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浪子小说 仙侠 黄易全集:龙战在野(全18册)

第八章 有去无回

  

  组成“龙筏”的树干长短不一,最长是居中的龙骨,超过两丈,比较短的放在两旁,最短的放外边,组成木筏的两侧。在造成木筏主体的粗树干上,龙鹰又把一些较细的树干横放其上,每根相距二尺,也以牛筋索捆得牢牢的,进一步加固筏体。

  木筏在水面浮动时,龙骨绝大部分都在水下,有点像船的底部,成为平衡的重心,以免木筏倾侧或翻转。

  万俟姬纯最大的功绩是从一种不知名字的树取得木料,削制为四枝长达三丈的撑杆,柔韧和具弹性,弯至半月仍不会折断,配以手法内劲,运用得宜,比之龙鹰以前用过的任何撑杆更优胜。

  这对有情男女同心协力地伐木造筏,所余无几的隔离和陌生感消失至无影无踪,有时龙鹰对秘女毛手毛脚,她亦毫不介意,且不时主动和他亲热,只守着最后一道防线。

  起始一段河道,虽然水流湍急,但由于两边地势平缓,仍算易走,龙鹰两手持撑杆立在船头,保持着木筏在河道中央的位置,冒险变成了乐事。

  龙鹰发挥其能分心二用的天赋,一边监察河道前面的“未来”,一边向坐在筏尾的美女笑道:“我们现在是去冒险,生死未卜,什么娘的规矩禁忌亦可抛诸脑后,横竖有空闲,何不告诉小弟有关‘太乙元参’和‘种女’的事。哈!当作闲聊好哩!”

  万俟姬纯啐道:“死色鬼!有些事真的不可让你晓得,会给你烦死的。你虽似将两件事一起提问,只是为惑我耳目,其实只对‘种女’有兴趣。有说错你吗?”

  龙鹰嬉皮笑脸地道:“姬纯真知我心,那就只说‘种女’一事如何?种该是种子。哈!对我这个种子的拥有者,论情论理,美人儿你怎都要网开一面。”

  万俟姬纯嗔骂道:“‘狗口长不出象牙’,姬纯不知走了什么运道,竟要和你这满口脏话的小子胡混在一起。”

  龙鹰大乐道:“不是胡混,而是胡天胡地。哈!还有是‘胡河’。哈!美人儿呵!没有回头路了。快说!”

  万俟姬纯不但不以为忤,还发出清越的娇笑,开心迷人,喘息着道:“可是人家却不能将两件事分开来说,因为它们之间有密切的关联呵!”

  龙鹰根本没想过她会屈服,喜出望外地道:“小弟正洗耳恭听。”

  万俟姬纯敛起笑容,正容道:“自创族以来,我们一直处于漂泊之中,为应付大自然,我们唯一求存之道,就是去师法大自然,我们的变化,正反映着生存环境的压力。沙漠是神圣的,唯一与沙漠和解的方法,是成为祂的一部分,而唯一达致这目标的途径,在我族内衍生出一个牢不可破的信念,凭这个信念,令我们秘族异于其他任何民族,孕育出如向雨田般不可一世的超卓人物,能与燕飞互相辉映。只有我们可击垮柔然人,没有我们的助力,土门可汗势没法打败柔然人,所以突厥人比任何人更深悉我们的实力,对此当然非常顾忌,因怕有一天我们会助另一民族令他们步上柔然的灭亡之路。所以他们虽然千方百计笼络我们,暗里实是居心不良。突厥人这种亡我秘族之心,到默啜终于表面化,且因有魔门之徒的助力,而魔门又与我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故直至现在,可说成绩斐然,对我族造成沉重的打击。”

  龙鹰想起“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两句话,好奇心大起,问道:“可以是怎么样的一个信念呢?”

  万俟姬纯双目射出神圣的湛然神光,道:“就是生命的舞蹈,是一种不经学习,生而有之的神圣舞蹈,也是唯一能将人升华至无可抗拒的忘我境界的舞蹈。”

  龙鹰兴致盎然地道:“我好像明白,又似完全不明白,姬纯虽然愈说愈玄,但我总感到其中隐隐含着某一天地至理。咦!”

  万俟姬纯色变道:“前面水流的声音改变了。”

  这一刻还是春光明媚,下一刻已进入暗影里去,原来两岸地势骤变,平缓的丘陵被高起山峦形成的峡谷取代,河水受到夹束,忽转湍急,奔流撞上崖壁,倒卷而回形成蹴天巨浪,穿崖击石,澎湃磅礴,山颤崖动。

  里移德建河犹如从一个端庄自持的典雅淑女,化身而为失去理智的狂暴疯汉,咆哮而下,穿行于深山峻岭和高峡激流之中。

  终于到达无回峡了。

  龙筏奔腾如脱缰野马,随着突然急转而下的奔流,变得轻如落叶,任由水浪抛掷舞弄,龙鹰出尽浑身解数,用尽神通,又得秘女帮忙,勉强挨过一个马蹄形的大急弯,以为已脱离险境时,才知错得多么厉害。

  无回峡名不虚传,果然不是任何人该来的地方。宽敞的里移德建河,因峡道的形势变得迂回曲折、宽窄不一,加上“三里一弯,五里一滩”的重重障碍,水流湍急紊乱,处处急漩暗涌,忽涨忽落,险阻重重,还有明石暗礁,以龙鹰之能,也要顾此失彼,不住遇险。

  “呀!”

  龙鹰和万俟姬纯齐声惊呼,龙筏已被推动着它的巨浪,送到半空中,水浪因冲击两边崖壁变得愤怒翻腾,沿龙筏两边倾注下来,龙鹰勉力运劲,险险保住龙筏的平衡,尚未降回水面,另一个更大的巨浪又把他们抛向高空。

  以秘女的能耐,也要立足不稳,掉往筏面,幸好龙筏朝前倾侧,使她没掉出筏子外,而是往龙鹰滚过来。

  龙鹰此时被狂暴的河流激得魔性大发,不但没有丝毫惧意,还感到豁了出去前所未有的痛快,狂喝道:“美人儿抱着我!”

  秘女知机地弹起,搂龙鹰一个结实。

  龙鹰双杆齐撑,戳在前方的崖壁处,魔劲爆发,强把筏子移离坚壁数寸,堪堪避过龙筏给撞个粉身碎骨的绝运。

  下一刻他们已到了水底。连续的几个暴浪来得太突然太奇怪,没人弄得清楚是怎么回事,龙鹰使个千斤坠,双脚吸实筏面,只能听天由命时,筏头又翘往水面去。

  刚才还可见到峡顶的一线天,已被水花遮盖,对峙的绝壁里昏暗如黑夜,狂暴的河水在偏狭迫促的空间左冲右突,汹涌翻腾,咆哮乱窜,转抹急激。

  “砰!”

  筏体剧震,不知撞上山壁还是石礁,龙筏像玩具般团团转,接着筏底传来可怕被割裂般的异响,肯定是触碰到水底的礁石,不过却没有立即解体,还停止打转,稳定下来。

  木筏终于离开急弯,峡道转宽,筏子恢复直线前进之势。

  两人死里逃生,齐声欢叫。

  蓦地一阵狂风从前方刮过来,带起漫天雨珠,照头照面往他们洒来。

  龙筏又开始忽上忽下地飘**着。

  龙鹰嚷道:“我的娘!今次又是什么事,无回峡像在和老子开玩笑似的。”

  万俟姬纯喘息道:“亏你还可以说笑。”

  龙鹰长笑道:“现在除了说笑,还可以说什么呢?呀!我的娘!风势又变哩!美人儿!准备弃筏逃生。”

  万俟姬纯大嗔道:“还要吓唬人家。没了这条筏子,我们会立即完蛋,根本是无路可逃呵!”

  风势确是变了,变得更猛烈,在沙漠是沙暴,在这里该称为水暴,最骇人是不断改变方向,激得水浪滔天,撞上崖壁再洒下来,浇顶直灌,即使最狂猛的暴风雨,也不外如是。

  狂风穿过左弯右曲的峡道发出阵阵刺耳的号叫,世上似没有东西能保持平衡,筏面亦根本再没有他们能立足之地,不要说控筏,连筏子是在怎样的情况下也弄不清楚。

  再一下猛烈地急撞,传来木裂索断的声音,龙鹰和万俟姬纯这对落难鸳鸯滚倒筏面,眼看要掉离筏面,给龙鹰一把抓着在筏面中央突起的“龙骨”,煞止跌势。

  筏子再次前进,但已失去了左侧的两枝木干,龙鹰的感受若如被割去一片肉。

  峡道恢复笔直向前,但情况仍是非常恶劣,皆因小陡坎一个接一个,虽远及不上虎跳峡陡坎幅度之大,却是非常密集,龙筏更似落叶了,一下被抛上高空,又一下子坠入深谷,左摇右摆,以牛筋索的坚韧度,仍无法抵受那巨大的压力,发出被硬生生撕裂的声音。

  又一根粗木干解脱束缚似的打着转离开母体,重重撞在右方的崖壁,断成两截。

  龙筏正在解体中。

  龙鹰咬着万俟姬纯的耳朵呻吟道:“我晓得风势为何变得这般奇怪了。”

  万俟姬纯问道:“为什么呢?”

  龙鹰又道:“我也终于明白这个水峡因何被唤作无回峡。”

  万俟姬纯柔情似水地道:“你这人哩!死到临头仍要卖关子。”

  龙鹰道:“太小觑我龙鹰了,我有本领带你到这里来,就有本领带你离开。”

  万俟姬纯深情地道:“还有时间说这么多废话吗?”

  龙鹰道:“我们已到了无回峡的尽头,现在遇上是倒卷回来的风,尽头处是个至少有百丈高的大瀑布,下面是个无底深潭。我的美人儿!爽吗?”

  万俟姬纯尚未来得及惊呼,筏子已被送到半空去,后方是一泻百丈的巨瀑,轰击的巨响令人变成聋子般,一切无声无息。在如此伟大的天然景观里,人的力量顿然变至微不足道。

  在这一刻,龙鹰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平静。

  “轰!”

  龙筏几是笔直插进水瀑底去,立即解体,变成四分五裂的残干。

  木干虽分开,人却宁死不肯分离。

  出奇地没有一根木干能重新浮出水面,一股股奇异的力道将残木扯往水底去。

  龙鹰拥着心爱的美人儿,名副其实的“共坠爱河”,沉到翻滚冰寒的水里去,封上她迷人的香唇,另一手掏出飞天神遁。

  情况若如与法明到东宫刺杀李显,来到渠道交汇的方井,有多个渠口可供选择,选错了永远不能活着回到地面去。

  不论魔种如何神通广大,但龙鹰始终是血肉之躯,在这风狂水乱的千仞绝谷之底,从水面离开是不可能的,泡在水里也挨不了多久,唯一的生路是从地底河逃生。

  虽然没法回头,却可以开溜。

  水底有多个地底河道的入口,但只有一条生路,就是须选对到邻近拿达斯绿洲的地下河,魔种该经得起这个距离的考验。而逃命的唯一诀窍,就是必须够快,在魔气不继前到水面去。

  机栝声响。

  飞天神遁不负所托,在水里电疾射出,险险抓着仍捆绑着半截生牛皮的残缺“龙骨”,狂猛的牵拉力带着他们几下吐息间已深入地底河的绝对黑暗中。

  万俟姬纯何等机灵,缓缓吸纳龙鹰借两唇封接注入来的奇异魔气,催动内息的运转,秘族人人具有在沙子下闭气的功法,她更是此中能者,转瞬进入龟息状态,先天内气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但龙鹰仍舍不得离开她香唇,部分原因是怕她抵不住寒冷而失温,活活给冻死,无微不至地监察着她躯体的情况。

  残龙骨宛似从折叠弓射出的劲箭,带得他们飞一般不住朝茫无所知的地底河深进。

  龙鹰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意志,将魔种推往前所未有的境界。

  地底河再非地底河,而是一个波动的势场,任何变异均瞒不过他超人的灵觉。

  就在他快撑不下去的当儿,也不知过了多久,地底河在他的思感网上终出现变化。

  变化比对起庞大的地底河如沧海一粟,稍不留神便会错过,且因在湍流里难作停留,错过了将是永远错过,变成真的有去无回,他和怀内美女成为同命鸳鸯。

  龙鹰用神计算,倏地传劲,抖脱神遁,神遁收回,但因骤失残龙骨引带的力道,登时在水里翻滚打转。

  龙鹰脚底魔劲暴发,借势上冲,往上升去,同时射出飞天神遁。

  神遁一紧,已抓着不知他奶奶的什么东西,带得两人离开地底河,进入了穴洞似的奇异空间去。

  两人在水面冒出头来,贪婪地呼吸着。

  万俟姬纯探手搂紧他颈背,献上自相识后最火辣缠绵的热吻。

  万俟姬纯娇喘着道:“以后再不敢小觑你,我的英雄。”

  龙鹰喘息道:“你的无回峡之行写下来也没用,因为没人敢重复一次,包括小弟在内。”

  万俟姬纯道:“没用还没用,但肯定名列冒险榜之首。这是什么地方呢?”

  龙鹰啜着她的耳珠,含糊不清地道:“像是个水井。”

  他们处于一个方形的空间,丈许见方,似个小水池多于井,不过离他们头顶二丈许处有个铁盖子,又令这个空间较似一个水井,很大的井。

  井壁凹凸不平,神遁抓着其中一块突出的石头,将他们救出生天。

  万俟姬纯怕痒地后缩,嗔道:“这里可能是拿达斯呢,还要顽皮。”

  龙鹰悠然道:“不是可能,而是正是拿达斯,且是在其中一个地堡的中央位置,如果我没有猜错,唉!根本不用猜,这个将是拿达斯唯一的水源,地下河到这里时最接近地面,故深达七丈,是我见过最深的井。哈!此井势成拿达斯要塞的死穴,此井在那个地堡内,攻陷该地堡等于捏着对方咽喉,如何孔武有力都没用。哈!”

  万俟姬纯道:“那我们岂非要打出去才成。”

  龙鹰道:“何用打!只要大模斯样从井口走出去,会吓死所有敌人。我的娘!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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