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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绝地反击

  

  到抵达桂有为的府第,龙鹰方大致向桂有为说清楚现今复杂微妙的形势,让桂有为陪他一起头痛。

  最难解决,也近乎不可能解决的,是李隆基因父兄给卷进这个政治的大漩涡里,非常无辜。任李隆基手腕如何灵活,陷此完全被动的情况下,动辄还被父兄怪他在大义当前下,畏缩怯懦,苦况可想而知。

  符小子在乱作一团、敌我难分的情势下,如何自处?希望他仍晚晚写《实录》,不因丢开太久而荒废。

  陆石夫和向任天在恭候他鹰爷大驾,乃意料中事,没想过郑居中也来了,升了职,成为左护坛,更因立大功被桂有为视为心腹亲信。

  五人避往偏厅商量大计。

  先由桂有为代龙鹰道出情况,然后道:“鹰爷定下原则,就是稳住扬州,关键在乎陆总管能否坐稳这个位子,所以须暂避北帮锋锐,赶往西京想办法。唉!还有吐蕃来求亲的事,在目前的情况下,皇上何来闲情去理会这么远的事?”

  陆石夫道:“鹰爷看得很准,一天我坐在扬州总管的位置,包保田上渊那兔崽子不敢南来。”

  龙鹰问道:“究竟是怎样发生的?当时没收过任何调迁陆大哥的风声。”

  陆石夫道:“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武奸鬼本占尽上风……”

  龙鹰讶道:“他怎可能占上风?宗楚客和韦温没拖他的后腿?”

  陆石夫思索道:“事后想起来,确异乎寻常,在调职一事上,宗楚客非但没阻挠,还大力支持武奸鬼,以交换刘景仁坐正为左羽林大将军便成。在两人联手下,那女人只好勉强同意。”

  接着解释这趟官职大调迁的详情。

  牵涉的职位,最重要的正是悬空的左羽林大将军之位,因其掌握宫城三大军系其中之一,任何人坐上这个位置,可与李多祚和宇文破并驾齐驱,互相制衡,故成各方觊觎的要职。

  韦后当然希望此位落入自己族人手上,可是她族人里,勿说军功,连任军职的经验也没有,在皇族成员太平和相王的排斥下,加上李显不得不为自己的龙命着想,以韦后的霸道,如此庞大压力下,乃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改为捧宗楚客系的刘景仁。

  唯一的阻碍,是武三思。

  另两个被牵连的职位,就是京兆尹之下的两个辅佐京兆尹的少尹职位。京兆尹乃名义上最高的官员,但实际办事的,却是两个少尹,一文一武,武的是陆石夫,什么六街巡查、里正、街使,全归他管,由他一手抓起西京的治安。

  陆石夫也因而变成宗楚客和田上渊的眼中钉,一天他坐在这个位子里,宗、田便奈何不了武三思。

  当日田上渊冒天大之险行刺陆石夫,非事出无因,也非一时冲动。

  然宗楚客确懂玩政治,指使魏元忠出手,提出因西京以朱雀大街为界,东属万年县,西归长安县的事实,认为该分县管治方合乎国法。少尹人数不变,治权却一分为二,等若将陆石夫的管治权缩减一半,如管的是长安县,那曲江、兴庆宫等全在他职权范围之外。

  魏元忠的奏章本难起波澜,宗楚客却大玩手段,支持由皇族的人出任万年县少尹之职,登时令太平、相王等皇族领袖为之心动,演变为另一场权力斗争。

  韦族唯一较有资格争夺左羽林大将军之位的,乃驸马爷韦捷,至少算半个皇室人的身份,却因龙鹰而闹出丑闻,失掉争夺的资格。

  武三思属意的是赋闲在家的武懿宗,有治军经验,曾打过仗,立过所谓的“军功”,由他出任左羽林大将军,顺理成章。

  可是太平、相王等一意削他的权力,岂肯让他得逞,遂成僵持不下的局面。

  龙鹰离开西京后,宗楚客全力与武三思修好,武三思亦知自己树敌太众,不宜与宗楚客和韦氏族人对着干,虚与委蛇。期间武三思两次找陆石夫去说话。

  原来武三思故意刁难宗楚客,说如要武懿宗让出左羽林大将军一职,须由武懿宗出任扬州总管,将宗晋卿调回来,而万年县少尹之职,由陆石夫担当。

  岂知宗楚客一口答应,且进一步提议,完成新朝开国以来最大规模的调迁后,联手扳倒李多祚,将他远调去守边防,其职由武攸宜出任,武延秀则连升三级,坐上武攸宜京兆尹的位子。

  武三思还以为宗楚客转了性子,发动党羽造势,加上韦族和宗楚客联手,皇族只能勉强保着长安县的少尹之位。

  就在一切妥当的时刻,武懿宗忽然暴毙。

  龙鹰眉头不扬的沉住气道:“混毒!”

  解释一番后,叹道:“武三思醒觉了吗?”

  陆石夫不屑地说道:“他本来生性多疑,是宁负天下人,不可人负我的奸徒,怎会不晓得给宗楚客算了一着。何况武懿宗只因投闲置散,积郁成病,得知可到扬州风光,立即好得七七八八,反忽然病死。我亲自调查,却没法找到分毫蛛丝马迹,到今天得鹰爷指点,方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桂有为叹道:“鹰爷瞧得准,武奸贼斗不过宗奸贼的。”

  陆石夫道:“圣旨早颁了下来,唯一方法是找人代武懿宗,这个人就是我。走了也好,眼不见为净。”

  龙鹰不解道:“不是说好将宗晋卿调返京师吗?为何变成代替纪处讷,出任洛阳总管?”

  陆石夫道:“这个是我离京后发生的事,武奸鬼肯定不同意,只有那女人办得到。”

  桂有为道:“这么看,在武、宗二人的斗争里,韦氏选择了宗楚客。难怪武奸贼撕破脸皮,也要借田上渊私通外敌一事,誓要将宗贼拉下马来。”

  陆石夫哂道:“一天李显不肯颁发对田上渊的全国通缉令,宗、田两人仍可高枕无忧。剩看北帮的战船可在洛阳大规模集结,封死往关中的水路,便知田上渊仍有厉害后着,故敢为所欲为,肆无忌惮。”

  龙鹰苦笑道:“他们在逼李重俊造反。”

  郑居中欲言又止。

  桂有为鼓励他道:“居中想到什么?放胆说出来。”

  郑居中道:“我在猜测,假若宗楚客放出风声,说会将李多祚调离京师,李多祚如何反应?”

  众人闻之动容。

  一直默然不语,没什么表情和反应的向任天,颔首认同。

  郑居中接着道:“田上渊枕重兵于洛阳,最厉害处,是令人没法摸清楚他的下着,可以是大举南下的准备工夫,也可以是纯为中断我们或黄河帮入关中的水路,进可攻,退可守,非常高明。”

  桂有为对他登时刮目相看,同意道:“对!最厉害处,是令人莫测高深。”

  陆石夫哂道:“一天有我坐在这里,给个天作胆田上渊亦不敢来扬州。”

  龙鹰摇头道:“他怎会在这非常时期离开京师,他的所谓逃亡,是个幌子,也是他最爱用的掩眼法,诈作离开了,那不论发生何事,可以推个一干二净。田上渊要骗的,是李多祚,令李多祚少去一个大顾忌。”

  桂有为双目放光道:“既然如此,算否虚张声势?”

  向任天首次开腔,淡淡地说道:“有白牙在,怎会是虚张声势?”

  龙鹰心生异感。

  眼前情况,似曾相识。

  当然,他肯定未遇上过与桂有为、向任天同席说话的情况,之所以有这个错觉,源于向任天曾告诉他,对桂有为执意派船队北上助黄河帮、洛阳帮与田上渊决胜争雄,大力反对。结果证明那是田上渊巧布的陷阱。于是役,洛阳帮大龙头易天南当场惨死,竹花帮的援兵全军尽没,其中包括向任天的胞弟。

  黄河帮亦因此元气大伤,一蹶不振,被田上渊压着来打,直至崩溃。

  桂有为和向任天有否因此生出嫌隙,龙鹰不晓得,然桂有为因此事痛心疾首,视之为奇耻大辱,时思雪恨,殆无疑问。故当机会来临,他都是主战的人。

  向任天这句话不啻当头棒喝,警告桂有为不可妄动。

  龙鹰为缓和气氛,问桂有为道:“洛阳方面有何新的消息?”

  桂有为意兴阑珊的向郑居中示意,由他答龙鹰。

  郑居中恭谨地说道:“纪处讷换上宗晋卿,又有周利用,我们的人被逼撤离洛阳和附近的十多个城镇,与我们有关系的地方小帮会和人,莫不噤若寒蝉。”

  稍顿续道:“据我们离开前所知者,北帮的两大战帅善早明和郎征均曾在洛阳或附近现身,集结在洛阳水域的北帮战船达八十艘之众,大部分在大运河布防,形成封锁线,大运河沿岸城镇,无不混入了他们的探子眼线。若我们有动作,绝瞒不过敌人耳目。”

  桂有为现出苦涩无奈的表情,显然早清楚眼前恶劣的形势,只不过因龙鹰驾临,使他感到有转机,燃起希望。

  从这番话,显示郑居中成为竹花帮收集北帮情报的负责人。

  陆石夫道:“不论田上渊虚张声势,还是扬威耀武,效果就是截断黄河帮和贵帮的联系,除非走海路,否则便被断为两截。现时主动落入田上渊之手,若武奸鬼出事,我势保不住扬州总管一职,田上渊可从目前的堵截,改为进攻,在官府的支持下,除非我们造反,否则只好坐看田上渊蚕食我们在大江的据点。”

  京师的政治形势,可影响京师外所有地域;而京师外的情况,亦可反过来影响京师的政治。

  正因武三思与宗楚客互相倾轧,政局混乱,遂予田上渊可乘之机,炮制出眼前的动**不安。

  换过以前,武三思一句说话,田上渊怎么不情愿,也要退兵。

  龙鹰道:“大运河的交通有受影响吗?”

  大运河乃竹花帮连接北方诸城的命脉,昔日女帝因竹花帮的人参与讨伐她的叛乱,惩罚竹花帮,禁止他们的船进入大运河,桂有为不得不亲往洛阳求情,幸得太平穿针引线,搭上龙鹰,由龙鹰为竹花帮向女帝说项,得到宽恕。想起前尘往事,龙鹰感慨万千。

  郑居中答道:“什么船都可以用大运河,我们的船除外,前天更有一艘与我们关系密切的船给打回头。有宗晋卿撑腰,北帮的人比官府更霸道。”

  陆石夫轻声道:“是令羽的运盐船,操舟的乃以前与他共职的飞骑御卫兄弟,差点动手,最后忍着气掉头走。现时在洛阳一带,田上渊就是皇法,大运河像他的私人航道。”

  桂有为向龙鹰求救道:“我们可以怎么办?”

  龙鹰的目光却落在向任天处,从容道:“有办法吗?”

  向任天现出罕有笑容,欣然道:“瞒不过鹰爷。”

  桂有为、陆石夫、郑居中大感错愕,差些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向任天那边劝桂有为不可轻举妄动,岂知早心有盘算,决意犯险。

  向任天向桂有为道:“与准备十足的北帮船队以硬撼硬,我们有败无胜,且逆流对顺流,先天形势极为不利。我心内虽有计划,却毫无把握,可是若有鹰爷助我,不可能亦可化为有可能,情况一如鹰爷以千人劲旅,横扫漠北。今天沙漠换为水道,更利我们以少胜众的战术。”

  龙鹰代他进一步解释,道:“老哥的所谓‘少’,指的是江龙号一条船。”

  桂有为失声道:“什么?”

  龙鹰微笑道:“勿小看江龙号,在向老哥的操纵下,不啻似水面移动的‘拿达斯要塞’,任他百船千船,仍难困着江上之龙。战争目标清楚分明,成功抵达洛阳,北帮便是输了,声名尽丧。”

  桂有为听得精神大振,沮丧、无奈一扫而空,往向任天瞧去,双目射出激动的神色。

  向任天冷静地说道:“从幽州回来后,我一直在做准备工夫,因晓得与北帮之战迫在眉睫,遂大幅加强江龙号的防烧力,加固船体,又从江南购入大批厉害火器。实话实说,如没有鹰爷助阵,我们这么孤船北闯是送死,现在是虎入羊群,包保可重挫正张牙舞爪、不知死活的北帮贼子。”

  桂有为难掩兴奋之情,问向任天道:“须我如何配合?”

  向任天道:“唯一的配合,就是增加二十个人手,增强江龙号的战力。”

  桂有为一呆道:“二十个兄弟怎足够?江龙号至少可容纳二百人。”

  向任天以苦笑回报,道:“这二十个兄弟,我心里早有人选,我也想多拣几个,却选不出第二十一人。”

  龙鹰向桂有为使个眼色,着他依向任天的心意。

  桂有为无奈点头答应。

  陆石夫帮腔道:“这是兵贵精不贵多的道理。帮主放心,鹰爷一人,等同千军万马。”

  郑居中问道:“何时起程?”

  向任天好整以暇的悠然道:“一切准备就绪,看鹰爷何时方便。今次摆明去搞事,可故意张扬,安排大规模的送行仪式,以振我帮士气,敲锣打鼓,愈能令北帮严阵以待,愈可显出我帮的威风。”

  龙鹰、陆石夫齐声喝好。

  人人将目光集中在龙鹰身上。

  龙鹰道:“江龙号明天天亮,从扬州扬帆北上。”

  桂有为心怀大快的向郑居中道:“明天的送别仪式,你去安排,搞得愈热闹愈好。哼!这口气我憋得太久了!”

  郑居中领命去了。

  陆石夫向龙鹰道:“今晚就住到我的总管府来,这么大的地方,到今天仍未习惯。可顺便和令羽等一众兄弟聚聚。”

  龙鹰怎敢不答应。

  陆石夫去后,向任天亦退去,准备明天启航的诸般事宜。

  剩下龙鹰与桂有为你眼望我眼,虽千百般事有待商议,一时却不知该挑哪一件事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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