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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道魔制衡

  

  龙鹰依足规矩,登门拜访无瑕,扣响门环,比之以前自行出入,还登堂入室,实大异其趣。

  离日没尚有一个时辰,向佳人道别是他今天做的最后一件事,接着就是启碇开船,踏上新一段的旅程。

  来此之前,他见过闵天女。

  门闩拉开的声音后,“咿呀”一声,门开。

  眼前一亮,龙鹰看呆了眼。

  有别于一向见惯她俏书生的男装打扮,无瑕换上裙褂,柔软贴体,白地黄花,颇有荆布钗裙的味儿,别有一番绰约风姿。

  眼前的无瑕,家常便服,秀发如云如瀑的散垂刀削般的香肩,衬托得她更是玉骨冰肌,若似可透视她嫩肤底下的血脉,素脸不施脂粉,尽显她得上天厚爱的丽质。

  然而,最能撼动龙鹰心神的,是他像重回塞外“清溪之战”与她初次相遇的一刻,岁月没在她身上任何一寸现出痕迹,还似乎变得更年轻貌美,仿如不懂人道,却又情窦初开,十六、十七岁的怀春少女,有些儿怕了他目光般,现出少女的青涩和害羞,已非扣人心弦可以形容其万一,而是冲破所有障碍和堤防的狂潮猛浪,令龙鹰头下脚上的颠倒。

  她惊人的美态是整体的,绝不能孤立来看,浑身青春摄人的魅力。

  这是什么功法?是否“媚术”最高层次的体现?返本还元,凭的就是得天独厚的动人天赋,秀外慧中,令龙鹰的魔种倏地活跃,热血沸腾。

  他奶奶的!

  无瑕绝对是有备迎战。

  龙鹰的目光失控地在她能迷死任何人的芳躯上下梭巡,不放过任何美景。

  “玉女宗”的首席玉女,微垂螓首,羞人答答,却是由他放肆。

  龙鹰跨过门槛,差些儿与她碰个满怀,无瑕莲步轻移,退后。碰空的后果,令龙鹰感到空虚、失落。

  龙鹰在身体的层面,亦有异常的反应。嘴唇焦干,如在沙漠走了多天,亟需水的滋润;舌头和喉咙燥热,生出原始野性的渴望。

  隐隐里,龙鹰晓得是魔种出问题,被无瑕惊心动魄、返本还元的“媚态”本相,挑动了魔种一向被道心抑压的某种天性。

  这绝非无瑕的本意,美人儿要挑动的,是龙鹰克制着对她的爱意,是形而上、纯净无瑕的男女之爱,问题在她压根儿不晓得,龙鹰就是魔种,魔种就是龙鹰,比之以前任何一刻,她更不知“范轻舟”乃龙鹰化身。

  昨夜龙鹰和符太的对话,专门款待无瑕,有“一锤定音”的奇效,尽去无瑕对“范轻舟”的诸般疑虑,她因而以一全新姿态,趁龙鹰来话别的特殊情况,与他建立另一阶段的关系,绾着他不驯之心,纤手驭龙。

  此时形势,有点如台勒虚云的“误中副车”,瞄准的本为“范轻舟”的心,命中的却是龙鹰的魔种。

  倏地,龙鹰脑海泛起闵天女宝相庄严的道貌,如服下清神剂,恢复片刻的澄明。

  龙鹰仍要花很大的自制力,方不致往无瑕扑过去,转身,拉门,关门,尽力让精神从无瑕处移转,让道心出而主事,否则真不知会弄出什么事情来。如此状况,乃造梦未想及过。

  幸好刚才先去见闵天女。

  与闵天女的关系愈发微妙,龙鹰在变,她也不住转化,上窥道家修行的堂奥。事实上闵玄清的风流行径,乃道家修行蹊径之一,只是不入道家正统,被视为外道,类似席遥传予符太的“双修大法”。是正是邪,存乎一念,踏错一步,将沉沦于男女肉欲,惹火焚身。天女的慧剑斩情丝,是此独特修行方式的心法,怒海操舟的舵和帆。

  事实上,当年龙鹰出征塞外前,与天女的缠绵爱恋,灵欲交融,天女已初窥此一修行的至境,具雏形的道胎结成道丹。

  可是,未达“道即魔,魔即道”的魔种,是一张两面刃,于造就天女道丹的同时,亦惹起闵玄清芳心内的野丫头,因而抵受不住深谙“御女术”的杨清仁情挑天女心,一时沉溺难返,直至龙鹰的“丑神医”分散她的心神,出现“移情”的转机,到天**差阳错下,也是“前人种树,后人纳凉”,与符太的“丑神医”展开一段炽热但短暂的爱恋。

  起自龙鹰,结于符太,始终离不开出死返生的生气的爱情长奔,从绚烂归于寂静,重归于一,止于道丹。

  刚才龙鹰见闵天女时,感觉非常震撼,是他事前没料想过的,闵天女再非以前的闵玄清,比诸任何时刻,更具“天女”的道姿妙态,在龙鹰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当差些儿魔种失守的一刻,天女的宝相占据心神,激起龙鹰的道心。

  龙鹰缓缓转身,多争取少许时间,让道心驾驭变成脱缰野马的魔种。

  无瑕朝他瞧来,带着讶异的神色,该是发觉他的不寻常处,她正处于“媚术”某一他不明白、也没法掌握的境界,肯定对施术的对象非常灵锐,平时可避开她媚感的魔种,在“魔性发作”下,露出“真身”。

  可以这么说,他是在清醒的情况下,重历当年在风城外,与裸形族四美女一夜狂欢的情况。其时在血腥的战争杀戮下,道心极度倦困,魔种于春色无边的暖帐内出而主事,令他失掉清醒的意识,直至天明。

  “仙子”端木菱害怕的,亦正是这样的情况,在仙胎的强大刺激下,魔种本性大快,道心无力节制,变成一是魔种驯服仙胎、一是仙胎制服魔种的两个极端情况,是胜负之争。

  幸好今天的龙鹰,非为昔日的吴下阿蒙,道心成势成形,进窥“至阴无极”之境,不论魔种如何发狂发疯,总能谨守至阳里那一点至阴的岗位,成为不灭的“真阴”,不会重演风城外“失神”的情况。即使进入“魔奔”之境,仍存丁点儿的知感,故能在事后保存某些特别深刻的回忆,亦因而能凭“三流归一”,大破狼军。

  心中同时升起明悟,任何武功抵达某一层次,均能突破平常,进军在常人意识外的某一境界,也是高上一重的精神状态,层次有高下之别,漫无止境。如“仙胎”、“魔种”,乃另一精神层次的存在,若以高耸入云的崇山比喻,普通人只是在山脚徘徊,武者则随精神修养的深化不住上攀,拥有更广阔的视野,于常人语之,变得神通广大。

  山有尽处,精神却无止尽,一旦能恒常处于某一境界,魔种、仙胎、道丹因之而成,箇中奥妙,玄之又玄,难以描拟。

  在和无瑕的交往里,龙鹰早感觉到她的“玉心”对魔种有近似“仙胎”的奇异吸引力,却没一趟像此刻般强烈、直接、震撼。一来是自己毫无准备、猝不及防,更重要的,是昨夜故意让她偷听和符太说话的后遗症,令她疑惑尽消,此消则彼长,对龙鹰大添爱意,于此龙鹰来道别的一刻,放下“媚术”,若如媚光四射“浓妆艳抹”的绝色红粉,忽然“洗尽铅华”,以本来面目示之,以“玉心”向之,反而能将龙鹰的魔种来个“凌空击落”,本无迹可寻的魔种,现出不该有的痕迹,实双方间始料不及的异事。

  如非刚见过天女,被她的“道丹”激起道心,大增威力,勉强保持灵明,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已非是隐瞒或掩饰的问题,而是道心和魔种制衡、融合的问题。

  对于如何臻至“魔即道、道即魔”,“道心种魔大法”的至善至境,其虚缈难测处,令龙鹰无从入手,因其为精神的境界,非努力可得之,超乎智慧。可是,魔种被无瑕引发启动的一刻,关键的契机终于出现,令他直觉感到,借助无瑕的“玉心”,说不定能跨越此一关。

  与魔种争锋显然非是良策,皆因魔强道弱。以驯服若雪儿般野性未驯的神驹的方法又如何?任之纵之,只要未被摔下来,终有坐稳马背的一刻。

  风险大,却是唯一办法。

  前所未有的契机就在眼前,也是魔种和“玉心”的首次直接较量。

  以昨夜“一锤定音”的窃听为底子,不论左冲右突,不虞脱轨。

  龙鹰现出充满阳刚意味、具侵略性的灿烂笑容,道:“小弟是来向大姐道别的。”

  说时逼近两步,至几乎碰到她玲珑有致的酥胸,方戛然而止。

  无瑕的娇躯微颤一下,察觉到什么似的,玉颊泛起可爱的红晕,略仰俏脸,往他瞧来,樱唇轻吐道:“辞行便辞行,为何人家总觉得你今天怪怪的,象是想将人家一口吞掉。”

  龙鹰本来想的是微笑,亦无心逼前,但为了不逆魔性,自然而然便这般做了。驯马也有驯马的规限,若明知前方是悬崖峭壁,则绝不可让跨下野马续往前冲,如此时般,下一步肯定是将无瑕拥入怀里,那时魔种在肉体厮磨的刺激下,不泯灭道心才怪。

  故必须临崖勒马。

  龙鹰探手搂她的腰,拥着她朝厅门举步,满足了魔种的小部分野性,又使道心没被淹没,叹道:“不知如何,在来此途上,小弟忽然强烈思念在巴蜀成都平静安逸的生活,并生出如能偕大姐返回成都的家,那即使天塌下来,亦不去管。”

  这是从另一层面,呼唤魔种的另一面,至阳里那点至阴,以抵消其刚猛进取,用心良苦。同时,可勾起无瑕在成都与他相处的甜蜜回忆,把他现时的异常,归之于对西京这显示人性丑恶一面的地方的抗拒和反动。

  目下龙鹰是施尽浑身解数,克己克人,好让道和魔进一步水乳交融,不致与难得出现的良机失诸交臂,眼前契机,实破天荒第一次。

  无瑕娇体软柔无力,紧挨着他,发香、体香,四散飘逸,腰肢被搂处,触手灼热,显然魔种的至阳至刚,压伏了她玉心的至阴至柔,令她欲拒无从。

  这时猝不及防的是她,也是个危机。阴衰则阳盛,双方可能同遭灭顶之祸。

  此一念头刚起,龙鹰已身不由主将无瑕搂个结实,面对面的,在登屋石阶前,往无瑕香唇狠吻下去。

  蓦地嘴唇剧痛。

  不单没吻着她小嘴,还给她咬了记唇皮。

  功效神奇至极,宛如一盘冰雪般寒冷的冻水,照顶猛淋下来,浇熄了心内的魔焰,道心、魔种,至少在瞬间取得绝对的平衡,说不出的受用。

  龙鹰乘机释放她。

  没想过的,无瑕发出银铃般的娇笑,顺势拖着他的手,又白他一眼,传来只有他们两人间方能明白、复杂微妙至没法形容的讯息,领他入厅去。

  无瑕该是以此亲暱的举动,平息不让他亲嘴的怨怼,岂知龙鹰心内不知多么感激她,等于以“玉心”的至阴至柔,于他给快抛下马背的当儿,来个“当头棒喝”,重新坐稳,未致坠马人亡。

  无瑕着他坐下,自己则坐到几子另一边的椅子,道:“古怪!不是不想和范当家亲热,可是总感到若被你亲了,会很不妥当,范当家要做狂蜂浪蝶吗?”

  这场被无瑕“玉心”惹起的魔种风暴,来如急雷激电,去似云消雨散,余韵无穷,至此刻仍感受着魔种的狂野和震撼,等于在苦无前路下,于绝对黑暗里,看到未出现过的出口一点光明。

  心里再一次感谢无瑕。

  微笑道:“大姐害怕了。”

  无瑕垂下螓首,轻柔地说道:“无瑕永远不害怕范当家,害怕的是自己。”

  龙鹰心中涌起怜意,道:“大姐是否有些心事,绝不告诉小弟,亦不打算告诉我?”

  无瑕思索道:“为何人家总感到范当家似很清楚人家的事?这种了解,本不该出现在范当家身上,可是范当家却每在不经意间自然流露。”

  龙鹰清楚自己和无瑕敌对的状态,绝不因双方间随时日滋长的情意有任何改变,这样的对话,于龙鹰有害无利,故不可以感情用事。

  每当陷于感情的桎梏,龙鹰都借婠婠和女帝的关系,警醒自己师门使命于无瑕的决定性,虽然痛苦,却不容忽视。

  岔开道:“请大姐代通知小可汗,他猜得对,确是符太干的。”

  此着连消带打,转移无瑕心神,同时带起无瑕对昨夜听回来的话的回忆,清楚自己说的是“老实话”。

  龙鹰感应到她一阵子的精神波动,旋即明白过来,并首次间接证实符太与柔夫人的“功行圆满”。

  无瑕剩晓得柔夫人方面的情况,清楚柔夫人失身于符太,然其“玉女之心”丝毫无损,还以为她成功借符太恢复旧观,“玉心”无损,或尤有进益。既然如此,符太多少受到损害,甚或功力遽减。

  可是,符太既力能宰杀参师禅,在在展现他的“血手”有进无退,没被柔夫人的“媚术”采阳补阴,损人利己。

  本来的“情场战场”,因席遥授符太“合籍双修”之术,变为两家便宜两家着,欢喜收场。至于符小子和柔夫人目前是怎么样的关系,得等待符太透露了。

  无瑕有点心不在焉地问道:“范当家何时走?”

  龙鹰道:“你答应不在船上等小弟,小弟方敢告诉大姐。”

  无瑕嗔道:“你这么讨厌人家?”

  龙鹰叹道:“若大姐答应随范某人返乡祭祖,现在小弟立即抱大姐登船。”

  无瑕沉默下去,好半晌后,轻轻道:“人家也很怀念在成都与范当家共度的时光,明白吗?”

  龙鹰摇头道:“我并不明白。”

  无瑕现出凄然无奈的神色,柔情似水的轻轻道:“自懂人事以来,无瑕清楚走在一条与常人不同的路上,与世人歌颂的安居乐业、相夫教子绝缘,更没法走回头路,故不论人家对你的眷恋有多深,大概不会下嫁范轻舟。范当家又如何?无瑕始终没法明白你,直至今天,仍不明白你为何肯为清仁守秘密,还把他推上大统领之位。他不是你最顾忌的人吗?”

  龙鹰苦笑道:“我并不是汉人,也不自视为突厥人,随命运的波浪起伏浮沉,但又不肯认命,很多时,我也不了解自己。支持河间王或许是因为你,又或为对付田上渊。河间王将来是敌是友,尚属未知之数,但田上渊肯定是势不两立的死敌。故此,如大姐从一个更广阔的位置看待我的行为,会得出不同的结论。只恨人的看法,不论如何精明睿智,仍有局限,更精确的说法,该是身不由己。”

  接着起立告辞。

  无瑕随他俏立,移入他怀里,献上热烈的香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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