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舞帐风云
方形巨帐内,站着逾百以上付银两看歌舞、来自各地的顾客,人人目不转睛的欣赏台上的表演。
方帐一端设了高起一丈、径长丈半的圆形舞台,五个天竺歌舞伎,正在表演充满异国风情的动人舞蹈。
最后方是一排七个女乐师,正以各式敲击、吹奏和拨弦的乐器,奏出节奏分明、清脆悦耳、别具一格的天竺音乐。
歌舞伎随着音乐起舞,她们均为十六岁许的年轻女子,同一高度,身上的舞衣以金箔镶缀而成,只遮着胸脯和下身,大截丰满的胸肌、蛮腰和大腿完全暴露在观者的眼下,尽显她们高挑动人的均匀身段。头上戴着尖塔形的金色高冠,令她们像是头上喷着金焰、遍身金光闪闪的女神。
在辉煌的灯火映照里,五女眉目如画,眸珠在美丽的大眼睛内灵活转动,与她们奇异的舞蹈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使人感到她们的全心全灵,完全融合在舞蹈里。
她们舞步的幅度不大,只是在方尺之间律动,纤手演化出奇异的动作,**弯曲成各种美丽的弧形,整个人浑身是劲,每一个舞姿都是整体性的,神情则端庄冷漠,像舞蹈本身已是天地间最神圣的事。
美丽的玉体,动人的姿态,神圣的舞蹈,三者合起来的**力,龙鹰也不由看得心迷神醉,迷失在充满异国情调的气氛里。
不知看了多久,乐声倏止,五女同时立定,两手合十,帐幕从上降下,封遮舞台。
其他观者像龙鹰般如从美梦醒过来,意犹未尽地离开。
池上楼和那吐蕃高手来到龙鹰身旁,池上楼笑吟吟地道:“仁兄请这边走。”和那吐蕃高手就那么施施然举步经过,逆人流往后台的方向挤过去。
龙鹰轻松地跟在两人后方,亦步亦趋,另有两人跟在他身后,把他夹在中间。
舞台旁垂下一道帘帐,一个高鼻深目,皮肤黝黑,看神情该是歌舞团主持者的大汉,见池上楼领着个丑汉走过来,脸现讶色。
池上楼停下来,和天竺大汉交头接耳两句后,大汉双目射出凌厉神色,边朝龙鹰打量,边掀起垂幕,让他们进入后台。
龙鹰看得心中一动,想到这个歌舞伎团,或许是池上楼神不知、鬼不觉,将人货运往高原的关键。
要知人口贩运的勾当,是人人不齿的天大恶行,践踏人性的尊严,即使吐蕃现时的当政者,只眼开只眼闭默许他们的行为,池上楼等亦须秘密行事,宁给人知不被人见,而歌舞伎团则是最好的掩饰。
穿过狭窄的门道,龙鹰立即眼花缭乱,目不暇给,原来到了舞台后宽达三丈的长形空间,挤着二、三十个换衣穿衣,又或对着铜镜整装的歌舞伎,更有几个年纪更轻的美丽女孩,在斟茶递水,伺候一众舞伎,莺声燕语,又肉光致致,香汗淋漓,那种香喷喷的混乱,龙鹰肯定自己永远忘不了。
池上楼和那吐蕃高手或许早见惯见熟,视若无睹在众芳之国穿行而过,龙鹰却忍不住的狠狠地行注目礼,尤其一女竟当着他们解下上身的舞衣,露出粉嫩的胸脯,累得龙鹰差点掉出眼珠来。最奇怪的是龙鹰即使碰着她们的身体,她们也似全无感觉,把他们当作无影无形,只是路过的幽灵。
抵达了另一端,池上楼拉开垂帘,先让吐蕃高手进入,然后礼数周到的向跟过来的龙鹰道:“兄台请!”
龙鹰收摄色心,毫不戒备的穿帘而入。里面是个七、八尺见方的小空间,摆了张小圆桌,团团围着六、七张高凳,桌面上放满杯碟和吃剩的食物,狼藉不堪,令人完全没法联想到台前明亮素净的环境。
吐蕃高手口吐汉语,道:“请坐!”
龙鹰毫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池上楼放下帘幕,坐往一侧,目光如吐蕃高手般劲箭似的瞄准龙鹰。
小帐室内充盈剑拔弩张的气氛。
跟来的另两个吐蕃人,留在帘幕外。
池上楼一副吃定他的样子,好整以暇地道:“敢问兄台是凑巧到这里来欣赏歌舞,还是专程来找我们?”
龙鹰现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还哑然失笑,晃晃头,没立即答他。
池上楼眼现杀机。
吐蕃高手盯着他道:“朋友有胆有识,令人佩服,自非无名之辈,请问高姓大名?”
他说话字字含劲,声量不住增加,到最后“高姓大名”四字,更是铿锵有力。同时两手从桌底下举起来,似要做出中土江湖惯用的礼节,抱拳问好。
龙鹰却清楚他正提聚功力,同时通知池上楼和守在帘外的两汉配合行动,以雷霆万钧的手段一举击杀龙鹰。
池上楼双手垂在桌下龙鹰目光不及处,换作别人肯定不知他的桌下乾坤,但怎瞒得过龙鹰?
吐蕃高手肩手不动,一膝往上顶去,猛撞桌缘底部处,好掀起桌子,连着桌面的碗碟残羹,照头照面盖往龙鹰。
此招不可谓不绝。
机栝声在桌下响起。池上楼左手将右手衣袖捋高,按动机栝,射出装在腕上发射器的毒针。这才是真正杀招,即使面对面看得清楚,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亦难以闪避。何况在桌下发动,又有同伙配合,分他心神。
池上楼斜取他下阴的致命弱处,非常阴损狠毒。
门外两汉穿帐而入,每人各持一把短柄利斧,是近身搏斗的理想凶器,一派早有预谋的格局。
用江湖人的术语,龙鹰是被诓了入局,有死无生。
龙鹰冷眼看着吐蕃高手,由胜券在握的模样,骇然色变。
桌子动也不动,只发出“砰”的一声,亦不见木裂屑飞的应有情况,原来龙鹰右手按在桌面,输入魔气,还借桌向他攻出一注魔气,闪电般破入他膝头去,逼得他在运功化解前,难以动弹。
池上楼亦大惊失色,射出喂上剧毒的钢针如石沉大海,一去无迹,龙鹰亦没有丝毫被命中之象,到龙鹰的左手从桌底提来,扬手向闯进来的其中一汉掷去,方晓得龙鹰就那么动也不动的在下面接收了他的针,以拇指和食指捏个正着。
池上楼给吓得浑身冒汗,忘了动手。
“呀!”
一声惨叫,持斧汉被钢针没肩而入,更被附针魔劲带得整个人倒跌往账房外,再拿不住斧头,往地上掉下去。
只剩下另一持斧汉,收不住势子的斧锋从上而下,劈往龙鹰颈项。
女子的尖叫声从账房外传来。
龙鹰以快至肉眼难察的连串动作,右手从按桌处收回来,改撑在凳上,身体腾空,左脚迅疾无伦往攻击者撑去,就在利斧临身前的一刻,狠撑在来人的小腹处,那人惨嚎一声,头无力地往后仰,喷出漫空鲜血,连人带斧往后抛飞,步上一起杀进来的同伴后尘,倒跌往帘幕外,惹起另一番惊叫。
吐蕃高手和池上楼的脸色变得说有多难看便有多难看,一时不敢再动干戈,更不知说什么好。
龙鹰知道已完全将两人镇着,既在十拿十稳的优势下也干不掉他,只好乖乖谈判,又或等候另一机会。
足音响起,歌舞伎团的天竺老大气急败坏地赶来,掀起帘幕,当看到三人呆坐互望,忘了是到来助拳帮手,以吐蕃语道:“是怎么一回事?”
吐蕃高手回过神来,道:“给我治理伤者,叫你的女儿们勿再吵吵嚷嚷,继续登台表演,这里有我们处理。”
天竺老大呆了一呆,放下垂帘。
果然外边静下来,变得鸦雀无声。
奏乐声传来,下一场舞蹈开始了,龙鹰真想撇下两个坏家伙,出去看饱后,再回头来对付他们。
吐蕃高手不是味儿地道:“朋友!你有说话的资格了,刚才是江湖手段,希望朋友不会放在心上。”
这番话不亢不卑,大幅挽回他们行刺不遂的颜面。
龙鹰轻松地道:“小事小事!大家出来行走江湖,都是明白人。哈!两位晓得岔子出在哪里吗?就是本人对你们了如指掌,你们却连本人底细的边儿都摸不着,吃亏的当然是两位。”
池上楼不服地道:“老兄清楚我们哪方面的情况呢?”
龙鹰往他瞧去,笑嘻嘻道:“池公子是巴蜀名人,更有过很风光的日子,背后又有大江联撑腰,当然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内。只可惜失手金沙江,变成通缉犯,不得不远道来此做买卖。这算是清楚池公子的底细吗?”
随着他从容道出的一番话,池上楼本平复下来的容色再次难看起来,到最后脸如死灰,乏语回敬。
吐蕃高手难以相信地看他,眼睛不住瞪大,终晓得他是有谋而来,非是见缝插针、浑水摸鱼的江湖人。
龙鹰表现出来的身手,最没眼力者亦晓得他是一等一的强手。
龙鹰道:“江湖以和为贵,只要你们肯答应我开出的条件,保证你们仍可闷声发大财。哼!假如敢逆老子之意,不但货财两失,还没有人能活着返高原去。”
池上楼沉声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龙鹰哈哈笑道:“池兄终愿意心平气和地说话了。”又压低声音道:“本人是大周女帝派来调查人口贩卖的特遣密探,到成都后,收到池兄在吐蕃境内活动的消息,遂登上高原,刚好见到池兄和大队人马到于阗来,知道必有大买卖,遂蹑在诸位后方,来到这里。你们最不该就是在未弄清楚情况下,指示地方的些儿脱来旅馆对付我,使老子被逼泄露身份。这是你们的错失,自该由你们来承担。”
吐蕃高手和池上楼听得你眼望我眼,摸不着头脑。
龙鹰之所以大费周章,问题在不知他们把人货密藏在哪里。他最不想出现的情况,是怕重演当年在金沙江支流,池上楼为求脱身,杀人灭口,令十多个可怜女子尸沉河底。谁都晓得带着大批弱女,逃不了多远。但如将她们全体活埋,在没有对证下,自可轻易脱身。龙鹰更看准今次是近十年来最大的买卖,不容有失,故不愁他们不屈服。
附近虽有实力雄厚,足以抗衡于阗人的吐蕃和突厥联军,但肯定他们不晓得池上楼等正在这里从事贩运人口的勾当,而池上楼等亦不愿让他们知道。
而于阗帮的助力,在于阗王的正视下,变成有等于无。否则于阗帮的老大撒伦多早派人来杀他。些儿脱的落网,已生出杀鸡儆猴之效。
池上楼勉强压下心中怒火,徐徐道:“阁下请开出条件。”
龙鹰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的要求绝不过分,只是百两黄金和让我捣破你们其中的一批人货,使我不但对尉迟璥有所交代,又可回去向敝主领功。你们虽然有损失,但怎都好过做赔本生意,说不定尚要赔掉性命。”
吐蕃高手和池上楼再次色变。
他们一手接货,一手付钱,加上送礼和贿赂,已花近千两黄金,所费不赀,确实不容任何闪失。
吐蕃高手道:“朋友可知一个年轻处子值多少钱?让我告诉你,至少可卖五十两黄金,特别出色者更在百两金之上。这样吧!你答应再不干涉我们的事,我们送你一百二十个足两的金锭子。”
池上楼好言相劝道:“大家到江湖来混,一人让一步,和和气气,我们是非常看重阁下了。”
龙鹰叹道:“你们太不明白老子的圣上,空手而回,肯定人头落地。你们也不想害我吧!此事没得商量,定要依老子的办法,否则老子立即发射烟花火箭,召来大批于阗精兵,先将你们拘捕,包括舞团的天竺老大在内,然后由老子亲自用刑,两位是硬汉子,可能忍得住被人逐片肉剐出来的痛苦,可是硬汉子外总有软汉子,小弟虽未能中饱私囊,却立下大功。当然!希望此种情况不会出现,以和为贵嘛!”
以两人高手的修养和风范,亦告立现坐立不安的姿态。
龙鹰使尽浑身解数,将战场上那一套搬到谈判桌上,先以盖世魔功寒敌之胆,再多路进军,将对方逼入死局,不得不屈服投降。
池上楼露出非常牵强的笑容,叹道:“老兄真厉害,这样吧!明天约定时间地点,我们交人交金给你。”
吐蕃高手补充道:“我们只能给你八个人,再多便负担不来。”
龙鹰翘起二郎腿,摇摇晃晃,摆出江湖恶棍无赖的款儿,悠然道:“哪有这般容易?我要的是来自波斯的十六个小姑娘,一个不能少。”
池上楼和吐蕃高手交换了个震惊的眼神,看样子终于相信了龙鹰的胡诌,相信他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否则怎知波斯妙龄女子的精确人数?
波斯女显然在今次买卖里质素最佳,池上楼眉头大皱地道:“不可以是来自其他地方的吗?”
龙鹰以教训的口吻,道:“你们不像老子是当惯官的,不懂政治,你当我收货后就此了事吗?我会与于阗人组成联合使节团,将十六个波斯美少女隆而重之的送返波斯国,建立邦交,再立一功。”
吐蕃高手讶道:“听说波斯早被大食国灭掉,现在波斯只是个地域的名字,统治者是大食人。”
龙鹰差点语塞,原来无知的是自己。面具里的脸早红透,表面仍是不改色的从容道:“仁兄晓得的是陈年旧事,波斯已在十年前复国。哈!也难怪你们不知道。”
吐蕃高手半信半疑,幸好送货来的波斯人该已离去,否则只要问两句,立即拆穿他。
龙鹰再不想纠缠,道:“一句话,答应还是不答应?”
吐蕃高手双目凶芒烁闪,挣扎在动手和不动手的矛盾里。
池上楼则双目乱转,权衡利害,委决难下。
好半晌后,吐蕃高手往池上楼瞧去,见他轻点一下头,颓然道:“此事全依阁下开出的条件解决。”
龙鹰伸个懒腰道:“那我们以后便是兄弟,现在可商讨行事的细节哩!”
两人苦笑以对,又交换个另有深意的眼神,被龙鹰看在眼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