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密谋大计
龙鹰是故意令台勒虚云认为他技穷,再从大江联的援手,窥看台勒虚云在北方的布局。
然而千猜万想,仍想不到台勒虚云抓紧机会,来个破局式的反击,从根本去动摇北帮。如他亲自领军,就表示视田上渊为相埒的对手,不容继上趟大河突袭田上渊后,再一次的无功而还。
以奇兵大规模的强攻北帮总坛,不可能是今天想到,大后天付诸行动,而是经长期部署,摸清摸楚老田在关内的实力分布,船只流动的情况,本身则秘密集结足够的人力物力。绝对地,如此已超出了一般江湖帮会的斗争仇杀,是彻头彻尾的军事行动,惟高奇湛旗下经严格训练的精锐胜任。
高奇湛早来了,在所有人的知感之外,密密行事。
凭田上渊的雄才大略,不可能没防大江联一手,可是田上渊的视野上有个盲点,就是弄不清楚大江联和“范轻舟”的真正关系,以为他们双方势不两立,互为牵制。更没想过可配合无间的联手对付他。
离开因如坊,直赴兴庆宫,抵达时天已黑齐,符太、李隆基和高力士,在金花落的听雨楼,候他大驾。
四人在内园小亭说话。
三人仍未晓得有关田上渊方面的事,为免他们分神,龙鹰先问调兵遣将的进展。
符太示意高力士报告。
高力士兴奋地说道:“今早伺候皇上时,小子依太医大人指示,禀上皇上太医大人前晚造了个奇梦,梦见圣神皇帝。问下去大人却不愿再谈。”
龙鹰向符太道:“高招!”
符太不将他的赞赏放在心上,说道:“政治就是耍花样,看谁耍得漂亮。”
李隆基道:“皇上不大清楚太医和高副宫监的关系,然他们均被皇上视为心腹近臣,造梦未想过是一唱一和。”
符太道:“汤公公推荐的大宫监人选,正是这个小子,但因汤公公千叮万嘱,皇上只放在心里。这是特殊的心态,在皇上心里,高小子逐渐代替了汤公公的位置,兼之高小子逢迎捧拍之道,高汤公公不知多少筹,皇上愈来愈爱高小子伺候他,乃必然之事。”
现时的符太不但心细,且非常谨慎。不像初当丑神医之际,一副随时拂袖而去的态度。
高力士道:“皇上又喜又惊,立即急召太医大人到大明宫见驾。”
龙鹰的目光转投符太。
符太摊手笑道:“老子当然依梦直言无忌,什么娘的西边起火,圣神皇帝在火里显现真身,喃喃念出莽布支之名。”
龙鹰一怔道:“不是北面起火?”
符太骂道:“太转折了,又要圣神皇帝在梦内多费唇舌。西边起火是西疆有难,吐蕃犯边,而莽布支就是救星,简单利落,童叟皆明。”
龙鹰认栽道:“是我想得不够周详。”
高力士赞美道:“大人思虑精密,鹰爷有容乃大。”
李隆基欣然道:“有副宫监在场,平添不少乐趣。”
符太道:“皇上从未听过莽布支之名,还以为是符咒一类的东西。到我告诉他莽布支是个人,本太医还与他在奚王帐内见过面、说过话,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李隆基在,符太相对以前,说话检点多了,是因明白皇族尊卑上下的一套。
符太道:“我只说梦里所见所闻,没加油添醋,又或画蛇添足怂恿皇上调莽布支到西疆去当边防大将。”
李隆基赞叹道:“人君多疑,即使皇上没起疑心,娘娘也起疑,鹰爷高明处,是知道皇上会找人来问,果然,皇上立即召昭容说话。巧合的是,郭大帅的告急文书,刚好送到。”
龙鹰道:“不是巧合,是配合。”
遂把荒原舞来找他的情况,前因后果,一一道来,顺带说出先后见王昱和上官婉儿的经过。
李隆基道:“忙坏鹰爷了。”
龙鹰道:“比起今天,算不了什么。”
又道:“先弄清楚皇上那边的情况。”
李隆基道:“我的消息来自王父,宫内发生的事,副宫监亲历其境,由他说较准确翔实。”
龙鹰发现高力士的一个优点,是不会抢着说话,特别有李隆基在座,吩咐他说,他才说,非常知机。
高力士恭敬报上,道:“皇上和昭容说过什么话,只他们晓得,该没传出来。”
符太哂道:“你怎知他们没在内廷会议上透露说话内容?”
高力士道:“经爷精明,皇上有个习惯,就是在娘娘前绝口不提圣神皇帝任何事,包括‘则天大圣皇后’之名,免与娘娘争执。凡与圣神皇帝有关的,皇上只和长公主、相王和昭容商量。”
符太和龙鹰交换眼色,均为高力士准确的观察和推断力惊异。
李隆基道:“皇上不提报梦一事,对我们非常有利。否则以武三思和宗楚客的为人,定对太医生疑。”
皇上隐瞒的事,上官婉儿岂敢泄密。何况与龙鹰有关,她绝不向武三思透露。
龙鹰思索道:“那皇上如何将似是无中生有般的莽布支,忽然变成议程内的人选?”
高力士道:“与昭容说话后,皇上召兵部尚书宗楚客、兵部侍郎崔日用和王昱大人一起入宫见他,谈了小半个时辰,才召开紧急内廷会议。”
龙鹰拍腿道:“肯定是上官婉儿的奇谋妙计,先慑服唯一够资格反对的宗楚客。”
符太道:“这种手腕,我们是学不来的,有崔日用和王昱在,不到宗楚客颠倒黑白,何况北方告急,突厥人随时来犯,最不懂兵法者,也知郭元振是动不得的。”
龙鹰问道:“结果呢?”
李隆基道:“结果就是我们心想事成,得偿所愿,郭大帅稳如泰山,皇令破例以飞鸽传书的方式送出,十万火急地将莽布支从东北调往西疆,但不论如何快,怎都须三、四个月的时间。幸好莽布支的亲叔与本部驻扎在洪源谷,可在莽布支抵达前,支撑大局。”
符太向龙鹰笑道:“支持最热烈的,不是长公主或相王,而是武三思那奸鬼。真讽刺。”
李隆基沉声道:“更重要的,是皇上已任命左屯卫大将军张仁愿为朔方道大总管,鹰爷对此有何打算?”
符太问道:“朔方是什么东西?”
龙鹰苦笑道:“你问我,我问谁?临淄王该清楚点。”
高力士“叽”的一声笑出来。
符太也忍俊不住,笑骂道:“有何好笑的?不知就是不知。”
李隆基为之莞尔,欣然道:“朔方在幽州之西,汉代时已是边郡,有鸡鹿塞,是朔方郡在阴山西部长城沿线的军事要塞,更是外族出入我土的关塞。朔方郡辖地位于大河河套西北部,当大河流经临戎县,分为南北两支,朔方郡在大河分流的位置,对边防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龙鹰、符太、高力士同时动容,对李隆基刮目相看。
李隆基被他们瞪得尴尬起来,道:“到幽州这么久,怎都知得些边疆的事。”
符太问龙鹰道:“朔方因何变得重要?”
轮到龙鹰说话,说足半个时辰,方将情况清楚交代,最后在总结时,对符太先发制人,道:“两战只可二选其一,当然以对付突厥狼军远较过瘾刺激,更何况对付老田不用急在一时,从北疆凯旋,可顺势将北帮在洛阳的势力连根拔起,压得北帮不能踏足关外半步,最后与老田的决战,仍是在关中进行,太医明白了吗?”
符太苦恼道:“我还未打过水战,怎可缺席?”
看到高力士目瞪口呆的样子,找他出气道:“因何如此怪模怪样?未听过打仗吗?少见多怪!”
高力士长长吁出一口气,满脸崇敬,赞叹道:“两位爷儿教小子大开眼界,战争似游戏,等闲事也。”
龙鹰感触地说道:“战争是人世间最惨痛的事,绝对冷血,残忍不仁,至乎人性泯灭,敌我双方均别无选择。只恨直到今天,除了以战争应付战争外,其他方法都行不通。”
李隆基道:“太医不是曾出使回纥,现在回纥王独解支病重,太医二度出使,名正言顺。”
高力士道:“皇上怎肯放人?”
李隆基微笑道:“皇上当然不情愿,可是想太医离开的,却大不乏人。”
符太大喜,望向龙鹰。
龙鹰道:“小弟绝不反对。”
李隆基笑道:“此事由我想办法。”
符太亲送龙鹰出宫。
谁都晓得他非讲礼守礼的人,如此执礼,必有所图。
龙鹰问道:“有话说?”
符太沉声道:“我们或许有个杀田上渊的机会,就看这家伙从‘飞来横祸’变‘飞来横福’的‘福’有多大?”
他们朝沉香亭的方向走。
龙鹰叹道:“肯定是大福分,你要见过他方感应得到。该说是因感应不到而感觉到他的厉害,好像他已能出入有无之间,幸好尚未像魔种般的出入生死,仍属凡世先天类奇功的范畴,否则他可变成杀不死的凶邪。”
符太道:“或许你高估了他,老田的‘明玉功’始终为窃夺回来之物,与‘血手’副主分明,于某些关键时刻,势露出底子。若他的‘明玉功’是自行修炼而来,将等于你的‘道心种魔’,可融合两极。他是明暗二极,你则为生死二极。”
龙鹰赞道:“不愧深悉‘血手’者之言,非常精到。”
又问道:“何来杀他的机会?”
符太道:“水内是最能发挥‘血手’神效的地方,比在陆上凌厉多倍,骤然遇上,被他攻个措手不及,多么高的武功仍不管用。若你不是邪帝,知他懂‘血手’亦逃不掉。明白吗?”
龙鹰骇然道:“幸好有你提醒,否则不知多少兄弟在水里任他鱼肉。”
符太断言道:“故此只要烧掉或弄翻我们的船,逼我们落水,老田可尽展其长,在水下大开杀戒,以泄接连受挫的怨气。”
龙鹰问道:“以你内行的看法,老田变得有多厉害?”
符太沉吟道:“有限度的融浑‘明玉’于‘血手’内,作用有点似‘横念诀’,然而却多了‘横念诀’没有的‘火水相济’,令‘血手’刚柔兼备,千变万化,杀伤力大幅加强,影响的范围更大,被‘明暗合璧’的异气所伤,很难疗治复原,因是从未出现过的奇功异技。”
龙鹰好奇道:“若太少在水底遇上他,是怎么样的一番光景?”
符太叹道:“坦白说,没半分把握,要到交手见真章,方知谁能在水内称霸。老田在大河打滚了近十年,我只游过曲江,仅是不熟水性,已可教我吃大亏。”
龙鹰道:“难得太少知己知彼。唉!直至此刻,你说出来的,全为老田如何厉害,似他杀我们的机会,远大于被我们生劏。”
符太哂道:“邪帝何时变蠢了。正因老田自以为可称霸水底,故必亲自领军,希望能在水内将你活生生淹死。此其一也。”
龙鹰讶道:“竟尚有其二?”
符太道:“漕渠河窄,大河广阔,假若挑特别宽阔的河段,令我们在大河中央翻船,想游到岸边将大花工夫,势成老田最理想的水底杀戮屠常你的‘范轻舟’由生擒成都采花盗开始,出名讲义气,绝不弃兄弟独自逃生,遂正中老田下怀。”
龙鹰动容道:“对!如在漕渠翻船,老田赶上来时,我们早爬到岸上去。”
符太道:“所以老田截击我们的地方,肯定在潼关外的大河,而非关内的漕渠。”
接着,加重语调道:“这么做,于老田还有个好处,是可推个一干二净,嫁祸‘范轻舟’的大敌大江联。试想想,如果你在北帮总坛遇袭,他可脱掉嫌疑吗?宗楚客仍未到与武三思公开撕破脸皮的地步,就算老田铁了心誓要在关内动手,宗楚客亦要劝他打消念头。还有呵!‘范轻舟’葬身关内,皇上的面子放到哪里去?肯定大发天威,将宗楚客这掌管兵权的尚书革职。或许夸大了点,但失职之责难逃,且予武三思弹劾宗楚客的天赐良机,以宗楚客的狡猾,岂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龙鹰赞道:“有道理。”
此时抵达沉香亭,四下无人,两人驻足继续密谋大计。
符太分析道:“既晓得老田一定送上门来,又知他将在出关后一个阔河段截袭,如纵横天下的邪帝仍想不出屠田之法,邪帝仍可混下去吗?”
龙鹰反问道:“你说得他在水底像长了翅膀的老虎,如何可破他的‘明暗合璧’?”
符太道:“所以我说,这场水战不可以没有老子。这么好玩的事,竟敢不预我一份?”
龙鹰认瘪道:“千错万错,是我的错。你奶奶的,田上渊是你的嘛!当然由你想办法。”
符太道:“记得我刚说过,对老田来说,最理想是在大河中间沉船,那游往哪一边岸,都是那么远。告诉我!有何办法令沉船发生在茫茫大河的正中处。”
龙鹰动容道:“小子果然想得周到。”
符太道:“老田练成‘明暗合璧’,已变成水里最可怕的异物,给他附在船底,将成附骨之蛆,当水面的敌船将我们赶往适当的位置,凭他的‘血手’,可把我们的船劏开。掉落水时,他来个以逸待劳,精挑细选,我们不遭毒手才怪。现在当然是另一回事,是机会来了。”
目光投往广阔的龙池,叹道:“我要改到这里来洗澡。”
龙鹰沉吟不语。
符太道:“我要在龙池练几天水底功夫,方可以告诉你破田之计。”
龙鹰双目爆起异芒,道:“太少该是老田命里注定的克星。哼!老子就来个坚壁清野,再与老田在水底决一雌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