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深陷迷雾
龙鹰回到七色馆,已是二更天,工场灯光火着,恢复朝气,漏夜赶制足够数量的“七色彩梦”应市。
至于“红袖”和“洛神”,虽有制成品,但数量很少,只可作为赠予贵宾的礼物,反而“更香”多达二百盘,一半会于明天送给与七色馆有“交情”的皇室贵胄、地方权势人士手里。另一半与“七色彩梦”作为开馆主力的双响炮之一。
李显的御笔题匾,比所有空口白话管用多了。
龙鹰见过武奸鬼后,赶到兴庆宫,与符太共进晚膳,高力士和李隆基亦有参与,吃得兴高采烈。
也弄清楚丑神医出使回纥的计划。
韦后决定将丑神医推上有去无回的不归路后,据高力士的情报,先找来宗楚客密斟近半个时辰,才召高力士去说话。
开始时韦后言不及义,显然不知该从何入手,令高力士转为她用,以遂其奸谋,高力士立即变得“乖巧”,表明肯为她“赴汤蹈火”之心,并“闻弦歌,知雅意”,提出有把握说服丑神医,皆因证诸以往,丑神医向有每隔一段时间远行的习惯,一俟说动丑神医,可让丑神医自己去游说皇上,皇上必不忍拒绝。高力士的奇谋妙策,令韦婆娘后心大悦,去了高力士与丑神医“蛇鼠一窝”的疑虑,认为高力士可以成为她的人。
在高力士安排下,符太的“丑神医”立即入宫见驾,如所料的,李显在丑神医“大义当前”下,不得不批准一举两得的“远行避灾”兼“出使回纥”的双重任务。
巧妙之处来了。
符太向李显提出顺道到洛阳为汤公公诊症之举,李显当然没有异议,还汗颜自己没想及此。
局布好了,就等韦后和宗楚客上钩。
高力士将结果上报韦后,并指出符太决定捧完“好朋友”七色馆开张的场后,当夜离开。韦后果然中计,此时她至少视高力士为半个亲信,着高力士向符太提议,可坐“好朋友”范轻舟的便船。
符太的“出门远行”,遂告功成。
龙鹰向符太提出“打蛇随棍上”之计,好让高力士荣登大宫监之位,符太为之叫绝。
须知大宫监之位,总揽宫内大小事务,于宫闱斗争关系重大,故成各方势力觊觎的大肥肉,人人有其属意的人,各自推荐人选,成争持不下之局。
比较而言,高力士乃各方均能接受的人物,却非各人心内“正压”,顶多是“副压”,也因如此,其实最没机会升正的,恰是高小子。
在通常的情况下,谁最能左右李显看法者,便可胜出。
此人理该是韦后,偏偏在大宫监之位的争夺战,韦后的影响力再不灵光,关键在汤公公的“临危叮咛”,令李显铭记心头,一心选汤公公推荐的高小子,只恨怕与恶妻争拗,更怕因此害了得他欢心的高小子,令事件没法解决,卡在那里。
如高力士所说的,过得韦后一关,事情可迎刃而解。
符太和高力士心无旁骛,一心为符太的远行造势尽力,事成后踌躇满志,反没想到天大良机,正出现眼前,错过永远不回头。幸好龙鹰福至心灵,赴相府途上翻阅《实录》,看到有关对话,灵机一动,找符太道出情况。
至于符太如何利用机会,玉成美事,要再见到符太才清楚。
香怪去了秦淮楼,尚未回来。
到工场与兄弟们闲聊几句后,龙鹰返卧室,躺到**小睡片刻,又匆匆离开。
龙鹰踏足无瑕香居的外院,立知屋内无人,为证实心内的想法,迅速搜索一遍,然后到该为无瑕闺房的小室,在一边的椅子坐下来,学无瑕凝视自己的榻子般,瞧着她的香榻。
闵天女借出来予她们“主婢”的这所别院,内进有一主一副两间卧室,此外就是可供三、四个仆人起居的房舍。依道理,当然是霜荞占主室,无瑕居副,故此眼前的香榻,该属无瑕。
榻子有何好看的?
可是当时无瑕却看得入神,似是可从榻子看出很多道理来。
龙鹰开放魔种,不片刻已有没想过的感受。首先,是如非在这般刻意而为下,绝嗅不出来无瑕残存的“余香”,且掌握到她遗下幽香的时间。
昨天她见自己后,一直没回来过。
若她是怕自己寻上门来,蓄意避开,便大大不妙,因证明她确有对付自己的后着,不宜在短时间内让“范轻舟”接触到她,令“范轻舟”在她“发动”前,失去“扳平”的机会。
唉!他奶奶的。
自己究竟在何处出了岔子,给她抓着。
无瑕和他的情斗,仍是局限在他俩之间吗?还是已是台勒虚云一方公开的秘密?
如他先前所想的,自己抵达西京时,无瑕尚未应霜荞的央求,亲身出马对付“范轻舟”,因事实上无此必要。
笼络或收买“范轻舟”,令“范轻舟”为他们所用,讲利害便成,乃水到渠成之事,因“范轻舟”和田上渊已成“一山不能藏二虎”的绝局,非任可力量能化解。
在这样的形势下,无瑕何用多此一举,牺牲色相?
显而易见的道理,他偏在此刻才想得到,是否被她的“香榻”启发?
想法虽然荒诞,却非无稽,而是得更深刻的道理支持。
“万物波动”。
当年在大荒山,与万俟姬纯找寻“大汗宝墓”,遍搜不获,苦无办法下,龙鹰灵机一动,于没办法想出办法来,就是像嗅到因杀人无数而沾上“血腥”的刀子般,嗅到被屠杀的筑墓匠工被杀时的波动遗痕。
“血腥”非是气味,嗅得到亦非贴切的说法,只是很难找到更好的形容。
实情是刀子是一种波动,人的情绪也是波动,人被杀时,比平常激烈百千倍的情绪,会以波动的形式嵌入刀子的波动里去,被“记录”下来。
凶地、凶宅闹鬼,或许是这么的一回事。拥有灵觉者如龙鹰,会生出感应,例如鬼声啾啾,甚或生出异象。
在平常的情况下,不可能发生这种事,但较有可能的,就该是眼前的榻子,因那是人每晚躺三、四个时辰的地方,解除了防御,进入神秘的梦乡,与榻子的波动浑融无间。
是否真的是这样子,龙鹰无从判断,只知瞪着无瑕的榻子,确想到一些以前没想过的东西。
别人是睹物思人,他是睹物知人。
无瑕若确是秘族珍罕的“种女”,精通精神异术,拥有如这般的奇技,他绝不以为异。
秘族自有一套在大漠生存、与生俱来般的本领,能人之所不能。
又想到,若无瑕刻下在榻子上,肉体横陈,自己能否抵受得住**?
心现警兆。
难道无瑕回来了?
龙鹰无声无息的穿窗而去,在后院一株树后蹲下来,灵觉开展。
来人亦是翻墙而入,却没丝毫隐蔽行藏的意图,可肯定不是无瑕,眨眼间到了内进去,又入无瑕的卧房,显是与无瑕相熟的人。
心湖浮现“便宜师父”湘夫人的如花玉容。
我的娘!
竟是湘君碧,这代表什么?
龙鹰头皮发麻。
湘夫人竟不晓得无瑕不在,是不是亦表示她不晓得无瑕与他的“情斗”?至少不晓得无瑕“避而不见”的情况。
换过来的是台勒虚云、杨清仁,又或香霸、洞玄子,他没有暗跟而不被察觉的把握,独对湘夫人有十足的把握,既知悉她武功深浅,更对她有非常的感觉。此外!就是晓得她会返因如坊去。
龙鹰离开藏处,蹑在已远去百多丈的湘夫人身后。
龙鹰险些失诸交臂。
一如预料,湘夫人直接返因如坊,可是进入因如坊后,这边入,那边出。幸好湘夫人非是处于戒备状态里,还有点心神不属,给龙鹰凭感应锁着她可察觉的心绪波动,发觉有异,重新赶上她。
倒不是湘夫人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她,而是惯用的手法,可甩掉任何追踪者。
因如坊灯火烛天,人声鼎沸,不时欢叫如雷,又或齐声嗟叹,全坊爆满,兴旺热闹。有香霸主持大局,强大的财色实力在后支撑,因如坊冒起成全国第一大赌坊,乃必然的事。
龙鹰又想到在附近秦淮楼内的香怪,不知正和清韵如胶似漆,还是已黯然离开。他清楚香怪,绝经不起打击,也不愿花精神气力去争取,清韵一句无情话,可使他心灰意冷,立即退场。
龙鹰逢屋过屋,在龙首渠北岸、崇仁里一所房宅的主堂瓦脊处探头北眺,恰好捕捉到湘夫人没入岸边一所民宅的暗黑里去,同时记起宇文朔说过的,赌坊年轻少艾的美女们,居于附近的话。
龙鹰收摄心神,小心翼翼朝目标院宅潜去。
小楼上层是宅内唯一灯火掩映的地方,该只得柔夫人独居,适合她爱清静的性情。从首次在大江联总坛与柔夫人的接触,她已予龙鹰这个印象,似能由内在的天地里,得到所需的一切。与符太的“爱情纠纷”,只可用“孽”来形容,却不知究竟谁欠了谁?
两女靠窗坐着,约束声音,喁喁私语,天下间除龙鹰可嵌入她们话语的波动去,窃听个一清二楚,没第二个人办得到。
湘夫人道:“玉姑娘不在。”
柔夫人淡淡地说道:“瑕姐近来总是神神秘秘的,又说会离开一段时间,问她办什么事,却笑而不答。”
湘夫人道:“你现在的神情也很古怪,荒寒落寞,令人为你担心,是否又想起那个小子?真没想过一向淡泊的小柔,竟这般禁受不起,到今天仍未能复原。”
事关符太,龙鹰打醒十二分精神地听着,反不大关心无瑕的远行,因非是如此才奇怪,未来的战场,将暂时转移往西京之外。
柔夫人道:“我不是砌词掩饰,而是碧姐真的误会了,我只担心辜负了师尊对我们的期许,没法为她圆梦。”
湘夫人陪她叹一口气,道:“我怎会不晓得小柔的心事。最大的问题,是你根本不喜欢他这个人,要你尽心为他,是强小柔之所难,可是师尊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岂可令她失望?”
柔夫人道:“此人豺狼成性,师尊在世时,他规行矩步,师尊去后,立即露出真面目,看他怎么对你便清楚,若非如此,怎练得成‘不死印法’。如此一个人,登上帝皇之位,不堪设想。”
湘夫人明显吃一惊地说道:“我一直不知道小柔竟然有这个想法,小柔告诉了玉姑娘吗?”
柔夫人道:“没有!想归想,过一阵子便没事。希望事情快点结束,让我们可无牵无挂的,自由自在。”
湘夫人安慰地说道:“有小可汗主持大局,我们何用担心?虽然一波三折,但大方向始终朝有利于我们的一方走。”
柔夫人道:“真的是这样子吗?龙鹰始终是最大的不测因素,一天解不开这个死结,前景仍然不明朗。还要求神拜佛,希望那个范轻舟不会向龙鹰泄露我们的秘密,否则杨清仁即使登上帝位,仍有被赶下来的机会。”
湘夫人道:“担心也是白担心,这方面有玉姑娘为我们作主,我们随她进退便成。师尊临终遗命,也说事有可为和不可为。”
柔夫人道:“我从没想过,师尊会有这句说话。”
龙鹰心忖这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那一刻,白清儿天良发现,不再视三徒为助杨清仁得天下的活工具或厉害法宝,而当她们是有血有肉的人。
这个情报非常管用,可决定他对三女的终极态度,今晚的无心插柳,对他未来的策略起着关键性的作用。
柔夫人轻轻地说道:“龙鹰的忽然冒起,令我有很不祥的感觉,似苍天派遣他出来和我们作对似的。在龙鹰成名前,我们千猜万想,仍想不到有能与小可汗和瑕姐抗衡的人,但偏偏出了个龙鹰。龙鹰之后,又有范轻舟,两个都是我们千方百计,仍杀不死的人。”
湘夫人道:“小柔今天想得累了,睡一觉便没事。”
柔夫人道:“碧姐可知为何今天我特别想得多?”
湘夫人讶道:“竟然有原因?”
柔夫人道:“刚才香霸来找我,说了很多事。”
湘夫人道:“他不过借故见你。”
柔夫人冷冷道:“他是死心不息,我嫁符太也不嫁他,不是我斩不断情丝,而是我对他的家族生意深恶痛绝。”
湘夫人讶道:“可是小柔的确在这方面帮了他很大的忙。”
柔夫人道:“我为的非是他,而是被卖进来的可怜女子,使她们不但受善待,且有脱离苦海的机会。我的提议对香霸有利无害,纵非完全同意,可是为讨好我,他亦如实奉行,所以我才有耐性对他假以辞色,岂知竟被误会为对他有意思。”
龙鹰终于弄清楚三女与大江联的关系。
湘夫人负责训练直属大江联的女将,柔夫人负起匡助香家之责。难怪香霸懂得善待旗下美女,原来有柔夫人在出力。
无瑕的地位是超然的,与台勒虚云平起平坐,独立自主。
正是无瑕,差些儿要了龙鹰的命,其作用不可小觑。
亲如湘夫人、柔夫人两个同门师姊妹,仍不晓得她即将进行针对“范轻舟”的计划,可见无瑕的缜密,否则现在就被他听个一清二楚。
柔夫人又道:“我始终认为范轻舟是我们的大祸患。”
湘夫人不知是否想起“徒儿”,低沉地说道:“睡吧!勿再想了!”
龙鹰知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