会,来到韩柏左右两侧处,隐成合围之势,蓄劲以待。
蓝玉挺直身子,像完全恢复了正常般冷眼看着韩柏,沉声道:“想收拾我蓝某人,还没有这般容易!”嘬唇发出尖啸。风声由盈散花站立的房子处传来,百多名劲服大汉,绕屋而至,刹那间挤满蓝玉后方的空间,人人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狠定,显然是随蓝玉东征西讨的好手。
韩柏与范碧两人交换个眼色,哈哈一笑道:“这么多人,不打了!”大模大样地走回秦梦瑶之旁,凑到她小耳畔道:“还是回家上床睡觉才是上算!”
范良极和碧天雁亦知趣地退回来,刚好见到秦梦瑶狠盯韩柏一眼。
林荫道上,一片雪白。虚夜月和庄青霜兴高采烈地一左一右缠着秦梦瑶,开怀谈笑,走在最前方。碧天雁一人牵着三匹骏马,落在最后方处。韩柏和范良极两人走在中间,在谈论盈散花。
范良极脸色凝重道:“情况看来非常不妙,盈散花既已和燕王上过床,显然奸计得逞,但那究竟是什么奸计,我们却一无所知,不如索性找燕王直问,她不仁你不义,纵使燕王向她报复,她也怪不得你。”
韩柏想起盈散花,恨得牙痒痒,又是伤心不已,叹了一口气,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范良极正要怒责,前方的秦梦瑶停下来,扭过仙躯,娴静地道:“大哥和韩郎均忘记了一项至关紧要的事,就是为何盈散花明明是黄花闺女,却要借秀色的身体,弄得自己声名狼借?以及秀色为何要如此帮助盈散花?”
各人随着秦梦瑶停下脚步,形成一个以她为中心的小圈子。韩柏和范良极先摆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一个搔头、一个抓腮,其实都想不出这与对付燕王的阴谋有何关系。
看到他们的模样,虚夜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皱着可爱的小鼻子,依恋地挽着秦梦瑶的玉膀撒娇道:“秦姐姐快点醒他们吧!月儿也想知道盈妖女的事哩!”众人眼光全集中到秦梦瑶身上。
韩柏看着自己这三位美绝人世的娇妻亲热地并排而立,那种幸福和满足的感觉,真非任何笔墨可形容其万一,魔种被刺激得往上攀升,脑际灵光一现,叫道:“我明白了,散花是要人误以为她不是黄花闺女。”
秦梦瑶赞许地道:“这话很有道理,而且她还有一套功法,可使别人看不穿她尚未**,甚至在似已与她欢好过后,仍然不知道。只是这点,已可知她也如秀色般,身具姹女心法,还是第一流媚心之道的高手,比秀色还要高明,否则哪有对付燕王的资格?”
碧天雁色变道:“燕王岂非已着了道儿?但据知燕王至今仍是安好无恙。”
范良极心思敏捷,得秦梦瑶提醒,冷哼道:“盈妖女的阴谋,必是要借处女元阴才可施展,想不到以燕王的精明,仍逃不过她的美人计,那可能也是燕王的唯一破绽。”
虚夜月听到美人计,狠盯韩柏一眼,道:“韩郎看你以后对美女还敢不检点一些。”
韩柏尴尬一笑,岔开话题道:“若我们弄不清楚盈散花究竟在燕王身上下了什么手脚,可能会一败涂地,且不知道败在什么地方。”
秦梦瑶向倚着她的虚夜月道:“这事最好由你爹出马,看看可否探出燕王的问题。好了!我还要回莫愁湖打坐入定,在赴八派的元老会议前争取多点静修的时间。”
韩柏不好意思起来,知道秦梦瑶为了自己,中断静修的功课,赶来援救,所以虽想缠她,却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付诸行动。
虚夜月露出失望之色时,庄青霜在另一边挽紧秦梦瑶,欣然道:“我们和韩郎一起为秦姐姐护法。”
秦梦瑶笑道:“韩郎还有很多事做哩!怎可浪费时间为我把守门口。”接着向韩柏笑道:“梦瑶有一个直觉,这毒计针对的必是朱元璋,否则除去燕王,徒然帮朱元璋一个大忙。韩郎和大哥可分别向陈贵妃和盈散花着手调查,看看会不会是一条连环的美人计?”
虚夜月埋怨道:“秦姐姐还要韩郎去惹这些歹毒女人吗?”
秦梦瑶失笑道:“月儿乖一点,这牵涉到万民的福祉,牺牲点仍是值得的。”
范良极瞪着韩柏道:“这小子怎会有什么牺牲可言,只嫌占不够便宜吧!”
庄青霜娇憨地道:“牺牲的是我们嘛!”
碧天雁看了看天色,浓厚的云逐渐掩盖了晴空,催促道:“大雪来了,我们上路吧!”
庞斑安坐园心小亭内,看着亭外缓缓飘下,逐渐绵密的雪絮。陪着他的是里赤媚、方夜羽、甄夫人和年怜丹。外出的柳摇枝和鹰飞这时回来,见到庞斑,恭敬地行过大礼,围桌坐下。
庞斑悠然自若地欣赏着亭外的雪景,淡淡道:“找不到吗?”柳摇枝颓然摇头。
鹰飞冷哼道:“只要跟紧韩柏,还怕找不到花护法?”
庞斑怎会听不出鹰飞语气中对韩柏的深仇大恨,双目射出冷厉的神色,盯着鹰飞。各人都大惑不解,鹰飞这两句话为何竟惹得庞斑不高兴。
以鹰飞如此高傲自负的人,给庞斑若有实质的眼神一瞥,立即心胆俱寒,吓得离椅跪倒地上,惶然道:“小飞定是犯了错,请魔师训责。”
庞斑冷喝道:“站起来!”
鹰飞才起立,庞斑右手扬起,五指做出奇异又好看的姿态,发出嗤嗤指风,激刺在鹰飞胸腹头各大要穴。鹰飞全无反抗之力,像扯线玩偶般不住跳动颤抖,却不后跌,情景怪异无伦。连点二十多指后,庞斑手掌隔空虚按,鹰飞断线风筝般抛飞到亭外,四平八稳仰身掉在园外的旧雪和新雪里。
鹰飞背脊触地,弹了起来,再次跪倒,高声道:“多谢魔师,小飞的伤势全好了!”
庞斑冷然道:“不要高兴得这么早,我虽治好了你的内伤,却仍治不好你的心魔,若你仍是充满了私欲、仇恨和贪婪,今晚你到鬼王府只有送死的分儿,下乘的心境,怎使得出上乘的武功?无欲则刚,有容乃大!你明白吗?”
纵使在这大寒时节,鹰飞仍冒出一身冷汗,羞惭道:“魔师教训得是!”
庞斑微笑道:“那你便给我在雪里坐到今晚,若大雪还不能洗净你的身心,不要到鬼王府去!”
鹰飞一言不发,就地盘膝静坐。天下间,亦只有庞斑可使这桀骜难驯的年轻高手,俯首甘心受教。
庞斑接着冷冷看了年怜丹一眼,才再欣赏亭外的雨雪。年怜丹终有自知之明,忙告辞离去,避入静室打坐。只剩下里赤媚、方夜羽、甄夫人和柳摇枝四人陪坐着,都不敢出言打扰庞斑的冥思。
庞斑忽地哑然失笑,向里赤媚道:“为何你不去找解语呢?”
里赤媚苦笑道:“找到她又怎样,我根本拿她没法,更重要的是觉得若她要与韩柏相好,也没有什么不妥当处。”
柳摇枝一呆道:“里老大!这话我绝不同意,韩柏是我们暗杀的名单内主要目标之一,解语和他一起,自然不妥当至极。”
里赤媚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摇支既然深爱解语,当年为何又将她冷落闺房,弄至现在错恨难返的局面。”柳摇枝低下头去,再没有说话。
庞斑淡然笑道:“不要算旧账了,解语的事交给我吧,横竖来到这繁华金粉的都会,我也想四处溜溜,分享一下朱元璋治下的太平盛世。”
众皆愕然。隐隐知道庞斑定非只是观光或寻找花解语那么简单。
浪翻云微微一笑,神情欣悦。傍着他走的左诗奇道:“大哥为何这么开心?”
浪翻云随口道:“接小雯雯嘛!自然是非常开心。”
左诗嗔道:“大哥骗人家,不行!快说出来!”
浪翻云咋舌道:“诗儿你管得我愈来愈厉害了,好吧!我刚才是想起庞斑,他到京城已足有一个时辰。”接着皱眉道:“他为何会起了杀戮之心呢?谁惹火他了?”
左诗愕然道:“大哥怎会知道?你不是一直陪着诗儿吗?”
两人来到正对着聚宝山的聚宝城门。当下自有跟踪着他们的厂卫,先一步到守城官处打点,任他们出入自如。聚宝门乃金陵十三个城门之一,与其他“三山”和“通济”两门并称“天下三门”,同以奇特、雄伟、壮观名噪一时。门呈长方形,城墙四重,夹三道瓮城,四道拱门,成“目”字形,城楼高达八丈,以条石为基,巨砖为墙,极为坚固。
浪翻云岔开话题道:“虚若无这人真是深不可测,创造出这样精彩实用的规模,使人叹为观止。”步出城外,还回首看了一眼。
左诗喜道:“月儿的爹若知你这么称赞他,定然非常高兴。”
浪翻云忽然一手搂着她的纤腰,在她耳旁低喝道:“我们跑快一点!”
左诗吃了一惊,耳际风生,倏忽间已被浪翻云夹起飞上了树顶,接着疾往前掠。天上正下着绵续不断的雨雪。
韩柏抢前探头到秦庄两女之间,凑到前者耳旁道:“死老鬼说梦瑶比以前更美了,梦瑶该怎样谢我?”
秦梦瑶秀眉轻蹙,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道:“韩柏大什么的,好像忘记了他的小命是谁救回来的呢!”庄青霜和虚夜月忍不住“叽叽”偷笑。
韩柏老脸微红,改变话题道:“梦瑶不如随我们返回鬼王府吧!”
虚夜月雀跃央求道:“秦姐姐快答应吧!月儿练功的静室是爹特别拣选的,筑于风水受气的脉穴,练起功来可事半功倍呢!”
秦梦瑶芳心一软,微笑道:“好吧!”
韩柏大喜道:“让我来和梦瑶合卺……噢!”原来秦梦瑶一肘击在这小子小腹处,由于用劲巧妙,韩柏再说不出话来。虚庄两女当然不会可怜他,兴高采烈拥着秦梦瑶转往清凉山的路上。
范良极由后掩至,一把抓着韩柏的后衣领,扯回自己身旁,正要说话,前方蹄声骤响,两名厂卫飞骑迎来,临近时勒马停定,跳下马来跪禀道:“奉皇上圣谕,忠勤伯立即进宫见驾!”
蓝玉回到住处,面寒如水,没有表情。众人知道他心情大坏,噤若寒蝉,怕无意中触怒他。进入厅内后,蓝玉向众手下道:“宋家兄妹既已入京,朱元璋随时会来对付我们,你们做好准备工夫,若形势不妥当,立即逃走。”
战甲犹豫片晌后道:“大将军的伤势……”
蓝玉不耐烦地道:“只是小事,我打一两个时辰坐便没事。”转向兰翠晶道:“随我来!”
兰翠晶遵命随他转过后厅,穿过接通前后进的走廊,来到后院的大宅,刚步入房内,蓝玉浑身一震,往地上倒去。兰翠晶想不到他伤势如此严重,抢前一把抱着他,扶到**去,骇然道:“大将军!”
蓝玉脸色惨白,苦笑道:“秦梦瑶真心狠手辣,竟差点破了我的大天罡气。”
兰翠晶脸上血色褪尽,几乎比蓝玉更难看,真气被破,等于废去了武功,在此等争霸天下的关键时刻,蓝玉还怎能领军征战。到现在她才明白为何秦梦瑶故意气走水月大宗,因她的目标是蓝玉。
蓝玉眼中射出坚决的神色,肃容道:“我要立即入定疗伤,只要恢复一半功力,马上离京。”
左诗被浪翻云搂着穿林过山,就像回到昔日与浪翻云刚离开怒蛟岛时的亲密光景,心神皆醉,压下了的爱意狂涌而生,只望永远也不用再离开他的怀抱。来到一座小丘之顶,浪翻云松开了手,让左诗站稳。极目前方,茫茫大江自西南向东北绕廓而行,至左方处与蜿蜒伸入长江的秦淮河交接,除这入江口外,周围均是山岭,成为天然屏障,形势险要。
浪翻云指着正扬帆驶来的几艘帆船,笑道:“中间那艘没有旗号的帆船,就是我帮载着小雯雯的风帆,其他三艘是护航的水师船,哈!有谁想得到世事的发展会如此离奇,官方竟会与我们的贼船合作无间?”接着向左诗微微一笑道:“诗儿应多谢你的柏弟,怕只有他乱打乱撞的福气,才可弄出这微妙至极的形势来。”
左诗终记起韩柏,俏脸羞红,但又涌起无尽的甜蜜,赧然道:“大哥啊!诗儿是否水性杨花,既心甘情愿从了柏弟,但又情不自禁地爱着大哥,希望能永远靠在大哥怀里。”
浪翻云哈哈一笑,伸手过来搂着左诗的小蛮腰,柔声道:“我们兄妹之情,可鉴天地,何水性杨花之有?来!让我们去见小雯雯。”
左诗扯着他道:“不!大哥!让我们先说一会儿话,太少这样的时刻了。”
浪翻云爱怜地道:“从你的清溪流泉,浪翻云已感到诗儿无限的深情,还用说出来吗?”
左诗娇躯轻颤,移入他怀里,欢喜地道:“诗儿明白了,还感到非常幸福呢!”
浪翻云仰天长啸,挟起左诗,朝着大河奔去。左诗两手紧搂着浪翻云的粗腰,迷醉在他浓烈的男子气息里。她既热爱韩柏,亦深恋着浪翻云。前者使她纵情地燃烧生命,后者却是纯洁无瑕的精神恋曲。
韩柏和范良极在众卫拱护下,昂然进入皇城。这次他们由南面的洪武门进入皇城,沿着御道朝午门而去,两侧排列着一系列的中央机构,宗人府、吏户礼兵刑工的六部、大都督府和太常寺等林立两旁,气象森严。宫内守卫明显加派了人手,隐隐弥漫着山雨欲来前的紧张气氛。
刚经过吏部的官署,有人在后方高叫道:“大哥!四弟!”范韩两人别头回望,只见几天不见的陈令方一身官服,在五六名禁卫高手拥侍下,神采飞扬急步往他们走来,还按着头上的官帽,以免掉了下来,形状滑稽。两人同时涌起患难下建立的深刻交情,勒马停定。
陈令方来到两人马旁,第一句话就问道:“瑶妹的仙体痊愈了吗?”
韩柏好奇地摸了摸他的官帽,笑道:“有我这天下第一情医,当然好了!唉!不过她的仙气又加强了,想一振夫纲,唉!恕小弟无能为力。”
陈令方知他们进宫是要去见驾,不敢阻迟,眉开眼笑道:“那就好了,你们若有空,待会到吏部来找我,我忙得昏天暗地,没空去看你们。”接着压低声音道:“后天皇上会正式改组六部和都督府,届时必有连场好戏。”
范良极欣然低声嘲道:“你这利欲熏心的老小子。”催马先行。
韩柏俯凑下去问道:“燕王送的大礼精彩吗?”
陈令方色迷迷应道:“精彩无伦!”
韩柏大笑赶上范良极,传音道:“你是否随我进去见老朱?”
范良极传音回来道:“朱元璋又不是惹火美人儿,有什么好见的?我自会找地方打发时间。”
韩柏大感不妥,偏又作声不得,各人此时在午门外停下,全体下马。午门城台雄伟壮观,下宽上窄,古朴稳重,台基以红大理石砌成须弥座,城台上有五座黄瓦金顶、重檐彩饰的高楼,楼与楼之间有阁道相连,气象万千,尤胜大明门。经过中央门洞,更觉开扬宽畅,此时以巨大青石铺就的御道满盖白雪,百多名内侍正冒雪清理。刚入午门,聂庆童早恭候其内,一番客气后,领两人直入干清门,进入后廷,来到朱元璋和妃嫔日常起居的干清宫前。范良极眉目间隐隐透出兴奋神色,随便找个借口,留在殿外,只剩下韩柏一人独自进殿去见朱元璋。偌大的殿堂,便像一个富贵人家的大厅,只是空间广阔多了。
朱元璋悠闲地坐在一张太师椅里,后面是一张满是书法的大屏风,见到韩柏,隔远笑道:“忠勤伯不用多礼,来!坐到朕身旁来。”
韩柏本以为朱元璋因他夺得了秦梦瑶,会含恨在心,哪知他的态度反比以前更亲切。不理是否在做戏给他看,笃定多了,叩跪后坐到他身旁的太师椅去,两人只隔了一张小几,名副其实的平起平坐。
朱元璋笑了笑,道:“小子你看看朕背后这张屏风上写的是什么诗,读来给朕听。”
韩柏虽不知他弄什么鬼,唯有往屏风瞧去,念道:“南朝天子爱风流,尽守江山不到头,总为战争收拾得,却因歌舞破除休。尧将道德终无敌,秦把金汤可自由,试问繁华何处在,雨花烟草石城秋。”
朱元璋淡淡道:“这是唐人李山甫的〈上元怀古〉诗,朕特别叫人写在起居当眼处,便是以之律己,提醒自己必戒华奢,惜用民力,以免万民受苦。朕的作为,眼前虽有人不同意,但证诸百世之后,当能体会朕的苦心。”
韩柏对这首诗只是一知半解,亦无心求解,更不明白朱元璋为何说起有关节俭爱民方面的事,只好唯唯诺诺,虚应故事。
朱元璋道:“昨夜与梦瑶一席话,朕整晚没有睡觉,不但想她的话,也想到静庵和若无兄,想得糊涂起来,真希望时光倒流,让我可以把一些往事纠正过来。”忽地龙目寒光一闪道:“你可知朕为何会和若无兄弄到今日如此田地?”顿了顿语气森冷低喝道:“不要像那些人般骗朕说不知道。”
韩柏心中叫苦,硬着头皮道:“好像是皇上与鬼王在建都上有分歧之见吧!”
朱元璋点头道:“这只是第一桩朕不听他提议的事,岂知只此一项,竟若长堤破开了缺口,连串的争执由此而起。”嘴角牵出一抹苦笑道:“这也应怪朕当时迷上了铁冠道人看风水的本领,不但选了金陵为都,还让这空负盛名的人为我铺定地基,不顾若无兄的反对,调集几十万民工,耗费大量土石,照铁冠的指示把燕雀湖填平,在其上建设这些宫殿楼台,忘记了这些工程是如何劳民伤财。”
韩柏听着这天下至尊破天荒第一次承认自己的错误,好感大生,暗忖难道经梦瑶昨夜“教训”他后,这老小子竟转起死性来吗?
朱元璋喟言道:“在朕一力坚持下,特别在地基下打进了密集的木柱,墙基全部铺上巨石,又构筑了良好的下水道,以防止地基下沉,当时若无兄已指出所有这些工事最后均徒劳无功,可是朕却一意孤行。唉……”
韩柏一呆道:“皇宫现在是否有什么不妥当呢?”
朱元璋苦笑道:“是大大的不妥,宫殿建成后,地基就开始下沉,到现在情况日趋严重,整个宫城前昂后洼,形势不称。唉!朕自见了你这小子,看着你享尽人间艳福,越发相信兴废有定,更感精力非比从前,只望改组军政后,天下会出现一段长治久安的大一统局面,那便无负静庵之托。”
韩柏心中感动,热血上涌,不理这是否只是朱元璋笼络和收买他的虚假之言,拍胸道:“只要我韩柏有一口气在,定会助皇上完成心愿。”
朱元璋深深看他一眼,沉吟片晌,道:“你说朕应不应除掉燕王?”
韩柏一震道:“什么?”
朱元璋双目射出冷酷的光芒,缓缓道:“现在形势明显,算我平定了蓝玉和胡惟庸,燕王始终是另一个祸乱的根源,朕怎忍心看万民再受战乱之苦?”
韩柏给他弄得糊涂起来,嗫嚅道:“皇上不是要小子转告他,若他在皇上有生之年乖乖的不谋反,是不会削他的权力?”
朱元璋哑然失笑道:“争霸天下,只有两种人,就是成功者和失败者,而争霸的目标,就是要成为那唯一的胜利者,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上,最重要是那手段能否使你成功,此所谓兵不厌诈。数十年来,基于这个信念,朕得以坐到这位置上,明白了吗?”
韩柏道:“皇上不是说过燕王是你不忍心对他无情的九个人之一吗?”
朱元璋不悦道:“竟敢算起朕的账来!”
韩柏愈来愈弄不清楚朱元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更难猜他心中想的是什么,叹道:“小子不敢!只是有点糊涂吧!”
朱元璋冷冷看他一会,吁出一口气道:“若蓝玉伏诛,燕王顿成为天下最有军权的人,即使朝中百官全力支持允炆,最后仍非他这精通兵法的人的敌手,在这种情况下,若你是燕王,在朕身故后,肯不肯坐看天下落于别人之手?”
韩柏更是不解,问道:“既是如此,皇上为何不干脆听鬼王之劝,不理其他人的反对,立燕王为太子,那岂非天下太平了?”
朱元璋龙目射出复杂无比的神色,长叹一声,岔开话题道:“人人都说我朱元璋毫不念旧,诛戮功臣,岂知朕亦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人人都像小子你那样,不把功名富贵放在眼里,朕又何须出此下策?”接着双目一凝,寒光闪现道:“历史早清楚告诉我们,权力只可以有一个,权力愈集中在中央,政令便容易推行,大一统的太平愈可持久,故汉高祖建朝后,第一件事就是诛除不肯归还权力的大将;赵匡胤陈桥兵变后,还不是靠杯酒释兵权;只有集中权力,才不致出现乱局。看看今天的蓝玉和胡惟庸,当知朕所言非虚。”
韩柏皱眉道:“蓝玉确是恃功骄横,可是胡惟庸之有今天,完全是皇上一手捧出来的,却又有何道理?”
朱元璋微一错愕,望向他道:“这几句话换了是别人来问朕,必是诛连九族的下场,幸好是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哼!单玉如确是高明,竟可瞒了朕这么久!”
韩柏知道朱元璋不会直接答他,但亦隐约猜到了胡惟庸一直是朱元璋用来对付功臣的挡箭牌和刽子手,只要干掉胡惟庸,所有权力全回到朱元璋和他的继承者手里,这一招可谓老谋深算极矣。试探道:“皇上是否要小子对付燕王?”
朱元璋的脸色阴沉起来,道:“待会朕去见若无兄,先听听他还有什么话说。”
韩柏见谈了这么久,急于脱身,道:“皇上这次召小子来,是否有什么特别差遣?”
朱元璋肃容道:“现在最使朕担心的有三个人,第一个是单玉如,若查不清她有什么厉害手段,我们栽了跟头仍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韩柏拍胸道:“这事包在小子身上,有范良极帮忙,什么阴谋总可以查个一清二楚。”
朱元璋苦笑道:“这老贼真是死性不改,你知不知道他究竟想偷朕的什么东西呢?”
韩柏大吃一惊,色变道:“皇上怎知他要偷东西?”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若他不是有所图谋,怎会无端端要睡上一觉,那时我还不知他是范良极,所以没有疑心罢了!”
韩柏尴尬地道:“让我劝劝他吧!”
朱元璋摇头道:“不!让他试试也好!朕也想看看他的偷术高明至何种程度。”顿了顿道:“另两个人就是陈贵妃和楞严,他们均为最接近朕的人,若有图谋,必是防不胜防。”
韩柏苦着脸道:“小子真不敢碰陈贵妃,据浪翻云说,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朱元璋一呆道:“浪翻云这么说过吗?”韩柏连忙拼命点头。
朱元璋失笑道:“朕看是浪翻云低估了你吧!唉!或许朕年纪大了,每次想起陈贵妃,心肠竟软起来,感到难下毒手。你快想想办法吧!时间愈来愈少了,最好你能在两天内为朕解决了单玉如和陈贵妃的问题,那朕便可全力对付其他人。”
韩柏心中苦笑,自己真能在两天之内,解决了厉害至不知何等程度、神秘莫测的单玉如,和狡猾狠毒,忍心谋杀亲爹的陈贵妃吗?这时记起了为韩家找屋住的事,向朱元璋提出请求,获准后,施礼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