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爱情魔力
戚长征神态镇静,微微一笑,露出两排雪白整齐的牙齿,对比起他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皮肤,就像阴天里阳光破云而出的模样,自有一种豪雄洒逸、风度不凡的神采。水柔晶看得呆了一呆,暗忖其实这粗豪青年笑起来时,实比很多所谓美男子更具慑人魅力,同时觉得自己直至此刻才真正清清楚楚有这种感觉,以前都是模模糊糊的。戚长征见她沉吟不语,以为她内心仍在交战,不能决定怎样处置他,哪知水柔晶想到的竟是他好看与否的问题。
他索性向水柔晶爬了过来,到了脸孔离水柔晶的俏脸只有半尺许的短距离时,讶然道:“姑娘还不让开,我要钻出来了。”
水柔晶面容恢复平常的清冷孤傲,瞅他一眼道:“钻出来干嘛?赶着爬去送死吗?”说到“爬”字时,嘴角溢出一丝罕有的笑意,分外动人。
戚长征看得呆了呆,苦笑道:“若我还不走,待会你的上司和同袍回转头来,我老戚就不是送死而是等死了。”
水柔晶蹙起秀眉,道:“脱下你的衣服给我,我或有助你老戚逃生保命之法。”说到“老戚”时,忍不住又绽出一丝笑意。
水柔晶放下了小灵狸,撮唇向它发出一连串像音乐般动听的指令,小灵狸聚精会神竖直耳朵聆听着,待指令结束,“嗖”一声窜进丛林里。
戚长征愕然道:“你命这头小畜生去办什么事?”
水柔晶责怪地道:“你还不脱下衣服?”
戚长征苦笑道:“我既不惯被女人看着脱衣服,更不惯光着屁股走路。”
水柔晶气得杏目一瞪,心想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这人还有心情说笑,脑子也不知是什么做的,一手抓着他的衣襟,用力撕了一幅下来,道:“这也够了!”接着水柔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将内里一些白粉状的东西,唯恐不够地遍洒在戚长征的身上。
水柔晶又急又快地道:“你留在这里,小灵狸会给我擒来一头白兔之类的小动物,我会将你的破衣布绑在它身上,然后施手法使它狂奔远遁,带着你的气味逃去,而你身上的隐味粉,可使猎犬以为你是一棵树或石头,嗅不到你的所在。好自为之了!这是我帮你的最后一个忙,以后只有你欠我的。”
水柔晶见他还呆看着自己,嗔道:“还不躲回你的狗洞里去。”言罢退往树丛外,回头冷冷道:“不要以为我爱上了你,我只是救人救到底罢了!”接着隐没在小灵狸刚才消失的密林里。
戚长征摇头苦笑,自言自语道:“你若不是爱上了我,老戚愿以顶上人头来和你做赌注。”
左诗坐在窗前,秀目好奇地看着河岸上不住变化的动人山野景色,美景层出不穷,叫她心旷神怡,心想他日若有可能的话,定要带雯雯来看看,唉!雯雯不知有没有哭?晚上睡得好不好呢?
浪翻云的大掌贴着她的后背,输入的热气忽地中断,轻责道:“诗儿!不要老往不开心的事情钻。”
左诗吓了一跳道:“为何大哥会知道诗儿心里想着的事?”
浪翻云微笑道:“我感到你经脉内气有郁结之势,所以知道你正想起不开心的事情。”
左诗叹了一口气道:“没有雯雯在我身旁,我就像是一无所有,离洞庭愈远,愈是记挂着她,她年纪太小了,又被我宠惯了她。”
浪翻云的手掌离开了她的粉背,左诗感到一阵空虚,那种感觉几乎比思念小雯雯更令她难受,就像此刻才真是一无所有。左诗刚想回过头来,背心处一痛,原来是浪翻云的手指戳在那里,接着整个背部有十几处穴位蚁咬般刺痛,都是浪翻云手指点处引起的感觉。她泛起手舞足蹈的冲动,想站起来,浪翻云一双大手按着她两肩,另两股真气由肩井穴涌进体内,融融浑浑,说不出的写意舒畅。
浪翻云凑到她耳侧道:“诗儿!你懂得洞庭渔民惯唱的摇船歌吗?”
左诗怡然道:“当然懂得,小雯雯也会唱,唱得不知有多好哩!”
浪翻云道:“那便哼出来给你大哥听听。”
左诗心甘情愿,毫不忸怩,以她性感动人的鼻音轻轻哼着,到了歌词精彩处,还轻柔地唱上两句,眼中神色愈转柔和。河风迎面吹来,吹起她丝丝秀发,拂在浪翻云按在她香肩的大手上。浪翻云心内一片温馨,自惜惜死后,他从未和女性有如此亲近的感觉,即使当日抱着**的干虹青血战干罗,也没有这种醉人的感受。左诗唱着哼着,俏脸愈来愈热,身子愈来愈软,若非靠浪翻云的手支撑着她的娇躯,早仰身倒进浪翻云怀里。就在此时,两股比之前强烈百倍的热气由浪翻云掌心直透肩井穴而入,左诗全身剧震,眼前一黑后,又恢复清明,全身说不出的舒服自在,像身体忽然失了所有重量。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鬼王丹也不外如是,终于给我压下毒性,最多十天,我可将它完全化去。”
左诗不知如何,感到一阵失落,好像没有了鬼王丹,也失去了和浪翻云间某种微妙的维系。左诗心情矛盾至极,幽幽道:“那是不是不用上京了?”
浪翻云对她的心情洞察无遗,微笑道:“怎么不用上京,你还要带我去参观你左家老巷的酒具,说不定由我打本钱给你开家小酒铺,卖你的清溪流泉,让京师的人尝尝什么叫天下第一好酒呢!”
左诗既欢喜、又不安,道:“但小雯雯……”
浪翻云道:“不用担心小雯,我得到传报,有令儿作伴,她不知玩得多么高兴,还着你不用担心她哩。等你在京城的铺子开张时,我保证她可及时来帮忙。我看她挺本事的!”
左诗神往地道:“小雯雯只懂捣蛋,能帮得了我什么?”
浪翻云笑道:“的确是个令人疼爱的小家伙,告诉我,弄一间这样的小酒铺,要添置多少器具?”
左诗俏脸略往后仰,秀长的颈项贴着浪翻云仍按在她肩上的大手,兴奋地道:“让诗儿想想。”
“咯咯咯!”敲门声起。浪翻云淡淡道:“范豹!进来吧!”
左诗的心“卜卜”跳了起来,有人来了,为何浪翻云仍不拿回他的大手,给人看到自己和他这般亲热,实在羞人,何况范豹还是她过世丈夫生前的好友。
范豹推门而进,看到两人亲热的情形,眼中掠过欣慰之色,施礼道:“接到帮主的千里灵传书,请浪首座亲阅。”
浪翻云若无其事地松开大手,接信拆开细看,剑眉轻蹙道:“方夜羽确有一手,有如玩弄魔术。”接着向范豹问道:“陈公和范良极等是否仍在大厅里?”
范豹点头道:“陈老好像刚叫完范爷和韩爷两人认书识字,回房去了!”
浪翻云毫不避忌拍拍左诗肩头,道:“诗儿!让我介绍几位好朋友给你认识。”
左诗见浪翻云对自己如此不拘俗礼,芳心泛满骄傲和欣喜,不迭点头。一向阴霾密布的内心天地,刹那间被注进了无限的生机。她却不知因积郁而封闭了的十八道经脉,竟给浪翻云以无上智慧和玄功,打通了八道之多。
小风帆划破鄱阳湖平滑如镜的湖面,往东而去。谷倩莲慵倦地半卧半坐挨在船尾,一双灵巧的乌黑眸子兜着风行烈,后者则负起操舟之责。风行烈不知在想什么,望着前方水平尽处一群小岛屿,沉默着。左方远处一队渔舟缓缓驶过,使人感到鄱阳湖闲适宁静的安逸气氛。鼓满了的风帆“拂拂”响着,显示风向有了轻微的改变,风行烈慌忙调整船帆的角度。
谷倩莲赞道:“行烈!你对操舟相当在行啊!”
风行烈回过头来,看到夕阳里的谷倩莲,俏脸闪着亮光,秀丽不可方物,心中暗呼道:“原来她这么美,为何我以前竟像看不到似的?”一时间忘了回答,眼光没法移回原处。
谷倩莲轻轻掴了自己的嫩滑脸蛋一记,自责道:“你看我多么糊涂,你们的邪异门以水寨浮坞名震黑道,自是操舟策船的大行家,噢!你瞪着我干嘛?还嫌在南昌时欺负得我不够吗?现在还想继续欺负我吗?”她说来巧笑倩兮,神态动人至极,使人感到其实她很想被“欺负”。
风行烈心神全被她的娇憨吸引过去,微笑道:“为何不进篷舱内休息一会,不怕晒得你白嫩的娇肤变粗变黑吗?”
谷倩莲羞人答答地道:“你在担心我吗?但在舱内就不能像现在般好好看着你。”
最难消受美人恩,谷倩莲对他用情如此之深,风行烈哪能不受感动,点头道:“也好,让我也可以好好看你。”
谷倩莲脸上掠过意外之喜,瞅他一眼道:“风公子有心情听我们双修府的故事了吗?”
风行烈面容一寒道:“若不说出你对付我的阴谋来,其他不说也罢。”
谷倩莲甜丝丝地柔声道:“无论怎样,你该相信我不会害你的。”
风行烈声音转冷道:“倩莲你休要在我和双修公主间打什么主意,否则我绝不会饶你。”他并非愚鲁之辈,集合所有迹象,怎会猜不到几成,故先出言向谷倩莲作出严厉警告。说实在的,靳冰云的离去确使他对爱情感到厌倦,所以在最初时,即使对着谷倩莲这么明媚可爱的少女,他也真的有些微讨厌。若谷倩莲要他去做双修大法的候选者,他会非常反感。这不是可以随便相就的事。
谷倩莲吐出小香舌,扮出害怕的样子,缩作一团可怜兮兮地道:“由始至终,我也只是要求你去见她一面罢了!其他的都由你自己做主,这也不成吗?”说罢泫然欲涕。
即使明知她弄虚作假,风行烈还是败下阵来,始终得不到谷倩莲的保证,苦笑摇头,放弃对谷倩莲的紧逼。
谷倩莲盈盈站起,来到风行烈身旁,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行烈!现在你有心情听故事了吧?”
风行烈道:“你的声音有若出谷的小黄莺,想不听也大概忍不住吧!”
谷倩莲横了他一眼,像在说你这人恁地小气,鼓着香腮没有作声。风行烈知道她恼的其实是自己“绝不会饶你”这句语气重了点的话,微笑道:“倩莲!不知你是否与我感受相同,就是每逢你要告诉我双修府的所谓大秘密时,总会有事发生的。”
谷倩莲一震道:“现在有什么事?”
风行烈淡淡道:“后面有六艘插着官旗的快艇,正追着我们来。”
两人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心中的惧意。任他们千算万算,却从没想到官府会在这事上插上一脚,若官府和方夜羽的势力结合起来对付双修府,他们就算加上怒蛟帮也只是白赔进去。
大桌上所有来自高句丽的文牒图卷均摊了开来,韩柏苦着脸硬在记认刚才陈令方叫他的东西,见到范良极跷起二郎腿,提着他的盗命杆,悠然自若地吞云吐雾,气得咬牙切齿道:“你想袖手旁观吗?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快来一齐参详,除非你自认老了,记忆力衰退,那我或可看在你一大把年纪份上,放过了你这死老鬼。”
范良极“啐啐”连声,向坐在韩柏身旁的柔柔道:“柔柔看看你这窝囊大侠,自己不行,却要拉别人下水,我老?哼!你连个‘老’字怎么写都不知道哩。”
韩柏两眼一亮,道:“你敢说我不懂‘老’字怎么写?”
范良极不慌不忙道:“你懂得写吗?用高句丽文写个‘老’字给我看看。”
韩柏大怒道:“你又懂得写吗?”
范良极哂道:“我又不老,当然不懂怎么写,但我却刚学会了怎样写‘年轻’两个字,要不要我将陈老鬼刚才教我的绝活默写出来,以展示我比你年轻优胜的记忆。”
韩柏记起这死老鬼刚才确曾问过陈令方这两个字,为之语塞。
柔柔纤手搭在韩柏肩上,柔声道:“公子!让柔柔帮你温习陈公叫下的功课好吗?”
韩柏余气未消,点头道:“柔柔!你比你那不负责任、没有人性的爷爷义兄好多了。”
范良极气得双目一瞪,伸出盗命杆,在韩柏头上敲了两下,冷笑道:“人性?人性的其中一项就是遵诺守信,无论事情怎样发展,你也要将朝霞弄到手中,知道吗?”
韩柏色变道:“若我去勾人的小老婆,浪大侠会怎样看我?何况现在陈令方好歹也是与我们合作共事的人。”
范良极道:“别忘了陈令方横竖也要将朝霞送人,现在不过由你接收吧!有什么大不了?只要你觉得自己做得对,浪翻云爱怎么想,是他的问题。”
韩柏皱眉道:“陈令方和楞严的关系现在恶化到这地步,怎还会为他送出朝霞?何况朝霞是他家人妻妾里唯一知道整件事的人,更证明了陈令方绝不会将她拿去送人,难道想她泄出秘密吗?”
范良极脸色一寒,道:“你想违背诺言?”
韩柏软化下来,耸肩摊手叹道:“但你也要朝霞心甘情愿才行呀!”
范良极绷紧的皱纹老脸松开了点,望向柔柔奇道:“你不开心吗?为何垂着头一声不响?”
柔柔低声道:“公子和大哥商量大事,哪有我插嘴的余地。”
韩柏这才省觉柔柔因不知前因后果,听得自己两人公然谈论要去勾引别人的妾侍,心中难受,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桌下又中了范良极一脚,忙强露笑容,伸手搂着柔柔香肩,把事情详述一番。柔柔听得瞠目结舌,只觉自己这公子和大哥奇人奇行层出不穷,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范良极神情一动道:“有人来了!”
夕阳沉没。戚长征听着水柔晶往东北掠去的声音逐渐消失,闪出丛林之外,往来路狂奔而去,到了河旁沿岸处,再疾走十多里后,放缓脚步,一边打量四周的形势。到了此刻,他已感到迷失了路,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在敌我的追逐里,这是江湖上的大忌。现在唯一之法,就是不理天已入黑,就近找户人家,查问此处的位置,离九江还有多远?再走了几里路,岂知行经之处,愈来愈荒僻,幸好月色清亮,可辨远近之物。越过一个山坡后,前方出现了座小小的村落。戚长征暗忖为何不见半盏灯火,也不闻犬吠,难道是被人荒弃了的野村?路上杂草滋蔓,戚长征走得更是小心,脚尖只点在突出来的石头上,以免留下痕迹。当他进入村落后,更无疑问,三十多间剥落残破的小屋,没有一点生气。所有房舍均门扉紧闭,戚长征想道:假设我有法子不经门窗进入屋内,即使敌人再追来,也不会费神逐屋搜查。想到这里,忽然兴起,认真地去想这个问题。事实上他也需要好好休息一番,否则碰上敌人,将没有力量去应付。
好一会后,戚长征摇头叹气道:“有雨时那小子在就好了,说到动脑筋,我老戚确及不上他。呀!”他脑中灵光一闪,自己一直想着如何躲进屋内去,为何不想想躲在屋外。人同此心,假设敌人追来,很自然只会想到他躲在屋内,当见到门窗均未被人动过,自应不再耽搁便离开。他环目四顾,这村落除了一条大路和两旁的房舍,屋后杂生的乱草和附壁而长的蔓藤外,就只有铺满了尘土生了藓苔的破篱笆和枯树支,散布屋旁或路上,哪有藏身之所。自己虽身带水柔晶的隐味粉,可躲过猎犬灵敏的鼻子,但却未必避得过它们灵锐的感觉和夜眼,若要躲在村内,还不如随便找个山林野地,倒头睡上一觉划算。河水的流动声音由荒村右方的斜坡外传来,使人分外有种宁洽的感觉。
戚长征正要离开,又停下脚步,想到虚则实之的道理,正因这不是好的藏身之地,所以若真有方法隐身在此,必会叫敌人料想不到,疏忽过去,正可借此休息一番,争取到尚未复原的体力和真气。想着想着,脑中灵光忽现,拍了一下额头,怪自己脑筋不够灵光,这才小心翼翼依前之法,只以足尖点在路上的石块,来到路中一堆枯树支破篱笆堆积之处,小心移开杂物,脱下被水柔晶撕掉了一幅的上衣,铺在地上,劲运十指,一把一把将泥土抓起,放在衣上,再包起运往屋后倒掉,如此不到片刻,路心已给他掘了个可勉强容身的地穴出来。他没有忘记衣上沾了隐味粉,挥掉泥屑,皱着眉头将上衣穿回身上,那种肮脏感觉,使他差点要再脱下来,又或只披在身上了事,不过想起可能因此闹出岔子,唯有将这些念头放弃。他跃入穴内,小心将破篱笆等物盖在穴口,然后盘膝坐下。刚要凝神聚气,脑内杂念丛生,一忽儿想起了韩家二小姐慧芷,一忽儿想起对他情深恩重的水柔晶,始终无法静得下来。蹄声忽响,夹杂犬吠之声逐渐接近。心中一凛,整个精神凝聚起来,再不用费半点心力。半晌后路面上全是蹄声和犬吠声,也不知来了多少人,几乎是停也没停便过去了。
戚长征吁出一口气,暗忖自己的方法果然高明,不过若没有水柔晶的宝贝隐味粉,便一点行不通,想到这里,对水柔晶的感激又加深一层。这次他再凝志炼神,几乎立即进入了虚静笃志的精神状态,达到前所未有的禅境。蹄声、犬吠来了又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批敌人,他都置若罔闻。两个时辰后,他功行圆满,悠然回醒过来。他感到体能功力,均臻达一个全新的境界,不禁大奇,若往日像刚才般损耗了那么多体力和真气,无论怎样打坐休息,至少要几天方可逐渐复原,为何现在只坐上这一两个时辰,即像个没事人似的,还更胜从前,真是奇哉怪也,幸好这只会是好事而绝非坏事。这时他反有点不愿离开这虽气闷了点,却非常安全宁静的小天地,索性闭目沉思,将近十多天来和强敌连番交手的经验,在脑海中重现一遍,作出检讨,想到兴奋时,真想跳出穴外,找上最近的敌人,杀个痛快。他并不知道,藏身地穴内的两个时辰,实乃他在刀道的修炼过程中最关键的一个转折点,使他能进窥最上乘的境界。
步声响起。戚长征透过杂物间隙,运足眼力,一看吓叫了声糟糕,原来带头的竟是由蚩敌,他两旁一看便知是蒙氏双魔的孪生老叟;后面跟着是日、月、星三煞,金木水火土五将和一群三十来个劲装大汉,他只感头皮发麻,就像在一个不能醒来的噩梦里。怎会这么巧?他最怕的人全来了!众凶转眼来到戚长征藏身地穴的两旁,停身立定,最贴近的恰好是右方的水柔晶。
日煞问道:“由老!要不要孩儿们逐屋去搜。”
蒙大冷冷道:“我看不用了,门窗的尘痕没有一点剥落的迹象,小虫也飞不进去。”
蒙二接口道:“要藏身也不会蠢得躲到这死村之内,附近这么多荒山野岭,安全得多了。”
戚长征暗笑道,你真是说得很有道理。
由蚩敌冷冷道:“老四老五你们有没有感到奇怪,以我们的人手物力、追踪之术,为何过了百里,仍拿这小子不着?”
戚长征心中一凛,望往水柔晶,不禁担心起来。
蒙大道:“老由说得好,可知定是我们某个环节出了问题。”
由蚩敌转过身来,凌厉的眼光落在水柔晶脸上,狞笑道:“柔晶!你还有什么话说?”
戚长征的手握上刀柄,明知是送死,水柔晶有难,他怎可袖手旁观。
水柔晶娇躯剧震,冷冷答道:“柔晶不明白由老在说什么?”
由蚩敌仰天一阵长笑道:“其实之前搜查韩府找不到人,而事后证明了那小子当时确在韩府之内,我便应怀疑你了。若非是你,小灵狸怎会嗅不出他来,现在我们也不会被他逃脱。”
水柔晶素知由蚩敌手段的凶残,若落到他手上,实是生不如死,想到这里,肌肉一缩一弹,装在小臂的袖珍匕首滑到反转了的手心内,斜指着小腹下,答道:“柔晶仍不明白由老说的话。”
她的动作,戚长征看得一清二楚,见她想以死保自己不受辱于人,心下敬佩,已知今日一战难以避免,忙收慑心神,竟意外地进入了往日浪翻云指点他武功时,所说的“日照晴空”的境界,无一物不清晰,无一物能在日照下遁形掩迹。也算戚长征一场造化,老天将他摆在这么必死的绝境,反而刺激他的“刀心”进入更深一重境界。
水柔晶身后七八尺许处站的是火将,其他人都远在十步开外,这时火将在水柔晶后打了个手势,显是通知由蚩敌水柔晶想自杀,因为他是全场里唯一可看到水柔晶手心暗藏匕首的人。在她左方的人,给她身体挡着视线,另一边则是戚长征的杂物堆。
由蚩敌眼中神光一闪,语气转为温和,道:“看柔晶你的神态确不像曾作出助敌的行为,难道是别处出了漏洞?”
水柔晶见他语气转得如此之快,愕了一愕。身后的火将乘机迈步欺上,一指点在水柔晶的腰眼穴,他这一指含着阳震之劲,即使水柔晶刀锋入腹,也会给他震得退出来。水柔晶惊觉时,已来不及自杀,唯一之法是往前掠去,但同一时间,日、月、星三煞三支长矛一齐出手,封死了她的前路。水柔晶露出惊骇欲绝的神色,知道现在连自杀也办不到,不禁暗恨不早些下手。匕首挥往身后,希望能逼开火将,争取一刻缓冲的时间,以了结此生。
“呸!”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喝,起自水柔晶旁的杂物堆内,接着刀光一闪,火将右手齐腕给斩了下来,刀芒再起,日月星三煞同时溅血跌退,虽是轻伤,但气势被夺,仓皇间来不及作出迅速反击。
戚长征现身水柔晶之旁,仰天大笑道:“痛快痛快!由秃子你敢不敢和我单打独斗,我保证分出胜负才走,但这期间你不得命人对付水柔晶。”
众凶团团将两人围住,只待由蚩敌一声令下。由蚩敌望着飞到脚下的一片碎瓦,动容道:“你不但胆子大了,武功也突然间进步了许多,可知庞老对你的评价一点错不了,但若说这回你仍能逃出去,恐怕你自己也不相信吧。”
水柔晶在戚长征背后轻轻道:“你走吧!我掩护你。”
戚长征心头一阵激动,左手向后反抓着水柔晶的手,全不理会敌人的灼灼目光。水柔晶自知两人必死,豁了出去,任由这男子抓着自己柔若无骨的手。
蒙大向由蚩敌冷哼道:“女大不中留,就是如此!”接着低声道:“一下手不要留情,此子能藏在近处而不被我们所觉,已可跻入黑榜的级数。”
蒙二迅速低语道:“这小子比我想象中还高明,只从他的刀法可看出浪翻云的可怕。”
断了手腕,两眼睁如喷火的火将这时退到后方,由手下为他包扎敷药,再无动手的能力。后方是金、木、土三将,前方是日月星三煞,再外围是由蚩敌居中,蒙大蒙二两人傍在左右,最外档处则是那些劲装大汉,若戚长征要闯出重围,势须凭手上快刀的本领,没有任何取巧余地。只恨在由蚩敌和蒙氏双魔三个凶人的围堵下,实在插翼难飞。
戚长征冷喝道:“老由你怕了吗?”
由蚩敌仰天一阵狂笑,道:“闭嘴!网中之鱼,有何资格提出要求,动手!”
金木土三将倏地往后散开,日月星三煞三支长矛有若三道电光,向戚长征射来。戚长征左手仍牵着水柔晶的玉手,手上刀光潮涌,护在身前,刀法精微玄奥,有若偶拾而成的佳句。由蒙等三人眼力最高明,一齐色变,尤其由蚩敌几天前才和他交过手,岂知士别三日,竟要刮目相看,更增他除去戚长征之心。
日月星三煞当然不是弱者,矛光扩散,笼罩的范围也扩大了。岂知戚长征就在利矛贯体前,刀光暴涨,接上三矛。“叮叮叮!”戚长征连退三步,化去狂劲。日月星三煞齐被硬生生逼退,三人早被他气势所慑,竟使不出平常的七成功夫。蒙大蒙二齐声冷哼,像演习了千百次般由日月星三煞间穿入,两手相握,接着急旋起来,龙卷风般往戚长征急转过去,劲气漫天,发出嗤嗤尖啸,戚长征和水柔晶发衣飘拂。水柔晶尖叫道:“是他们的‘旋风杀’,快退!”拉着戚长征往后飞退,戚长征拿着她的手借势一送,水柔晶整个飘往远方。这时蒙氏双魔转得快至已没有人可分辨出谁是老大、谁是老二,一股强大的旋劲扑至,使戚长征也有随之旋起的倾向。
在这生死立决的关头,戚长征忽地静了下来,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整个天地像完全没有了声音,体内充盈着无比的信心和勇气,没有半丝的紊乱。他一分不差地知道当蒙氏双魔每转一圈,都借拉着的手生出正反力道,使他们愈旋愈快。那力道刚生的刹那,就是旧力消失的当儿,也是两人唯一的空隙。
进来的是浪翻云、左诗和陈令方。陈令方有点疲倦,显是刚才叫两个不肖学生时费了很大的心力。范良极和韩柏看到左诗,眼睛同时亮起来,秀美无伦的左诗自有一种非常动人的独特气质,虽未如秦梦瑶的不食人间烟火,但自有其秀丽清逸之处。范良极较快恢复过来,见到韩柏此好色之徒仍不眨眼地瞪着人家,暗骂这小子见不得美女,踢他一脚。
浪翻云看得微微一笑道:“这是酒神左伯颜之女左诗姑娘。”
左诗被韩柏看得芳心忐忑跳动,暗怪这人为何如此无礼,但既是浪翻云朋友,唯有敛衽施礼。
陈令方道:“来!我们坐下再说。”众人围桌坐下。
客气几句后,浪翻云正容道:“我刚接到敝帮千里灵传信,得到一个很坏的消息。”
韩柏讶道:“浪大侠身在船上,为何竟仍可与贵帮互通讯息?”
左诗不敢看他,却在想这年轻男子的好奇心真大,放着坏消息不问,却去管这些枝节的问题。
范良极冷讽道:“你这人真是无知,千里灵均曾受特别训练,能辨认船上特别的标志,好了!你的废话说完了没有。”
韩柏尴尬地:“我没有你那么老,哪来这么多经验和老知识。”
范良极气得两眼一翻,待要反唇相讥,刚好朝霞捧着一壶香茗,进来待客,这才止息了干戈。浪翻云感到有点异常,为何好像陈令方蓄意地制造朝霞和他们接触的机会?左诗和柔柔站了起来,帮着朝霞伺候四个男人。韩柏暗忖,假若秦梦瑶和靳冰云两人肯这样服侍他,就算减寿二十年也心甘情愿。
范良极向浪翻云道:“若有消息能令浪兄感到震动,必是非常骇人听闻的事。”
浪翻云微笑道:“方夜羽已和朱元璋携手合作,对付黑道,你说这是否惊人之至?”范良极登时呆了起来。“当!”陈令方听得连茶杯也拿不稳,掉在桌上,茶水溅流,朝霞慌忙为他抹拭。
心有旁骛的韩柏,目光却落在朝霞那双使人想拿在手心里,好好怜惜的纤手上,想着范良极这个介绍倒也挺不错的。朝霞见他盯着自己的手,暗怪这人实在太率性而行,毫无避忌,可是芳心却又没有丝毫怒意,反有少许背叛了陈令方的快感,感受到陈令方不能给她的刺激。
韩柏的神态哪能瞒过浪翻云,其实他早看到范韩两人对朝霞神态特殊,遂向韩柏微微一笑道:“看着韩兄,便像看着十多年前的自己,那时我和凌战天两人四处浪**,拈花惹草,爱尽天下美女。”听到浪翻云说自己年轻时拈花惹草,左诗的芳心不由忐忑跳跃着。韩柏一震醒来,以他那么不怕羞的厚脸皮亦赤红起来,笨拙拙的不知应如何反应。
陈令方哈哈一笑道:“浪兄说中了我的心事,陈某自号惜花,正是此意。”接着向韩柏神秘一笑道:“到了京师后,让我这识途老马带专使游遍那里的著名青楼妓寨,保证专使永远不会再想离开这温柔乡。”
朝霞幽怨地瞅了陈令方一眼,好像在怪陈令方“惜花”之号,名不副实,看得浪翻云有所感。一直暗暗留意朝霞的范良极则是心中一酸,更增他“营救”朝霞的决心。左诗却给弄得糊涂起来,搞不清这几人错综复杂的关系。
浪翻云转回正题,解释了当前形势。众人沉默下来,一时间想不到如何应付眼前一面倒的形势。
范良极取出盗命杆,吞云吐雾一番后,忽地干笑起来道:“朱元璋这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公然来惹你浪翻云,包他吃不完兜着走。”
韩柏听得皮生疙瘩,心想你老范拍马屁也不须如此过火,朱元璋乃当今皇帝,大内高手如云,且掌兵千万,怎会如此好对付?
浪翻云从容一笑,转向陈令方道:“这六部之职,可否请陈老说说成立的背后原因。”
陈令方露出佩服的神色,道:“浪兄虽不是朝廷中人,却猜到六部的成立事关重大,实涉及大明未来的兴衰。”
范韩两人一齐动容,韩柏亦给引起了强烈的好奇心,专心聆听。
陈令方叹一口气道:“皇上得天下后,最关心的事就是如何保有天下,要做到这点,他最顾忌的是随他打天下的功臣,以及仍残留在民间各股当年抗蒙的势力,浪兄的怒蛟帮、干罗的山城、赤尊信的红巾盗正是他最忌惮的三条眼中刺。”
范良极骂道:“这忘恩负义的小子,出身帮会,又掉过头来对付帮会。”
陈令方道:“立国之时,他碍于形势,不得不起用功臣李善长和徐达两人为丞相,两人为他定法制,除污吏,使人民休养生息,岂知根基稳定后,竟以胡惟庸代李徐两公,大权独揽,又另设检校和锦衣卫,由楞严统领,专门对付曾为他打天下的功臣。”
范良极不理有三女在,一口气骂了一连串粗话,怒道:“胡惟庸是什么东西?当日朱小子取和州他来归顺时,不过芝麻绿豆的一个小官儿,有什么资格坐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唉!不过朱元璋都可以当皇帝,怕谁也可以当丞相了。”
韩柏见他口没遮拦,听得眉头大皱,反而陈令方赞赏道:“范兄快人快语,陈某最爱结交就是你这种坦然无忌的好汉子,对于朝内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陈某实深感厌倦。”
岂知范良极毫不领情,两眼一瞪道:“既是如此,陈公你为何不留在家中享清福?一听到有官当,立刻翘起屁股喷着烟,赶着上京叩头去。”
他一时兴发,愈说愈是粗鄙不文,听得三女垂下头去,不敢看他。只有韩柏知道他因目睹往日朝霞受到不公平的对待,故对陈令方全无好感,忍不住借机发作。浪翻云由一开始便感到范良极对陈令方的敌意,故意不作声,看看陈令方这只曾在官场打滚的老狐狸如何应付。
陈令方丝毫不以为忤,叹道:“对于当官,陈某确仍存有妄念,但更重要的是想不当官也不行,皇上曾定下‘士大夫不为君用,罪至抄札’的律例,他若选了你,想不当官也不行。”
范良极为之语塞,苏州名仕姚润、王漠两人被征不至,不但被杀,家当也被充公没收,此事天下皆知,所以陈令方所说的,确非虚言。
浪翻云冷哼道:“当初朱元璋起用胡惟庸,贪的是他人微言轻,在旧臣里缺乏根基势力,哪知这小子结党营私,势力迅速膨胀,使奔竞之徒,趋其门下,此岂是朱元璋当初所能预料的?”
陈令方道:“但皇上也达到了他部分目的,徐达公和刘基公因得罪了胡惟庸,先后被其害死,除了‘鬼王’虚若无外,现在谁敢不看他的脸色行事?”
韩柏心中一动,问道:“这次朱元璋设六部新职,是否有压制胡惟庸之意,那岂非削自己的权力?”
朝霞和左诗顿时对这看着女人眼也不眨一下的青年刮目相看,想不到他正经起来时思虑如此细密。
陈令方眼中掠过赞赏的光芒,点头道:“这正是全件事的关键所在,也是皇上的一个大矛盾。”
浪翻云淡淡道:“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不是一直隶属中书省丞相吗?怎会忽然又成了新职?”
陈令方眼中闪过惊异的神色,想不到多年不问世事的天下第一剑手,竟然对朝中之事如此熟悉,道:“问题正出在这里,以往是由皇帝管中书省,再由中书省管六部,但这次的改革里,六部的地位将会大幅提高,变成直接向皇上负责,你说这变化是否惊人?如此一来,中书省将大权旁落,实质的丞相会由一人变成七人,所以朝中各派都对这六部要职眼红得要命。”
范良极冷冷道:“如此真要恭贺陈公了。”
这次连陈令方也听出对方嘲弄之意,他也是城府极深的人,苦笑道:“范兄不要笑我,现在看来,乃祸而非福。”
浪翻云皱眉道:“朱元璋为何要这么做,岂非坐看各派瓜分他以往集中在一名手下身上的权力?”
韩柏道:“我看这是朱元璋的一招‘阳谋’,否则不会有刺杀陈公这事。”
范良极一震道:“你这小子有时也会动动脑筋,想点新鲜的玩意儿出来。”
浪翻云像早就想到这点,哈哈一笑道:“好一个朱元璋,我便让你弄假成真,作茧自缚。”
众人齐感愕然,望向从容自若的浪翻云。浪翻云道:“我们上京后,不惜任何手段,也要扳倒楞严和胡惟庸,中书省一去,六部便成治理全国的真正权力中心,那时朱元璋将难以通过胡惟庸胡作妄为,像眼前与方夜羽联手的事,绝不会出现。”顿了顿再道:“好了!时间无多,这里交由范兄和韩小弟处理,若我估计不错,楞严将会通过官府的力量,明着来要人,各位看看怎样应付吧!”
左诗愕然道:“浪大哥要到哪里去?”
浪翻云微笑道:“到了鄱阳,我会到双修府打个转,事后立即回来陪诗儿你喝酒!”
谷倩莲回头瞧了几眼,骇然道:“这些所谓官艇,除了旗帜,上面一个穿官服的人也没有,这算怎么一回事。噢!还不驶快点?”
风行烈从容自若道:“你没有看到敌艇上除了扯满风帆,船尾各有四名大汉挥桨催舟,若非你的小艇特别轻快,早给他们追上,但想将他们甩掉,却是没有可能。”
谷倩莲呼出一口凉气道:“现在怎么办?”
风行烈回头细看逐渐追上来的六艘官艇,每艘艇上都站了几个人,此时天色渐暗,距离又远,认不出是否有熟人在内,向谷倩莲微微一笑道:“这六艘快艇显是在我们离岸时便分散远远跟着,到现在才插上官旗,聚集后加快追来,假设我猜得不错,等着我们的好戏应在前头,你看!”指着前方的小岛群,道:“他们就是要逼我们穿过那些小岛。”
谷倩莲嗔怪地道:“你还笑,人家的胆子都给吓破了,我们也恁地大意,明知白发鬼夸下海口我们到不了双修府,还一点不经意。”
风行烈叹道:“若他们有官府作后盾,无论我们如何小心,最后的结果不会和现在有何不同。”说到这里,将风帆降下少许,减慢船速。
谷倩莲色变道:“你不知人家正赶鸭子般追着来吗?”
风行烈道:“趁前后两方的敌人尚未会合,我们怎可不乘机捞点油水?来!你负责操舟。”
谷倩莲接过船舵,乘机在风行烈脸上吻了一口,甜笑道:“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
风行烈想不到她有这样大胆的突击行动,呆了一呆,取出丈二红枪,接上后傲立船尾。这一着果大出敌艇意料之外,也放缓船速,似扇形般由后方包围上来。其中一艇排众而出,直逼而来,到了和他们的快艇相距丈许,减慢速度,保持距离。站在船头的是一老两少三人,面目陌生,是初次遇上。风行烈毫不奇怪,以柳摇枝刁项等人的身份,总不能终日混在岸旁的渔舟里,等待他们出现,所以这些人只是次一级的货色,不过柳摇枝卜敌等现应接到通知,正在兼程赶来,说不定就在那两里外的小岛群后等待他们自投罗网。
那老者大喝道:“停船!我乃大明驻鄱阳神武水师统领胡节驾前右先锋谢一峰,专责侦察,现在怀疑你们船上藏了私货,立即抛下武器,停船受检,否则必杀无赦!”
风行烈回头向谷倩莲低声道:“当我跃上敌船动手时,你立即掉转船头回航来接我。”
那老者大喝传来道:“还不弃枪投降!”
风行烈一阵长笑,幻出漫天枪影,一闪间平掠往对方船头。谢一峰和两名大汉吓了一跳,一齐掣出长刀,往风行烈劈去,尤其谢一峰一刀,迅快如电,功力深厚,令风行烈大感意外。谷倩莲再起风帆,往前冲出,敌艇连忙合拢着追过来。“当!”丈二红枪先挑上谢一峰的长刀,将对方逼退三步,接着枪尾反挑,正中另外两把大刀,那两人的大刀竟被挑得脱手飞向湖内。两人武功虽远逊于谢一峰,但还不致如此差劲,只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乃燎原枪法里的“借劲反”。当红枪挑上谢一峰的长刀时,竟可借着巧妙的吸劲,将谢一峰的刀劲完全吸纳,让劲道沿枪而上,当劲力由枪尾逸出前,已给风行烈掉转了红枪,加上自己的劲道,由枪尾送出,所以两人大刀给枪尾差不多在同一时间挑中时,等于同时承受了谢一峰和风行烈两人的真劲,试问他们如何抵受得了?当日厉若海就是以此招杀得恶婆子和恶和尚两人人仰马翻。两名大汉虎口鲜血狂流,踉跄跌退。风行烈早卓立船头。
这时谷倩莲的风帆转了一个急弯,朝他们驶回去,引得其他快艇纷纷包围过来。风行烈一声长笑,燎原枪法展至极尽,刹那间枪影滚滚,船篷船桅化作片片碎屑,船上仓皇应战的大汉们没有人可挡过一个照面,纷纷被挑下水里。那谢一峰左支右绌,运刀支撑,可是风行烈每前进一步,他便不得不往后退一步,当他退到船尾时,整艘长艇光秃秃的,不但船舱船舵全部被毁,风帆也连着折断的船桅,掉进湖里去,情景怪异至极。
谢一峰暗叹一声,知道自己和对方的武功实有一段无可相比的距离,正要见机收手,反身跃水逃生,眼前枪影扩散,形成一个大涡旋,朝自己罩来。涡旋的中心有种奇异的吸力,使自己欲逃走不得,骇然下拼死一刀全力劈去。“当!”谢一峰手中长刀终于脱手,一时间四周全是枪影,遍体生寒,他刚叫了一声我命休矣,枪影散去,风行烈持枪傲立,冷冷看着他。谢一峰知道此刻逃也逃不了,他并非第一天出来闯**江湖,立即知趣地命手下快艇驶离开去。风行烈武技的强横,确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谷倩莲的风帆来至艇旁,缓缓停下,急叫道:“小岛那边正有艘大船以全速驶来!”
风行烈像一点也听不见,虎目精光闪烁,向谢一峰道:“胡节为何和方夜羽连成一气,难道不知他是蒙人的余孽吗?”
谢一峰颓然道:“小的不清楚,但知这是朝廷的旨意,其他的我真的不清楚。”
风行烈枪收背后,跃到谷倩莲的艇上,冷冷道:“谢兄最好不要追来,否则我会对你非常失望。”
快艇远去。谢一峰双腿一软,差点跪了下来,挥手阻止手下追赶,照江湖规矩,对方放过自己,当然不能厚颜追去,现在风行烈已现身,自有柳摇枝等人去追捕他。
奔雷掣电,戚长征神情肃穆,一刀劈出。蒙大蒙二两人骇然一惊,想不到这年轻高手竟能觑准他们新旧力交替的当儿出刀,觑准两人新力尚未衔接的刹那,无从发挥联手的威力,同声闷哼,分了开来。蒙大的玄铁尺来到手中,横挡敌刀;蒙二的五尺短矛由腰际冲出,飙射戚长征的左腰眼。两人一出手,虽未能再复联起内劲,使威力倍增,但已可使任何人吃不消。蒙氏双魔有个惯例,就是不理对方有多少人,定是联手出击。戚长征一声长笑,刀泛光花,“当!当!”两声激响,震慑全场。蒙氏双魔像长河般的攻势忽被切断,接着长刀划出重重刀影,在两人身前爆开,刹那间将两人卷入其中。
众凶包括由蚩敌都看得目瞪口呆,对站在戚长征身后的水柔晶他们也无暇理会,只注视着场中恶斗的三人,谁想得到戚长征和蒙氏双魔对上,竟能奇迹地抢得了先手和主动。戚长征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豪勇的气概雄风,使人感到即使战死,这人绝不会皱一皱眉头,任蒙氏双魔暴跳如雷,一时间也唯有各自为战,希望挨过对方有若长江奔流的气势。戚长征最高明处,就是破了两人最厉害的“桥接联劲魔功”,令两人使不出平时功力的五成,否则现在他或已躺在地上。
由蚩敌心中焦躁,颇想派人围攻,又或攻击水柔晶令戚长征分心,但想起若传出了江湖,在场的这群人再也不用抬起头来做人,故想先看看形势的发展,必要时,他会亲自出手。打定主意后,他缓缓往战圈移过去。水柔晶浑然忘了自己也在重围之内,难以置信地看着戚长征将一把长刀使得有若天马行空、走留无迹,每一出刀,或破或劈、或挑或削,均是敌人必救的要害,而且速度之快,有如闪电,纵以蒙大蒙二惊人的武功和丰富的经验,也给杀得落在守势,没法子逸出刀势笼罩的范围。就在这时,她看到由蚩敌缓步逼至三人剧战之处,四周各人亦开始围拢上来,一时杀气腾腾。
戚长征的心境仍是澄明如镜,日照晴空。自三年前败于赤尊信三招之内后,戚长征已不是昔日的戚长征。尤其得到天下头号剑术大宗师浪翻云亲自指点,此后战孤竹,与上官鹰翟雨时以三人悟出来的阵法,联战谈应手和后至的莫意闲,稍后与由蚩敌战个平分秋色,又和红日法王对了一招而不落下风,每一个经验,都把这天才卓越、有志成为第二个传鹰的年轻高手,在武道的长阶推上了一级。
在这淡月洒照的荒村里,大敌当前下,戚长征下了决心,有意背水一战,心中无牵无挂、万里晴空,竟倏地更上层楼,达到黑榜级高手的境界,即使当年挑战浪翻云的“左手刀”封寒,也不过如是。戚长征只觉思虑愈来愈清明,手上的刀使起来像不需用半点力度那样,体内真气源源不尽,大喝一声,长刀闪电般望蒙大射去,同时一脚侧踢,刚好踢中蒙二的矛尖。
蒙大横尺胸前,只见对方长刀在劈来那快若迅电的刹那间,不住翻滚变化,竟不知对方要攻何处,也不知应如何去挡,骇然急退。蒙二全身一震,短矛**开。由蚩敌见情势危急,再顾不得身份,往腰间一抹,连环扣索劈脸往戚长征点去,日月星三煞亦从他身后扑上,三支长矛往戚长征激射。金、木、土三将则由后掩上,往水柔晶攻去,以分戚长征之神。混战终于爆发。
一望无际的鄱阳湖上,一大一小两只船正追逐着。风行烈跷起二郎腿,坐在船尾,好整以暇地看着谷倩莲把着船舵,操控风帆,拼命逃生。船上灯火通明,照得方圆十多丈的湖面亮如白昼。
谷倩莲嗔怪地看他一眼道:“你这人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坏人快追上来了,你有把握一个人打赢柳摇枝卜敌刁项刁夫人,还有那刁小贼和什么剑魔的弟子吗?”
风行烈微笑道:“你知我师父收我为徒后,第一句说的是什么?就是‘不要害怕’,这也是我……”苦笑道:“现在唯一可以鼓励自己的话。唉!老范和小韩在就好了,那将会把最痛苦的事变成欢乐。”
谷倩莲“噗哧”一笑,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垂头低声道:“你喜欢倩莲吗?”
风行烈听得一呆,道:“这怕不是适合分心去谈情说爱的时刻吧!”
谷倩莲固执地道:“不!若你不说出来,我怕再没有机会听到这我最想听的话,因为我死也不肯再活生生落到柳**虫的手里。”
风行烈眼中射出万缕柔情,伸手搭在谷倩莲香肩上,点头道:“是的!我喜欢你。”
巨船又追近了半里许,把他们罩入桅灯的光晕里,已隐约可看到船头上站满了人,其中柳摇枝的白发最是好认,在月照下闪闪生光。
谷倩莲仰起俏脸,无限欣悦地道:“行烈!我要你吻我。”
风行烈刚想奉旨行事,眼尾忽有所觉,只见前方暗黑的海面上,有一点灯火,不住扩大,显是有另一艘渔舟正往他们正面驶过来。
谷倩莲也感到不妥,望向船头的那一方,一看下惊喜高叫道:“震北先生!是小莲啊!震北先生!”
淡淡的月色下,一艘小艇出现前方。黑榜高手“毒医”烈震北,高瘦笔挺,傲然立在艇尾处,自有一股书香世家的气质。苍白的脸带着浓烈的书卷味,看上去很年轻,但两鬓偏已斑白,正运桨如飞,往他们划来。他的儒服两袖高高捋起,露出雪白的手臂,握桨柄的手十指尖长纤美,尤胜女孩儿家的手。尤使人注目处,是他耳朵上夹着一根银光闪闪长若五寸的针,当然是他名震天下的“华佗针”。
在两艇最少还有十丈的距离时,烈震北一声长笑道:“小莲你带来的朋友定是厉若海的徒儿,否则纵使拿着丈二红枪,也不会如现在般那么肖似厉若海。”
风行烈心神震**,只是对方这份眼力,便足列身黑榜之上,抱拳道:“厉若海不肖徒拜见震北先生。”
谷倩莲愁容尽去,撒娇道:“震北先生,你看不到背后有船追我们吗?”
这时烈震北的小艇刚和两人的风帆擦身而过,烈震北忽地用力一弹而起,脚下的小舟被他用脚一撑下,蓦地加速,破浪而去,像条飞鱼般滑浪往追来巨舟的船头处撞去,速度之快,对方根本无法可避。烈震北一弹后凌空横移,轻描淡写地落在风谷两人的风帆上。“轰!”小艇竟撞破船头,陷进了船身里。巨舟继续追来,像一点也不受影响,但谁也知道正在进水的船以如此高速行走,很快便会挺不住。烈震北果不愧名满天下的黑榜人物,一出手便觑准敌人弱点,克制了敌人的整个气势。
谷倩莲雀跃道:“震北先生怎知我们回来?”
烈震北悠然道:“我们接到莫伯传回来的消息,知道你们的时间和航线,故出来看看。这条追着来的大船上究竟有什么人?只要没有庞斑在,我们便上船去会会他们,顺道替风世侄疗伤。”
风行烈愕然道:“你怎知我负了伤?”
烈震北从容一笑道:“你成为庞斑道心种魔大法炉鼎一事,现在天下皆知,此刻看你的脸色眼神,便知内伤仍在,只不过给令师的绝世神功强行接通了经脉罢了!”
谷倩莲好奇问道:“为何不留待回到双修府医理,贼船上高手如云,你反要到那里给他疗伤?难道你可说服柳摇枝让一间静室出来给你吗?”
烈震北哑然失笑道:“我研究道心种魔大法,足有四十多年的岁月,敢说庞斑、赤尊信外,没有人比我更在行,说到斗嘴吗?谁也不是你小精灵的对手,但医人嘛,却要看在下的手段。”
谷倩莲道:“看!他们慢下来了!”
追来的巨舟的水线低了最少数尺,还略呈倾斜,速度大不如前,距离开始拉远。
烈震北冷喝道:“回航!”
谷倩莲不情愿地道:“真要这样做吗?”
烈震北仰天长笑道:“自出道以来,烈某从来不知‘逃走’两字怎么写,回去!”风帆绕了一个圈,回头迎上驶来的巨舟。
烈震北道:“小莲你留在舟中接应我们,风世侄!来!我们上去看看他们有何厉害人物。”风行烈豪情狂涌,一声长啸,冲天而起,掠往敌船。烈震北衣袂飘飞,从从容容伴在他身旁,往敌方船头扑上去。
刀光已至,蒙大在这生死瞬间的刹那,施出压箱底绝活,玄铁尺平拙挥出,挑在刀锋处,全身一颤,往后跌退,他的功力本胜戚长征,但吃亏在到最后关头才把握到对方刀势,无法蓄足最强劲道,此消彼长下,立刻吃了大亏,由此可知戚长征刀法已至出神入化的阶段,竟能弥补功力的不足。蒙二被他一脚踢中矛尖,本可轻易再组攻势,可恨戚长征这一脚大有学问,刚好制着了他的矛势,使他露出一丝空隙破绽,若戚长征趁势攻来,说不定可在几招内要他负伤落败,自然而然急退往后,采取守势。至此蒙氏双魔攻势全被瓦解。戚长征刀光暴涨,迎向日月星三煞的长矛和由蚩敌的黄金连环扣。同一时间身后的水柔晶娇叱连声,显示正力抗金、木、土三将的狂攻。
“叮叮当当!”一连串金属撞击声爆竹般响起,戚长征惨哼一声,迅速后退。他虽挡开了日月星三矛,却给由蚩敌变化万千、防不胜防的连环扣破入刀势,点往咽喉,危急下戚长征硬以左肩膀撞开扣尖,给由蚩敌趁势一拖,肩头衣服破碎,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由蚩敌武功何等高强,如影随形,贴着后退的戚长征逼去。水柔晶一声惊呼,被金将金轮刮起的劲气,扫中右手小臂,软节棍脱手掉在地上。这时戚长征已至,拦腰将水柔晶搂个正着,竟一齐滚倒地上。金木土三将大喜,金轮木牌铁塔狂风扫落叶般往两人砸下去,劲风吹得四周碎屑尘土漫天扬起,余下的杂物往四外翻滚,像羽毛般一点重量也没有。追来的由蚩敌反一时插不上手,因为戚水两人搂成一团,滚进了三将的中间去。
暴怒如狂的蒙氏双魔惊魂甫定,后发先至,越过日月星三煞,追了上来。眼看戚水两人命丧当场,戚长征一声狂喝,刀光滚滚,接着了三将狂风暴雨的攻势,同时脚尖撑地,一支箭般往挡在后方中档处的金将射去。金将双手剧震,两个金轮被敌刀震得差点脱手,在空中一个盘旋,正要回击而下,寒气侵脚而来,刀光锋影,贴着地面向他直卷过来,也不知应如何抵挡,骇然下跃往上空,让出逃路。木土两将见戚长征刀势全集中在金将身上,大喜下将被震开了兵器回转过来,往两人胁翼侧击去。危急间戚长征挑开了土将砸向水柔晶左腿的铁塔,但却避不开木将拍往自己腰腿处的那黑黝黝的木牌奇门武器。无奈下,戚长征一扭腰,以臀部的厚肉迎上木将拍下来的木板。木板刚拍上他的屁股时,戚长征再扭腰一挺,又借前冲之势,化去对方可震裂五脏六腑的真劲,饶是如此,仍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但也借这一拍之力,加速贴地而去的冲势,逸出三将重围,来到了最外围严阵以待的劲装大汉之内。
由蚩敌和蒙大蒙二三人越过三将,狂追而至,三人杀得性起,激发了塞外民族世代以来与恶劣环境斗争培养出来的凶性,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决意不惜一切杀死这超卓的年轻高手。戚长征强忍左肩的痛楚,强压下像翻转了过来的五脏六腑,再喷出一口鲜血,射在最近那名敌人的眼睑上,刀光再起。水柔晶伸手搂上戚长征的脖子,蛮腰给对方搂个结实,嗅着对方年轻男性独有健康的气息,虽在这动辄身亡的险境,仍不自觉陶醉在戚长征怀里那虚假的安全中,自己虽背叛了师门,但却觉得无论要付出任何代价,也是值得的。被鲜血蒙了眼目的大汉首当其冲,竟给戚长征一头撞在胸前,骨折肉裂声中,整个人向后抛飞,一连撞倒两个在他身后猝不及防的同伙。另四名分左右扑上来的大汉,刚要动刀,眼前一花,戚长征已弹了起来,跟着那给他撞得离地飞跌的同伙,逸出包围网之外。
由蚩敌和蒙大、蒙二三人心中冷笑,即使戚长征是单身一人,受了这样的伤,也不易逃远,何况还带了个也受了伤的水柔晶?忙加速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