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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参透天道

  

  二月二十日。

  疏勒南山。

  十绝关前。

  传鹰和厉工两人在此,不知不觉住了差不多半年时间,终日坐论天人之道,正邪两个不同路径的功夫,融会贯通,再难有所分别。

  其实所谓正邪之别,乃在于形式的分别,正者所谓从容中道,讲求累进式的修养;邪者专走极端偏锋,务要速成。

  这是大体而论,其中分别,错综复杂。

  厉工仰望天际,太阳慢慢爬上中天,哈拉湖的潮水在远处冲击裂岸,砰砰有声。

  传鹰道:“当日蚀开始,太阳和月亮同度,潮水会涨至最高点,那亦应是十绝关启动之时。”

  厉工闭上双目,好一会才道:“传兄弟,如果我没有听错,山内果然如你所料,有一巨大的地底湖,否则怎会在山内传来隆隆水涨之声?”

  ]传鹰心中一震,一股如闷雷的声音,果真是在石山之内微微传来,甚至脚下也有细不可察的震动

  。战神殿也是在一个地下湖中,十绝关和战神殿,两者是否有任何联系?

  大地忽然一暗,天上的太阳,已开始被黑影遮了一角,天狗食日的异象终于来临。

  远方一阵一阵的鼓声传来,是附近的少数民族试图以鼓声驱逐这食日的凶兽。

  黑影逐渐扩大,大地缓慢地进入黑暗。

  就在这时,“轧轧隆隆”的声音在传、厉面前响起,石山一阵震动,两人面前十绝关那块高五丈、阔两丈的大石,缓缓降下。

  这十绝关的开关全赖天地之力,其设计之精妙,直逼战神殿。

  十绝关的大门下降甚速,其厚度达半丈之阔,非人力能加以开凿,尤其在这等高山险峻之地,此等惊天地、泣鬼神的巨构,究竟谁能为之?

  大石门迅速落下,露出一条长长深入石山内的通道。

  传、厉两人急忙掠了进去,刚进入口,另一股“隆隆”之声跟着传来,原来通道十丈深处之内另有一同样大小的石门,也正在下降,石门落至与通道地面平贴处,另一道更远的石门又“隆隆”落下。

  传、厉两人面对这正在下降的第三道门,心中的震骇实在难以形容,现在他们深入了这条开凿出来的石道约二十丈处,地道内的四面石壁光洁平滑,不知是什么工具造成,这时离第三道门又深进十丈的第四道大石门,亦开始迅速下降,露出另十丈的入道空间。

  当第十道石门降下时,他们已深入石山九十丈之远,来到一个高二十丈、阔二十丈的方形大石殿,石殿的顶上有一块浑圆的宝石,发出黄芒万丈,照亮了这个广阔的空间。

  除了没有顶上的大星图,没有四十九幅《战神图录》石刻,没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石刻大字,也没有前人的遗体外,这十绝关内的大殿几乎就是战神殿的翻版。

  厉工缓缓跪下。

  在这巨大无匹的石山内的大空间正中跪下。

  泪水注满他的眼眶。

  传鹰有了上次战神殿的经验,虽然心神震**,仍能游目四顾。

  庞大的石山空间内,杳无一人,也见不到其他任何出口。

  这十道大石门若再关闭,除了等待另一次的日蚀外,天下间怕无人可以离去。

  “无上宗师”令东来呢?

  对正进口远方的大石壁上的正中,约两丈见方的壁面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传鹰掠过那二十丈的空间,来至墙下,原来竟是有人以手指之力,硬生生在坚如精钢的山石上写满了字。

  尤其使人惊骇的是这些字在石壁的正中,最低的那个字离地也有九丈之高。

  这高度不要说凌空写字,就算只是跃至那高度,传鹰自问也勉强可以办到。

  再要停在空中运指裂壁写字,真是想也不敢想。

  这大殿空空****,当然没有任何工具能助人爬上这样的高度。

  一切是那样令人难以理解。

  厉工此时掠至身旁,传鹰侧目一看,他也是一脸骇然,显然和自己转动同样的念头。

  光滑的石壁上面写道:

  “余十岁学剑,十五岁学易,三十岁大成,进窥天人之道。天地宇宙间,遂再无一可与抗手之辈。转而周游天下,南至天竺、暹国,西至波斯、欧陆,北至斡罗思,遍访天下贤人,竟无一可足与吾论道之辈。废然而返。始知天道实难假他人而成。乃自困于此十绝关内。经九年潜修,大彻大悟,解开最后一着死结,至能飘然而去。

  留字以记。

  令东来立”

  传鹰热泪盈眶,这令东来的确使人高山仰止,不能自已。

  忽然“隆隆”之声传入耳际,石殿的大门已开始升起。

  传鹰向厉工招呼一声,向正在关闭的大门掠去。

  可是厉工依然卓立当地,全无动身之意。

  传鹰明白厉工再不会走了,他要留在此地,学令东来般,勘破生死之秘。

  这就是他们的“决斗”。

  大石门一道又一道在他的身后关上,转瞬传鹰站在大门之外。

  太阳又露出万丈光辉,但厉工已自闭于这十绝关内,最少要十三年之后,方可重开。

  传鹰心中正盘算无上宗师“最后一着”意何所指,是否为《战神图录》那最后一幅石刻:“破碎虚空”?

  丙辰年十月,距“魔宗”蒙赤行和传鹰两人在杭州镇远大道决斗后两年。

  龙尊义声势愈来愈大,在广东海陵山附近投海而死的抗蒙名将张世杰的旧部、宋室的余兵纷纷来归,龙尊义来者不拒,建立起一支达二十万人的部队,聚集在鄱阳湖旁的龙兴,密谋北上攻击思汉飞囤集在北面数百里外、长江旁重镇武昌的大军,大战一触即发。

  这日黄昏时分,一乘健马载着一个身材健硕、意气轩昂的男子,马旁插了一枝长丈八的漆红长枪,背后跟随了十多个全副武装的骑士,身上均绣有一个龙字,原来都是龙尊义的部属。

  十多骑往城门驰去,显然是要离开龙兴。

  众人来到城门,该处防卫森严,满布龙尊义的军队。

  一个领导模样的军官,走了上来,面无表情,摆足架势,硬要看出城的手令。

  那带头男子身后众人齐声骂道:“我们左先锋‘红枪’谭秋雨,与右先锋祁碧芍小姐并为龙帅座下两支擎天大柱,你不懂睁眼看清楚吗?”

  “红枪”谭秋雨高踞马上,面目阴霾密布,一声不响。

  那拦路的军官道:“史其道副帅的指令如此,请谭爷切勿见怪。”

  这人说话慢条斯理,令人更是气愤。

  “红枪”谭秋雨大喝一声,如平地起了一个焦雷,全场所有人均心头如被雷击。

  谭秋雨一把提起红枪,幻出满天红影,向那拦路的军官刺去。

  枪影忽又散去,红枪回插在骏马之旁。

  谭秋雨淡淡道:“我的红枪,就是本人的通行证。”

  那军官全身衣衫尽破,面色苍白如死人,令人担心他会被吓得胆破而亡。

  谭秋雨一夹马腹,高速笔直向城门冲去,十多骑一声呼啸,一行十数骑,旋风般冲出城外,无人再敢拦阻。

  “红枪”谭雨秋一枪之威,震慑全场。

  十数骑全力奔驰,似要发泄刚才的闷气,很快驰出数里,路旁有间酒铺,谭秋雨勒马站定,跃下马去,拍台道:“拏酒来。”

  谭秋雨一人独据一桌,面无表情地狂喝起来。

  其他十数人另外坐开,不敢上来劝阻。

  一阵蹄声自远而近,由龙兴的方向驰来。

  马蹄声到酒铺前倏然而止。

  一团红影飘了进来,直到谭秋雨对面坐下。

  两人四目相投,正是与谭秋雨齐名的“红粉艳后”祁碧芍。

  祁碧芍抢过他的酒杯,把一口烈酒仰头倒入咽喉,烈酒激起一脸红晕,倍添艳丽。

  谭秋雨道:“碧芍,刚才那情形你不是没看到,龙爷一力主战,要知对阵沙场,蒙古铁骑天下无敌,我们宜守不宜攻,这次龙爷听那恶棍史其道之言,挥军北上,无异送羊入虎口。加上我军训练未足,新丁众多,参差不齐,争权夺利之辈,又高踞重位,照这样看来我们再难有希望。”

  祁碧芍默默无语。

  谭秋雨道:“碧芍,不如你退出此等局面,去找传大侠!”

  祁碧芍举手阻止他说下去道:“我此生已献与国家,纵是战死沙场,亦是无悔。只是小人当道,令我极为痛恨。”

  谭雨秋长笑起身道:“大丈夫马革裹尸,我这次被调前线,打那第一阵,不论胜负如何,但求无愧苍天民族,于愿已足。碧芍,现今我敬你一杯,祝你美艳长青。”

  一杯尽干,大笑上马而去。

  十数骑的蹄声,在远方消失。

  祁碧芍心头一阵激动,脑海中现出传鹰的绝世英姿。

  传鹰这时到了四川的成都,过去的一年时间,他大半在西域四处闲**,一路潜修《战神图录》上的心法,比之往昔,大是不同,整个人藏而不露,不复当日如出鞘宝刃,锋芒外现。

  这天,传鹰走在成都的主道上,街上众生营营役役,各为自己的事奔走。

  四处馆子林立,四川著名的食馆,辣牛肉、汤圆子等,都集中此地。

  忽然心中一动,传鹰知道有人正从后方注视自己,刚想转头,有人在后大喜道:“传兄慢走!”

  传鹰转过身来,一个潇洒不羁、意气飞扬的文士朝自己走来,颇具龙行虎跃之姿,竟是八师巴座下四大弟子之一的汉人宋天南,这人原为自己死敌,当日在千里岗东头渡桥,伤在自己刀下。

  宋天南来至近前,一脸欢喜之容道:“传兄,如果世上还有我最想见的人,这就必是阁下了。”

  传鹰奇道:“宋兄何出此言?”

  宋天南道:“不如坐下才说。”

  两人走入一间茶馆,泡了两盅茶。

  宋天南问道:“传兄震惊当世的宝刀,为何不见?”

  传鹰莞尔,道:“凶器不祥,舍之已久。”

  宋天南恍然道:“传兄超凡入圣,世俗之器,何堪污手?传兄当日一刀,对我不啻当头棒喝,自该日起弃武从易,近日来颇有悟于心,重返西藏,谒见师尊,得传至道,传兄实有大恩于我。”

  传鹰微微一笑,道:“不知八师巴兄近况如何?”

  宋天南道:“师尊上月坐化于布达拉宫。”

  传鹰闭上双目,好一会才又睁开,面容不见半点波动。

  宋天南继续道:“师尊自与传兄别后,返回西藏,传位与另一人后,舍下一切俗务,闭关修行。除了我、铁颜师兄和莲珏师妹外,其他人一律不见。至两个多月前,他交代了一切后事,进入死关,并嘱我等于四十九日后开关。”宋天南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仔细回味当日的情景。

  过了好一会,宋天南才道:“开关时,师尊早已圆寂,他一手触地,一手中指作莲花结,面现微笑,肉身丝毫没有腐化之象。”

  传鹰微微一笑,似是有悟于心。

  宋天南跟着说出一件石破天惊的事:“莲珏师妹为你诞下男婴,师尊改名为鹰缘。”

  传鹰静坐如故,虎目光芒一闪,重又消去。

  传鹰寂然良久,宋天南不敢打扰。

  传鹰忽然探手往头上一削,一束头发,有如被利刃割下。

  传鹰取出一条白布,将头发置于其上包好,向宋天南道:“劳烦宋兄将此束头发,在顺道往西藏时,带给莲珏,告诉她大恩大德,传鹰不敢须臾或忘。”站起身来,微一施礼,飘然去了。

  天临在龙兴之西,湘江之旁,与龙兴成犄角之势,互相呼应,龙尊义在此驻有重兵,由手下大将“红枪”谭秋雨统领。

  祁碧芍和谭秋雨,本为龙尊义旗下两大支柱,可是自从龙尊义因得《岳册》而成为天下反蒙的领袖,天下来归,势力与日俱增,新的势力趁势崛起,其中尤以宋臣陆秀夫的旧部谋士史其道最得龙尊义宠信。

  史其道大肆整军,将自己的亲信安排到各个重要的位置,势力愈趋庞大,可是他的安排到了祁碧芍和谭秋雨两人的手里,便路不通行。

  这两人手下多为龙尊义旧部,祁、谭两人的影响力蒂固根深,非史其道可以改变分毫,即使是龙尊义亦难以插手,遂逐渐形成对抗的势力,龙尊义因此对两人心存芥蒂,史其道更视两人为眼中钉,欲去之而后快。

  这晚谭秋雨刚要就寝,忽然部下副将连香轮说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谭秋雨来不及换上军服,只是披上斗篷,于书房接见这得力助手。

  连香轮身材瘦长,为人精明,这时却是忧虑重重,见谭秋雨来到,连忙肃立。

  谭秋雨道:“香轮,你我不用多礼,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素知这爱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次必是有至紧要的事,才会使他在这个时间来谒见。

  连香轮道:“我于一个时辰前,接到龙兴来的密函,何法监和点苍双雁,持有龙爷手谕,已在来此途中,估计后日正午前必到。”

  近年来因权力斗争加剧,故一向以来,谭秋雨在龙尊义的近人中,布下眼线,若有风吹草动,可早作防备。

  谭秋雨道:“肯定是龙爷的手谕吗?还是由史贼代行?”

  连香轮道:“密函中强调是龙爷的手谕,据说史贼近日面有得色,并向人透露,说谭爷没有多少日子可以风流了。”

  谭秋雨沉吟半晌,喟然道:“我看此事八九不离十,何法监为史其道座下最得力之人,这次非有十成把握,岂敢前来?加上同行的又是和他们狼狈为奸的点苍双雁,显然是要在我违令时,可以出手擒我。龙尊义呀龙尊义!你我从此恩清义绝。”

  连香轮急道:“谭爷请勿激动,龙爷给何法监的手谕,内容恐或另有他事,非如一向盛传的那样。”

  谭秋雨摇头苦笑道:“史其道想找人代替我,此事密谋已久,这次又岂会无故前来?”

  连香轮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现在形势危急,这样换将,难道我们不可抗令吗?”

  谭秋雨道:“如果我抗令不受,斗起来,龙爷声威何在?那时不待蒙人攻来,我们先要崩溃,何能如此?”

  连香轮喟然道:“史其道就是看清了这点,不愁我们不听令。”

  两人相对无言。

  谭秋雨暗萌退志,但这数万随自己出生入死的部下,广大人民的期望,自己怎可割舍?一时心下充满矛盾。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来报,大江帮的副帮主“飞蛟”游乃泉,有急事求见。

  两人愕然,他们和各地的帮会及地方势力素有紧密联系,这都是在极端秘密的情况下进行,不欲被蒙人知悉,招致报复,这次大江帮的游乃泉亲自来见,事情的凶险,可想而知。

  游乃泉身型适中健硕,颇有豪气,进入书房,立即开门见山道:“素仰谭秋雨英雄过人,现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谭秋雨道:“游副帮主客气,未知这次前来,有何事见告?”

  游乃泉道:“前晚我方密探,无意间发现了一件惊人之事,原来蒙方在极保密的状况下,缓缓在白水注入大批军队,实力达五万之众。”

  谭、连两人一齐色变。

  白水位于天临上游,若从水路而来,三天可抵达天临。

  游乃泉续道:“在同一时间,蒲寿庚辖下的十多艘巨舟,亦泊在白水,我看两者间必然有紧密关系,所以连忙多方调查,发觉蒙军秘密把大批食粮运上蒲寿庚的巨舟,看来蒙军是要从水路来攻,且将是转眼间事。”

  谭秋雨心情沉重,一方面是内忧,另一方面是外患,这样的仗,如何能打?他表面却故意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向游乃泉道:“游副帮主这个消息,非常管用,异日我方旗开得胜,全赖游副帮主的义举。”

  游乃泉连忙一番谦让,又谈了一会各地形势,才告辞而去。

  一待游乃泉走后,谭秋雨向连香轮道:“香轮,你立即准备一切,我决意尽起全军,在湘江之畔,与蒙人决一死战。”

  连香轮道:“这也好,一战定胜负,免得被史贼等得逞。亦可免去守城不逮,城破后蒙人屠城之祸。谭爷,众弟兄都把性命交给你了。”

  谭秋雨望上夜空,心道:“碧芍,我恐怕要先一步去了。”

  “红枪”谭秋雨战死湘江畔的消息,一下子传遍龙兴。

  大战迫在眉睫,龙尊义的军队开始一营一营地开出,迈向武昌和龙兴间的九岭山。

  思汉飞驻在武昌的蒙古精兵,还是丝毫没有动静。

  祁碧芍看着壮观的龙尊义的军队,阵容鼎盛地开往九岭山,心中一片悲哀,回想起今早谭秋雨的死讯传到龙尊义的耳中时,龙尊义不单没有对这个多年来建立无数功业的手下加以哀悼,反而大发脾气,痛骂谭秋雨用兵不当,折其声威,史其道在旁推波助澜,自己唯有黯然而退,事已至明知不可为而为的地步,哀莫大于心死。

  这时一队载粮草的车队驰过,这些马车的设计均比较轻巧简单,载货又多,效率很好。

  背后一众部下中,这时有人道:“史其道这些日子来,就只是做了一批这样的运粮车,整整一部《岳册》,难道只得这么多货色?”

  众人一齐附和,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祁碧芍心下暗叹,史其道急功近利,丝毫不懂生养之道,《岳册》到手,急急发掘出密藏的四个兵器库,对于需辛苦经营的《岳册》上种种不同兵器设计图谱,置之不理,本末倒置,白费了传鹰以生命之险换取回来的宝物,使当年七大高手的牺牲尽付流水,龙尊义和史其道,当是千古罪人。

  大军源源开出,塞满了通往九岭山的官道,祁碧芍一带马头,当先驰去,数十名亲信紧跟而行。

  走了半刻钟,她追上自己辖下部队,一支接近一万五千兵力的清一色骑兵,几乎全为昔日龙尊义旧部,也是训练最精良的队伍,随自己多年来出生入死,如血肉般不可分离。

  要离开龙尊义轻而易举,要她离开这些拥护她的部属,却是十分痛苦的决定。

  现下谭秋雨和他大部分的部下,已战死于天临,自己眼下的实力,代表了以往龙尊义手上的大部分实力,尽管以史其道的专横,也不敢随便来动自己。

  如此昼行夜宿,第二日的正午,祁碧芍和她的骑兵队,已超前大军四十里有多,开始进入九岭山的大草原。

  祁碧芍和她的得力部下,站在草旁一个山岗之上,察看周围形势。

  她身旁的猛将洪开山道:“小姐,这处平原之地,无险可守,只利于蒙古人的战术,蒙人起于大漠之地,最擅冲锋,我看我们应退入九岭山内,筑好阵地,和蒙古人打山战,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方为上策。”

  众人齐点头。

  祁碧芍道:“龙帅定下策略,决于此地迎战蒙军,朝令夕改,岂是可行?现在唯有尽力而为,希望能险中求胜,一挫蒙人声威。”

  这时一乘骑士从武昌的方向驰来,显然是派出的探子。

  探子直驰而来,旁边众将喝道:“还不下马!”

  那探子慌忙下马,面色苍白,众人心头一震,知有大事发生了。

  探子道:“蒙人先头部队,已在三十里之内,全速赶来,总兵力估计达四万人,是戍将万金城的部下。”

  众人脸色大变。

  祁碧芍哈哈一笑,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令众人心头稍安。

  祁碧芍环顾众人道:“我们为国为民的时刻已到,现在立即布阵,准备与蒙人的先头部队拼上一场硬仗。”

  众人久经战阵,急急领命而去,布置一切。

  祁碧芍望向天际的远方,道:“思汉飞果是一代人杰,居然于昨夜连夜行军,攻我等之不备,用兵之奇,令人佩服。”

  身后众人默然。无论在实力或战略,己方都远落人后,这场仗,不用打便输了。

  这时他们才有点明白,为什么在蒙人庞大势力之下,仍能容许他们带回《岳册》。

  蒙军漫山遍野地出现在远方的水平线上,旗帜鲜明,声势浩大,几万人的队伍,不闻丝毫嘈吵的声音。

  羊角声起,蒙军布下阵势,左右两翼各冲出一队千人的骑兵队,从两侧包抄而来,骑兵奔行甚速,却始终不失队形,顿然生起一种强大的声势,直向祁碧芍布下的兵阵杀来,大战开始。

  祁碧芍和她接近一万五千人的骑兵先锋队伍,在一个贲起的山岗下严阵以待,她决定死守此地,直至后方龙尊义的大军来援。

  她拒绝了撤退的建议,假设蒙人趁势追击,士气一失,将会牵连整个大局。

  祁碧芍在山岗上俯视从两侧杀来的蒙古铁骑,真是气势如虹,无坚不摧的强兵悍将,环顾左右,除了现在自己手下还有可战之兵外,其他的部队,纪律松弛,争权夺利,要他们面对这等天下无敌的雄师,不啻叫他们送死,心里泛起有心无力之感。

  祁碧芍微微颔首,她身后的手下立即下达命令,一轮战鼓轰天响起,汉军纷纷弯弓搭箭,瞄向冲刺而来的蒙军。

  一排一排的铁盾,列在阵前。

  蓦地万箭齐发,直向蒙骑射去,满天箭矢,雨点一样落向蒙古的骑兵队伍。

  汉军胜在地势较高,前排的蒙军虽不住还箭,还是不断倒下。

  羊角声起,蒙军退却,依然布成队伍,奔回敌阵,留下几百个尸体和死去或受伤的战马,现场一片惨烈。

  祁碧芍看得直摇头,蒙人退而不乱,这一轮攻势纯属试探己方实力,再从容定计,自己部下虽不乏精兵良将,可惜在量上远逊对方,而且这等对阵沙场,乃蒙人之所长,龙尊义这次北伐,打开始早走错了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史其道既曾为当年死去的宋臣陆秀夫谋臣,必曾对蒙人的战术下了一番功夫,怎会犯下如此大错?

  想到这里,祁碧芍心中一动,冷汗直冒出来。

  龙尊义的军队尚未进入九岭山的范围内,已停了下来,在离祁碧芍三十里外的一处平原地扎营。

  接近二十万的兵力,分五处地方布阵,龙尊义和他的三万亲兵近卫,停驻在大后方。

  祁碧芍与蒙军遭遇的消息,很快由传讯兵带来,史其道亲自接见,详细一番询问后,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这传讯兵是祁碧芍的亲信,人颇精明能干,见史其道全无所动,知他故意拖延,也不点破,道:“属下疲累至极,恳请史爷准在下退往后营休息。”

  史其道略一沉吟,点首道:“好吧,我一会商议对策时,再请你来提供资料,切勿随便出外,留在营中等我的指令好了。”说到最后,两眼瞪了那传讯兵韩森一眼,韩森心中一寒,暗懔此人武功之精深。

  韩森在史其道两个亲兵的带领下,到了一个偏僻的营帐。

  韩森入帐后,那两人竟守在帐外。

  韩森暗忖这样监视自己,分明是禁止自己把消息传播出去,看来连龙尊义都给蒙在鼓里,心下不由焦急万分。

  现下祁碧芍和她的部下,正在十万火急之中,若没有援兵往助,迟早全军覆没。

  韩森再不犹豫,一把抽出匕首,往营后挑断缚紧营脚的绳子,俯身爬了出去。

  营外的空气,使他精神一振,忽然背心一凉,剧痛攻心,抬起头来,只见史其道其中一个亲兵,正朝自己狞笑。

  韩森惨叫一声,当场死去,双目不瞑。

  祁碧芍浑身浴血,著名一长一短双剑,在如狼似虎的蒙军阵内冲杀,身边剩下不到五千人。

  其他人或被冲散,或是战死当场。

  他们在蒙军排山倒海、绝对压倒性的兵力下,仍能支持上四个时辰。

  到现在,各人都是力尽筋疲,但龙尊义的援军依然未见一人。

  身旁惨叫连声,祁碧芍看着自己最得力的部下、多年出生入死的战友,一个一个在眼前倒下,终于下了她最不想发出的命令。

  全军撤退。

  这一仗,已经输了。

  锐气先折。

  包括龙尊义的军队在内,全都输了。

  祁碧芍现在只想一件事,就是要突围而去,取史其道的项上人头,以祭自己战死沙场的兄弟和“红枪”谭秋雨的冤魂。

  史其道中军大帐,“砰”的一声被人踢开大门,一个身型奇伟、满面红光、年约五十的大汉,旋风似的冲了进来。

  大汉怒道:“其道!你怎样弄的?祁碧芍在三十里外力抗蒙军,你竟坐视不理,又不报告我知,你当我龙尊义是什么人?”

  史其道一副惊惶之态,毕恭毕敬地道:“大帅息怒,我已有适当安排,这里有一图,画下了所有进攻部署,你一看便明。”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卷地图,在龙尊义面前打开。

  龙尊义脸色稍佳,低头正要细看,忽然腰侧一寒,一把利刃拦腰刺入,同时“砰砰”两声,胸前连中两拳,全身向后飞出。

  对面史其道满脸狞笑,原先站在身侧的何法监,手中还执着一把染满自己鲜血的利刃。

  过往之事,迅即袭上心头,心下恍然大悟,跟着是无边无际的后悔。

  龙尊义心中狂喊:秋雨、碧芍,我对你们不起,更对国家民族不起。耳际充满史、何两人的狂笑,龙尊义狂嘶一声,倒地惨死。

  史其道见龙尊义身死,向何法监道:“你即令人施放烟花火箭,通知思汉飞皇爷,一切照计划行事。”

  何法监面有得色,领命而去,心想立下如此大功,异日升官发财,享受人间富贵,确是美妙至极。

  史其道盯着龙尊义尸体,暗忖自己如非蒙人所派之反间,如何能料事如神,处处为你取得利益,使你今日获得宠信?祸藏于福,正是其中的写照。

  仰头一阵奸笑,得意万状。

  何法监走出帐幕外,点苍双雁沈非闻和沈非志两人正守候在外。

  何法监挥手示意,立即有亲信往高地施放火箭。

  龙尊义本来有一班护卫亲随,但那护卫统领,却是史其道安插的人,所以起不了半分作用,现今龙尊义遇害,军权立时落到他们掌握之中,想到这里,何法监禁不住又笑了出来。

  点苍双雁的老大沈非闻道:“何爷这般欢畅,老鬼必已赴地府阴曹了。”

  何法监道:“这还用说?我们的史老大乃思皇爷最倚重的人才,当年先弄垮陆秀夫,现在更覆亡龙老鬼,建下不世功业,岂是易事?”

  点苍双雁的老二谄笑道:“这个当然,我看龙老鬼定死不瞑目,当年带回《岳册》时,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却不知若非皇爷布下我们这几着棋子,《岳册》又焉能随他安返南方?”

  几人一起狂笑起来。

  周围依然满布军帐,旌旗飘扬,近二十万的兵将全被蒙在鼓里,懵然不知一个使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的阴谋,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危机已是迫在眉睫。

  何法监仰观天色道:“快要黑了,时间亦差不多,我们应该往接程老师他们哩!”

  三人和十多个亲随连忙上马,驰出营外,他们持有龙尊义的通行手令,畅行无阻,驰离营地。

  走了一刻钟,众人到了一个森林的边缘,何法监一声呼啸,林内走出了一班大汉。

  何法监等三人慌忙施礼。

  带头的一人道:“法监不用多礼,一切进行顺利?”

  竟是程载哀和一众思汉飞辖下的汉人高手。

  何法监恭敬地道:“龙老鬼已被属下和史老大合力干掉。”

  程载哀道:“很好,异日论功行赏,你两人应记首功。”

  何法监道:“务请程老师栽培。”

  何法监作个手号,身后众兵连忙下马,窸窸窣窣,脱下军服,和程载哀等对换穿上,转眼间,程载哀等十多高手,变成何法监的近卫亲随。

  程载哀略一点头,何法监带头驰出,点苍双雁、程载哀在后紧跟而上。

  夜色低垂下,天上一片漆黑,满天星斗,何法监等在夜色掩护下,驰返龙尊义大军的军营。

  恶狼潜至。

  史其道大剌剌坐在中军大帅的帐内,不断以龙尊义的名义,向统军的将领发出指令,这些将领虽然并非和他同是思汉飞派来的奸细,但大多数由他提拔到这个位置,对他的指令,丝毫不敢有违。

  史其道心中升起一个奇怪感想,暗忖异日无论如何荣华富贵,也远及不上这一刻的威权,况且自己叛徒之名,再无可能洗脱,甚至蒙人也会看不起自己,想到这里,手脚冰冷。

  一路以来,他的目标就是要覆亡龙尊义,这类问题,不是不想,而是太遥远了,但在这一刻,所有以往遥不可及的事,忽然变成即将降临的现实,故不由他不去想。

  暗忖假设自己现下领导全军全力抗蒙,那又是一个怎样的局面?

  刹那间,他感到历史来到他股掌之间,可随他的意愿而改变,想到这里,立时心跳加速,血液运行加快。

  一个低沉的女子声音在帐外响起道:“谁敢阻我?”

  接着是数声惨叫,一个头颅滚了进来,史其道认得是自己一个亲随,不禁大骇。

  一名女子手持一长一短双剑,旋风般冲了进来,双剑斜刺史其道。

  史其道掣刀在手,努力对抗双剑发出来的杀气。

  那女子当然是祁碧芍。这时她头发散披,浑身伤痕。

  祁碧芍道:“龙尊义何在?”

  史其道听她直呼龙尊义之名,暗呼不好,看来这次龙尊义也不能作为他的挡箭牌。

  史其道沉声道:“龙大帅刚回营休息,祁先锋有话慢讲。”

  祁碧芍道:“我看龙尊义不是回后营休息,而是给你送回地府休息了,对吗?”

  剑光一闪,两枝长短剑幻化出两道白芒,一上一下,狂风骤雨地向史其道刺来。

  史其道咬紧牙关,运刀上下封架,连串兵铁交鸣的声音下,刀剑迅速地接触了几十下。

  史其道暗叫不妙,这祁碧芍武功高强,可与程载哀相比,现在只希望何法监等能及早赶来,否则他性命难保。

  帐外的其他将领,见帐内刀光剑影,素知祁碧芍武功高强,哪敢插手?

  况且祁碧芍因无后援,致全军尽没,他们也有所闻,心内无不同情祁碧芍。

  史其道在生死的边缘,死命挣扎。

  何法监、点苍双雁和乔装了亲随的一众蒙方高手,这时驰进营地。

  何、程等同时愕然,只见远方火把无数,把营地正中处照得如同白昼,人声嘈吵。

  何法监道:“那处不是中军帐,龙老鬼的帐幕吗?”

  程载哀在后沉声道:“我看是其道出了事,快去!”

  众人一夹马腹,十数骑在密密麻麻的营帐间穿梭,朝中军大帅帐幕驰去。

  很快到达大帅的帐幕前,这时几乎全部带军统领级的领导人物均集中在此处,一圈圈地围满了龙尊义的兵员,手执火把,把帐幕围在当中,水泄不通。

  一个将领见何法监到来,连忙上前道:“何指挥回来就好了,不知为何,祁先锋和史副帅两人在帐内动起手来。”

  何法监心中一懔,祁碧芍武功高绝,自己这方除了程载哀外,单打独斗,无人是她对手,正犹豫间,程载哀一众,开始移向一角。

  何法监知道程载哀看穿他的心意,此举无异要他自己应付,唯有硬起头皮,向左右双雁招呼一声,三人齐往大帅帐挤过去。

  众将领连忙让开一条路来。

  何法监和点苍双雁三人来至帐前,帐内兵刃之声倏然而止,令人不知内里玄虚。

  何法监朗声道:“祁碧芍,万事好商量,何必动武?蒙人现在虎视眈眈,我们先来个窝里反,徒使亲者痛仇者快。”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周围的将领纷纷出声附和。

  一阵凄厉的笑声从帐内响起,其中哀愤无限。

  众人毛骨悚然。

  笑声一止,祁碧芍在帐内厉声道:“龙尊义大帅何在?我们在这里闹到天翻地覆,为什么不见他出来干涉?”

  众将面面相觑,他们曾派人四处找龙尊义,但他便似在空气中消失了那样。

  而他的近卫亲随,却说他最后和史其道在一起,看来有些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全场鸦雀无声,原来祁碧芍手持一长一短双剑,长长的秀发垂在两边肩上,浑身染血地站在帐门之前。

  背后帐内全无半点声息,史其道也不知是死是生。

  祁碧芍闪闪生芒的眼光注视何法监,使他胆内生寒。

  祁碧芍这手高深莫测,控制了全场的情绪。

  何法监知道史其道不发援兵助祁碧芍,已激起公愤,纵使以往站在史其道一边的将领,亦随时会倒戈相向,况且一直以来,他们有龙老鬼这个挡箭牌,但龙老鬼已死,所以眼下一下子应付不妥,可能是万刀分尸的下场。

  祁碧芍道:“史贼已招认自己是思汉飞派来的奸细,你还想否认吗?”

  这几句奇峰突出,周围数千将士,一齐哗然,忽然又一片静默,原来都想听何法监如何对答。

  何法监仰天长笑,好掩饰心中的惊慌,跟着喝道:“祁碧芍你以下犯上,杀害史副帅,现今又含血喷人,意欲何为?”

  他不敢指祁碧芍杀龙尊义,因知道没有人肯相信。

  祁碧芍的忠义,早深入人心。

  祁碧芍游目四顾,视线射到程载哀等身上,心中一震,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随着她的目光,所有火把同时高举,照向程载哀等十余人。

  程载哀仰天大笑,扬发出一枝火箭,冲天而起,爆开了一团红色烟火,鲜血似的染红了天际。

  程载哀一跃而起,直向祁碧芍扑来,擒贼先擒王,只要制住祁碧芍,群龙无首,再多上一倍人也起不了作用。

  一时刀光剑影,展开混战。

  祁碧芍腾身而起,向何法监凌空扑去,两剑无孔不入地向他急刺。

  何法监掣出背后双节棍,拼命封架。

  他哪是祁碧芍对手?

  何况身边尽是龙军,转眼连中数剑,虽然不是要害,心理上的影响非常大。

  点苍双雁这时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程载哀劈飞了几个挡路之人,刚刚扑至连连后退的何法监身后,正要出手。

  祁碧芍倏地向后退,何法监向后便倒,刚好给程载哀扶着他要倒下的尸体,只见他眉心露出半寸许的剑伤,鲜血激溅而出。

  祁碧芍退得不知所踪。

  蒙古军的号角传来,营地四周出现了无数的火把,漫山遍野都是一队又一队威武整齐的蒙古骑兵,杀奔营内。

  决定性的时刻终于来到。

  程载哀掠空而去,直追祁碧芍消失的方向。

  祁碧芍退入己方的将领群中,这些将领无论往日是自己的朋友或是敌人,都期待地瞧着自己,知道自己现在已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心下一片茫然。

  祁碧芍一振精神,沉声道:“第一军和第二军负责外围的抵御工事,第三军、第四军和第五军,待在内围候命。”

  各将连忙领命而去。

  祁碧芍跟着道:“如若我有不测,便由第三军的陈准负责指挥。”

  陈准不是什么人才,只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也只好被任为先锋。

  祁碧芍心知大势已去,纵是岳飞再生,亦难挽败局。

  蒙军冲破了几个缺口,杀进了己军的腹地之内。

  好像一群扑入羊群内的猛虎,纵横冲杀,使己方溃不成军。

  就在这时,程载哀出现眼前。

  四周杀声震天。

  这不是一个战场,而是屠场。

  祁碧芍心中狂叫,即使到了十八层地狱,也要找龙尊义这老糊涂算账。

  程载哀道:“素仰祁小姐双剑合璧,今日得此良机请教,至感荣幸。”

  祁碧芍目射奇光,沉声道:“我不欲与你相斗,走开吧!”

  程载哀奇道:“动手与否,看来已不由你做主,祁小姐何出此怪言?”

  祁碧芍轻轻道:“程载哀,我们同为汉人,却在此以命相拼,你不觉惭愧吗?”

  程载哀默默无语。

  他现在是棒打落水狗,算不上什么光荣的事。

  便在此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道:“程老师稍歇一会,这处请让卓某处理。”

  卓和大步走来,身旁尽是一众蒙古、色目和归顺蒙古的汉人高手。

  祁碧芍心中一震,知道己方是一败涂地了。

  心中忽然想到传鹰,暗喊一声“传郎永别了”,提起双剑,往卓和扑去。见祁碧芍冲来,卓和知她存下死志,遂打个手势,身后高手立时汹涌而出,如狼似虎扑向这名震江湖的“红粉艳后”。

  祁碧芍夷然不惧,双剑凌厉地向扑来的两人攻去,置背后袭来的兵器不理。

  五件兵器一齐刺在祁碧芍身上,她的双剑亦刺入了面前两人的咽喉。

  祁碧芍运功一震,全部兵器飞弹开去。

  她全身已受伤无数,又疲劳得神经麻木,她甚至感觉不到伤口传来的痛楚。

  一掌无声无息从背后拍来,卓和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小姐请上路吧!”

  就在这一刹那,一种低微的啸声在极遥远的地方响起。

  刹那后,那啸声已响彻云霄,震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这时卓和一掌刚印在她背后,祁碧芍口中一甜,喷出鲜血,全身乏力,轻飘飘地向前跌去。

  刚好一人迎面赶来,一把将她抱入怀里。

  祁碧芍勉力一望,娇躯剧震,竟是朝思暮想的传鹰。

  传鹰一把抱起祁碧芍,直向卓和冲来。

  卓和魂飞魄散,双锏全力攻去。

  传鹰探手穿锏而入,拳轰卓和胸口。

  卓和的身子软绵绵地离地而飞,他听到自己全身骨骼碎裂的声音,所有荣华富贵,高位威权,都离他而去,变成和躺在地上其他尸体绝无任何分别的另一条死尸。

  传鹰缓缓望向怀中玉人,已是花容惨淡,气若柔丝,全仗自己输入的真气护住一命。

  围着两人的程载哀等蒙方高手,无不噤若寒蝉,以致四周全无半点声息。

  没有人敢走近两人。

  传鹰是众人默认天下无敌的高手。

  在大众环伺下,传鹰轻声在祁碧芍的耳边道:“碧芍,你有什么未了之恨,让我给你了结。”

  讲完环顾众人,又道:“要不要我将他们全部宰掉?”

  包围他的人同时脸色大变。

  内围的人开始退向外围。

  传鹰的威望,震慑了每一个人,没有人觉得逃走是耻辱。

  祁碧芍沙哑的声音道:“我很开心,有你在这里,便像那次在西湖湖畔时,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我,我不要杀人,叫他们走吧!我只想我们两人在一起。”

  这刚强的女子,在死前终于显露出柔弱无依的一面。

  传鹰的眼睛扫射众人一遍。

  众蒙方高手均感到他的眼光胜似电光,顿然心头一阵震悸,全身发软,这样的敌人,如何可以对抗?

  也不知是哪人先走,一忽儿全部退得干干净净。

  祁碧芍在传鹰怀中看往星空,喃喃道:“传郎,我时时在想,我的故乡,应该是在哪一粒星的旁边?”

  传鹰抬头一看,天上无数星点,也不知哪一颗才是祁碧芍的故乡,低下头刚想再问,祁碧芍早已气绝。

  传鹰一声悲啸,全身不断抖动。

  这是他最后一次感受到“人”的“悲痛”。

  祁碧芍便像路上扬起的尘埃,随风而动,不由自主。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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