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巧遇李密
跋锋寒压低声音在两人耳旁道:“退进去,绝不愁被看见的。”
两人随他后移,靠贴光滑的山壁,水瀑像一把扇子般把他们隐蔽包藏,除非有人穿过水瀑,否则休想可以发现他们。
婠婠驻足谷口处,细察地面的痕迹。
寇仲轻震道:“她是循血迹追来的,我们真疏忽。”
跋锋寒冷静地道:“血迹是没有方向的,我们可以是来了又或走了,谁想得到我们伤得那么重,仍会在水瀑下淋水呢?”
轰隆的水瀑声,把他们说话的声音隔断了,加上他们只是低声耳语,故不虞外面的婠婠听到。
婠婠飘到潭边,环目四顾,美目深注地凝视潭水。
三人立时合上眼帘,只露一线地瞅着她,怕她因他们的对视而生出感应,同时运功收敛身体发出的热量和精气,免惹起她的注意。
跋锋寒尚是首次见到婠婠,顿时生出从未有过的惊艳感觉。她的美丽确是与众不同,美得使人屏息,像是只会在黑夜出没的精灵。她的脸容带着种纯洁无瑕的秀丽气质,横看竖看都不像会害人的妖女。最使人沉迷的是她那对迷茫如雾的眸子,内里似若蕴含着无尽甜蜜的梦境,期待和等候着你去找寻和发掘。她任何一个微细的表情,总是那么扣人心弦,让人情难自已。优美的身型体态,绰约的风姿,令她的丽质绝无半点瑕疵。
婠婠忽然朝水瀑瞧来。
若换了是一般好手,这时不免骇得心跳加速,使婠婠生出警觉,但三人是内外兼修的特级高手,身体内的机能没有半丝反应变化。
风声微响。倏忽间婠婠旁边多出了一位高瘦颀长作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
此人脸白无须,长得潇洒英俊,充满成熟男人的魅力,双目开合间如有电闪,负手傲立,颇有种风流自赏,孤傲不群的味儿。不用跋锋寒提点,两人立即认出这男子是“魔隐”边不负,因为他的样貌确与单琬晶非常相似。
婠婠施礼道:“边师叔你好,我们迟来一步呢!”
她低沉的声音温婉动人,纵使三人明知她是江湖上最可怕的妖女,也希望听她多说几句话。
边不负双目神光闪闪地扫视四方,冷哼道:“他们受了严重内伤,能走到哪里去?”
婠婠柔声道:“潭边仍飘浮着血丝遗痕,可知他们曾在这里洗涤伤口,边师叔认为下一步该怎么办?”
边不负沉声道:“我们要运用手上所有力量,不惜代价地把这三个小子杀死,否则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接着又冷冷道:“常真和法难真没用,假设能让那些蠢才拖到我们赶来后动手,这三个小子早就到地府报到去了。”
婠婠轻轻道:“十多年来,婠婠从未见过师叔发这么大的脾气,师叔放心吧!这事交在婠婠身上,保证他们没有多少天可活。”
边不负哈哈一笑道:“有婠婠你亲自出马,师叔自是非常放心,这三人均是武林罕见的人材,无论智计武功,都非同凡响。你可视追杀他们为修炼的一段过程,师叔亦全听你的调度和指挥。婠婠你该怎样谢我?”
瀑内的三人听得心中愕然,哪有师叔用这种调侃的语气和师侄女说话的,但当想到魔门中人行事不依常规正理,更不顾伦常道德,亦不以为异。
婠婠露出一个甜蜜娇柔的笑容,带点撒娇的动人神态道:“师叔又来了!别忘了婠婠在与师妃暄决战前,必须保留纯阴之质啊!”
边不负柔声道:“当然不敢忘记,只是提醒你罢了!与其便宜外人,不如把红丸送给师叔。”
婠婠的目光再投注潭水上,射出凄迷和若有所思的神色,似乎心神到了另一个空间和时间处去。
边不负爱怜地拍拍她香肩,道:“快天亮了,走吧!”
看着两人消失在谷口外,三人松了一口气。
寇仲咋舌道:“若他们多视察一会,定会发觉我和小陵塞在石隙的宝书。”
跋锋寒一呆道:“是《长生诀》吗?”
徐子陵答道:“当然不是,而是有位老先生送给我们有关园林、建筑、兵法的书籍,跋兄如有兴趣,可随便借阅。”
跋锋寒显然不感兴趣,道:“眼前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躲在这道水瀑之内。你们先出去把那几本书藏好,再回到这里来。我们在这里好好养伤,得过了今晚,然后设法反击。哼!先干掉边老贼和婠妖女,然后逐一收拾其他人,我跋锋寒岂是好惹的。”
等到天际逐渐发白,到了午前时分,先后有几批武林人物寻到小谷来,幸好没有发现他们。
太阳下山,三人离开水瀑,均有气爽神清,体力全复的感觉,唯一美中不足处,是浑身湿透、衣服破烂。
在潭旁石上坐下来,寇仲惋惜道:“若没把衣服留在食店内,现在有新衣服替换了。”
跋锋寒瞪他一眼,抚着平放膝上的斩玄剑道:“你们的伤势如何?”
徐子陵抹掉从湿发滴下来的水珠,答道:“该好了七、八成了,只要再有两三天,可完全复元过来。”
跋锋寒默然片晌,叹道:“《长生诀》真奇妙,只是在疗伤一项上,已非其他所谓神功能及。”
寇仲忍不住问道:“你的情况如何?”
跋锋寒欣然道:“幸好你两个家伙硬扯我到水瀑去行气运功,既避过杀身大祸,又加快了疗伤的速度,现在已痊愈大半,只要暂时避开像婠妖女和边不负那种高手,其他人仍不被跋某放在眼内。”
徐子陵苦恼地道:“瑜姨究竟有没有落在他们手上呢?”
寇仲道:“听他们的语气,并没有擒到瑜姨,否则会利用她来诱我们入彀。”
接着问跋锋寒道:“东溟公主怎会是边不负的女儿呢?”
跋锋寒道:“琬晶没有向我说清楚,其中说不定有些难以启齿的事,看琬晶提起边不负的神态,她对这个父亲是深恶痛绝的,还说会亲手杀死他。”
两人听得呆了起来。
跋锋寒忽然轻松笑道:“我们不如再回襄阳去,既可找两套新衣替换,又可顺手教训钱独关那些蠢才,再抢条快船供我们依原定计划北上洛阳,立威天下,岂不痛快!”
寇仲哈哈笑道:“这几句话甚合吾意,左躲右藏,岂是大丈夫本色,谁的胆子够大,便放马跟来吧!”
徐子陵皱眉道:“假如弄得敌暗我明,我们不是要处于被动和挨揍的劣势吗?”
跋锋寒道:“所以我要乘船北上,待他们知道时,还要费一番工夫方可追上我们,也不像在陆路般那么容易被人聚众围攻。必要时还可引他们追上岸去,才设法击杀,主动全操在我们手上。”
寇仲拍胸保证道:“我是操舟的高手,只要船儿性能良好,我可摆脱任何敌方的船只。”
徐子陵听得直摇头。
跋锋寒站起来道:“好吧!现在回城,仍可有段睡觉的时间,钱独关是大富之家,他在城内除主宅外,尚有四处别院,金屋藏娇,我们就到他最宠爱的小妾白清儿所居的‘藏清阁’去打扰一晚,假若钱独关来访白美人,将是他倒霉的时刻。”
寇仲奇道:“你怎会对老钱的事知道得这般清楚呢?”
跋锋寒若无其事道:“因为我受了别人五百两黄金,要取他项上人头,只是尚未有机会杀他罢了!”
两人听得愕然以对,开始有点明白跋锋寒的谋生方法。
三人翻过高墙,只见房舍连绵,隐闻犬吠之声。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只有当中的一座高楼和主堂处有灯光透出。
跋锋寒道:“这宅院分内外两重,外院有护院恶犬巡逻,但因白清儿怕犬只,所以下人不让犬只进入内院,去吧!”
三人腾身而起,奔过数重房舍,越过内墙,来到内院的大花园内,只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在月照下清幽宁静,景致动人。三人屏息细听,肯定了左方的一所厢房没有人,横过花园,穿窗而入。里面原来是个大书房,画桌上摆了文房四宝和写画的绢纸等物。四壁挂满字画,充满书斋的气息。
跋锋寒笑道:“忘了告诉你们老钱的白美人擅长书画,你们在这里待一会,我去偷三套衣服回来。”
跋锋寒穿窗去后,两人在置于一角的两张卧椅上舒服地躺下来,想起昨天的恶战,与现在优哉游哉的情况,实有天渊之别。
寇仲长长吁出一口气道:“世事确无奇不有,你想得到我们会和风湿寒如此这般的患难与共,联手进退吗?”
徐子陵沉吟道:“我始终觉得老跋是那种随时翻脸无情、天性冷酷的人,和他这么走在一起,是福是祸仍是难以逆料。”
寇仲冷哼道:“我们和他只是基于眼前利益的结合,只要小心点,他能奈我们如何?那次在大洪山,我看他真的有心杀你,只不知为何会忽然改变主意。”
徐子陵道:“这人正正邪邪,行事难测,我们定要防他一手。”
寇仲点头同意。
这时跋锋寒回来了,把两套衣服掷在他们身前,道:“快换衣服,照我看钱独关今晚会到这里来,因为白美人的两名贴身小婢正在弄燕窝汤,份量足够十多人喝。”
两人精神大振,起身更衣。
三人换上一身劲装,都嫌衣服小了一点。
跋锋寒苦笑道:“这已是我能找到最大件的衣服,谁叫我们长得比一般人高大呢?有利亦有弊嘛!”
两人听得发噱好笑。
寇仲正要说话,人声隐隐从前院方向传来。三人留神静听,认出其中一个正是钱独关的声音。跋锋寒双目闪过森寒的杀机,右手作了个斩劈的手势。
寇仲移到窗旁,往外瞧去。只见十多人沿着长廊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带头的是钱独关和一名形相奇特、长发披肩的高大男子。
寇仲骇然退后,失声道:“李密来了!”
以徐子陵和跋锋寒的胆色,亦同时色变。
三人从没有想过会在此时此地遇上李密,登时乱了方寸。
李密乃天下有数的高手,威名尤在杜伏威之上;手下又能人无数,纵使以三人的自信,这时能想到的亦只是如何偷偷溜走,再非如何去找钱独关算账。
照常理计,假若钱独关要招待这么尊贵的嘉宾,必是合府婢仆列队迎迓的阵仗。但以现在连个先来打扫执拾一下的准备功夫都没有的格局,不用说李密这次的行踪绝对保密,却偏给他们误打误撞地碰上了。
他们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呢?李密乃精于兵法与诈术的人,只看他如何布局杀死翟让便可见一斑。他于百忙中抽空来此会钱独关,自有天大重要的急事。
跋锋寒低呼道:“快走!他们是到这里来的。”
寇仲环目一扫,最后目光落在立于画室一角的大橱柜处,道:“你们到外面找个地方躲躲,我要听听他们说什么。”
闪电般移到高达八尺的大柜前,拉开柜门,只见里面全是画纸,塞满了柜内的空间,哪有他寇仲容身之所。
寇仲不敢怠慢,把一大叠画纸捧起,塞到刚来到他身旁的徐子陵怀内。跋锋寒立时会意,也赶来接过另一叠画纸,当两人捧着重逾百斤的画纸由另一边窗门离开,寇仲则躲进柜内腾空出来仅可容身的位置,关上柜门,钱独关刚好推门进来,确是险至毫厘。若非高明如三人,不被李密察觉才是怪事。
柜内的寇仲深吸一口气,收敛全身的精气,进入《长生诀》内呼吸地说道境,把体内的机能放缓,以避免为李密所察觉。
钱独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道:“密公请上坐!”
接着是众人坐下的声音。
寇仲倾耳细听,凭呼吸声便知只有五个人在画室内,其他三个人不用说都该是非凡之辈。不禁心中得意,任李密智比天高,亦想不到会有人先一步藏在画室内。
只希望徐子陵和跋锋寒没有泄露行藏便成了。
李密的呼吸幼细绵长不在话下,其他另外两人的呼吸声亦是似有若无,显示这两人的武功绝不会比李密逊色多少,只是这发现,便骇人之极。
李密雄浑低沉的声音在柜外响起笑道:“这座藏清别院清幽雅致,仿佛闹市中的世外桃源,钱兄真懂享受人生。”
钱独关哈哈一笑道:“密公眼光独到,一目了然地看透小弟。我这人自少胸无大志,只望能长居温柔乡内,快快乐乐度过这一生便算了,诸位切勿笑我。”
寇仲心中暗骂,因为若钱独关真是这种人,就不会当上襄阳城的城主,昨天更不会围捕他和徐子陵。他这么说只是向李密表态,一方面显示自己不会和李密争天下,另一方面则使自己居于更有利的谈判形势,一石二鸟,颇有谋略。
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笑道:“钱城主真懂自谦。听人说城主日理万机,曾试过七天昼夜不眠不休地工作,没有踏出官署半步,精力旺盛得让人佩服。”
赫然是徐世勣的声音。
这番话明是捧钱独关,其实却暗示他们对钱独关的情况了如指掌,警告他不要耍手段。
钱独关干咳一声,有点愕然地道:“是钱某刚接掌襄阳时的事了,想不到徐军师的消息这么灵通。”
李密淡淡说道:“因为我们对钱城主有极高期望,所以特别留意城主的情况。”
钱独关哈哈笑道:“能得密公关注,钱某实在深感荣幸。但望钱某不会令密公失望就好了。”
接着叹道:“钱某本以为此次见密公时可献上两份大礼,可惜功亏一篑,竟给那两个小子溜掉。”
两声冷哼,一尖亢一低沉,同时响起,充满不屑的意味,显然来自尚未发言的两个人。连在柜内的寇仲,亦给哼音震得耳朵隐隐生痛,可见两人的内家功夫,是如何高明。
钱独关显然有点不大高兴,声音转冷道:“幸好如今有名震漠北的长白派符真和符彦两位老师亲来,照我看这两个可恶的家伙已时日无多。”
寇仲在忖度符真、符彦是何方神圣,李密岔开话题道:“听说跋锋寒和他们混到一块儿。这突厥人据说乃继毕玄之后西域武功最是卓异和天才横溢的高手,兼且手段狠辣,杀人像呼吸般轻松洒脱。所以我们必须小心对待。”
此人说话不卑不亢,不但表现出容人的胸襟,还于持重中见谦抑,不愧当今天下最具魅力和威望的领袖。
尖亢的男声冷冷道:“密公放心,我两兄弟无论对着什么人,从不会轻忽托大的。”
寇仲大感懔然,心中反希望他看不起自己,那一旦应付起来会容易许多。
李密欣然道:“有符真老师这几句话,三个小子是死定了!钱城主有什么宝贵意见,可供两位老师参详呢?”
几句说话,分别捧了钱独关和符氏昆仲,又拉近了钱符三人之间的距离,建立起沟通的桥梁,于此可见李密过人之长。
钱独关道:“我倒不是想长两个小子的威风,他们最厉害处是出手招式不依常规,千变万化,奇功绝艺层出不穷。他们那种带着强烈旋劲的真气,更是令人难以应付。”
徐世勣狠狠道:“杀他们是刻不容缓,因从来没人练成过的《长生诀》竟能被他们练出武功来,又每天都在进步中,若我们这次不把握机会痛下杀手,单是让他们向李世民泄出‘杨公宝藏’的秘密,我们便后患无穷。”
寇仲心中打了个突兀,为何徐世勣认为自己会把杨公宝藏的事告诉李世民呢?
声音低沉的符彦道:“我大哥精擅追踪寻人之术,连王薄那奸贼都要甘拜下风。只要给我们追蹑上他们,保证密公可去此担忧。”
李密沉声道:“那就拜托两位老师,但最好能在他们到达洛阳前赶上他们,否则一旦让他们进入王世充的势力范围,我们将难以纠集人手公然捕杀他们。”
符真、符彦高声答应。
李密发出一阵雄浑悦耳的笑声,叹道:“能和钱城主对坐畅舒心腹,实李密平生乐事,来!让李密先敬城主一杯。”
寇仲知他将要倾吐更多大计,精神一振,忙收摄心神,留意窃听。
徐子陵和跋锋寒此时藏身在一株老槐树的枝叶浓密处,居高临下瞧着下方远处守卫森严的画室,两大叠画纸则置于树下一堆草丛内。
徐子陵尚是首次和这突厥高手单独相处,心中涌起颇为复杂的感觉。他们间的关系颇为微妙。既亲近,又像很疏离;既惺惺相惜,但亦带着竞争和对敌的意味。恐怕谁都弄不清楚其间真正的情况。
跋锋寒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放着大厅、偏厅、内院这么多更适合见客的地方不去,偏要到爱妾的画室来商议,绝对不合情理的。”
徐子陵淡淡说道:“这叫出人意表。更可看出钱独关怕见李密的事会给传出去,所以连婢仆都要瞒过。更可知今晚他们谈的事会牵连到各方面的形势利害,一个不好,说不定钱独关要城破人亡。”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那他就亡定了。因为你的兄弟对他绝无丝毫怜惜之心,更不会出手相助。”
就在这刻,两人同时生出警觉,往左后方瞧过去,原来那座位于正中,本亮着灯光的小楼。灯火倏灭。
跋锋寒微笑道:“白美人该是住在那里,若我估料无差,白美人绝不简单,极可能是阴癸派渗进襄阳的奸细。”
徐子陵不由想起李天凡派往飞马牧场作奸细的宛儿,用的也正是同样的居心和手段。可知女色实是最厉害的武器,没多少个男人过得此关。
问道:“跋兄见过她吗?”
跋锋寒点头道:“见过一次。不过我也是见过婠婠后兴起这个奇想的。因为白清儿有种奇怪的特质,和婠妖女非常相似。”
徐子陵心中凛然,跋锋寒的触觉锐利得令人害怕。
跋锋寒叹道:“她的美丽虽及不上婠婠,却有股骚媚入骨的劲儿,非常使人神迷心痒,所以即使以钱独关这种惯见美女的老江湖,亦要落入彀中。”
徐子陵目光回到画室后庭处,忽然见到巡卫里多了“胖煞”金波和“金银枪”凌风出来。口上却应道:“或者我们把方泽滔的悲惨下场告诉钱独关,说不定能使他惊觉过来。”
跋锋寒苦恼地道:“我仍想不通江淮军、铁勒人和阴癸派三方面的人怎会结成联盟,手争霸。”
他的目光也落在同一位置,但当然不认识金波和凌风,微愕道:“李密的从人中确是高手如云,要刺杀李密绝非易事。据说王世充肯送出万两黄金给任何成功刺杀李密的人哩!”
徐子陵忽有所觉,别头朝小楼看过去。
终于见到白美人,同时体会到跋锋寒初见白清儿那惊艳的异样感觉。
李密油然道:“杜伏威已取竟陵,不日即沿水北上,但襄阳却成了他唯一的绊脚石,对此情况,钱城主有何打算?”
柜内的寇仲暗呼厉害,开门见山,几句话,句句击中钱独关的要害,让他难有闪避招架之力。
果然老狐狸如钱独关者亦呆了半晌,苦笑道:“凭钱某一城之力,日子自然不太好过。但钱某却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密公。”
李密讶道:“钱城主请直言。”
钱独关沉声道:“竟陵之所以会失陷,皆因飞马牧场同时受四大寇攻击,无力援手。而据钱某道听途说得回来的消息,四大寇和密公间有紧密的联系。若此事属实,密公岂非让四大寇帮了杜伏威一个大忙吗?”
事实上藏身在暗处的寇仲亦早想过同一个问题,而他却是确实知晓在四大寇攻打飞马牧场一役中,李密之子李天凡和俏军师“蛇蝎美人”沈落雁均参与其事。而他本也如钱独关般想不透箇中过节。但现在李密亲来襄阳,他立即如梦初醒,把握到其中微妙之处。
李密乃威震天下的谋略家,他的最高目标当然是一统天下。但眼前最逼切的问题是如何攻克洛阳的王世充,再挟其势攻打关中的李阀父子,如此则江山定矣。现今李密虽据有荥阳之地,西进之路无论是陆路或黄河,均被王世充军截断,使他动弹不得。而王军的牵制,更令他无力攻打其他义军。北方是刘武周和窦建德的势力范围。前者有突厥大军撑腰,后者的声势则不下于李密。若贸然与他们开战,只会便宜王世充,被他乘虚而入。所以李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如何击垮王世充,占取东都洛阳,其他一切是次要的事。
可是洛阳乃天下著名坚城,又据水陆之险,兼之王世充武功高强,精擅兵法,且有独孤阀在背后撑腰,手下兵员则多是前大隋遗下来的正规军,训练有素。所以即使以李密之能,到现在仍奈何不了王世充。在这种情况下,李密若要取洛阳,必须制造出一种新的形势,就是孤立王世充,使洛阳变成一座孤城,瓦岗军才有望成功。
李密不愧是高明的军事策略家,兵行险着,秘密指示四大寇配合杜伏威行动,破去飞马牧场与竟陵唇齿相依又稳如铁桶的局面,竟陵因而失陷。
李密本来打的是如意算盘,让由他支持的四大寇占领飞马牧场和其附近的几个大城,好牵制杜伏威的江淮军。只不过横生变化,给寇仲和徐子陵破坏了他的大计。
惟其如此,整个南北形势顿时改观。杜伏威已取得北进的坚强固点,进可攻,退可守,还直接威胁到襄阳和王世充的地盘。
以前钱独关能保持襄阳的独立自主,皆因各大势力相持不下,故他能在各方都无暇兼顾的间隙中生存。可是现在形势剧变,使钱独关只许投靠某一方,始能得到庇荫保护,再难以左右逢源。
这正是李密要营造出来的形势之一,逼得钱独关必须作出选择,再诱之以厚利,达到兵不血刃而取得襄阳的目的,亦在洛阳的正南方得到一个重要的军事据点。
杜伏威在攻打竟陵一役损失惨重,暂时无力北进,却不会放弃蚕食附近的地盘。所以只要李密取得襄阳,令王世充感到两面受敌,同时要应付两条战线,对李密自是大大有利。
李密此计确是既毒且绝,亦显示了为何李密要抽身来此的原因。
徐世勣故作惊奇地说道:“钱城主难道真的相信这种我们会帮杜伏威的谣言吗?”
钱独关闷哼道:“空穴来风,自有其因,所以钱某希望密公亲口澄清。”
李密道:“我们瓦岗军和四大寇确实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对四大寇攻打飞马牧场一事却早已知晓,并知后面的指使人是谁;且曾趁此良机,想进行一些部署,只是给寇仲和徐子陵那两个可恶的小子破坏了。”
寇仲听得拍髀叫绝,现在连他也弄不清楚李密是否与四大寇有关系了,钱独关更不用说。
微仅可察的足音突然在厅内响起。
钱独关欣然道:“石如终于来了,快来见过密公!”
寇仲心中大为惊凛,只听来人足音之轻,可知此人至少在轻功一项上,可置身一流高手之列。
李密哈哈笑道:“闻‘河南狂士’郑石如之名久矣,今日终于得见。”
一阵强劲的长笑后,郑石如油然道:“密公过誉,在下愧不敢当。”
接着是一番见面的客套话。
寇仲心中奇怪,听来这郑石如不但没有半分狂气,还颇为谦虚有礼,为何却得了“河南狂士”名实不副的绰号呢?又暗怪自己见识不广,竟从未听过这个人的名字,更不清楚他是钱独关的什么人。
厅中众人坐下后,敬了一巡酒,钱独关向郑石如扼要地重述一遍刚才说话的内容,郑石如从容道:“密公此回于百忙中分身来此,是否意在洛阳,志在关中呢?”
李密欣然道:“郑兄确是快人快语,不过得陇始可望蜀,李密深悉按部就班之理,绝不会鲁莽行事。”
郑石如淡淡说道:“在下有一事不明,当年密公大破洛阳军,西进之路已畅通无阻,为何不挥军直入关中,学秦始皇般踞关中山川之固,成其帝皇霸业?这不是坐失良机吗?”
寇仲开始有点明白他狂士之名的由来,亦猜到郑石如必是钱独关的智囊,除非李密能说服他,令他认为李密是独得天下的料子,否则钱独关仍会采观望态度。
而他的话真不易回答。
李密哈哈笑道:“郑先生问得非常痛快,答案是非不欲也,而不能也。入踞关中一事,密思之久矣,但当时昏君尚在,从兵犹众,而瓦岗军多为山东人,见洛阳未下,谁肯远道西入关中。若我妄入关中,恐怕会失去河南山东,那时虽有关中之险,却凭什么去争天下呢?”
这番话若给一个不知内情的人听到,定会满脑子茫然,不知所云。寇仲却是听得心领神会。
李密当时最大的障碍是翟让,若李密入关,翟让必留驻河南,那时翟让岂会再放过李密,只要停攻洛阳,让洛阳的隋兵截断李密的归路,那时李密便不再是占有关中,而是被困关中了。
徐世勣切入道:“另一个原因是昏君和他的手下大军到了江都,关中在其时已失去了作为核心的作用,要攻的该是江都而非长安。”
郑石如淡然道:“当时形势,确如密公和徐军师所言。但纵观现今天下大势,论威望,无人能及密公,可是若说形势,则以李家父子占优,乃坐山观虎斗之局。”
李密冷哼道:“李渊只是个好色之徒,只有李世民还像点样儿。当日李渊起兵太原,要逐鹿中原,只有两条路走,一条是西入关中,另一条是南下河南。但谅他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来犯我,剩下只有入关一途。不过这家伙总算有点运道,既得突厥之助,又因关中部队空群东来攻我,给他乘虚而入,否则哪轮得到他来和我争雄斗胜?”
这番话透出强大的信心,不失他霸主的身份和自负,更使人兴起崇慕之心,充分显示出他慑人的魅力。
徐世勣接口道:“现今我瓦岗大军刚败宇文化及,声威大振,只要再取洛阳,关中李家小儿还能有什么作为?密公此番来襄阳,要的是钱城主一句话,只要城主点头,包保密公得天下后绝不会薄待两位。”
寇仲暗忖终于到题了,只不知钱独关会如何应付?
徐子陵看到白清儿,才真正把握到跋锋寒的意思。
白清儿凭窗而立,全神贯注地瞧往画室的方向。
在徐子陵锐利的夜眼下,这美得异乎寻常的女子最惹起他注意的是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衬得她漂亮的脸庞肌肤胜雪,也带着点像婠婠般令人心悸的诡艳。她无论打扮装束,都是淡雅可人,予人庄重矜持的印象,可是那双含情脉脉的明媚秀眸,配合着她宛若与生俱来略带羞涩的动人神态,却没有多少个男人能抵御得了。她的姿容虽缺少了那种使人动魄惊心的震撼,但反多了一种平易近人的亲切感觉。
这时跋锋寒在他耳旁道:“阴癸派妖女最懂收藏,但我精于观人之道,所以她休想瞒得过我。”
顿了顿续道:“发为血之余,只要你留意她头发的色泽,便知她的体魄绝不像她外形般柔弱,而且有精湛的气功底子。她皮肤的娇嫩亦非天生的,而是长期修炼某种魔功的现象,白得隐泛亮光,像婠婠那样。”
徐子陵定神细看,同意道:“跋兄还有看出什么来呢?”
跋锋寒尚未回答,白清儿倏地消没不见,退到两人目光不及的房内位置去。
“河南狂士”郑石如沉声道:“徐军师之议容后再论,在下尚有一事想请教密公。”
柜内的寇仲心中叫好,这河南狂士显然很有自己的见地,并非那么容易被打动的人。
“长白双凶”符真、符彦分别发出两声冷哼,显是有点不耐烦郑石如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李密却笑道:“郑先生请直言无妨。”
郑石如淡然道:“宇文化及杀死那昏君后,率兵北归,志在洛阳。以密公之才智,为何不诈作与宇文化及联同一线,任宇文化及攻打东都,再坐收渔人之利?现在却是反其道而行,平白帮了王世充一个天大的忙,更使他得以保存实力,观之目下王世充挥军东下,兵至偃师便知他是要趁密公损折了大量兵员后,想趁机占点便宜!密公是否为此心生悔意呢?”
李密发出一阵震耳狂笑道:“郑先生不愧是河南智者,对局势了如指掌。不过李密亦有一个问题欲请教先生,假若设身处地,换了先生处在李密的位置,面对宇文化及南来的十万精兵,会如何应付?如果一旦洛阳被宇文化及所破,使其既有坚城为据点,又粮食充足,宇文化及的大军便再非远道而来的疲惫之师,我李密再与之争锋,是否划算的事?”
郑石如沉默下来,好一会才道:“密公之言有理,不过目下形势显然不利密公,密公有何对策。”
李密胸有成竹地笑道:“王世充只是我手下败将,何足言勇。现今他率众而来,洛阳必虚,我李密只要分兵守其东来之路,令他难作寸进。另外再以精兵数万,傍河西以逼东都,那时世充必还,我们则退守南方,按兵不动。如世充再出,我又逼之,如此我绰有余力,彼则徒劳往返,破之必矣。”
寇仲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襄阳对李密的重要性。因为在那种情况下,襄阳就成了李密供应粮草的后勤基地,使攻扰洛阳的瓦岗军得到支持和补给。所以襄阳城是李密志在必得的。
徐世勣接入道:“王世充移师东来攻我,粮食不足,志在速战,只要我们深沟高垒以拒之,只须两三个月光景,世充粮绝必退,那时我们再衔尾追击,王世充能有命回洛阳,便是他祖宗积福。”
“砰!”郑石如拍案叹道:“只听密公和徐军师这番话,便知瓦岗军胜券在握,世充有难矣。城主还要犹豫吗?”
寇仲的脑袋轰然剧震,心叫不好。假若李密确依刚才所说而行,王世充不吃败仗才怪。而若给李密攻占东都,关中的李阀必难再保眼前优势,而宋玉致则须依约下嫁李天凡,使李密因得宋阀之助而声势剧增。那时李密只要逼得李阀困守关中,再从容收拾杜伏威等人,天下还不是他李密的囊中之物吗?
白清儿又出现在窗前,但已换上一身夜行黑衣,默默目送钱独关陪李密等一行人离开画室,朝府门方向走去。
跋锋寒低声道:“李密这次有难了,刚才她定是以秘密手法通知本派的人,好调动人手,追杀李密,现在她则是准备追踪李密,掌握他的去向。”
徐子陵不解道:“李密是这么容易被狙杀死的人吗?”
跋锋寒微笑道:“若祝玉妍亲来又如何?”
人影一闪,白清儿像一溜轻烟般穿窗而出,落到花园里,几个起落,消没不见。
徐子陵道:“白清儿这么去了,不怕钱独关回来寻她不着吗?”
跋锋寒道:“她自然比我们更清楚钱独关的行事作风。我有个提议,不如把那两大叠书画纸放到白妖女的闺房内,然后再追上李密,看看可否沾点油水。”
徐子陵微笑道:“悉随尊便!”
言罢两人跃下大树,与寇仲会合去也。
三人无声无息地潜入冰凉的河水里,朝李密的三艘大船其中一艘游去。李密这时仍在码头和钱独关殷殷话别。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码头方面,三人凭着灵巧如鬼魅的身手,神不知鬼不觉从左后方登上船舷。他们探头甲板,立时眉头大皱,只见甲板上满是武装大汉,全无溜入船舱的机会。
寇仲见到船的两旁各吊着四艘长约丈二的小艇,又以油布盖好,提议道:“不如躲到其中一条小艇去,除非他们要用艇,否则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跋锋寒和徐子陵同意点头,遂沿着船舷边沿迅速移到吊着的一条小艇旁,略费了些手脚揭开油布,窜身进去,盖好后船身一颤,刚好启碇开航,沿河北上。
跋锋寒躺在船尾,寇徐则并排卧于船首的一边,但为了方便说话,三个大头挤在一堆,令三人都生出既怪异又亲密的感觉。
寇仲详细交代了李密要杀他们三人的决心。却把李密说动钱独关一事轻轻带过,皆因对跋锋寒仍深具戒心。言罢笑道:“若那长白双傻留下来找我们,便真是笑话之极!”
跋锋寒冷笑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徐子陵瞧着上方的油布,道:“听跋兄这么说,这两个家伙该是有点道行的了。”
跋锋寒道:“这两人是王薄的师弟,不过早与师兄反目,想不到现在投靠李密。这两人虽赋性骄横狂妄,但确有点真本领,否则早给王薄宰掉。尤其长兄符真更是有名擅长追踪的高手,在这方面比李密以前死去的手下‘飞羽’郑踪更有名气,武功更是天壤云泥之别,幸好我们躲到这里来,否则会有天大的烦恼呢。”
两人见以跋锋寒的自负,竟对两人评价如此之高,心中暗懔。
跋锋寒道:“趁此机会,我们先养好精神,待会杀人,也爽快一点。”
三人闭目静心,不片晌进入潜修默运的境界。
船身一阵抖震,由快转缓。三人同时惊醒过来。跋锋寒伸手运指戳破油布,三人伺隙外望,甲板人来人往,非常忙碌。天际曙光初现,可知李密的船队至少走了三个时辰的水程。
寇仲愕然道:“他们不是要泊岸吧!”
跋锋寒改到另一边破布处外窥,低呼道:“岸上有人。”
两人移了过去,左岸处军营密布,还有座临时设立的码头,泊了数艘较小型的战船和十多只快艇。李密的船队,缓缓往码头靠过去。
徐子陵恍然道:“原来李密伏兵在此,若与钱独关谈判失败,便以奇兵攻襄阳之不备,确是狠辣。”
跋锋寒点头同意道:“李密从来不是善男信女,徐兄的猜测颇合李密作风。好了!现在尽管老天给祝玉妍做胆,恐怕她也不敢来惹李密,我们该怎么办?”
寇仲断然道:“我们立即偷艘快艇,北上洛阳。”
跋锋寒皱眉道:“若现在去偷艇,就不是暗偷而是明抢。李密本身高明不在话下,他手下亦不乏高手,我们未必能成功的。”
徐子陵奇道:“为何仲少这么急于到洛阳去?”
寇仲低声道:“迟些再向你们解释,暗偷不成就明抢吧!看!李密上岸了。”
两人亦看到李密、徐世勣两人在一众将领簇拥下,离船登岸。一群人早恭候于码头处,领头者是个高大轩昂的年轻将领。
跋锋寒道:“那是李密麾下大将裴仁基,此人与王伯当齐名,人称瓦岗双虎将,武功高强,智计过人。”
听到王伯当之名,徐子陵和寇仲想起素素曾受其所辱,心中一阵不舒服。
李密等一行人没进营地内去。
跋锋寒笑道:“要抢船,现在正是时候!”
三人从水里冒出头来,攀上其中一艘泊在岸旁的快艇。寇仲和徐子陵安详淡定地把布帆扯起,跋锋寒则拔出他的斩玄剑,手起剑落,劈断船缆。
岸上有人喝道:“你们三个干什么?”
跋锋寒大笑道:“烦请告诉密公,跋锋寒、寇仲、徐子陵借船去也。”
话毕双掌猛推,一股掌风击得水花四溅,朝扑来的十多名瓦岗军照头照脸洒过去,快艇同时受力反撞,倏地移往河心。刚好一阵风吹来,寇仲忙摆出“一代舵手”的雄姿,操着风帆顺风沿河北上,转瞬远去。
他们在油布盖着的小船闷了几天,此时见到两岸群峰簇拥,绿树幽深,分外神清气爽,精神大振。
在右舷轻松摇橹的跋锋寒仰天长笑道:“此次我们是明着剃李密的眼眉,逼他派人来追杀我们,此河北端尽于洛阳南面三百里处,那段路途会最是精彩。”
在左舷运浆的徐子陵不解道:“凭我们现在快如奔马的行舟速度,李密的人如何能追上我们?”
跋锋寒耐心地解释道:“若李密只是一般贼寇,当然奈何不了我们。但瓦岗军现在已成了一个严密组织的军事集团,更因要占夺东都,故在这一带设置了能火速传递军事情报的网络,一旦有事,可利用快马驿站,又或飞鸽传讯的方式,指示远方的手下进行任何行动。所以我们切不能松懈下来。”
寇仲道:“这次北上洛阳,我们只宜智胜,不宜硬闯,只要我们能以最快速度赶抵洛阳,便算我们赢了。”
徐子陵和跋锋寒均讶然朝他瞧来,因为这番话实不该从他口中说出来,以寇仲一贯的作风,该提议大闹一场才对。
寇仲有点尴尬地岔开话题道:“长白双傻给撇在襄阳,李密和裴仁基、徐世勣又难以分身,会不会是俏军师沈落雁来侍候我们呢?”
徐子陵双目杀机乍闪,淡淡说道:“最好前来的是王伯当,我们可向他讨回旧债。”
跋锋寒微笑道:“少有见徐兄对一个人如此恨之入骨的,不过王伯当一手双尖软矛使得非常出色,名列奇功绝艺榜上,即使他落了单,杀他仍非易事。”
徐子陵没再说话。
三人全力操舟,逆水而上,到了黄昏时分,已越过由王世充手下大将“无量剑”向思仁把守的南阳城。跋锋寒和徐子陵稍作休息,只凭风力行舟,速度大减。
跋锋寒笑道:“你们听过董淑妮的芳名吗?”
寇仲摇头道:“从未听过,不过这名字倒很别致。”
跋锋寒瞧着远方晚霞遍天的空际,深吸了一口迎舟吹来的河风,悠然神往地道:“董淑妮是王世充妹子王馨的独生女,自幼父母双亡。此女年华十八,生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艳盖洛阳。”
寇仲笑道:“跋兄是否有意追逐裙下呢?”
跋锋寒淡淡说道:“对我来说,男女之情只是镜花水月,刹那芳华,既不能持久,更没有永恒的价值。况且此女是王世充最大的政治本钱,听说李阀亦对此女有意,希望凭此与王世充结成联盟,对抗李密。”
寇仲哈哈笑道:“若她嫁与李世民,确是郎才女貌,非常匹配。”
跋锋寒苦笑道:“寇兄只是想当然罢了!因为听说要纳董淑妮的是李渊本人!”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面面相觑,哑口无言,暗道难怪李渊被讥为色鬼了。
寇仲想起一事,问道:“当年我们曾在东平郡听石青璇吹箫,石青璇走时跋兄曾追她去了,结果如何?”
跋锋寒神色微黯,道:“我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但已留下了永不磨灭的深刻印象。这在彼此来说或者是最好的情况,若我和她朝夕相对,说不定终有一天生出厌倦之心。”
徐子陵皱眉道:“跋兄是否很矛盾呢?一方面说不介怀男女之情,另一方面却对有色艺的美女渴望追寻,又铭记于心。”
跋锋寒沉吟片晌,嘴角溢出一丝苦涩的笑意,道:“难怪徐兄有此误会,皆因常见我与不同的美女混在一起,现在又听我说不把男女之情放在心上。但事实上两者并无必然对立的情况。”
寇仲大感有趣道:“跋兄于此尚有何高论?”
跋锋寒吁出压在心头的一口闷气,像跌进深如渊海的回忆里般,双目神光闪闪地说道:“自懂人事以来,我便感到生命是不断的重复,每天都大致上干着同样的事,只有不断地改变环境,不断地应付新的挑战,或把自己不断陷进不同的境况内,才可感受到生命新鲜动人的一面。”
接着摊开双手道:“像现在这般就没有半丝重复或沉闷的感觉,摆在眼前正是个茫不可测的未来,似乎在你掌握中,又像全不受你控制。和两位的合作更是刺激有趣,谁能肯定下一刻我们不会遇上祝玉妍呢?此正为我不想把男女之情放在心上的原因之一。”
寇仲失笑道:“这么说,跋兄可是个天生薄情的负心汉。”
跋锋寒微笑道:“寇仲你莫要笑我,我和你都是有野心的人,只不过我专志武道,而你则作你的霸业皇帝梦;道路虽然不同,但若要达成目标,当然须作出种种舍弃。”
寇仲老脸微红道:“我何时告诉你本人要做皇帝梦?”
跋锋寒瞅了他充满暧昧意味的一眼,哑然笑道:“观其行知其志,你寇仲把南方搞得天翻地覆,形势大变,又身怀杨公宝藏的秘密北上,已为你的计划作了最好的说明。昨晚在藏青阁的画室内分明听到了至关重要的机密,但偏要藏在心内,否则为何这么急于到洛阳去呢?”
寇仲在两人如炬的目光下,毫无愧色的哈哈一笑,从容道:“老跋你果有一手,想瞒你难如登天。不过我此次上洛阳,只是想做一笔买卖,别人出钱,我卖情报,与做什么皇帝梦没有任何关系。”
跋锋寒笑而不应,转向徐子陵道:“徐兄相信吗?”
徐子陵举手投降道:“我不想骗跋兄,又不想开罪仲少,只好避而不答。”
三人你眼望我眼,忽地一起捧腹狂笑。
就在此时,前方河道远处现出一点灯火,迎头缓缓移近。
三人骇然起立,定睛一看,均感愕然。
在明月高照下,来的是一条头尾尖窄的小艇,艇上竖起一枝竹竿,挂了盏精美的八角宫灯。可是艇上除此之外空空如也,鬼影不见半个。最令人诡异莫名的是小艇像给人在水底托着般,在弯曲的河道上航行自如,转了最险的一个急弯后,笔直朝他们开来,邪门之极。
寇仲呼出一口凉气道:“这叫好的不灵坏的灵,眼前这个未来肯定不是掌握在我们手中。”
徐子陵凝视着离他们只有三百来尺的空艇,沉声道:“水底定有人在操艇,还不快想法避开。”
跋锋寒探手执起船桨,冷笑道:“管他是谁,我跋锋寒偏不信邪,看他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此时寇仲操舟避往左岸,岂知那艘空艇像长了眼睛般,立即改变驶来的角度,仍是迎头冲至。
寇仲目光朝岸上扫去,道:“岸上该有伏兵,假设我们失散了,在洛阳再见。”
怪艇驶至六十尺内,迅速接近。跋锋寒大喝一声,手中船桨全力掷出。
三人全神贯注在船桨之上,瞧着船桨像一道闪电般射过近二十尺的空间,然后下贴江面,再在水底下尺许处像一条大白水龙般往小艇迎去,用劲之妙,令人叹为观止。
徐子陵提起另一根船桨,移到船尾,拨进水内。快艇立时加速,只要对方躲往一旁,他们便可乘机冲过去。
跋锋寒掷出的木桨在三个人六只眼睛睁睁瞧着下朝顺水而来的空艇迅速接近。距离逐尺逐寸地不断减少。空艇仍没有丝毫要避开的意思。“砰!”木桨与艇头同时爆起漫天的碎屑,可知跋锋寒用劲之刚猛。
江水涌入那艘艇内去。三人同时大感不妥,因为事成得实在太容易了。就在此刻,三人脚底同时生出异样的感觉。
寇仲大喝道:“敌人在艇下!”
跋锋寒哈哈一笑,全身功力聚往脚底,快艇倏地横移丈许。“砰!”一股水柱就在刚才的位置冲上二十多丈的高空,再往四外洒下来。
徐子陵已清楚把握到敌人的位置,船桨脱手而出,螺旋而去,刺入水中。
寇仲双掌遥按船尾的水面,激得河水四溅,凭其反撞之力,带得小艇像脱缰野马般逆水疾飞,刹那间越过正在下沉的空艇,把仍竖在水面上的宫灯撞个稀烂,火屑四溅,情景诡异至极。
三人的目光无不集中在敌人藏身的河水处,却不闻任何船桨击中敌人应有的声音,距离则迅速拉远。
脚底异感又至。寇仲狂喝一声,井中月离背而出,跃离艇尾,一刀朝水内劈去,手臂没进河水里。
井中月正中从水底斜射往艇底的船桨,发出一下沉闷的劲气交击声。这一刀在时间上拿捏得无懈可击,刚好劈在桨头处。“!”寇仲有如触电,整个人给反震之力往后弹开,忙乘机来两个空翻,回到艇内,踏实后仍要退了两步,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色变道:“究竟是何方神圣?”船桨在水内打了几个转,往下沉去。
跋锋寒拔出斩玄剑,恢复了临敌的从容,微笑道:“快可知道了!”话犹未矣,一道黑影带着漫天水珠,从十丈外的河面斜冲而起,流星般横过水面,飞临小艇之上,那种速度,似已超出了物理的限制。
三人虽知敌人会追上来,但仍没有心理准备会是如此迅快,声势惊人至此。他们尚未有机会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强大无匹的劲气狂压而下。千万股细碎的劲气,像锋利的小刀般随着劲风朝三人袭来,砍刺割劈,水银泻地般令人防不胜防。如此内劲,三人还是初次遇上。
跋锋寒和寇仲同声大喝,一剑一刀,织出漫空芒影,有如张开伞子,往上迎去。
徐子陵矮身坐马,一拳击出,螺旋劲气从那刀剑虚拟出来的网罩核心的唯一缺口冲出,望那人轰去。
空中那人背对明月,身后泛起朗月射下来的金芒,正面却没在暗黑中,邪异至不能形容的地步。
“砰!”跋锋寒和寇仲跄踉移跌,护罩消散。
当迎上对方怪异无匹的劲风,两人虽把对方劲气反震回去,可是碎劲却像绵里藏针般沿刀剑透体而入,骇得他们忙运功化掉。如此奇劲,确是前所未遇。
那人正要二度下击,徐子陵的螺旋劲气刚好及时赶到。
跋锋寒和寇仲合击下的反震之力岂同小可,尽管以那人的厉害,亦应付得非常吃力,眼见旋劲又迎头袭至,无奈下不敢疏忽,改攻为守,一掌拍上徐子陵旋劲的锋锐处。
“轰!”气旋震散。那人一声闷哼,往岸上飞去。徐子陵则“咕咚”一声跌坐甲板,喷出一口鲜血。
跋锋寒和寇仲刚化解了侵体的碎劲,连忙四掌齐出,击往船尾的水面。水花溅射下,快艇船头翘起,破浪如飞,逆水急射。三人不约而同朝那可怕的强横敌人瞧去。
那人落在岸旁一块大石上,转身负手,仰天大笑道:“英雄出少年,难怪能令老夫受丧子之痛,曲傲不送了!”
三人目瞪口呆地瞧着曲傲由大变小,消没在河道弯曲处。
重掌船舵的寇仲抹了一把冷汗道:“原来是他,难怪人说他的武功直追毕玄哩!”
徐子陵抹去嘴角的血丝,起立微笑道:“曲傲既出手,祝玉妍也该在不远之处,两位有何提议?”
跋锋寒缓缓回剑鞘内,傲然道:“此事避无可避,除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有什么办法?”
寇仲却坐了下来,摇头道:“若我们只逞匹夫之勇,今晚必死无疑。因为敌众我寡,更因敌人中至少有三、四个人可稳胜我们。这叫知己知彼。”
跋锋寒为之哑口无言,暗忖自己在灵活变通上,确不及两人。
徐子陵挺立艇首,凝望前方,运气调息,河风吹来,拂得他衣衫猎猎作响,自有一股从容大度,孤傲不群的动人神态。淡然道:“曲傲之所以能在刚才处截击我们,定是得到消息后,因心切杀子之仇,故立即出动,孤身赶来,把其他人抛在后方。”
跋锋寒冷哼道:“该是我们现身抢船,白妖女于一旁窥见,立即以飞鸽传书一类的手法,通知曲傲等人。”
寇仲接口道:“所以只要我们现在弃舟登岸,敌人将会暂时失去我们的行踪,而我们则可由明转暗,把主动抢回手上。”
三人意领神会,交换了个眼神,脚下同时发劲。小艇立时四分五裂,往下沉去。三人腾身而起,投往右岸密林的暗黑里去,瞬眼间走得影踪不见。
河道恢复平静,在月色下河水粼光闪闪。不久后一艘大船高速沿河驶至,破水滑过小艇沉没处,朝下游开去。
穿过岸旁广阔达五十里的树林区后,前方现出一列延绵不尽的山丘,挡着去路。三人哪怕高山,反觉易于掩蔽行藏,加速赶去。
寇仲追在徐子陵旁,关心地道:“曲傲那掌受得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好好睡一觉。”
徐子陵摇头道:“那一掌不算什么,只是脏腑血脉被伤,把血喷出来,去了壅塞,又运功愈合了伤口,已复元了七八成,小事而已。”
前面放足疾奔的跋锋寒有感而发地说道:“你们间的兄弟之情真是无人能及,照我看只有徐兄可令寇仲将火速赶往洛阳一事暂搁一旁,对吧!”
寇仲摇头道:“错了!我寇仲是最讲义气的人,假若伤的是你老跋,我也会这般做,因为我们现在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呢。”
跋锋寒速度不减,沉默了一段路后,忽提议道:“不如我们各以对方名字作称呼,胜似兄前弟后那么见外。”
徐子陵欣然道:“那你就唤我作子陵,我们则叫你做锋寒,亲切多哩!”
寇仲眉头大皱道:“我的名字只得一字,老跋你总不能唤我作‘仲’那么别扭难听吧!”
跋锋寒和徐子陵为之莞尔不禁,前者大笑道:“唤你作仲少如何?你则叫我作老跋,横竖我长你们几岁。”
寇仲大喜,三人谈谈笑笑,脚下草原似潮水般后泻,不片刻已来到群山脚下。他们停下脚步,均生出高山仰止的感觉。眼前大山虽非特别高耸,可是壁立如墙,直拔而上达数百丈,即使轻功高明如他们,亦生出难以攀登的感叹。正要沿山脚找寻攀爬的好位置,徐子陵发现了一处峡口,招呼一声,领头奔去。
来到峡口处,始发现不知哪位前人,在峡旁左壁高处雕凿了“天城峡”三个大字,笔走如龙蛇,极有气势。徐子陵领先入峡,两边岩崖峭拔,壁陡如削,全长达半里,越往北去越是狭窄,至北面出口仅可容单骑通过,险要至极。
寇仲出峡后叹道:“假设能引敌人进入此峡,我只需一百伏兵,可歼灭对方数万雄师,可见不明地理者,战必败。”
此际曙光初现,前方起伏无尽的丘陵,沐浴在曦微的雾气中,洋溢着一种不可名状的自然美态,令人心神向往。
跋锋寒指着左方地平处一座横跨数十里的大山道:“那山叫隐潭山,过了它就是襄城,洛阳在城北百里许处,我曾到过那里,景色相当美。”
徐子陵道:“现在我们该已把敌人甩掉,若我是他们,如今只能在洛阳南方布下封锁线阻截我们,所以我们一是硬闯,一是绕个大圈子从其他三方往洛阳去,但如此我们至少要多用上几天时间。”
寇仲断然道:“我们先到隐潭山,休息一会,夜色降临时直奔洛阳,看他们能奈我们如何?”
跋锋寒乃天生好勇斗狠的人,欣然笑道:“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来吧!”领头飞奔。
一个时辰后,三人深入深山之中。这时寇仲和徐子陵才明白此山得“隐潭”之名的原因。原来在群峰竞秀的深处,因山势而汇成十多个大小水潭,由千百道清洌的溪泉连接起来。最高的一个潭位于一座平顶峰上,聚水成湖,湖畔松柏叠翠,清幽恬静。更妙是潭与潭间的峭壁伸展如屏,洞壑处处,积水满溢,泻为飞泉,为隐潭山平添无限的生气。
在这飞禽汇聚,走兽栖息的好地方,三人精神大振,一洗劳累。他们依原定计划,攀上最高的水潭,静候夜色的来临。三人在潭内痛痛快快洗了个澡,采来野果吃罢,徐子陵找了个僻静处疗治尚未完全痊愈的内伤,寇跋两人则攀上至北的一座高峰,观察形势。两人纵目北望,均觉天广地阔,心神延展。在这角度往下瞧去,层峦叠翠,万山俯伏,山外田畴历历,十多条村落掩映在林木之中。
跋锋寒指着远方建在一道流过大地的长河旁的大城道:“那是襄城,河名汝水,襄城左方那座山叫箕山,雄伟非常。”
寇仲吁出心头一口豪情壮气,戟指北方道:“再北处就是东都洛阳,我寇仲是龙是蛇,还看能在那里有何作为。”
跋锋寒哈哈一笑道:“天下是属于有大志的人。我和你仲少都是不甘于平凡之辈,如此生命才能多姿多彩。在武林史上,洛阳从未曾像现在这般龙蛇混杂,成为关系到天下枢纽的核心。谁能夺取洛阳,谁便可取得向任何一个方向扩展的便利。不过仲少此刻手下无兵无将,如何可以与群雄竞逐呢?”
寇仲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道:“我现在最大的优势,正是手中的实力全是隐形的,却已在暗中操纵天下形势的发展,其中细节,一时难以尽述。”
跋锋寒心知肚明他不会向自己泄出秘密,微笑道:“只听仲少说话流露出来的信心,便知你心有定计。想想也觉有趣,若有人看到我们两个站在这里,有谁能想到一个是要成千古不败的皇图帝业,另一个则要攀上武道的极峰。”
寇仲忽然问道:“传说谁能得到和氏璧,便可得到天下,对此事老跋你有何看法?”
跋锋寒嗤之以鼻道:“这是只有愚夫笨妇才相信的事。不过话又说回来,正因有很多愚夫笨妇对这谣传深信不疑,加上和氏璧确曾是历代帝皇玺印,来历又秘不可测,所以谁能得之,必然号召力倍增,大大加强了争霸天下的本钱,此则不可以忽视。”
寇仲赞叹道:“和老跋你谈话确是一种享受,此正是我想得到和氏璧的原因。”
跋锋寒道:“我素来对什么宝物全无兴趣,惟是和氏璧却能牵动我心神,很想一开眼界。不过若此璧确在宁道奇手上,我们能碰到和氏璧的机会是微乎其微了。”
寇仲问道:“武林流传宁道奇会在洛阳亲手把和氏璧交给慈航静斋的代表师妃暄,此事是否只是好事之徒凭空捏造出来的谣言呢?”
听到师妃暄之名,跋锋寒锐目神光亮起,沉声道:“照我看此事千真万确,也是宁道奇和慈航静斋故意放出来为未来真主造势的消息。”
寇仲失声道:“什么?”
跋锋寒微笑道:“仲少想不及此,皆因你不明白慈航静斋与天下政治形势的关系。自地尼创立慈航静斋以来,静斋便成白道武林至高无上的代表,既出世又入世。出世处是罕有传人踏入江湖,故能不卷入任何纷争,保持其超然的姿态。”
顿了一顿,接下去道:“入世处则是遥遥克制着魔教最有实力的阴癸派,不让他们出来搞风搞雨,祸害人间。而若遇上天下大乱,静斋则设法扶持能造福万民的真命天子,使天下由乱转治。”
寇仲大感意外,愕然道:“老跋你怎能对这么隐秘的事了如指掌呢?”
跋锋寒淡淡说道:“我此趟东来中土,除了是修行上必需的过程外,还因心慕贵国源远流长的文化,故对像慈航静斋这种历史悠久的圣地特别留心,也比一般人知道得多一点。”
寇仲奇道:“少有听到你这么谦虚的。”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我和你仍只是在黑暗中摸索某一理想的人,不虚心点如何能进步。且让我去打些野味回来饱餐一顿,好为我们直闯洛阳壮壮行色。”
寇仲哈哈大笑道:“与君一席话,我寇仲获益匪浅。这野味该由我去张罗才对。”
跋锋寒失笑道:“我只是想一个人去静心想点事情!待会儿见好了。”
言罢闪没在峰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