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破空兆应
符太没打算公然登门造访,只是不想令陆石夫为难,如下面的人报上给他,丑神医何日何时往见上官婉儿,那时陆石夫报上给武三思还是不报。
如给武三思晓得丑神医去见上官婉儿,肯定质问她。
符太自问不像龙鹰那混蛋般爱感情用事,希望武三思和上官婉儿间没有私情,他不信这一套。正如混蛋的分析,上官婉儿深谙在宫内的生存之道,懂得找靠山,她本身的才华只是可供人利用的优越条件,非是万全,有人撑腰,方最稳妥。以前她搭上武三思,后来搭上混蛋,均基于同一心态。或许她喜欢混蛋多一点,但那并不是最重要的,对武三思她仍可千依百顺,此正为大才女的生存之道。
现在李显当了皇帝,她当然投向李显的一方,如果没有韦后在旁虎视眈眈,早向李显献身,对此符太想得比那混蛋现实多了。现在当然不行,必须安分守己,以讨好韦后。
上官婉儿的利用价值,对韦武来说是无可估量。
上官婉儿姿色艳美、聪慧善文不在话下,最重要是长期得圣神皇帝重用,掌管制诰、起草诏令,没人比她熟悉圣神皇帝的施政方法。李显起用她,等于将女帝治国的手段移植过来,对她宠爱有加,乃必然的事。想对抗张柬之等治国经验丰富,对典章制度了如指掌的当权重臣,李显和韦后并不在行,武三思也好不到哪里去,唯有上官婉儿这无名却有实的“巾帼宰相”,凭其绝代才华,方能驾轻就熟与一众反对韦武的大臣周旋到底。武三思负责献奸计,如何下诏执行,须大才女下笔,从这个方向瞧,上官婉儿的权力比之以前,有增无减。
然而上官婉儿却有一个死穴,就是与混蛋的关系,故此混蛋在政变前返神都,她一直避而不见,向韦武表明与混蛋划清界线。
随着符太化为丑神医回来,她的死穴转移到符太身上,只能求神作福符太勿出岔子。但她并不熟悉符太,知的是符太目空一切、行为乖张、不近人情,出身邪恶教派,服膺者得混蛋一人。
所以昨晨骤见混蛋变成符太,才女大失方寸,不过她确灵巧伶俐,定神后立即来个以柔克刚,又知仓促下想不周详,先安抚符太,再约今天在她府内碰头。
符太逾墙而入,避过两起婢仆,找到美人儿在她的书斋内,以传音知会她,让她遣开婢子,正要入书斋相见,上官婉儿却走出书斋,朝内堂举步。
符太暗随着她,心忖不会是到卧房去吧!想向自己献身亦不该做得如此直接露骨。旋又晓得弄错了,美人儿过香闺而不入,走到后园的亭子去,坐下。
符太在她对面现身,坐到圆石桌另一边的石凳,点头道:“确是说密话的幽静处所。”
上官婉儿双肘枕着桌缘,一双玉掌撑起香腮,双目闪亮,饶有兴致打量他,道:“太少真的是来保护人家吗?”
符太笑道:“是代鹰爷来照顾他的大美人。”
上官婉儿羞不可抑地道:“原来太少不是好人呵!”
符太讶道:“上官大家想到哪里去了?”
上官婉儿坐直娇躯,眯他一眼,还轻皱笔直的鼻子,道:“太少想到哪里去,婉儿就想到哪里。看第一眼时,晓得你不是鹰爷,现在看惯了!已忘掉以前的神医是何等模样,只剩下现在的神医。”
符太的心房不争气地跃动几下,暗想难怪那混蛋受不住她的**,上官婉儿勾引男人的手段与众不同,说的似是没相关的事,却含有强烈的暗喻性,挑逗力强大,又回应符太早前所说的代龙鹰来照顾她的戏言,是表明她不单乐意被“照顾”,且心甘情愿。只是触动这个想法,以符太的修为,仍心告痒。
不待符太反应,接下去道:“神医可知皇上在你回来前,朝内朝外人人想尽办法,求尽高人异士,对他的怪疾仍然束手无策,故此神医与皇上打个照面立即妙手回春,不但技惊四座,且是艺震医林。嘻!你当时究竟在皇上耳边说了些什么?”
符太道:“亲个嘴,立即告诉上官大家。”
上官婉儿霞烧玉颊,白他风情万种的一眼,嗔怪道:“太医大人呵!你忘了鹰爷是你的兄弟?”
符太毫不在乎地道:“大家不是忘掉他了吗?在我王庭经的脑袋里,不存在任何顾忌。”
上官婉儿娇羞垂首,樱唇轻吐道:“神医坏死了!”
符太大感过瘾,亦可证明猜测正确,利之所在,上官婉儿乐于牺牲色相,此正为宫内美人儿们的惯技,由上至下,个个如是。
龙鹰闭上眼睛,想象当时的情景,却没丝毫责怪符太之意,这家伙是故意挑逗上官婉儿,让龙鹰看到她的另一面。当然!上官婉儿绝不晓得符太会将整个过程笔录下来,让龙鹰过目,否则将检点很多,不说这类似嗔非嗔,近乎鼓励符太继续使坏的话。
胖公公以前曾屡次警告他,说上官婉儿并不例外,亦不可以“正常人”视她,可是自己确被她高贵的气质和骄人的才华迷惑了,即使那次在梁王府与凝艳领军的外族高手比武,上官婉儿以半个女主人的身份为武三思打点招呼,他仍不以为意。
后来相处久了,晓得她的不简单,尽得女帝真传,玩政治至出神入化之境,但对她仍是感情远大于理智,从没想过她因利益出卖他。直至政变发生前后,大才女一直避不相见,方对她有不同看法。而无论她如何对待自己,他仍维护她,事事为她着想。但以前与她男女间的感觉,已在符太的笔起笔落间,不翼而飞。
撇开符太的“丑神医”与她的荣辱挂钩,丑神医本身对上官婉儿亦至关重要,诚如符太所言,保着李显,等于保着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撒娇道:“你究竟说不说?”
符太心中暗叹,今次返洛阳,如入脂粉丛里,在避无可避下周旋于小敏儿、妲玛、安乐和上官婉儿间,**迷人处,难向外人道,如人饮水。若有命运,这刻就是桃花运当头。收拢心神,笑嘻嘻道:“仍未亲嘴,有什么好说的。”
上官婉儿白他一眼,道:“除非神医强来,否则休想婉儿献吻。”
符太讶道:“上官大家在暗示用强就可以,对吧。”
上官婉儿垂首道:“神医是明知故问,不论神医对婉儿做任何事,婉儿既不敢惊动任何人,也不敢告诉任何人,只能哑忍。”
接着“噗嗤”娇笑,媚态横生的瞄着他,羞红着俏脸道:“什么都行,就是不可以向神医自动奉献,异日如被鹰爷发觉我们有私情,婉儿可将所有罪责全推在他好兄弟的身上,因不到婉儿拒绝呵。”
符太乘机鸣金收兵,装出颓然神色,道:“婕妤大人厉害。”
上官婉儿得意地道:“那你说还是不说?”
符太平淡答道:“下官告诉皇上,世上无鬼!”
上官婉儿一怔后,大发娇嗔地道:“你才活见鬼!满口大话,找鬼来信你。”
符太笑道:“此之为欠老子亲一亲的后患是也。”
上官婉儿含笑道:“勿怪人家没有警告在先,娘娘比婉儿更想知道,看你敢否拿此鬼话搪塞。”
又道:“你不是刚回来?怎晓得皇上闹鬼的事?”
符太哂道:“我王庭经何许人也,鉴貌辨色乃本人拿手绝活,所谓‘何知其人心闹鬼,青黑绕唇腮’是也。大家明白吗?”
上官婉儿立对他刮目相看,道:“难怪鹰爷敢着你扮他的神医,又到现在仍没人看穿你的破绽,果然具应变之才,连人家现在都有点相信你了。晓得吗?婉儿在到尚药局见你前,没想过你不是龙鹰。什么都可以扮,但龙鹰似是与生俱来般的医术,怎冒充得来?”
又嗔道:“你再不说出来,婉儿会生气。”
符太投降道:“这么重要吗?唉!斗不过你。我王庭经是心病、身病一并医治,说的是梦见圣神皇帝,是她报梦给我,着我回来为她的爱儿治病。便是如此!”
上官婉儿现出思索的神色,道:“该还有其他,勿隐瞒。”
今次轮到符太大讶,不解道:“确漏去几句话,但你怎晓得的,难道皇上自己说出来吗?”
上官婉儿没卖关子,道:“事缘昨晚西京传来消息,说干陵所在区域发生地震,塌了陵墓上的部分宫阙。最奇怪是皇上听到时,竟冲口说出‘母皇升天’的奇怪话,娘娘问他,他却不愿解释。咦!你的表情为何变得这么古怪。”
符太仍是瞠目结舌,没法说出话来。
龙鹰也在大口喘息,震**不已。
我的娘!
这还不是“破碎虚空”吗?女帝成功了!不可能的事竟变成可能。现在他最想知会法明和席遥,只可惜两人在千里之外。还有胖公公、仙子!
他一直不敢想女帝在深黑墓穴内的情况,因怕不由自主朝坏处想,此刻心障尽消。
李显冲口说出“母皇升天”,多少受到符太说话的影响,亦可能是母子心意相连、福至心灵的一句话。谁晓得不是这样子。
龙鹰收《实录》入怀,走出舱房,朝船首的方向走。
太兴奋、太开心,更没法将情绪约束在符太的天地里。只有大运河迎船头吹来的大风,方可使他平静下来。
地震!
真的是地震。
席遥乃过来人,见过边荒的天穴,目睹孙恩破空而去后在小岛岸滩遗下的痕迹,所以能间接晓得女帝成功破空而去的异象。
龙鹰卓立船首,衣袂迎风飘扬。
忽然间,未来的所有艰难再不重要,变得微不足道。
大运河上夜空星罗棋布,壮丽感人。
同样的夜空,曾出现在高原上、荒漠中,可是此刻落入眼中,却清楚眼所见的一切,只是广袤无匹的宇宙其中一个层次,其中一种存在的方式。
他的魔种与更广阔的天地结合,再不受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