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爱恨交织
现时两人的情况,是干柴遇上烈火。
翠翘惊变后,以闵玄清的玲珑巧慧,又受龙鹰的“丑神医”挑情兼挑拨,加上杨清仁本身诸般令她难以释怀的行为,道门美女一直在疏远杨清仁。
闵玄清并非黄毛丫头,深谙世情。
当年由风过庭穿针引线,请她为女帝赠他的七个宫娥择夫婿,天女教晓他见微知著的观人法,从日常微细的琐事,以小窥大,判断一人的品格。而品格只属观察的一部分,又请来懂看面相的能手,察其祸福,非常的实事求是,而非凭一时的好恶。
闵玄清本身有主见,一旦形成信念,不易动摇。在晓得龙鹰“意图不轨”后,她可慧剑斩情丝,断然拂袖而去,远赴关内的长安,眼不见为净。她离开龙鹰,同时疏远了杨清仁,显示她对新旧两个情人,均感失望。
她和杨清仁的关系由浓转淡,龙鹰非是没根据,在西京时他曾窃听她和杨清仁的对话,她对杨清仁不时冷嘲热讽,便是佐证。
她对杨清仁生疑,龙鹰和符太“两师徒”的指证固然影响深远,杨清仁的热衷于权势也令她生出警觉,但最关键性的因素,该来自宁采霜。
因着宁采霜对“丑神医”奇异的态度,不但令天女对龙鹰的“丑神医”刮目相看,生出天女式的兴趣,也因而倾向相信“丑神医”的“忠言”。
箇中的因果关系,包括所有当事人,谁都弄不清楚,拥鸟瞰视野的龙鹰亦如是。
翠翘之夜后,闵天女实已移情“丑神医”,哪想过该夜和今晚的“丑神医”,非同一个人。
如果龙鹰没猜错,凭他熟知天女情性,杨清仁加入了被她“抛弃”的情郎行列。杨清仁并不孤单,有自己陪他一起成仁。
之所以有这么多联想,缘于天女一句不问杨清仁的事,显然失去知多一点的兴致,是那样子,就维持那样儿,因更多的事证,带来的是更多的失望。即使符太打出杨清仁的牌,她仍冷冷淡淡,不置可否。
扮范轻舟往西京去时,闵天女早予他此情不再的感觉,但人就是那么奇怪,不论希望多么渺茫,只要仍有一线希望,总期盼事实不是想象中的那个模样。
现在他可以死心,反为解脱。
闵玄清心之所系,乃第四代的“丑神医”符小子,自己则为推波助澜的功臣,这算什么娘的一笔糊涂账。
符太的“丑神医”随李显迁都到西京,闵玄清运用她的影响力留神符太,对其一举一动,几是了如指掌,符太的不为权势曲腰,不受艳色所诱,肯定令天女心折,从而更添她爱慕之心。
连龙鹰和符太两人仍不明白的,是为何貌寝如“丑神医”者,竟可令宫内宫外的著名美女,为他倾情?或许确如胖公公所言,丑本身可因人而异,化为与众不同的魅力。
魔门邪帝、邪门原子,各自绽放丑的威力。
天女向符太公然发出“二人雅集”的索魂帖,因已情难自禁。在这样的情况下,天女此夜心如火热,只待引燃。
符太好不了她多少。
扮丑神医返宫后,糊里糊涂接收了新鲜热辣的烫手山芋小敏儿,从此晚晚纠缠于占有她或不占有她的问题,任他定力有多高,如何不好色,始终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伙子,吃尽自我设限、强行抑压的苦头。
最惨是由于身份特殊,诸多顾忌,唯一可做者,是望梅止渴,箇中苦况,惟他晓得。
他不可以和安乐、上官婉儿或小敏儿发生关系,妲玛则是想发生关系却没法达到,在这样的离奇情况下,闵天女乃他唯一的出路。
论吸引力,天女不在其他美女之下,而最重要的,是即使和她发生肉体关系,不虞有后遗症,不用担心给她缠住,要担心的是何时给她舍弃。
符太因而成了堆干柴,遇火势烈烈熊烧,正是眼前情况的写照。
符太变得一片空灵,轻松自在,放开一切地先二度探访道门美人儿灼热的樱唇,痛吻一番,然后离开她,坐往后面的石凳子,仍拉着她的玉手不放,另一手搭上她腕脉的寸、关、尺。
微笑道:“和天女诊症诊成这个样子,乃鄙人梦寐以求的事。唔!天女情动了!脉搏跳得又重又快,充满生命的动力。技术在哪里呢?让鄙人告诉天女。”
闵玄清冰雪般的花容,透出点点红霞,连耳朵、玉项都烧着了,一双明眸射出来的,是符太也可感觉到的炽热,不依的娇嗔道:“太医在逗人家!”
符太忙道:“非也!非也!应为小不忍则乱大谋,哪一晚也可以,就是今晚万万不可。”
闵玄清白他能摄魄勾魂的一眼,嘟长嘴儿狠狠地说道:“早知就不提醒你。”
符太愕然道:“原来天女早晓得技术在哪里,不须鄙人再费唇舌。”
闵天女“噗嗤”娇笑,收回给他俘虏的手,喘息着道:“你这么可恨,怎样整治你也是应该的。太医大人猜得对,人家是故意公开我们的关系,逼你来,然后色诱献身,拆穿你的什么‘时辰到’,这是太医大人罪有应得的。”
符太不能信任自己那双耳朵地听着。
世上竟有这样的一个女人,姿容秀美,令人无法抗拒,又沉着老练,聪敏非凡。给她看中后,可对你毫无保留地打开心扉,倾洒内心的真情和信任,不隐瞒心内燃烧着的爱焰。“色诱献身”四字,吐自她香唇,他奶奶的去他的百鍊钢炼钢,亦要变成绕指柔。
符太给融化了。
闵天女跺足撒嗲道:“太医大人弄到玄清这个样子,快开出药方来,否则今夜不放你走。”
符太糊涂起来,抓头道:“天女为何忽然高抬贵手,不继续惩罚鄙人?”
话说出口,方知火上添油,更不明白为何说这么蠢的话。唯一解释,是给闵玄清的情火烧坏了头脑。
香气逼至。
下一刻美丽的天女纵体入怀,做小敏儿乐此不疲的事,坐到他大腿上去,咬着他的耳朵,如枕边私语,轻柔地道:“太医大人还不明白吗?人皆有恻隐之心呵!玄清怎忍心看着太医大人掉进无法脱身的深井里去。”
又道:“要走!立即走!若再过一个时辰才离开,就不如留下来陪玄清喝酒至天明。太医乃明白人,该清楚玄清放人的条件吧。”
符太早归降多时,凑到她耳朵旁,说了一番话。
他奶奶的!
符小子的记述,到此为止。
下一页竟是二十多天后的事,其间发生过的,一字不提。这小子是摆明不告诉他。龙鹰恨得牙痒痒,然而亦明白不该知道,不知更好。接着打个呵欠,睡意冲脑,忽然心舒神畅,既为符太高兴,又为闵玄清欣慰时,那边厢已酣睡入梦。
在梦里,不但梦会南诏娇妻、爱儿、好友,更梦里遇仙,与端木菱重聚。
翌日醒来,精满神足。
太久未试过睡得这么酣熟,睡他奶奶的一个日上三竿。自从幽州出发到河套去,即使睡着,仍处于半醒觉的警戒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清醒,箇中苦况,实难向外人道。于战火深处,更是如履薄冰,备受当主帅的压力。
今天终偷得浮生半日闲,今晚他又将风尘仆仆的在旅途上。事实上他随时可下船,凭他的脚程,又独自一人,无牵无挂,肯定快过如此的逆流行舟。
但他总非铁铸的,由高原赶下来到成都,至昨夜方可痛快的一觉天明,想想也大感生就一副辛苦命。
到舱厅与两个候之久矣的兄弟共进早膳,扯东扯西的聊足半个时辰后,龙鹰告罪一声,钻回房内继续读录。一心在动脚前完成大任,可将《实录》毁尸灭迹,一了百了。当再不用身负《实录》,会感到不习惯吗?是否等若失去了另一个“人生”,符小子隐秘的天地?
上官婉儿坐入符太为她拉开的椅子里,轻描淡写地说道:“其他人退下去。”
随她来的从卫全体留在马车停处的外广场,只得闻风迎接的高力士陪她进来,还有是斟茶递水的小敏儿,闻言连忙退出主厅外去,避得远远的。
符太心内嘀咕,知她无事不登三宝殿,亦暗松一口气,晓得大才女非是一意来色诱他。正要移到大圆桌另一边坐下,隔得有那么远便那么远,虽然晓得大概不会刮大风,但做足防风措施总好过不做。天才晓得才女她会否忽然改变心意,又或谈完正事说私事?
岂知却走不动,给才女的柔荑一把拉着,又不敢挣脱,只好呆头鹅般立在她身侧,听候发落。
她的玉手软绵绵的,抓得很紧,似抓着的不只是符太的手掌,而是一个可令她安心的凭依。
美人儿的手冰寒似雪。
上官婉儿瞧着高力士和小敏儿避往内堂,轻轻道:“坐在婉儿身边,坐近一点。”
符太摸不着头脑的先把旁边椅子移近她,方坐入去,大才女仍不放开纤手。坐下时,方发觉自己反握着她,而本冷冰冰的玉掌,在他独异气血的烘焙下,变得温热。
上官婉儿凑近他,樱唇浅吐地说道:“他为何来西京?”
符太一听便晓得美人儿口中的“他”指的为谁,因这几天给妲玛逼得不知有多惨。勿被以前妲玛清冷自持,似不将任何事放在芳心内的笃定模样令人误会,每当涉及五采石,她比任何人更情绪化、欠缺耐性。又或许是因信任他这个“丑神医”,不自觉地视他为情郎。唉!此一可能性微乎其微,自己想过头了。
心中大喜,表面不露声色,但反应的话仍出卖了他,词不达意地道:“他是怎么来的?”
上官婉儿心事重重,并未觉察到他的语无伦次,纤美的手抓紧他,还拉着他的手,放到修长的**上,螓首枕着他的肩头,叹息道:“太医大人的手很灼热,能令人心安。”
符太的掌背压着处,柔软而充盈弹性,那种非蓄意的**,以他的铁石心肠,亦告吃不消,很愿意说些可安慰她的话,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上官婉儿乃现今大唐皇朝当时得令的人物,其得宠不在安乐、武三思等人之下,又被韦后引为心腹,为韦后献计,权势与日俱增。然而,她看似无可动摇的权位,却建立在一推便倒的基础上,这个罩门死穴,就是大混蛋。
大混蛋不可能以本身的身份到西京,唯一可借者是“范轻舟”,遂成上官婉儿的空前大危机。一旦“范轻舟”被揭穿真正身份,上官婉儿犯的将是欺君的死罪,且株连王昱。
牵一发,动全身。
他的“丑神医”,颇有机会成被殃及的池鱼。
难怪她的手这么冷冰冰的。
大才女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道:“他是坐竹花帮的船到西京来,竟有北帮的人为他打点,载来三船罕有贵重的香料,并以竹花帮和黄河帮在西市共同拥有的四间铺王为根据地,准备大展拳脚,经营香料业。”
本因嗅吸着才女的发香、体香,神智模糊的符太蓦然惊醒,惊讶至合不拢嘴地说道:“香料?”
上官婉儿幽幽道:“人家已见怪不怪,他的行事作风,从来出人意表,否则就没有你这个太医大人了,他亦不管会否害苦人家。若人家今晚睡不着,太医大人要来陪婉儿。”
此时的符太因可以向妲玛交代,喜翻了心,虽然好消息来自大才女,显得自己办事不力,又或高小子未如想象般消息灵通,更是因自己从未告诉过他“范轻舟”是大混蛋扮的,令高力士很难从成名久矣的老范,联想到龙鹰。什么都好,不得不认窝囊。正因变得乐观,对大才女的调侃毫不在意,认定她是“恨屋及乌”,在气头上一并将他拖进范轻舟掀起的西京风雨去。笑嘻嘻地说道:“鄙人现在是负毒之躯,生人勿近,大家说笑了!何况有那家伙窥伺一旁,和大家**,怎都有点那个吧!对吗?隔行如隔山,怎到他沾手?是做个幌子吧!”
上官婉儿轻描淡写地说道:“范爷甫上岸,立即直踩延平门狱,把有‘香怪’之称者的鲁丹释放出来。他不是卖原料,而是制香,与皇甫长雄的香安庄争一日之长短,登时触动西京所有利益集团,认定我们的范爷来此争地盘,扩展势力。”
符太愕然道:“那为何北帮的人肯助他一臂之力?竹花帮与北帮不是死敌吗?”
上官婉儿道:“人家又不是范爷肚内的蛔虫,怎晓得呢?找太医大人,正要求个清楚明白。”
符太人在这里,心早飞到妲玛处去,好看她兴奋雀跃的模样。苦笑道:“大家刚才说的,鄙人尚是首次耳闻,大家找错人了!”
上官婉儿道:“难道直接去找范爷?太医大人摆明在敷衍婉儿。”
说毕坐直娇躯,嘟长嘴儿,可是俘虏了符太的手,按在大腿上的亲昵之举,却没丝毫释放之意,那个感觉,迷人至极。
旋又嫣然浅笑,横他一眼道:“人家是来求太医大人嘛!要问?由你去问呵!今夜三更前,若收不到你的消息,休怪婉儿大闹兴庆宫,找你算账。”
接着把他的手提起,按在冰雪般玉白清透的香颊处,意乱神迷地说道:“太医大人的手特别能医心病呵!”
符太头痛地说道:“那岂非须半夜三更的,到大家的闺房在枕旁禀告?”
上官婉儿终放开他的手,“噗嗤”娇笑,俏皮地说道:“婉儿这么多烦恼,好应拨一点给太医分担。对吗?”
盈盈起立。
符太陪她站起来,大讶道:“为何来时一个样子,去时则另一个样子,宛似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上官婉儿移入他怀里,两手缠上他的肩颈,浅吻一口,柔情似水的道:“太医大人既不晓得他来,显然没有周详的计划,纯为因应时势之举,婉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符太暗呼厉害,送她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