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浪子小说 仙侠 黄易全集:龙战在野(全18册)

第十七章 进退有略

  

  台勒虚云悠然道:“天命就是唐室的合法性。以圣神皇帝的大权在握,仍然没去逆天命行事,将武承嗣捧上太子之位,最后不得不屈服于天命的庞大压力下,让李显回朝。以武周代唐的大计,丧于一夕之间。”

  龙鹰终于明白,台勒虚云口中的“天命”,就是势之所趋,确非人力能逆转,一针见血,道尽现时的情况。

  昨夜被害的三个人,分量最重的是李重润,是“天命”的关键,尽管李重润远及不上自己心目中的人选李隆基,但却不像乃父李显的不堪,看他交往的人,知他至少懂黑白是非之分,正为杨清仁夺权的最大障碍,非死不可。永泰和武延基只是不幸被拣来陪葬,增加李显的悲愤和拖武氏子弟落水。

  一理通,百理明。

  对台勒虚云阴谋背后的构想,他清楚掌握,只恨是在米已成炊之后。

  杨清仁的声音恢复平时的冷静智慧,恍然道:“大哥英明!”

  还是首次听到杨清仁发自真心地尊称台勒虚云为大哥。

  台勒虚云能令杨清仁心悦诚服,不但因他本身没野心,也没私心,一切朝魔门“神圣任务”的方向走。如果杨清仁坐上皇帝的宝座,绝不像武曌般止于己身,而是“尽得天命”,继承唐室的正统。

  香霸吁出一口气,道:“小可汗一句说话,顿令我有云开见月的感觉。可是怎么样去处理眼前的情况,方算是无为而无不为?”

  台勒虚云从容道:“一切交由张柬之和他的朝友去头痛,我们绝不插手。”

  众人保持肃静,让他说下去。

  台勒虚云道:“在这方面,我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唯一须补救的大漏洞,是符太可瞒任何人,然而绝不瞒龙鹰。首当其冲的正是翠翘楼,龙鹰不会放过香文,以他的威望声势,即使当众格杀香文,没人敢吭一口气、说半句话。”

  龙鹰听得暗骂自己糊涂,如此显而易见的事,他却没有想过,可知给“东宫惨案”折磨得多么厉害。

  无瑕柔声道:“怕只有翠翘楼易主一法。”

  湘夫人接着道:“清仁须到外面避风头。”

  龙鹰开始感受到“龙鹰回朝”对他们的杀伤和破坏力。

  台勒虚云道:“该如何办,由你们当事人去斟酌商量,再由我统其成,务要做到全无破绽。”

  龙鹰听得心里佩服。大局由他去抓,细节交由下面处理,正是领袖应有的态度,可人尽其才。

  不过只要想想,也为他们头痛。

  香霸困恼地道:“我是否该关掉铺子?”

  湘夫人道:“符太并不晓得你真正的身份,亦不知香爷与翠翘楼的关系,虽怀疑小柔是否香爷的真妹子,可是念着小柔的情面,理应放过你。”

  香霸给勾起心事,苦涩地道:“符太此子邪异难测,不能以常情推之。”

  台勒虚云道:“全无破绽就是没有弱点漏洞,不予敌人任何可乘之机,任何冒险,均为不必要和不智。”

  一锤定音,厘清方向。

  无瑕道:“除妲玛、道尊和霜荞外,其他人,包括我,须撤离神都。”

  湘夫人道:“竟这般严重!”

  杨清仁道:“符太是‘房州事件’的知情者,若透露予龙鹰,将猜到妲玛有问题。”

  无瑕道:“那就要看圣神皇帝病情有多重?龙鹰和李显的关系多恶劣?后一项我们仍有充足的时间做工夫。”

  杨清仁同意道:“对!玉姑娘极具见地。我们尚有一妙招,就是设法加深龙鹰和二张间的嫌隙。此事说易不易、说难不难,幸好两人日趋狂妄,不明世务,别人看得见的,他们若如瞎子。”

  定下大方向后,众人各抒己见,立即精彩纷呈,各绽光芒。

  香霸笑道:“煽动二张,有何困难?只要发放龙鹰有争夺皇位的野心,二张不理真假,也和龙鹰拼命。”

  台勒虚云沉声道:“千万勿小觑对手,二张不肖,并不代表他手下没有才智之士。谣言须经精心设计,辛苦得来的,方会珍惜,信之不疑。”

  从细微之处,可看出杨清仁、香霸与台勒虚云的分别。

  低劣无能如张易之、张昌宗兄弟,台勒虚云仍不掉以轻心,而事无大小,均贯彻他掌握人心、深悉人性的理念。

  台勒虚云又道:“龙鹰与二张的关系,系乎胖公公与二张的关系,只要能拖胖公公落浑水,龙鹰将没法缓和与二张间的紧张。这方面交由清仁去办。”

  杨清仁欣然领命。

  香霸道:“翠翘楼的事,我会处理得妥妥帖帖。”

  无瑕漫不经意地道:“由香爷联同武三思,或加上田上渊,联手买下翠翘楼又如何?我们既可以得到可观的经费,又未失控制权。”

  龙鹰暗呼厉害。

  在“龙鹰”和符太眼中,香文卖掉翠翘楼合情合理,皆因怕了两人。

  对香霸,更非证据确凿。

  指证香霸,符太须抖出“房州事件”的真相,还要透露《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争夺战,而他早不说,迟不说,偏等到香霸与武三思成为合伙人方这般做,其他人怎么看?整件事是个难解的结,对香霸当然不利,对符太和“龙鹰”也没有好处,势被二张借题发挥。如果女帝身体无恙,可凭好恶果断处理,偏值她“健康日劣”之际,乱况可想而知。

  以李显护短的性情,加上韦妃为武三思煽风拨火,会将李显及其庞大的支持势力,推往与龙鹰和符太对立的一边。

  无瑕提议香霸不退反进,等于为香霸来一次洗底,过关的话,从此立稳阵脚。

  虽为险着,绝对值得。

  符太“弃经放人”,依江湖规矩,又或大明尊教和魔门间的潜规则,均不该再提有关《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任何事,否则是自打嘴巴,对不起柔夫人。

  龙鹰还模糊地掌握到,无瑕有玉成柔夫人和符太美事之意。她对符太肯定没好感,只是为姊妹着想。如此一猜测正确,无瑕当看穿柔夫人对符太的真正心意。这也是今晚唯一令他感欣慰的事。

  台勒虚云道:“玉姑娘此计妙绝,惟田上渊怎及陶显扬?”

  香霸拍腿叫绝。

  龙鹰的头皮第三度发麻。

  台勒虚云在神都的布局发挥作用了,应变起来,予取予携。

  由于柳宛真成为陶显扬的身边人,清楚陶显扬和龙鹰的私交,等似为香霸贴上护身符,龙鹰不看僧面,亦要看佛面。

  神都史无前例的大交易,在他们一刻钟的谈论下定下雏形。

  现在形势比人强,龙鹰偷听对方全盘部署,仍是一筹莫展。

  台勒虚云道:“还有一个问题。”

  杨清仁代龙鹰说出疑惑,讶道:“尚有何事呢?”

  台勒虚云叹道:“除了轻舟,尚有何人?若非为此,我们何用偃旗息鼓?”

  龙鹰首次听到台勒虚云以这个声调语气说一个人,内中蕴含着丰富的感情,同时带着失落和无奈。比较在北博不惜一切置他于死,对比多么强烈。

  就像当年他不得不下令杀花简宁儿,可是他最后的两句话,龙鹰却似明非明。

  楼内一片沉默。

  龙鹰大感有趣,台勒虚云忽然提起“范轻舟”,引发众人对“范轻舟”各想各的,肯定有爱有恨,各不尽同,如果坦诚地一一道出,肯定超乎自己的想象之外。也知此事永不发生,而不论如何坦白,很多事是没可能说个清楚明白。人心难测。

  台勒虚云道:“对这个人,我想听你们的看法。”

  龙鹰喜出望外,竟然有这么便宜的事,一次过尽悉众敌对“范轻舟”瞧法。

  作为“范轻舟”,抵神都后受够了台勒虚云针对他的手段,咬紧牙关应付过后,到了收割成果的时候。

  知己知彼,莫过于此。

  香霸道:“来此之前,收到他与三个外族豪客离城的消息。”

  杨清仁接口断然道:“绝不容此人活在世上,须考虑的是何时杀他。”

  无瑕淡淡道:“办得到吗?”

  湘夫人叹道:“我们早错失杀他的最佳时机。”

  台勒虚云若无其事地道:“他是第一个我看不破的对手。”

  接着徐徐道:“清仁在说话前,双目露出复杂的神色,请说出来,让我们明白你深一层对此人的感触。”

  杨清仁好半晌后,沉声道:“清仁想到的,是如他肯在马球场上与我联手,可打遍塞内塞外。”

  台勒虚云道:“所以如他能为你所用,清仁将如虎添翼。”

  转向湘夫人道:“君碧认为有这个可能性吗?”

  湘夫人沉吟道:“就要看清仁是在哪个位置。范轻舟肯效忠武曌,也可以效忠清仁,但现在尚未是时候。”

  香霸道:“他突厥人的身份,可使他永不超生,与我们合作,乃唯一出路。”

  台勒虚云道:“大家对范轻舟都有见地,只嫌不够全面。”

  稍停片刻,方徐徐道:“玉姑娘曾将飞马牧场决胜赛的整个过程,详尽复述,使我对轻舟有进一步的认识。范轻舟绝非寻常高手,而是雄才大略之士。环顾当世,惟龙鹰一人能比拟之。”

  龙鹰立告背脊生寒。

  逞威多时的雷雨终告结束,雨歇云开,隐现星点。

  没有雷雨的掩护,刺杀台勒虚云更不可行。

  听着台勒虚云说话,与听人宣布“范轻舟”是被判处极刑还是无罪释放,没有分别。

  没人说话。

  台勒虚云说话的余音,鼓**耳内。

  台勒虚云淡淡道:“现在我更想听你们的看法。”

  香霸道:“范轻舟不可能是龙鹰,否则宽玉已识破他,最有力的证据,假设范轻舟确为龙鹰,早将我们的洞庭湖总坛**平。”

  台勒虚云道:“这并非最有力的证据,最有力的证据,来自玉姑娘,她是唯一曾与龙鹰正面交锋的人。我们都明白,样子可以改变,可是眼神、武功是不可以改变的。就算我蒙着眼睛,你们任何一个向我发射指风,我都可以清楚分辨谁攻击我。”

  接着叹息道:“然而,假设范轻舟确是龙鹰,那他就是圣门史上,继向雨田之后,另一个练成‘道心种魔大法’的人,是名实相符的‘圣门邪帝’,我们对‘道心种魔’有多了解?怎知他是否能人之所不能,一般的推论在他身上不起丝毫作用。”

  本听得心叫侥幸的龙鹰,如从天界直坠地府,浑体寒浸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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