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四蹄踏雪
绵绵细雨中,龙鹰恢复本来面目,往访聂芳华,启门的家丁认得他,请他入堂等候,片刻后万仞雨来了,在他旁坐下笑道:“好小子,竟是来找芳华而不是万某人。”
龙鹰欣然道:“有分别吗?还以为你失踪了,原来是与美人儿双宿双栖,形影不离。”
聂芳华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传过来,道:“久别重聚,鹰爷勿要怪芳华缠着仞雨,不让他离开。”
龙鹰朝她瞧去,双目睁大道:“我的娘!嫂子竟然漂亮到如此慑人心魄的地步,由此可知小弟的兄弟不但是天下第一用刀高手,还是……哈哈!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他是家有绝色,全力以赴的英雄好汉。”
万仞雨摇头苦笑道:“你这满口脏话的坏小子。”
聂芳华早知他不会有“好话”,故先发制人,坦言承认缠着爱郎,教他没法拿此大做文章,岂知龙鹰见缝插针,且露骨得要命,又给他赞得心中欢喜,登时俏脸火辣,螓首低垂地坐在万仞雨的另一边,含羞不语。
龙鹰身子探前,好欣赏她迷人的神态,笑道:“今次小弟是为令羽的事来见聂大家。”
聂芳华含羞答答地迎上他灼灼的目光,道:“原来鹰爷不是专诚来访芳华,芳华会很不高兴。”
龙鹰嘿嘿笑道:“可是现在看聂大家的模样儿,却是开心迷人。哈!不要唬小弟!我只是找个借口来拜见芳华,免得我的兄弟事后找老子算账,问我私闯大家的香闺,究竟有何居心?哈!”
聂芳华白他一眼,再送一个甜笑。
万仞雨看他色授魂予的模样,道:“若不晓得你这小子是什么人,还以为多了个情敌。”
聂芳华嗔怪道:“雨郎呵!”
龙鹰坐直身子,一本正经道:“言归正传,小弟今次来是为令羽提亲,由芳华为令羽和举举做主。”
聂芳华默然片晌,叹道:“此事令人头痛。”
龙鹰大吃一惊道:“难道举举对令羽没有一点意思?”
聂芳华忙道:“噢!不!鹰爷误会。举举亲口告诉芳华,第一眼看到令统头,已感有缘,几个月相处下来,更是情根深种,非她的羽郎不嫁。问题在武延秀正大力追求举举,举举怕武延秀会为难她的羽郎,影响令统领的官职,故此心中为难。最近几天她没有回青楼去,躲避武延秀。”
龙鹰皱眉道:“武延秀是谁?”
万仞雨冷哼道:“武延秀是武承嗣之子,武曌的内侄孙,封淮阳王,武氏子弟中数他功夫最好,被安排到军中任职,打过几场仗,算是立下些小军功,极得武曌看重。”
今次轮到龙鹰头痛,又是牵涉到武家子弟。道:“若是明媒正娶,武延秀有什么话可说的?”
聂芳华叹道:“现在朝廷里武氏子弟势力庞大,个个身任要职,举举绝非过虑。”
万仞雨提议道:“举举脱离芳华阁又如何?”
聂芳华道:“武延秀有神都小霸王之称,曾有强夺民女的恶行,现在是看在芳华阁的情面,不敢对举举胡来,如果举举再不属于芳华阁,天晓得他会干什么。”
接着向龙鹰嫣然笑道:“不过也非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但需鹰爷点头才成。”
龙鹰道:“竟有这么便宜的事?”
聂芳华欣然道:“鹰爷若肯正式公开的收举举做义妹,然后将她许给令统领,武延秀只有干瞪眼的分儿。”
万仞雨拍腿道:“好计!”
龙鹰心中苦笑,多了个便宜义妹,亦与武延秀结下梁子,在神都他是愈陷愈深,未来不知如何了局。但再没有别的选择,慷慨答应。
聂芳华欢喜地道:“芳华要代举举谢过鹰爷的大恩大德。”
龙鹰告辞离开,由万仞雨送他。
抵达院门,龙鹰止步道:“昨晚很刺激,且影响深远,现在却不宜告诉你,免得打扰你卿卿我我的兴致。明天午后在国老府碰头吧!”
万仞雨笑骂道:“竟敢向我卖关子,明天我在天津桥等你,不见不散。”
龙鹰拍拍他肩头,笑着去了。
神都是龙鹰所到过的城市中,水陆交通最为便利的城市。以水路而言,除洛水贯穿其中之外,还有东瀍水、西谷水、北金水渠、通济渠、伊水、漕渠、黄道渠、重津渠和丹水渠,纵横交错,城内水上交通顺畅无比。
陆路交通规整划一,纵横各十条大街,配以内街小陌。大者宽百步,小者亦三十步,大街小街整齐相对,流通方便。
最热闹的大街,当然是定鼎街,由皇城南端门至定鼎门南北八里,隋时称为天街,现称为定鼎大街,两旁杂植槐柳,际此盛夏时节,绿荫成行,龙鹰漫步其中,心舒神爽,兼之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清新,看着车轿川流不息,深深感受着大周皇朝的繁华气象。
他走的是定鼎门的方向,然后折东而行,目的地是闵玄清的如是园,想起即将见到这位风格独特的天女,想起昨晚她娇痴妩媚的迷人神态,一颗心燃烧起来。
过了长夏门,有点不由自主地寻路回到那天被四大弟子围攻的拱桥上,在高处凭栏俯视缓缓淌流的伊水。
离端木菱出关之期尚有两天,她还说会弄几味斋菜款待他。唉!恐怕包括他们两个当事人在内,谁也弄不清楚他们的关系,原因在不论仙胎和魔种,都是玄之又玄的东西。向雨田曾说过,没有人明白魔种,可以说的是,魔种就是那么样的,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只有当你体验过魔种,才会确信魔种的存在。
魔种既是无法理解,仙胎亦是如此,仙胎魔种合起来,遂成他和仙子此刻扑朔迷离的关系。
多想无益,只能全心全意地去品尝和体验。龙鹰收拾心情,赶往如是园去。
踏足如是园,立即感觉到异样的气氛。人人神情肃穆,不愿多言。到达闵玄清的院落,一排三辆马车,还有十多匹健马,数十个道士道姑,立在车马之旁,一副整装待发的场面。
闵玄清排众而出,向他招手道:“幸好你来了,可送玄清一程。”
车马队驶出正门,车厢内两人并排而坐,由于闵玄清神情严肃,龙鹰不敢说话,当然更不敢碰她。
闵玄清轻叹道:“道尊十天前仙去,道门从此多事矣。”
往他瞧来,双目射出海样深情,伸出纤手按在他掌背,柔声道:“太宗皇帝立道门为国教,遂于西都西面的少陵原兴建全国最大规模的三清宫,并请来我门最德高望重的归元真人,奉之为道尊,以为天下道门之首。归元真人乃‘散真人’宁道奇的嫡传弟子,得他坐镇道尊之位,没有人敢有异议。即使目中无人如太元之辈,也从不敢挑战道尊的权威。只恨道尊阳寿已尽,丹清子又离世而去,再没有人可出镇全局,光是争夺道尊之位,已可令道门四分五裂,互相攻战。”
龙鹰反手握她柔荑,问道:“太元是谁?”
闵玄清道:“太元就是天师道派主席遥,野心极大,常思恢复东汉时天师道的盛况,奉张天师和孙恩为祖圣,自号天师,沈奉真就是在他支持下谋夺上清派派主之位。他对道尊之位是志在必得,若得到道门其他人的支援,圣上也很难反对。”
龙鹰道:“此人武功如何?”
闵玄清道:“此人武功直追归元真人,现在归元已去,该算他是道门第一人。”
龙鹰难以置信道:“难道他的武功犹在丹清子之上?”
闵玄清道:“这个很难说。”
龙鹰苦笑道:“怎舍得让闵大家离开我?”
闵玄清挨过来枕着他肩头,心疲力累地道:“这句情话还差不多。人家想离开你吗?只是别无选择,必须立即赶往西都去,看可否尽点人事。不用担心你的七美,一切被安排妥当,有喜讯时自有人通知你。快到新潭哩!我们从水路去。你乖乖地给玄清下车,玄清虽从小淡泊世情,却难以忍受与你分离之苦,不要送玄清上船,就装作我们从没有分开过。”
大搜捕开始了。
一队队的羽林军和御卫,策骑冲出皇城和上阳宫,气氛紧张。
龙鹰在皇城外给御卫截着,领他到仙居院见驾。心忖与武曌的关系愈来愈亲密,竟可到连张氏兄弟也不准踏足的禁地,登堂入室的去见她。
武曌躺在一张卧椅上,四个宫娥在为她推拿按摩,神情有点疲倦,却多了另一种妩媚的风情。
宫娥退离内堂。武曌道:“坐到朕身边来。”
龙鹰坐入她卧椅旁的椅子,道:“真白拿雄终究斗不过圣上。”
武曌柔声道:“这家伙费了朕很大的力气,幸好物有所值,朕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只问不到大江联总坛的位置,他应是从没去过。突厥人竟敢谋朕亲儿的命,朕要他们千万倍的偿还。”
龙鹰心中大赞,武曌毕竟是武曌,终于狠下决心,做出英明的决断。
武曌道: “褚元天和夏侯甘卓均已落网遭擒,现在要搜捕的是分散城内的其他奸党。”
龙鹰道:“该抓不到多少人,因为小民已吩咐宋言志,尽力劝他们立即撤离神都。”
武曌道:“你岂非帮了奸党一个大忙?”
龙鹰道:“最重要是放宋言志走,让他可以继续当卧底,又可借此为大江联立功。”
武曌道:“你不怕将来扮范轻舟,会给今天逃掉的奸党识破?”
龙鹰道:“对大江联来说,这批喽啰是外人,根本没有到总坛去的资格。哈!褚元天在宫内,别人想通知他逃走亦办不到,但夏侯甘卓在宫外,理该可及时溜掉。”
武曌懒洋洋地道:“你知会宋言志是多久前的事?”
龙鹰答道: “约在个许时辰前。”
武曌冷笑道:“夏侯甘卓于半个时辰前入宫找褚元天,给朕派往抓褚元天的人碰个正着,过庭亲自出手拿下他。他走的该是死运。”
龙鹰心忖夏侯甘卓该是接纳了宋言志全面撤走的建议,入宫来通知褚元天,故被一网成擒。夏侯甘卓如此失策,皆因从没想过真白拿雄竟是被生擒活捉,更没想到他捱不了半天,连老爹姓甚名谁都招了出来。
武曌忽然道:“那天你说过笨人出手,这个猜想是如何得出来的?”
龙鹰皱眉苦思,道:“现在回想起来,这个念头并没有事实支持,纯然冲口而出。”
武曌道:“这就是魔种的灵觉天机,没有道理可言。今次突厥人如能成功刺杀旦儿,会大举入侵。如若失败,将会策动契丹人进犯我境,突厥人则暗中支持,以试探我们失去黑齿常之后的应变能力。假如契丹人得利,突厥人会从西北方挥军南下,令我们疲于奔命,大江联则在南方制造动乱,牵制我们。哼!的确好胆。”
接着一双凤目煞气大盛,一字一字地缓缓道:“而不论契丹人、突厥人和大江联,均会打着复辟中宗的旗号来讨伐朕。朕会教他们亡国灭族,绝子绝孙。”
龙鹰道:“小民希望能在三个月内,起行往边疆去,到了那里才一边等待敌人来犯,从容部署,一边实地练兵。由于我们人数少,该不会惹起敌人警觉。”
武曌沉声道:“龙鹰!”
龙鹰应道:“龙鹰在!”
武曌凝望他,道:“此仗不容有失,且必须一举破敌,教突厥人没有可乘之机。郭元振今晚抵达神都,明早朕会在武成殿早朝时正式任命他为正将,可领万兵。你不用到御书房去,改到武成殿来候朕,婉儿会做出安排,让你和郭元振在朕前说清楚权责。”
龙鹰喜道:“郭老哥终于来了。”
武曌现出笑容,柔声道:“回甘汤院去吧!朕有份礼物送给你。多带人雅到城中吃喝玩乐,现在的神都,比过往任何一刻更安全。”
龙鹰一边嘀咕武曌会送他什么样的礼物,一边领命离开。
甘汤院隐隐传来马嘶之声。
龙鹰加快脚步,果如所料看到院前包括令羽等在内的十多个御卫,正围观一匹神骏至极的黑马,马蹄处是雪白的毛,仿似穿上白靴子。
人雅、丽丽、秀清、李公公和一众婢仆出宅来看马,非常热闹。
令羽迎上来道:“圣上着我们送来的,是圣上的御骑之一,叫蹄踏雪,以后它她就是鹰爷的了。”
御卫将战马牵到龙鹰身前,可能由于不习惯新的环境,它不住喷气摇头,暴躁不安,如非御卫扯着马缰,肯定会踢蹄而起。
令羽压低声音道:“真不明白圣上为何指定送这匹马?直至今天,它仍是野性难驯,我们等闲不敢碰它,圣上更从未用过它当坐骑。”
龙鹰涌起奇异的感应,手探出,抚上蹄踏雪的马鼻,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发生了,马儿安静下来,尾巴“霍霍”摆动。
令羽等全看呆了眼。
龙鹰生出与它血肉相连的奇异感觉,按捺不住的飞身登上马背,蹄踏雪前蹄用力,弹跳仰身,发出震天嘶鸣,吓得令羽等往四外退开去。
蹄踏雪前蹄回地,龙鹰策马奔出,耳际生风的刹那间已冲出近百丈,又掉转马头奔回去,痛快至极。
令羽喝彩叫好。
龙鹰喝道:“人雅!”
人雅奔下石阶,龙鹰策骑迎去,众人纷纷让开,人雅还未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被俯往她的龙鹰抄着腰肢,提上马背,让她安坐身前,先策蹄踏雪绕个小圈,又往院外奔去。
蹄起蹄落,蹄踏雪放蹄疾奔,虽负上两个人,那风驰电掣的速度可不是说笑的,从主道直奔至观风殿的大广场,绕了几个大圈,才往甘汤院奔回去。
人雅兴奋得俏脸红烧,惊呼娇笑,乐极忘形。
龙鹰回到甘汤院,抱着人雅跳下马来,叫道:“好马儿!”然后向秀清和丽丽道:“下次轮到你们。”
两女拍掌欢呼。
令羽来到正搂着马颈亲热的龙鹰旁道:“天注定了它是鹰爷的坐骑。”
李公公来到另一边道:“上官大家来了,正在堂内等待鹰爷。”
龙鹰将蹄踏雪交给令羽,入院见上官婉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