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认捐名册
龙鹰随杨清仁到皇宫走了一转,主要是让李显见到他,“范轻舟”没去如黄鹤。
于李显而言,“现实”随他主观的愿望变形和扭曲,他可将你完全忘掉,或把某事置诸脑后,那尽管你长时间不入宫谒见,李显不会为此动半个念头;可是,若他想见你时,几个时辰已有天长地久之感。
整个宫内、宫外的形势,亦可作如是观,由其心境决定,不存在客观的事实。没人告诉他真相,被花言巧语和谎话蒙蔽。
或许,此为意志薄弱者的特性,没法坚持某个决定,不论下决定的决心有多大,在韦后蓄意修好下,李显又重现虚假的安逸里。
高力士安排下,龙鹰与李显短暂见面,他不主动问起大相府遇袭调查的进展,龙鹰当然只字不提,因不知说什么好。
龙鹰怀疑,若燕钦融一事非已交入太平之手,事情能否继续进行?“燕书”的震撼,显然在自欺欺人的大唐天子脑袋内逐渐淡退。
无论如何,李显的反复,大幅减缓任何事情的迫切性,令龙鹰取得喘息回旋的空间。
唯一不变的,李显仍爱见他、和他说话,如非宗楚客有事上报,肯定不放人。
龙鹰在御书房外与宗楚客碰头,后者春风满面,或许认为符太的“丑神医”终于中招,命不久矣,去除了夺位的最后障碍。
他的直觉应验入神,果然宗楚客扯着他到一旁说话,问道:“轻舟是从金花落来此吗?听说太医大人身体不适,故今天不到宫里来。”
最关心丑神医的,本该为李显,他却没就此问半句,显然对符小子信心十足,知没病可难倒他,包括他自己的病。
龙鹰心忖高力士散播谣言的本领,不在他吹、捧、拍的功夫之下。而以宗楚客的城府之深,有机会便问,既可见他对此事的着紧,亦可知老宗相信一切全在控制里,没任何顾忌。
龙鹰道:“我去过见太医,想扯衫尾入宫,却被告知他在练功,虽未见到太医,看来不似有病。”
宗楚客略一沉吟,知追问下去过于着迹,转话题道:“轻舟哪天有空?”
龙鹰苦笑道:“过多几天如何?我为八公主筹金之事,到现在仍一事无成,好该努力一下。”
宗楚客眼内嘲弄之色,一闪即逝,堆起关切的神情,道:“轻舟备有认捐册吗?”
龙鹰道:“何谓认捐册?”
宗楚客摆出热衷帮忙的虚伪模样,解释道:“等于捐款名录,详列捐者的名字、金额,并由捐者在册上签押,没丝毫含糊。此册有两大好处,首先,如公主问起募捐的进展,将认捐册给她过目便成。其次,只要把足额的认捐册交给公主,可由她遣人依册上名单和金额逐一收钱,免去轻舟很多工夫。”
龙鹰心中暗骂,他的看似帮忙,事实上大幅添加自己的压力,没得含糊,令安乐对他尽过多少力一目了然。唯一好处,是只要将认捐册交给李隆基,可把责任转嫁到他身上。
宗楚客续道:“不过!这类事有个潜规矩,便是如不足额,概由负责募捐者认头,以补不足之数。八公主非随便挑一个人,而是认为轻舟有足够的财力,可达她心愿。”
龙鹰心忖如此潜规则,肯定是宗楚客想出来的,因除非募捐为常事,否则何来什么娘的潜规则?
不过他话既出口,显然和韦后、安乐等商量好,不到自己此受害人不屈服。
杨清仁早看破此点,田上渊不择手段,亦要削弱江州隆的财力。事无财不行,军事式的行动,对钱财的耗损更惊人,削其财力,等于削其实力,此计极毒。
龙鹰装出颓然无语的样儿。
宗楚客当然不可怜他,因计出于他,且因得逞而自喜,欣然道:“我认捐百两黄金,待轻舟备妥认捐册,拿来让我签押。”拍拍他肩头,入书斋见李显去。
龙鹰心内苦叹,老宗加上老杨,不过一百一十两黄金。
以杨清仁的身份地位,不过十两黄金。老宗算大手笔,摆明卖人情给他,可知百两黄金极可能是捐献的极限,换过财雄的香霸,能否拿出这个数目尚属未知。
他奶奶的!
安乐的目标是一万五千两黄金,须找到一百个肯捐百两者方凑得万两之数,这一百个傻瓜,到哪里找?
难道全由自己垫?
高力士来了,领他离开,道:“昭容的车在广场候范爷。”
龙鹰讶道:“今天她竟可以这么快返家?”
高力士轻描淡写的道:“一切依然,皇上勤力几天后回复正常,今天如非娘娘逼他,不会上廷主持朝会。”
听高力士以这样的语调说李显,知他对这个昏君早已心死。
又道:“昨夜宗楚客请来两个色艺俱绝的歌姬,到麟德殿在御前表演,看得皇上如醉如痴,事后又安排两歌姬侍寝,皇上何来早朝的精神。今天,小子告诉皇上经爷今日不能来,皇上像听不到似的。”
龙鹰摇头叹息。
高力士又道:“小子向娘娘通报了燕钦融的上书。”
龙鹰心忖高力士比之自己,更能当机立断,实事求是。问道:“你怎样说?”
高力士道:“小子没点出燕钦融之名,只告诉娘娘,皇上拿着个奏章一读再读,神色凝重,接着召来相王和长公主密议近一个时辰。”
龙鹰道:“你的通风报讯是聪明的,娘娘有何反应?”
高力士道:“她说我做得好,赏我二两黄金。之后,就使人找昭容去说话。”
接着叹道:“皇上不该立即召相王和长公主来密议,而应不动声息,于娘娘不察觉下和他们说话。唉!和相王说话是浪费时间,他已成惊弓之鸟,变得比以前在洛阳时胆子更小,又因有新宠,但求安逸,岂肯犯险?”
龙鹰扯停他,再多走十多步,便从侧廊进入殿前广场。
问道:“什么新宠?”
高力士道:“是听回来的,相王最近和霜荞的表妹都瑾打得火热,此女曲艺高超,又出落得如花似玉,令相王神魂颠倒,对国家大事,无心理会。”
龙鹰道:“相王尚未将她弄到手吗?”
高力士道:“理该没有,否则不用常到乐琴轩去。”
龙鹰心呼厉害,道:“这叫欲擒先纵。”
高力士认同,男人就是这副德性,愈难到手的,愈珍贵。
符太显然对这方面的发展,全不知情。
奇道:“你没将此事报上经爷?”
高力士道:“掖庭宫和大明宫,如各在一方的两个不同世界,宫内全是追随相王多年的旧宫娥和侍婢,对小子来说是鞭长莫及,小子亦是昨天才收到这个消息。”
经台勒虚云点名后,相王李旦身价百倍,忙道:“能否在这方面想点办法?”
高力士现出古怪神色,点头道:“很困难!小子尽力一试。”
欲言又止。
龙鹰讶道:“何事?”
高力士道:“大江联因何如此在相王身上落足工夫,难道不晓得如皇上出事,第一个被杀的势为相王,又或先逐离京,再杀之,如对付五王的手法。”
龙鹰心赞高力士懂政治,道:“高大刚说出原因,皇上出事,相王立告行情大涨,我们和大江联目标一致,就是力保他,使之能成抗衡韦宗集团的人物,好有与之较量的势力。”
高力士怀疑道:“办得到吗?”
龙鹰道:“不是办得到与否的问题,而是没有更好的选择。”
高力士道:“恕小子愚鲁,小子还以为若皇上出事,范爷会凭飞骑御卫对娘娘和大相来个反扑,一举清除奸党的势力,顺道收拾大江联。”
龙鹰道:“你说的,正是大江联要控制相王的原因,没有相王,我们名不正、言不顺,正义之师,也变成叛贼。何况,我们若师出无名,宇文破绝不随我们发疯。”
高力士吁一口气道:“范爷英明,小子是不明时局。”
龙鹰道:“高大非不明时局,而是知之太深,一点不看好相王,认为他不似人君,比李显更有不如,对之不存任何希望。而事实确然如此。”
高力士道:“幸好有范爷、经爷为临淄王主持大局,否则未来情况,不堪想像。”
龙鹰笑道:“你调转了来说,很快你可看到,临淄王归来后,将由比我们更懂政治手段的临淄王主事,不像我和经爷般,不是被老宗舞的团团转,就是被台勒虚云牵着鼻子走,陷于被动的劣势。”
拍拍他,往广场举步。
马车开出麟德殿。
上官婉儿挨过来,撒嗲道:“上趟你坏蛋,又亲又摸的,然后不顾而去,弃人家不理。”
这么一个香喷喷的大美人主动亲热,言挑语逗,龙鹰不由心**。
幸而南诏之行的后遗症,虽于屡次夜探独孤倩然达至高峰,那时晚晚想着高门第一美女的香闺,然而随着时间逐渐冷却,又因多心烦之事,对男女间事大失兴致,故此现在面对**无比的**,仍把持得住。
更关键的,是他晓得上官婉儿在摆姿态,并非要求欢好。
当然,若他要求,大才女谅不拒绝。
龙鹰探手搂她的腰,轻吻她送上来的朱唇,问道:“像河间王般登上右羽林军大统领之位的重要调动,朝廷会否公告天下?”
上官婉儿点头道:“这是例行的文书。全国刺史级的大官,特别是边疆大臣,即使没特别的事,亦和朝廷保持文书往来,报上最新的情况,以接受朝廷的审核和授意。若有情况却隐瞒,犯的是欺君大罪。”
龙鹰道:“如此郭大帅该晓得河间王成了大统领。”
上官婉儿点头,道:“为何问?”
他正在想如何办得到台勒虚云嘱托的事,当然不是心甘情愿,更是养虎为患,不过若不依台勒虚云之言,会惹他怀疑。现时相王这最重要的至尊牌落入台勒虚云手中,形势比人强下,只好忍辱负重。
答大才女道:“是想知道大帅是否清楚京师的新变化。”
上官婉儿道:“偷看‘燕书’的事,有眉目吗?”
龙鹰冷哼道:“怎都有点蛛丝马迹,高大在努力中。”
上官婉儿幽幽道:“你是否不看好皇上?”
龙鹰道:“一天查不出此心腹之患,你敢对未来乐观吗?”
上官婉儿道:“为何想起大帅?”
龙鹰为安她的心,道:“那是我的最后一招,若每一条路都走不通时,不论如何不愿,只好走这条路。”
上官婉儿伏入他的怀里,用力搂着他的腰,凄然道:“婉儿害怕呵!”
龙鹰立告心软,自己这样对待旧情人,是否太过无情。
若告诉她部分真相,该告诉她哪个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