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飞轮战船
龙鹰在离飞轮战船藏处北面三十里处,截着全速赶至的“屠练小组”。他们倚汴河赶路,双方会合时,离天明尚有个半时辰。
龙鹰解释清楚情况后,人人啧啧称奇,想不到错有错着,竟找到对方的“撒手锏”水战利器。
如此装备优良、配上六弓弩箭机、在水上灵活如神的飞轮战船,于汴河般宽不过十五丈、窄可至七、八丈的运河道上,能发挥的战力,惊人之极。
昔日的少帅团,便曾借飞轮战船打垮从扬州开来的庞大舰队。其随时进退的特殊功能,天下仅此一船种。
博真兴奋地说道:“这是老练送我们的大礼,却之不恭。”
管轶夫道:“必须杀至一个不留,否则容一人溜掉,戏法将不灵光。”
席遥转向符太道:“太少最熟悉汴州一方的情况,立即赶去,着两组兄弟马上撤退,务要在天明前渡过汴河,借林木掩蔽,到这里来和我们会合。”
符太领命去了。
龙鹰担心道:“最怕他们已动手。”
席遥微笑道:“有老哥为你主持大局,岂会如此莽撞,他们要见到我们的讯号火箭,方进入攻击的位置,然后同时发动。”
今仗的总指挥是席遥,龙鹰依令行事。
席遥又向法明道:“请僧王监视敌人,有何风吹草动,以夜枭的叫声通知我们。”
法明欣然道:“那你们须再推进二十多里才行。”
说毕没入前方林木深处。
众人继续前行,到离目标支河十里处止步。
桑槐问道:“老练会否正躲在其中一个营帐内造其春秋大梦?否则怎见不到他的帅舰。”
席遥从容道:“我们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敌人同样晓得。我们必须明白敌人的战略目标,方能掌握对方的部署和战术。反过来说,当我们发现敌人在这个位置暗藏四十五艘战力强横的飞轮战船,亦可从而推测练元的战略目标。”
虎义赞叹道:“有道理!”
容杰求教道:“敢问天师,练元的战略目标是什么?”
席遥目光落在龙鹰身上,道:“杀范轻舟!否则即使将北上敌队打个七零八落,仍于事无补。”
众人同声称是。
桑槐道:“这批飞轮战船,正是专用来对付江龙号,因江龙号在哪里,范轻舟就在哪里,一天未见江龙号,飞轮战船不会出动。”
管轶夫苦思道:“练元究竟在哪里?”
席遥从容道:“这方面容后再谈,我们首先须了解的,是这大批飞轮战船的真正实力,操战船者,肯定乃北帮最熟水性的精锐好手。”
稍停后,接着道:“这一百五十至二百人里,至少有一成的人,属特级高手,在陆上,均有联手下能杀死范轻舟的实力。在水底下,范轻舟更是必死无疑。”
博真哂道:“想杀我们范爷,多等几辈子也办不到。”
席遥微笑道:“老博是轻敌了。”
容杰道:“为何在水底下,范爷必死无疑?”
席遥淡淡地说道:“水底下是另一个世界,任你在陆上如何强横,下水后会受到大自然的限制,故水底有其特殊的战术,以练元今趟的准备十足,岂会疏忽。”
又道:“攻陷飞轮战船的阵地后,本人给你一个实实在在的证据。”
龙鹰心忖幸好有这位水战的“老祖宗”主持大局,否则未必是练元对手。
席遥好整以暇地说道:“现在回到练元在哪里的问题。”
此为各人最关心的问题,人人打醒精神,洗耳恭聆。
席遥沉声道:“若练元号藏在这个河域区,此刻便该与飞轮战船在一起。”
虎义道:“他可以操控其中一艘飞轮战船。”
换言之,他们目标代号的“练元号”,正是飞轮战船之一。
席遥道:“练元既以大型盗船起家,且玩至出神入化,如非掉入独孤善明和陶过所布下的陷阱,对付他又有像向任天般能与之相埒的高手,在大河河域可说全无敌手。飞轮战船虽能在水战场发挥可怕战力,却不利远航,一旦让敌舰负伤突围,只有‘练元号’般性能超卓的大型风帆,方能保证追上逃舰。故练元绝不会舍己之长,把自己限制在一艘飞轮战船上。”
接着续下去道:“这个区域乃北帮地头,像前方的秘密基地,不止一个。此批飞轮战船,当是晓得‘联军’大举北上后,转移到这个位置。”
桑槐道:“可是江龙号没现身‘联军’的舰队里,会否令练元心生疑惑?”
席遥道:“不如此才奇怪,天下间,最明白向任天者,莫过于练元。知其必改采其他秘密水道,出现时,立即逼近战区,以奇兵突袭的姿态,摸练元的底子。”
龙鹰叹道:“天师的分析透彻入微,向任天亲口对我说,早猜到练元布陷阱的地方,是在汴州南面水域,他们两人最了解对方。”
席遥微笑道:“如我没有猜错,飞轮战船的营地里,有个装着灵鸽的笼子,一察觉江龙号经过外面的河段,将放出灵鸽,知会上游某处的练元,拉开水战的序幕。我们杀练元的机会,终告出现。”
管轶夫苦思道:“练元将如何反应?”
博真道:“肯定倾巢而出,顺流将江龙号碾个粉碎。”
龙鹰摇头道:“若没有扬楚河段之战,练元或许会这样做,现在绝不重蹈覆辙,徒令江龙号再一次发挥以寡胜众的战术。”
席遥道:“有没有扬楚河段的教训,练元仍不会这般愚蠢,因是多此一举。来的是孤船单舟的江龙号,练元将驾其‘练元号’单独迎战,只要将江龙号缠死,部署在这里的四十五艘飞轮战船从下游一拥而上,如蚁附羶的攻击江龙号至体无完肤,直至击沉江龙号。可是,如要杀像范爷般的高手,水下必须有部署。”
法明回来了。
席遥道:“有新发现吗?”
法明欣然道:“我从支河上游摸过对岸去,再发现两个规模较小的营地,每营住了约八十人,加上靠岸营地的人数,总兵力该在三百六十人左右。”
席遥道:“如此计算,操纵每艘飞轮战船的人数,应是八人。”
又问道:“有否其他发现?”
法明道:“我曾在近处察看飞轮战船的装备,船底两边有储物箱,该放置弩箭、弓矢一类的东西。”
席遥问道:“另两营有人站岗放哨?”
法明点头道:“支河对岸整个营地区,共有三十二个明岗暗哨,以其人数计算,是刁斗森严,其中六个,设于靠汴河的西岸。”
又道:“突袭这么一个营地并不易,要没一人能走脱,是难上添难,必须有周详部署,攻则是雷霆万钧之势,瘫痪其反攻能力,一举破之。”
接着向龙鹰微笑道:“在战场上,龙鹰当然是全无敌手的明帅。不过!这般心狠手辣的屠杀,肯定非你所长。但我们的天师,却胜任有余。”
龙鹰忙道:“一切依僧王之意,由天师他老人家全权指挥。”
席遥当仁不让,道:“集齐人马,先好好休息,待养精蓄锐,明天进攻。”
飞轮战船队的北帮成员如常作息,茫不知大敌窥伺在旁,虎视眈眈,等候偷袭的最佳时机。
这批北帮战士,理该是北帮精锐里的精锐,千挑万选出来担此杀范轻舟的任务,从面相看,绝大部分来自塞外,他们间部分还以突厥语、突骑施语等塞外通行的语言交谈。以气度、体魄论,至不济的亦可跻身中土武林好手的级数。
如席遥所料的,其中约十五人,属一流高手的级数,展露此精锐北帮军团的可怕实力。若疏忽了他们,勿说江龙号,整个竹花帮的战船队亦大有机会遇上灭顶之祸。
然而精锐归精锐,比之训练有素的军旅,飞轮团便露出纪律松弛、乌合之众的味儿。夜晚还好一点,起码放哨的紧守岗位,天明后,哨兵不时离开岗位,回营地找人闲聊几句,亦没人管束他们。
不知是否藏处隐秘安全,又从没想过敌方早深入己方之境,又或长时间等待松弛了他们的戒备,部分人还到河里捕鱼为乐,落在龙鹰一方的眼里,就是一批死到临头不自知的可怜虫。
际此韦宗集团争天下的关键时期,今趟杀范轻舟的行动不容有失,获挑出来的飞轮战士,至少该与“练元号”上的战士处同一级数,如今次成功歼灭“练元号”和飞轮战船的敌人,纵然北帮在关外的其他战船夷然无损,却肯定可大幅削弱北帮的实力,更难阻挡龙鹰的“卷土重来”之计。
彼消我长下,龙鹰一方压根儿不用和对方硬撼,除逐城逐镇蚕食北帮的大小地盘,还可利用得来的飞轮战船,神出鬼没地偷袭北帮的战船,令其疲于奔命,失去对局面的控制。
更厉害的,是由“两大老妖”出手,见北帮的人便杀,那时连宗晋卿和周利用也日夜提心吊胆,休说支援北帮。
天亮后一个时辰,北帮徒众生火造饭。
剩此一项,已知他们的警戒有多低,半点不怕炊烟暴露行藏。
事实上很难怪责他们,从河里捕来的鱼,难道生吃?
在“正常”情况下,即使林内炊烟袅袅,仍不会惹起从汴河路过的船只任何警觉,从那个位置,看不见冒出的炊烟。
不过,他们这个生火造饭的行动,令席遥决定了“屠敌”的攻击时刻。
敌人吃早饭之时,有快船从上游顺水而来。
由于他们不敢过于靠近敌区,看不到来人模样,只知敌船在掩蔽了的支河口泊岸后,敌人合力将快船拖入岸边密林里,做足瞒敌的工夫。
此时,龙鹰的魔耳发挥灵效,追踪到来此的敌人。
两个显然是飞轮战士团的领袖人物,离开支河南岸营地,到汴河西岸与来人说话。
一开腔,龙鹰听出来者正是北帮三大战帅之一的郎征。
表面看,北帮拿出来见人的,分别为龙、虎两堂的堂主乐彦和虚怀志,两人负责关内。关外的事,交由三大战帅处理。
三大战帅,一为从不露面、人称之为白牙的练元。其余两人是郎征和善早明。
郎征一向主管洛阳的北帮业务,今天现身于此,可推知北帮的船队倾巢而来,集中于汴州的水域。
招呼客气几句后,龙鹰弄清楚与郎征对话的两个飞轮战船队领袖,均为副战帅的身份,一名马钧,一名叶大,看来是到中土后改的汉人名字。三人以汉语交谈,应为北帮规定的交谈方式。
郎征随口问了几句飞轮战船队的情况,晓得一切如常后,道:“情况异乎寻常,大帅认为很不妥当。”
龙鹰听得暗吃一惊。
席遥说得对,我在算敌,敌也在算我,未到最后决战,胜负仍难逆料。
马钧道:“出现了什么情况?”
郎征道:“大帅怕敌人看穿了我们的布局。”
郎征口中的大帅,该就是练元。
善早明在扬楚河段吃了江龙号的大亏,地位势大不如前。而练元被升为大帅,一来是田上渊安抚暴怒如狂的练元,更发觉三大战帅各自为战的情况出了大岔子,没法发挥整体实力,须交由一人统率。
这个人当然非是郎征,而是深谙水战之道的练元。
论武功、才智,练元均在郎征之上,田上渊的决定方向正确,只是没算到龙鹰借吐蕃和亲团,进行“擒贼先擒王”的战术,并在误打误撞下,此刻可安安稳稳的,旁听郎征和两人的绝密对话。
叶大操着不纯正的汉语。问道:“头子为何认为如此?”
郎征道:“范轻舟和王庭经中途离船,该是另有接应的船,因若走陆路,带着个身娇肉贵的俏宫娥,非常不便。他们随便采大河支流的路线,可避过我们耳目,故此该已南下抵楚州,与一直在楚州按兵不动的竹花帮和黄河帮的联合船队会师。”
叶大道:“理该如此。”
郎征续道:“竹花帮和黄河帮的船队,一夜间走光了。”
马钧道:“他们来了。”
郎征道:“竹花帮七十艘斗舰,分作七队,每队十艘,沿淮水西行,两队进入泗水,继续北上,两天前已抵达孟诸泽,停留下来,如继续北上,两天可到达汴州。”
此为以汴州为目标,蓄势待发的战略,故令练元感到被瞧穿布局。
郎征道:“另五队过泗州后,驶上大运河,直扑汴州而来,可是行舟缓慢,昼停夜航,没半点赶路的模样。”
马钧道:“虽然古怪,但大致如头子所料的,有何问题?”
叶大道:“任他们有何阴谋诡计,如此劳师远征,一旦被切断后续补给,我们打的又是消耗战,他们绝挨不了多少时候。”
马钧认同道:“在我们的势力范围内,官府又站在我们的一方,他们是孤立无援。”
龙鹰心里同意,练元采取的战法,可说是万无一失的策略,压根儿不予竹花帮一战定胜负的机会,令竹花帮变得完全暴露在北帮狂攻猛袭下,既在明处,更失去主动。
郎征道:“黄河帮的船队失去踪影,连大帅亦想不通。”
龙鹰心忖当然想不通,因高奇湛等人已到了大海去。亦佩服北帮探子的本事,对敌人的掌握,巨细无遗。
郎征叹道:“还有更令大帅头痛的问题。”
龙鹰竖起耳朵接受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