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寒林清远2
塞外之旅的刻苦修行,是寇仲刀法修为的非常重要阶段,在生与死的威胁下,他的井中八法彻底与兵法融为一体,成为旷古绝今,惟他寇仲独有的刀法。“当!”井中月斜砍在关刀锋锐处,宗罗胸口如被大铁锤硬撼一记,关刀则被难以抗御的螺旋劲带得强将他往横扯开,那种难受和有力难施的无奈感觉,实是生平首遇。“哗”地喷出一口鲜血,踉跄横跌。宗罗本身肯定是高手,至不济亦不会在一个照面被寇仲所重创,问题出在他不及变招,本是气势十足的一招变成师老无功并摸错敌人虚实的败着。而寇仲则是计算精准,蓄势而为,故能一刀克敌。高手相争,正是这一线之差。强如“天竺狂僧”伏难陀亦要因此饮恨于寇仲刀下,何况是不熟悉寇仲底细的宗罗。
寇仲大笑道:“这就叫天下第一的关刀好手?再看老子的兵诈。”说话时,身子往四方各晃一下,似要往某方逸去,最后偏仍是立定原地。这招变体的兵诈,是从伏难陀处学来的绝活,教人不知何所攻,更不知何所守。果然众敌无不放缓一线,不敢鲁莽攻来。此时左游仙、荣凤祥和上官龙均位于靠大门的一方,在寇仲的背后,距离较远。京兆宁和辟守玄分在他左右两侧,其中以京兆宁最接近。寇仲身子再晃,似要扑击右侧的辟守玄。
荣凤祥眼力高明,大喝道:“京老师小心。”
寇仲笑道:“迟了!”竟往侧疾冲,反手一刀往持伞最先攻至的京兆宁扫过去。他的策略是绝不容对方形成合围群攻之局,只要战略得宜,将可逐个击破,否则必死无疑。
宗罗此时勉强立定,寇仲嘲讽之言传入耳内,想到一世英名,尽丧于寇仲此刀之下,又吐出另一口鲜血,无力再战。
双方交战间的玄奥精奇,形势变化,实非旁人所能了解,此时若有人在一边观战,只会见到众人位置不住变化,以快打快,没有半分迟误。
京兆宁冷哼一声,钢伞陡张,旋转着往寇仲的井中月迎去。寇仲心知他这类邪门奇兵,必有奇异的手法和招数,若只两人决战,他会兴致盎然的采取种种试敌测敌的手段,看对方能变出什么把戏来。此时强敌环伺,再没有这种闲情,忽然一个侧翻,来到京兆宁头顶。京兆宁不愧高手,立即变招相迎,伞边往寇仲下盘割去,凌厉非常。寇仲足尖点中伞边,发出“噗”的一声闷响,同时往上腾升。哈哈笑道:“不攻来啦!”京兆宁浑体剧震,虽未至如宗罗般吐血受伤,亦气血翻腾,难过至极点,寇仲以螺旋方式输出他体内合长生气、和氏璧、邪帝舍利而成的真劲,实在非同小可。京兆宁虽乃一方高手,但比起寇仲这名震天下的人物,终仍有一段距离。
左游仙、上官龙、辟守玄和荣凤祥四人心知不妙,怕寇仲破顶而出,纷纷跃起来追,变成各自修行,再无合围之势。寇仲的所谓不攻,正是要如此耍弄敌人。一个翻腾,寇仲足尖点在横梁处,人刀合一的朝手下败将上官龙俯冲疾去。己方三名伙伴虽全在大堂半空,上官龙却感自己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只能单凭己力应付寇仲惊天动地的一击。他以前已非是寇仲对手,现在寇仲功力大进,比前判若两人,刀未至,凛冽的刀气早将他完全笼罩锁紧,心胆俱寒下,上官龙的龙头铁杖改攻为守,除保命外再无他求。
“锵!”寇仲与上官龙错身而过,后者像断线风筝般横抛开去,寇仲则借力横移,赶上改往下降的荣凤祥,一刀抹去。荣凤祥终非上官龙可比,长剑疾挑,“当”的一声正中井中月。寇仲长笑一声,使出卸劲,带得荣凤祥往下堕跌,自己则借力再往上腾升。此时左游仙和辟守玄一口真气已尽,只能继续降往地面,欲阻无力。上官龙“砰”一声掉在地上,龙头杖脱手滚往一旁,发出嘈吵的摩擦声,胸口血如泉涌,不用细看均知他只余几口残气。眼看寇仲破顶而出,但他又哈哈一笑,足尖再点梁柱,改往尚未触地的左游仙凌空扑去。他的勇悍和高明,是敌人在动手前始料未及的。
徐子陵心叫完蛋时,许姓男子朝中进方向走去,闻采婷忽然低呼道:“许师兄请等等。”追出连接中后进的天井去。
徐子陵心叫天助我也,再朝寝室瞥一眼,白清儿仍闭目运功,对身外的事不闻不问。闻采婷陪那男子往中进方向走去,边行边说话,徐子陵无暇偷听,穿窗而入,展开搜索,片刻光景肯定下面果然设有地库,只是尚未能找到入口。心念电转下,他的目光落到寝室南墙一组三个高逾人身的贴墙木柜,正要过去查探,足音与人声来至门外。徐子陵知道自己因心神放在搜索入口上,致有如此疏忽,幸好身旁有屏风挡着一角,以供主人方便之用,忙躲进去。
一个陌生的男声在屏风外响起道:“清儿小姐一切顺利吗?”
闻采婷答道:“据你的许叔说,清儿的进展比他预期的更好,生春不用担心。”
竟是池生春回来了,没有那许姓男子在,徐子陵顿感轻松,心忖纵给发现,该可轻易硬闯离开。
闻采婷又道:“还以为你至少三更才回来呢?”
池生春道:“我刚收到几个重要的消息,烦闻长老立即发送洛阳,让他们做好准备。”
徐子陵心中微懔,终肯定魔门果然联手助王世充应付李阀的大军,而池生春若真是香贵的长子,那香家与魔门的“灭情道”必有密切关系。
池生春续道:“这回李阀是全力以赴,随李世民东征洛阳有七位总管和二十五名将领,兵力超过十万。据说拖了这么久,是因要在滑水和黄河设置水陆的转运站,以保证前线大军的供给。不过黎阳的陷落,使李渊非常头痛,在调度上很吃力。”
闻采婷道:“李渊有什么方法应付?”
池生春道:“听说李渊正考虑派刘世让率军进驻土门,若窦建德有任何异动,就奔袭夏军的洺州,以牵制窦建德。”
闻采婷冷笑道:“窦建德的河北军战斗力强大,岂是区区一个刘世让牵制得了的。”
池生春道:“那只是权宜之计,重要关键出自李建成自动请缨,要北上守蒲阪,巩固北方的战线,摆明是防止突厥人南下。李渊已答应他的请求,还另派行军总管段德操进守延州,防备梁师都。这是我们事前所料不及的,对我们的计划影响极大。”顿了顿续道:“李建成应是迫不得已,必须向李渊表明与突厥人划清界线,更想向唐室将领大臣证明他确有军事才能。其他事稍后再和长老详谈,我现在要去应付王伯当。”
徐子陵才明白池生春因何会回到寝室这里与闻采婷说话,皆因王伯当正在前进的内厅等他。不用说王伯当是想利用池生春与李元吉的关系,请他说动元吉支持李密借故离开长安的图谋。
柜门拉开,然后是窸窸窣窣的换衣服声音,这或者也是池生春到内室打个转的借口,就是须换一件衣服。
闻采婷娇笑道:“你的体格很好呢!”只要是正常男人,可晓得她赞语隐含挑逗意味。
池生春显然对她不感兴趣,岔开道:“王伯当说李密想于此非常时刻,为唐室稍尽绵力,说服他降郑的旧将叛郑归唐,长老相信吗?”
闻采婷答道:“鬼才会信他。”
池生春边行边道:“有没有徐子陵的消息?”
徐子陵听他提起自己的大名,忙打醒精神留心聆听。
闻采婷把他送往门外道:“他和寇仲分手后失去影踪,我们猜他是往巴蜀找石青璇。”
声音远去。徐子陵暗呼此时不溜更待何时,闪出屏风穿窗去了。
寇仲一口气在凌空时和着地后眨眼的光景间气势如虹的向位列“邪道八大高手”的“子午剑”左游仙劈出毫无斧凿之痕的十多刀,每一刀不但功力十足,且角度诡异刁钻,中间全无予敌反攻的破绽空隙,在荣凤祥、辟守玄和京兆宁扑过来援手前,杀得左游仙左支右绌,节节后退。但寇仲心知肚明像左游仙这种魔门元老级的高手,气脉悠长,纵使没有别人插手干扰,要杀他亦非容易;立即见好就收,闪电横移,迎上血气未复的京兆宁,一刀将他劈得连人带伞踉跄跌退后,又改退为进,嵌入抢上来的辟守玄和荣凤祥间,一个旋身,带得井中月旋飞一匝,先后击中两人长剑。他先巧妙地吸取了辟守玄部分真气,再以卸劲将他带开,到砍在荣凤祥剑上时,全力送劲,与他硬拼一记。“当!”螺旋劲像海水决堤、山洪暴发的涌攻荣凤祥,后者等于硬挨寇仲和辟守玄的联手重击,哪禁受得起,闷哼一声,往后跌退。“嚓!嚓!嚓!”就在左游仙子午剑攻来前,寇仲连续向辟守玄刺出充满惨烈意味的三刀,以辟守玄之能亦挡得异常吃力,忙往外避开。
鏖战至此,左游仙、荣凤祥一方不但对眼前的寇仲完全改观,甚至生出恐惧之心。由于打开始主动之势紧操在寇仲手上,他们不但不能形成合围之势,还给寇仲牵着鼻子走,六人中一死一伤后,仍然落在下风。寇仲哈哈一笑,脚踏奇步,忽然移到左游仙的左侧,令位于左游仙另一边和仍往外退开的荣凤祥无法配合围攻,井中月看似随意的往左游仙扫去。左游仙的心志早被他刚才十多刀所夺,寇仲这一刀本身看似没什么厉害,可是配上他缩地成寸、玄之又玄的步法身法,偏能对他构成严重的威胁,竟不敢格挡,往后疾退。寇仲刀势不改,一个旋身移往仍阵脚未稳的辟守玄,井中月照他颈项抹去,巧妙处如若天成,精采处没有任何言语可形容万一。辟守玄哪想得到寇仲攻打左游仙的一刀变成由自己消受,哪敢招架,往后飞退。忽然间,围攻他的三名劲敌,全给他杀得四散逃开。
外面此时传来沸腾的人声和火烧引起的啪啪的声响,寇仲当然猜到是玲珑娇为他在荣府内四处放火,荣凤祥等则无不色变。寇仲怕玲珑娇会忍不住进来助他,倏收攻势,横刀而立笑道:“今仗到此为止,你们若要杀我寇仲,本人随时奉陪。”说罢拔身而起,撞破瓦顶,避过四面八方近乎盲目射来的数以百计劲箭,在空中来个移形换气,就那么改变方向,扬长突围逃之夭夭。
徐子陵略为犹豫,始曲指在窗叩出他和沈落雁约定的暗号。逢此近三更时分,李世勣在长安位于皇城西面只隔一条安化大街布政坊内的将军府正是夜深人静,明月斜照的一刻。徐子陵本想待明天始与沈落雁联络,却怕时机失误,只好依约定的方法来找沈落雁。
“咿喔!”窗门推开,露出沈落雁秀丽的玉容,她刚从**起来,不施脂粉,钗横鬓乱,另有一种洒脱随意的动人风情。沈落雁低声道:“快进来!”
甫进房内,沈落雁轻扯着他衣袖,在她闺房一角的椅子坐下,竟赧然娇笑道:“我现在的模样是否很吓人呢?”
徐子陵不敢看她在单薄衣衫内美妙线条尽露的身体,有点尴尬地说道:“请恕我冒昧来访,皆因刚听到有关密公的消息。”
接着将王伯当找池生春的事说出来。
沈落雁听得眉头大皱,说道:“密公怎会变得这么愚蠢!要说动他的旧部叛郑降唐,单是魏征足够有余。他难道不晓得自己降唐一事早令人失望透顶吗?”又目光闪闪的打量徐子陵道:“你因何事往探池生春的府第?”
徐子陵知瞒不过她,又不想说出来,只好苦笑道:“可否待迟些才说呢?现在当务之急,是劝李密打消此意,安分守己留在长安,否则恐怕永世到不了潼关外去。”
沈落雁凄然道:“要李渊放虎归山,是密公的妄想。我是劝不动他的,便任他向李渊提出,让李渊拒绝他算了。”
徐子陵思索片刻,沉声道:“假若李渊答应又如何?”
沈落雁微一错愕,说道:“那就代表李渊有杀他之心。”
这回轮到徐子陵发起呆来,好一会儿才道:“我不明白!”
沈落雁叹道:“道理很简单,李渊绝不肯放密公回到他起家的根据地,那会令世勣处于进退两难的局面。际此进攻洛阳的关键时刻,李渊绝不容许出现其他变量。所以李渊若答应密公的请求,只是假意允准,然后再试探他,让他露出马脚,那杀他时天下将没有人敢数李渊的不是。”
徐子陵恍然大悟,点头道:“所以最上之策,仍是劝李密打消此意,一旦提出,将收不回来。”
沈落雁颓然摇头,伤感地说道:“没有用的,我劝他不要降唐,他不肯听;现在我劝他不要叛唐,他亦不会听的。”接着双目射出奇异的采色,柔声道:“落雁真的很感激子陵来通风报讯,子陵再不用理这件事,说到底密公还是你和寇仲的敌人。”
徐子陵摇头道:“看到他现在的落魄境况,我对他早恨意全消。我们是朋友嘛,军师须小心点,切勿因李密开罪李渊,致令世勣兄陷于不利的处境。”
沈落雁点头道:“我晓得怎么办啦!真正需要你担心的人是寇仲。听说王世充手下大将李君羡和罗士信均已降唐,他们和世勣曾为密公旧部,在魏征游说下归唐。寇仲识时务的该立刻离开王世充,转往南方发展,否则难逃兵败人亡之局。”
徐子陵听得心烦意乱,摇头无语。
沈落雁又道:“窦建德攻克黎阳后,宣布迁都洺州,长安朝廷盛传他会在短期内称帝,以对抗王世充称帝之举。洛阳现在唯一的希望是窦建德的救兵,但因王世充的妄自尊大,使他和窦建德合作的基础化为乌有。寇仲要利用王世充和洛阳击退李世民,正如缘木求鱼,不可能成功的。”
徐子陵欲语无言。
沈落雁淡淡地说道:“假若王世充降唐,你道寇仲会陷于怎么样的处境?”
徐子陵一震道:“这不大可能吧?否则他就不敢称帝。”
沈落雁微耸香肩道:“在这变乱的年代,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谁在事先想得到杜伏威肯归降?否则现在将不是眼前这番局面。”
徐子陵更是心烦意乱,说道:“军师好好休息,我想回去静静地想一下。”
寇仲回到在洛阳栖身的宅院,杨公卿和张镇周竟在等他回来,两人均是神色凝重。
坐好后,张镇周先问道:“少帅到哪里去?”
寇仲若无其事地说道:“来到洛阳当然要去探望老朋友荣凤祥,顺手宰掉上官龙。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累得两位不去睡觉而在这里陪我挨夜?”
杨公卿一呆道:“宰掉上官龙?”
寇仲笑道:“这些不过是节外生枝的小事,我还见到宗罗,给我一刀杀得弃甲曳戈,恐怕再无颜留在洛阳混。是了!你们究竟有什么事?”
张镇周道:“黄昏时收到消息,李世民的先头部队抵达新安。”
寇仲愕然道:“新安不是慈涧西面的城池吗?该属王世充的地方,为何张公却说得像唐军可随时进驻的样子?”
杨公卿苦笑道:“道理很简单,因为负责守该城的正副大将罗士信和李君羡已率全城军民降唐,慈涧现处于被正面冲击的险境内。”
慈涧之于洛阳西线,等于虎牢之于洛阳东线,要知洛阳北靠地势险要的北邙山脉,然后是黄河,山脉和大河成为北面天然的屏障。洛水是黄河支流,从东北流至,于洛阳东分叉为洛、伊两河,洛水流经洛阳后,转往西行;伊水则往南流去。寿安和伊阙分别是洛阳南面洛水和伊水旁最重要的城池。李世民大军东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慈涧,此为攻打洛阳必取之地。倘能攻陷慈涧,李世民的大军将可兵分两路,一路进驻北邙山,攻打黄河南岸的回洛城,甚或东进攻打虎牢。另一路则向寿安进军,占寿安后再攻打伊阙。所以慈涧的存亡,在整场洛阳的攻防战中实处于关键性的位置,不容有失。
张镇周痛心地说道:“新安城防甚严,加上有慈涧在东呼应,本该稳如泰山,李世民即使有能力夺取新安,亦必须付出极大代价。现在李世民不费一兵半卒把新安收进口袋里,王世充要借新安阻遏唐军的如意算盘再打不响,令他对异姓将领更有戒心。”
寇仲唯一的安慰,就是知道张镇周尚未有降唐之意,否则该代李世民高兴而非痛心疾首。
杨公卿道:“刚才我和镇周仔细研究过,唯一能击退李世民的方法只有一个。”
寇仲大喜道:“我还想不到有击败李世民的方法,快说来听听。”
杨公卿和张镇周你眼望我眼,似是有口难言,又像指望由对方说出来。
寇仲大感奇怪,旋即醒悟过来,剧震道:“你们不是想扳倒王世充吧?”
张镇周叹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杨公卿苦笑道:“这是如今唯一可行的办法。王世充任用同宗,尽失人心!若少帅能取而代之,可令军心大振,谁不知道少帅是击败李密的最大功臣,更是李世民唯一畏惧的人。”
寇仲皱眉道:“问题是现在重要的军权和城池的控制权均操在王世充的皇亲国戚手上,如王世充有什么三长两短,整个郑国会乱成一团,溃不成军,只会白便宜李世民。”
张镇周冷笑道:“无毒不丈夫。只要我们计划周详,行事狠、辣、快。一举杀尽洛阳城内王氏族人,再封锁消息,然后假冒王世充亲笔颁发的旨令,可把其他城池逐一接收,将王姓将领逐个诛除,那时何愁大事不成。”
寇仲因知魔门和突厥正全力支持王世充,晓得要扳到王世充此举是似易实难。同时更明白王世充因何如此顾忌自己,因他害怕眼前这类情况的发生。
杨公卿道:“此事并非我和镇周先想到的,适才礼部尚书裴仁基、左辅大将军裴行俨和尚书左丞宇文儒童曾联袂来找我,向我提出此事,希望我能和少帅商量,请少帅出手刺杀王世充。不过他们的目标是要让被王世充废掉的杨侗重登帝座,却触发起我作如此想法,再找镇周商讨后,我们均认为非是绝不可行。”
寇仲头痛起来,说道:“让我想想。”
张镇周摇头道:“若要动手,必须于明天上朝时动手,否则若让王世充领大兵往守慈涧,我们将痛失良机。”
寇仲把心一横,断然道:“好吧!你们立即准备,明早将是王世充的死期。”
徐子陵回到多情窝,等待他的是去而复返的婠婠,她仍是那美得令人心颤的样儿,并恢复一向冷漠笃定的神态,似乎世上再没有能使她动心的东西。可是徐子陵却感到她和以往不同,但究竟怎样的不同?他却说不出来。直至踏进内堂,目睹她安详悠闲地坐在靠窗椅子处,他才知道她芳驾在此,而不能预早生出感应。如此不济的最大原因,是因他担心寇仲致心神不宁。
婠婠冷冷地瞧着他,樱唇轻张地说道:“这么晚了,子陵到哪里逛过?”
徐子陵在她旁坐下,沉声道:“昨晚你是否在利用我?”
婠婠皱眉道:“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好吗?人家现在孤立无援,你仗义帮忙好应该吧!”
徐子陵摇头不悦道:“你若要我帮你,何不开诚布公的提出要求,竟要来骗我!你那什么为师傅哀伤的哭哭啼啼,全是装出来的。用心是先引起我对你的同情心,再利用对我长生真气的认识,助你在天魔大法上修炼到功行完满的最高境界,我有说错你吗?”
婠婠默然片晌,心平气和地说道:“子陵是什么时候醒觉的?”
徐子陵想不到她敢坦然承认,心中反响起危险的警号!硬将不平之气压下,淡淡地说道:“我太愚鲁了!要直至刚才看到你的一刻,方敢肯定自己又中你的奸计。”
婠婠凝望前方空处,声音转寒,说道:“子陵勿要再侮辱我。我现在正挣扎求存,否则只有臣服于石之轩的一条路走。你助我成为阴癸派的新主人,我则助你除掉石之轩,各有得益,岂非两全其美。”
徐子陵苦笑道:“你想得真周详妥当,你该比我更想除掉石之轩吧!他正是你想统一魔道最大的障碍。”
婠婠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动人娇笑声,摇头叹道:“子陵错了!且错得非常厉害。我只要向石之轩俯首称臣,他会对我爱护唯恐不及,说不定还将我收作他的女人,让我成为他的左右臂助。可是你和寇仲却是他的眼中钉,寇仲他尚可容忍,因为可利用他来牵制李世民,但你和师妃暄的关系却是他无法容忍的。更大的问题是你两人的修为每天均在突飞猛进中,终有一天会成为宁道奇和宋缺那级数人物,深深威胁到我圣门的存在。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石之轩绝不会错过杀你的机会。”
徐子陵听得糊涂起来,婠婠固是言之成理,可是当他面对石之轩时,确实感到他因石青璇的关系至少目前尚未有杀他之意。不过石之轩真正的心意谁都没法捉摸,则是不争的事实。
婠婠终朝他瞧来,原本冰冷的眼神被复杂难明的神色替代,柔声道:“你可以信人家一次吗?石之轩上次放过你,是因他受祝师玉石俱焚所创,至今内伤未愈,所以借石青璇以稳住你,一旦他内伤尽愈,那时不但你要遭殃,石青璇亦将遭他毒手。石之轩是没有人性的人,绝不能以常人之心测度的。”
徐子陵暗里出把冷汗,因为婠婠的分析有强大的说服力,说的极可能是真实的情况。兼且师妃暄曾说过石之轩“康复”后,第一个要杀的是自己的女儿,虎毒不食儿这类说法对凶残如石之轩者是两码子事。他可以不信婠婠,却不能不信师妃暄的预测。何况他曾亲口向师妃暄说过会尽力除去石之轩。那晚石之轩明明是要来对付侯希白,却因他的介入改变计划,装作专为与他见面,并劝他到巴蜀找石青璇,说不定全因不想他在这里阻手阻脚,妨碍他统一魔道的大计。
婠婠说的话再一字一字地传入他耳内道:“要杀石之轩,现在正是最后一个机会。否则若待他完全复原,那时即使天下三大宗师联手对付他,他仍有安然逃逸的能耐。”
徐子陵仍坚守最后一道防线,不说出石之轩就是坐枯禅的大德圣僧。沉声道:“我们纵有杀他之心,但该到哪里找他和如何着手?”
婠婠道:“这方面由我想办法,只要你肯答应和我并肩作战便成。子陵啊!为己为人,千万勿要错过这千载一时的良机。”
徐子陵别头朝她瞧去,婠婠的目光忽然变得锋利如刀刃,似能透视他内心的想法。徐子陵心头一颤,清楚感受到婠婠在精、气、神上无不比前大大提升,再非昔日的婠婠。
婠婠语气却出奇的冷静平和,淡淡地说道:“你的一句话,将可决定我圣门未来的命运。”
徐子陵感到自己的心正“霍霍”急跃,长长呼出一口气,尽量令自己冷静下来,好一会儿断然道:“好吧!”
寇仲从禅定中天然醒觉,窗外刚透入第一道曙光,新的一天开始,新的烦恼随之而来。刺杀王世充一事,根本不可能作真正的筹划,只能见机行事。于此大战即临之际,洛阳城内任何风吹草动,均瞒不过王世充和荣凤祥的耳目。所以杨公卿和张镇周既不能调动兵马,更不敢知会其他存有异心的将领,只能和彼此信得过的心腹手下作好心照不宣的心理准备。杀王世充,只有一个机会,一击不中,将招致王世充亲卫的反击,没有第二个机会。王世充本身为货真价实的高手,虽及不上杜伏威、晁公错那个级数,但若及时惊觉,硬挡他寇仲全力数击肯定没有问题。所以寇仲必须营造出最有利的形势,掌握时机,予他致命一击。至于成功刺杀王世充后会出现什么局面,则只有老天爷晓得。想到这里,寇仲暗叹一口气。隐隐感到刺杀王世充实是兵行险着,来一场生死豪赌。
蹄声在宅外响起,自远而近。寇仲功贯双耳,立时大吃一惊。他所居宅院位于城南择善坊内,紧傍通津渠,是前巷后河的格局,现在不但街巷两端各有数十骑驰至,渠上更有多艘快艇破水的声响,一下子将整座小院落重重包围起来,难道刺杀之谋已经败露?探手抓着搁在**一边的井中月。
王玄应的声音从外面喝进来道:“少帅开门。”接着是叩门的激响。
侯希白满身酒气的回来,徐子陵仍呆坐椅子,前者在他旁坐下,兴奋地说道:“偷到手吗?”
徐子陵没好气地说道:“亏你还有这种闲情,灭情道的高手中,有谁是姓许的?”
侯希白失望的摇头,说道:“灭情道我只认识一个‘天君’席应,此道在圣门两派六道中行藏诡秘,不过听石师提起他们时的口气,与他们的关系该相当不错;因为灭情道一向支持圣门诸道合一,你昨晚遇上此人吗?”
徐子陵将昨晚的经历细说一遍,侯希白的酒意登时退掉几分,色变道:“灭情道竟肯与阴癸派联成一气,不是有石师在后主持吧?”
徐子陵皱眉道:“这有什么出奇之处,在巴蜀时阴癸派不是曾和席应合作,要把宋缺引往巴蜀去吗?”
侯希白神色凝重地说道:“那怎么相同呢?其时祝玉妍尚健在,至少名义上是圣门的领袖,而石师则患上怪病。圣门诸系谁都不会服谁,更不会轻易结盟,现在只有石师够资格将像一盘散沙的圣门各系统一团结起来。”
徐子陵心中一动,开始有些明白婠婠所说的孤立无援非是违心之言。
侯希白陪他齐发半晌呆后,长长呼出一口气道:“石师若来逼我表态,我该怎么办才好?”
徐子陵探手过去,抓着他肩头,语重心长地劝道:“找个僻远些的地方避避风头好吗?”
侯希白梦呓般道:“那你怎么办?”
徐子陵苦笑道:“我想抛开一切,立即动身往洛阳找寇仲,逼他解散少帅军,放弃争霸天下的妄想。”
侯希白剧震朝他瞧来,摇头道:“你不是说笑吧?寇仲是那种天生爱驰骋沙场的人,就像我爱到青楼去偎红倚翠一般无异。”
徐子陵放开搭在他肩头的手,软弱地地说道:“最近他曾多次表示对战争感到厌倦,现时洛阳死路一条,或者我可以趁此时机说服他。”
侯希白叹道:“有时我也会厌倦青楼打滚的生活,但还不是离不开那里?因为没有其他更能吸引我的事物。我所有拿手绝活,什么吟诗作对、琴棋书画,都要到青楼才有人欣赏,令人生出共鸣。寇仲亦然,战场是最能表现他长处的地方,要他像你般闲云野鹤的生活,我们的少帅绝办不到。”
徐子陵颓然道:“你好像比我更了解他。”
侯希白勉强振起精神,说道:“我决定不走啦!要走也待完成能流芳后世的百美图卷后再考虑。我准备在卷上作一百首诗,每首诗形容一个美人儿,这可是从没有人曾干过的壮举。若你能再接再厉把《寒林清远图》偷回来,事情将更完美。”
徐子陵忍不住泼他冷水道:“你的石师来找你时怎么办?”
侯希白豪兴忽起,笑道:“就和他来个据理力争!谁叫他把我教导成这么一个只爱风花雪月的人。”
徐子陵苦笑摇头,说道:“你好像完全失去斗志,我对你的鼓励难道丝毫不起作用。”
侯希白颓然道:“纵使练成不死印法,且击败杨虚彦又如何?石师若一心杀我,我终仍是难逃他毒手。”
徐子陵道:“你老哥似乎每天早上从青楼回来,都是现在般斗败公鸡的颓丧模样,全无斗志!可是一到晚上,又会脱胎换骨地变成另一个人。好好睡一觉吧!黄昏见。”
侯希白茫茫然地瞧着他站起来,说道:“不是又要到陈甫处学经营押店生意吧?”
徐子陵耸肩道:“或者先去和纪倩打个招呼,她的香居在哪里?”
寇仲心念电转,把眼前的处境迅速作出分析,那关乎到他自身的生死,以及是否要助王世充守洛阳的大计。若王世充蓄意杀他,他最聪明的做法是立即突围逃走,再不理王世充的事。但除非王世充晓得部下对他的刺杀行动,否则杀寇仲实属不智。既与窦建德关系破裂恶化,更使位于东南的少帅军成为他的死敌,有百害无一利。所以现在的问题可能只是王玄应私下的行动,王世充并不知情,纵非容易应付,总胜过王世充尽起高手来围杀他。
寇仲一边应道:“太子少安毋躁,小弟即来开门迎接。”一边把井中月背到背上,又把暗藏刺日摺弓由楚楚手制的外袍搭在左肩处,悠然往前进走去。
刚推开前厅大门,尚未步下台阶,“砰”的一声门闩断折,外院门给硬撞开来,王玄应策马领先闯入,紧随他旁的是满脸杀气、杏目圆瞪的荣姣姣。眨眼间,院子内满是高踞马上、杀气腾腾的郑国战士,王玄应的亲卫高手,人人对寇仲怒目而视,手按兵器。
寇仲明白过来,呵呵笑道:“太子若以这种连等开门亦不及的心情去对抗李世民的玄甲战士,肯定必败无疑。”
王玄应戟指怒道:“闭嘴!我来问你,我们大郑视你为上宾,为何你昨晚竟到荣府杀人放火,是否不把我们大郑放在眼内?”
寇仲抓头道:“你究竟要我闭嘴还是答话?”
王玄应勃然大怒,荣姣姣娇叱道:“还要砌词狡辩,今天有你就没有我,上!”
寇仲大喝道:“且慢!且容小弟先请教清楚,太子这回是否奉旨而来?”
王玄应微一错愕,旋即怒道:“杀你区区一个寇仲,难道还要向父皇请示吗?”
随来的手下始知王玄应非是奉有王世充之命来杀寇仲,无不露出犹豫神色。若王世充因此怪罪下来,王玄应顶多被痛斥一顿,但他们这批左右从人,却要承受严重罪责。
寇仲好整以暇道:“我差点误会了!我本还以为太子是公报私仇,原来全与公无关,剩为私仇,要替一个帮会的女子出头。哼!际此新安失守,李阀大军兵临慈涧的当儿,难得太子尚有这种闲心闲情,自乱阵脚。你杀我于大郑有何好处?除非太子认为你父皇的敌人不够多,打起来未能尽兴,否则的话,我们不该动手。”
王玄应脸色变得忽红忽白,显是得寇仲提醒后,开始思索杀死寇仲随之而来的严重后果。
寇仲知他很难下台,转向荣姣姣道:“虚彦兄近况如何?没有荣大小姐在长安陪他,他的日子定是寂寞难挨啦。”
王玄应一震往荣姣姣瞧去,双目射出嫉恨神色。荣姣姣气得俏脸煞白,向王玄应怒道:“休要听他生安白造的胡言乱语,还不动手?”
寇仲火上添油地说道:“太子若肯到一旁平心静气听小弟的几句肺腑之言,当知小弟是否生安白造。”接着向王玄应左右喝过去道:“你们来评量评量,我寇仲面对颉利金狼军的万马千军而不惧,是否会在这时候诬蔑别人以保命?”王玄应左右当然无人敢答话,但看神色却知他的话既有威吓力,更有说服力。
王玄应双目忽然杀机大盛,甚至带点疯狂的意味,朝寇仲瞧来,沉声道:“今天无论你如何舌粲莲花,将难逃一死。”
寇仲仰天长笑道:“早知太子心意已决,我寇仲就不用花那么多唇舌。是英雄的,先接老子三刀,三刀内若我不能再次把你生擒,我就当场自刎。”
王玄应双目透出炽热的仇恨和屈辱,狂喝道:“去你的娘!给我上!”
寇仲心中暗叹,给这蠢人如此一闹,刺杀王世充的大计势将泡汤,如此刻杀伤大批郑国战士,此残局老天爷都不晓得该如何收拾。
“停手!”敌我双方愕然望去,王玄恕现身墙头,斜掠而下,护在寇仲前,张开两手正气凛然道:“大家是自己人,皇兄不可以动手。”
王玄应狠狠盯着乃弟,沉声道:“你来干什么?竟敢来管我的事,手指拗出不拗入,想造反吗?”
王玄恕毫不退让道:“我是奉父皇之命,到这里接少帅入宫的。”
王玄应眼珠在眼眶内左右乱转,好半晌才挥手道:“我们走!”说罢悻悻然率众去了。
荣姣姣无奈随队离开,临走前瞥向寇仲的眼神充满怨毒,寇仲则以微笑相送。
王玄恕待乃兄走后,整个人像泄了气的一阵抖颤,急喘道:“好险!”
寇仲感激地搂上他肩头,说道:“你来得真及时,否则我将被迫大开杀戒。”
王玄恕惊魂甫定地说道:“我晓得荣姣姣往找皇兄,心知不妙,所以立即飞马赶来,差些儿赶不及。”
寇仲一呆道:“不是你父皇派你来接我入宫吗?”
王玄恕苦笑道:“不这样说,皇兄怎肯罢手离开,皇兄除父皇外,是不卖任何人的账。”
寇仲听得眉头大皱,王玄恕这么一心向着自己,自己却要去刺杀他的老爹。唉!这究竟算怎么一回事?道:“你为我开罪皇兄,将来的日子恐怕很难过。”
王玄恕坚决摇头道:“我不怕!现在宫内只有我一个人明白少帅是真的想助我们击退李家的东征军。”
寇仲叹道:“你没想过击退李军后我们可能成为敌人吗?你爹正因这般想,故不肯信任我。”
王玄恕无奈道:“少帅是那种不肯臣服于任何人的英雄好汉,我们谁都明白。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若我不是父皇的儿子,定会投効少帅。当年大破李密的经历,玄恕从没有一刻忘记。”
寇仲首次后悔答应杨公卿和张镇周刺杀王世充。假设仍如原先计划先助王世充击退李世民,然后再和王世充展开争霸之战,他的心会舒服得多。如果刺杀王世充,他怎样面对眼前这位尊敬他的王玄恕?想到这里,他真的不敢想下去。
王玄恕道:“早朝的时候快到了!我们须立即赶入宫。”
寇仲痛苦矛盾得差点想立即离开,但又晓得自己不会如此做,暗叹一口气,随王玄恕去了。
徐子陵报上雍秦之名,稍候片刻得纪倩接见。这长安最当红的名妓有所别致的院舍,位于清明渠东岸的太平坊,院内林木扶疏、清幽典雅,显出她超乎一般妓女的身份和气派。
纪倩在内厅接见他,一副心灰意冷的表情,且是一夜没睡的疲惫神态,教人看得心痛。侍女奉茶后被她赶出厅外,两人围桌对坐,纪倩没精打采地说道:“你来干什么?我这一世都学不懂你那种手法,我现在对你再没有丝毫兴趣。”
徐子陵讶道:“既是如此,小姐为何肯赐见?”
纪倩神色凝重起来,沉声道:“因为我想弄清楚一件事,阴小纪这名字你是从何处得来的?为何竟偏找我来查问?不会只因大家姓名中都有个‘纪’字那么简单吧!纪倩只是我青楼的艺名,对吗?”
徐子陵坦然道:“我确没有说谎,阴小纪是我一位叫阴显鹤的朋友失散多年的妹子,小姐对阴显鹤这名字是否有印象?”
纪倩不耐烦地说道:“我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古怪的名字。快回答我,长安有千千万万的人,为何偏向我问阴小纪这个人?”
徐子陵把心一横,说道:“因为小姐的职业和似是要学好赌技去对付某一个人。在下再不隐瞒,阴小纪的失踪,是与一个江湖帮会大有关系。杨广在生时,这帮会是他的走狗,专事诱拐妇女、经营赌场与青楼的勾当,小姐明白我的意思吗?”
纪倩的呼吸急促起来,怔怔瞧他片刻,却说不出话来,显示徐子陵说的话,在她芳心中惹起极大的震**回响。
徐子陵坦诚地说道:“小姐有什么心事,尽管说出来,只要我力所能及,定为小姐办到。”
纪倩摇头道:“我从不相信赌徒的话,你不是赌徒吗?还是我见过最高明的赌徒呢。”
徐子陵苦笑道:“你或者不会相信,我对赌博没有半点兴趣,学赌只因要对付这个帮会的人,怎样方能令小姐信任我?”他隐隐感到纪倩有关于阴小纪的消息,甚至认识她。所以希望能说服纪倩。
纪倩冷笑道:“我怎知你是否那帮会派来试探我的人,你这人鬼鬼祟祟的,打开始我已不信任你,讨厌你。”
徐子陵大感头痛,皱眉道:“谁是小姐信任的人?”
纪倩不悦道:“为何我要告诉你?这件事巧合得使人心寒!给我滚,以后我都不想见到你。”
徐子陵反大感兴趣,微笑道:“小姐请勿随便下逐客令,有事可仔细商量。小姐究竟信任谁?例如李建成、李世民又或‘多情公子’侯希白?”
纪倩娇躯微颤,好像首次认识他般对他重新打量,秀眉轻蹙道:“你认识他们吗?”
徐子陵道:“我只是随便举几个例子,小姐若肯说出信任的人,而在下凑巧又认识他们,可由他们证实我是个可让你信任的人。”
纪倩冷哼道:“你不是随口乱说的,至少侯希白就不是随口乱说,好吧!你给我去找侯希白来证实你的清白吧!其他话我不想听下去。”
寇仲与王玄恕并骑驰上天津桥,心底一片茫然。这回到洛阳是来错了?他本以为至不济王世充也可像上次对付李密般因强敌当前采纳他的意见。岂知实情非是如此,他还卷入洛阳本身的政治斗争中,弄至现在陷于进退两难之身。魔门要去之而后快的态度又是另一个烦恼,使他不能专注于对付李世民压境而来的大军,可是他已泥足深陷,身不由己。尚未现身的塞外大明尊教更是另一个隐忧,可令他在猝不及防下陷于杀身之险。假若现在立即回头,驰离洛阳又如何?这想法对他生出极大的**力,但又知这等于放弃与李世民的斗争,对自己的声誉更有严重的打击。
宫门在望。守卫明显加强,戒备森严,充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王玄恕靠过来压低声音道:“待会儿如果父皇怪责少帅夜闯荣府的事,少帅请容让一二,我知父皇内心仍是倚重少帅的。”
寇仲叹道:“倚重?”
王玄恕正容道:“我不是砌词来讨少帅欢心,自少帅光临,我们大郑军的士气比前好多了。所以父皇不理皇兄的反对,定要少帅来参与今早的誓师仪式。”
寇仲一呆道:“不是军事会议吗?怎会忽然变成誓师仪式。”
王玄恕尴尬道:“会议昨晚于新安失守的消息传来后早开过了!所以今早只是调兵遣将,安排职责。”
寇仲心想那岂非连杨公卿和张镇周均被拒于王氏宗亲的家族会议之外,这样的态度,异姓诸将不造反降唐才是怪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到随王玄恕进入皇城,始醒觉错过拂袖而去的最后机会。他会行刺王世充吗?
徐子陵匆匆赶返多情窝,踏入厅门,兴奋的心情立即冷却,还直沉下去。石之轩背着他在一边凭窗凝望院侧的小园圃,似毫不知他回来。
徐子陵头皮发麻地立在门旁,沉声道:“希白呢?”
石之轩淡淡地说道:“我的徒儿很好,有劳子陵关心。”
徐子陵听不到房内任何声息,心中涌起怒火,踏前数步,移到石之轩身后,冷然道:“你是否处决了他?”
石之轩缓缓转过身来,双目异芒闪闪,上下打量他道:“你倒很关心朋友,为何偏不关心自己?”
徐子陵暗中提聚功力,集中精神,使心灵重归平静,说道:“前辈尚未回答我的问题,希白是否已死?”
石之轩仰天洒然一笑,负手朝他走来,直抵他左侧,像研究他侧面轮廓的线条般细审他道:“我着你到巴蜀去见青璇,子陵因何不领我的情?”
徐子陵默然不语。
石之轩不满地冷哼一声,往前举步,到两人背对背相隔达五步的距离,石之轩悠然立定,沉声道:“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石之轩纵横天下,从来不会对要杀的人手软,不过念在青璇份上,再给你徐子陵最后一个机会,限你在三天内离开长安,否则勿怪我心狠无情。”
徐子陵一字一字缓缓道:“希白在哪里?”
石之轩声音转寒,亦是一字一字地缓缓道:“蠢材!”
徐子陵一声冷喝,旋身一拳击出,向这魔门有史以来最出类拔萃的高手主动出击,因为他再没有其他选择,纵死亦要死得轰轰烈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有这样方不会在九泉下愧对他的挚友“多情公子”侯希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