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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外来军团

  

  武延秀去后,两人本乐观的心情一扫而空。于应变而言,宗楚客的将计就计,令“两大老妖”争取回来的成果彻底逆转。

  现在,他们必须作出最准确的判断,拟出最有效的方法,否则李隆基将没法活着进入西京。

  更添难度的是保着李隆基的命并不足够,泄出他手上商豫和十八铁卫的底子,可能与当场被刺杀分别不大,韦宗集团将骇然惊觉,李旦最没用的第三子,方为他们的劲敌。

  在李隆基未成气候前,他需要的是活动的方便和空间,一个可供他纵横捭阖的环境。如此的大气候正出现眼前,不容干涉,更不许硬被压缩。

  如何可两全其美,保命而不露馅,煞费思量。

  符太头痛地说道:“今趟的技术,在哪里?”

  还要瞒着一边冷眼旁观的台勒虚云,想想亦清楚多么困难。

  龙鹰道:“知己知彼对成败的影响,从没一次比今趟更具决定性的作用,敌人方面不用说,现在连李隆基的情况,我们亦只有凭空猜估,猜错便完蛋。”

  符太双目生机闪现,沉吟道:“非是那么难猜估,我们大约晓得他们最迟四至五天内抵京,而直至进入西京水域前,我们都不用担心,因有‘两大老妖’暗中护航。要担心的,是当进入西京水域后,入城前的一段时间。表面看似安全,却是最危险的位置。‘两大老妖’势被拒于此区域外。”

  龙鹰苦思道:“这算是‘知己’吧!敌人又如何?”

  符太道:“要行刺在河中高速行驶的船,难度很高,特别在光天化日下,水又非大河的混浊泥沙水,想从水里无声无息潜上甲板,近乎不可能。记着,如你所猜的,今次的刺客是深信李隆基是潜藏大敌的九野望,他自然会认为李隆基的从人里暗伏高手,故绝不会蠢得大模厮样的上船寻人,而是采一矢中的、远遁千里的手法。”

  龙鹰动容道:“好太少,分析入微,若如我在偷看九野望的心意。”

  符太问道:“九野望真的那么厉害?”

  龙鹰苦笑道:“看着他,我有点似看到拓跋斛罗。”

  符太听得双目闪亮,道:“现在的西京卧虎藏龙,幸好尚有‘两大老妖’和我们应个景儿,否则未来情况不堪设想。我想到九野望的手段了!”

  龙鹰喜道:“太少了得。”

  符太颇有感触,道:“这两天我处在奇异的状态,是行将做出修为突破前的先兆,刚才又给武延秀那蠢儿激出一肚火,有不宣泄不快的感觉。或许因此而灵思泉涌,且有个感觉,是说出来时全身寒毛竖起,若如告诉自己,我猜中了。真古怪!”

  龙鹰知他追忆柔夫人,默听不语,免打断他思路。

  事关重大,涉及生死成败,不容有失。

  符太道:“首先,从你所形容的九野望,才智过人,故此其拟定的行动势完美无瑕,但这正是有路子可寻,完美本身正是破绽。”

  龙鹰动容道:“高见!”

  符太道:“最完美的刺杀,是在被刺杀对象完全放下戒心,处于无防备的状态下,而一切不利刺杀的条件,均不存在。对吧?”

  龙鹰拍腿道:“答案已是呼之欲出。果然有点鬼门道。”

  符太道:“愈接近西京,防守愈严密,老宗大条道理调动本部人马,于入城水道设置严厉的关防,对入京船只逐一检查,不理你什么王族,绝无宽免,那时肯定入京的船在城关的水道大排长龙,并被命令泊往一旁,以免影响离京的水上交通。如此,刺杀的最佳时机,将告出现。”

  龙鹰点头认同。

  届时,只要九野望和拔沙钵雄的假“两大老妖”,混入掩护他们的自己人里,可轻易接近李龙基的座驾舟,发动刺杀。

  李隆基等则因以为身处安全区,松懈下来,压根儿没想过在这样的情况下,阴沟里翻船。

  老宗既认为九野望和拔沙钵雄联手可吃定“丑神医”,由此推之,两人猝然发动,全力以赴,得手的可能性几是十拿九稳。

  符太颓然道:“现在算知己知彼了!有用吗?”

  龙鹰满足地叹道:“不单有用,且是绝处逢生,终给老子瞧到技术在哪里!”

  八公主府。内堂。

  安乐失声道:“只筹得一百六十两?”

  武延秀闻风而至,因怕“范轻舟”违诺爆出他向香霸讨债的事,以小人之心,度龙鹰的君子之腹。

  看他满脸阴霾的模样,知他尚未从符太的直斥其非恢复过来,却没发现他有丝毫有愧于心的神情。

  龙鹰从怀里掏出认捐册,道:“仍是空白的,因大相等个个口头答应了,尚未签署,请公主使人找他们补签。”

  安乐瞪大美目瞧他,显然不明白为何不是由“范轻舟”去做。

  武延秀不敢作声。

  龙鹰微笑道:“公主请信任你的范大哥,要完成今次庞大的筹募行动,绝非京师一地负担得来,而必须往全国募捐,故此要分头行事,小弟负责京师以外,西京则须另觅人选,如此方有成事的可能。”

  武延秀松了一口气,知“范轻舟”不会出卖他,忙来个投桃报李,帮腔道:“范当家的地盘在南方,扬州更是天下最富庶的地区,有范当家返大江为公主尽力,佳绩可期。”

  安乐终现笑容,道:“劳烦大哥呵!”

  武延秀问道:“范当家何时离京?”

  龙鹰答道:“未定!该是这两天。”

  说罢告辞。

  安乐和武延秀殷勤送他出府,武延秀则陪他多走几步。

  武延秀叹道:“请为我向太医大人说两句好话,延秀实有难言的苦衷。”

  龙鹰违心安慰他道:“太医气过了,便没事。”

  敷衍多两句,要撇掉他时,又给武延秀扯着。

  武延秀压低声音道:“见过荣士吗?”

  龙鹰道:“待会找他。”

  武延秀道:“请范当家告诉他,看在范当家的面子上,我暂时不和他计较,不过,欠债还钱,天公地道。”

  龙鹰皱眉道:“算是对他的警告?”

  武延秀双目凶光再现,沉声道:“须看他了!”

  香霸听罢,沉吟片刻,道:“这小子烂透了,再不知廉耻为何物。”

  龙鹰心忖,比起你香霸的人口贩卖,武延秀是小巫见大巫。不过,人总是这样子,别人的小失可成大过,律人严,待己松,绝对是不同的两把尺。

  像香霸,继承下来的赌色生意,已和他的生命融合无间,如呼吸般自然,还自视为人口贩子里的善长仁翁,与众不同。

  对此龙鹰有何好说的,顺着他的语气道:“武延秀的意图,就是宗楚客的策略,对任何与武三思有密切关系的,一律赶尽杀绝,何况荣老板身家这么丰厚。”

  稍顿,续道:“现今西京城内,有谁可一手拿出五千五百两来?”

  香霸哑然笑道:“老弟这般说,老哥岂非弄巧反拙?”

  龙鹰道:“武延秀该因此事找过宗楚客说话,且是离开兴庆宫后立即去,想找宗楚客为他出头。只是宗楚客见事情牵涉到王庭经,嘱他忍下这口气,怕‘小不忍,乱大谋’。否则以武延秀的贪婪,岂有这个耐性?”

  香霸沉吟道:“我也是这个想法。如此看,武延秀该为‘大婚之计’的参与者,清楚李显死期已定,而老弟和王庭经的命,亦屈指可数。”

  龙鹰叹一口气。

  忆起自己陪武延秀到秦淮楼,欲借酒消愁的那个晚夜,比对起武延秀现在的变化,人心险恶,莫过于此。

  香霸道:“老弟有何反制之法?”

  龙鹰淡然自若地说道:“这两天我将离京南下。”

  香霸愕然道:“小可汗晓得吗?”

  龙鹰道:“代小弟知会他一声。”

  接着微笑道:“老哥怎么看时局?”

  香霸道:“眼前局势,实为老弟一手营造出来,达至大概的平衡,一时谁都奈何不了谁。当然,暗涌处处,宗楚客没闲下来,杀王庭经不遂于他们是重挫,打乱其部署。现在再给方阎皇和康公子来闹个天翻地覆,针对的竟为田上渊,令人更难掌握事情朝哪个方向发展。老弟又有何高见?”

  龙鹰沉声道:“势力的平衡,纯为表象,事实上韦、宗仍占尽上风,关键在乎北帮在大河一帮独大的绝对优势。当西京和洛阳同时被置于宗楚客的控制里,北帮在官府撑腰下,谁都难与之匹敌。”

  香霸动容道:“有道理!小可汗便指出,宗楚客之所以能在李重俊的叛乱里近乎全胜,正因动用了田上渊手上的力量,比之调动兵马灵活百倍。且北帮非是一般帮会,主要帮众为来自塞外能征惯战的盐枭,又或突骑施的高手和战士,人强马壮,擅打硬仗。一天此形势不改,我们都是被压住来揍。”

  李重俊之变,若非有大江联从中搞鬼,令宗楚客和田上渊的三个目标只能完成其中之一,西京早失陷在他们手上。

  龙鹰道:“所以今趟小弟借筹款之名返南方去,实为‘明修栈道’之计,当我回来时,北帮再非独霸北方的头号大帮,黄河帮将卷土重来,与田上渊成分庭抗礼之势。宗楚客和田上渊的好日子,将一去不返。”

  香霸现出震动的神色,有点难以相信地说道:“老弟既是回去筹款,自该在年底的大婚前赶回来,换言之,老弟得四个月许的时间,时间如此仓促,办得到吗?”

  龙鹰暗叹一口气。

  由于台勒虚云布局巧妙绝伦,目下所有努力,多少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例如托起黄河帮,等于让大江联完成移植北方的大业;打击宗楚客的强势,等于令杨清仁在朝争里的地位益形重要,以杨清仁的才具,自己又不得不通过郭元振烘托杨清仁欠缺的军威,在在均是养虎为患之举。尤可虑者,是台勒虚云瞧出相王李旦在未来皇座争夺战决定性的作用,透过霜荞和都瑾,打进相王府内去。都瑾的作用,就像柳宛真之于陶显扬,想想陶显扬现时的状况,便知李旦将来是怎么样的情状。

  可是,龙鹰竟然别无选择,明知是局,如何不情愿,仍要陷身其中,不如此,所有人都没命,包括李隆基。以韦后、宗楚客的狠毒,时机一至,势把在明、在暗所有反对势力全部连根拔起,诛杀殆尽。

  此正为女帝成功的主要因素。

  他现在努力的方向,就是务要使韦宗集团成功毒杀李显后,无力立即进行清除异己的行动,关键正是田上渊不受禁制的江湖力量。

  如香霸刚说的,北帮非是普通帮会,而是以盐枭和塞外流亡战士组成的庞大军团,力足以颠覆皇朝。

  龙鹰微笑道:“这就要走着瞧了。”

  又道:“这两天,我不便再到因如赌坊来,离京的原因,请代我知会小可汗。若有特别的事,可请河间王来和我说,明天我入宫见李显,解释离京的事。”

  香霸有点忍耐不住地说道:“老弟真的要为安乐筹足一万五千两黄金?”

  龙鹰道:“势在必行,此亦为宗楚客拿我没法之计,他想害我,我便在这方面任他鱼肉,可是,他却须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至乎因而连命也赔出来。”

  说毕,告辞离开。

  离开因如赌坊的一刻,龙鹰有好一阵子的犹豫,拿不定主意到哪里去。

  离京前,他须向各方面妥善交代,首先是李显,他不但要让李显的龙首点头,同意他的忽然远行,还要让他清楚,今次是为他而奔走。且须激励他所余无几的斗志,为皇弟李旦造势,以抗衡韦宗集团日益壮大的威势和实力。

  能做多少,做多少,怎都好过没为此尽力。

  他也要向宗楚客交代,纵然不愿纵虎归山,这个取武三思之位代之,新一代的大奸臣,却苦无阻止的借口。

  龙鹰不晓得田上渊伤得有多重,对他“明暗合一”功行圆满后的复原能力无从估计。不过,今次重创他的乃法明的“不碎金刚”,以及席遥的“黄天大法”,两者均臻“至阳无极”之境。特别是法明,其功法别走蹊径,被他伤者可在一年后复发身亡,思及此,便知老田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复原。如此,田上渊绝无法率人追杀他和符太,敢来是正中他们下怀。

  想想当老宗晓得自己和丑神医一道离开,心内因之而起的焦躁不安,龙鹰大感快意。虽说尔虞我诈,但宗奸贼的负情背义,令人深恶痛绝。

  都是明天的事了。

  际此二更时分,北里华灯处处,灯火烛天,亮如白昼,人头攒动,热闹繁华。龙鹰体会到符太为何有种与眼前景况格格不入之感,因此刻的他有相同的滋味。

  现在该到哪里去?他有两个选择,分别为两位美人儿,乃必须在离京前见面交代,就是独孤家美女独孤倩然,和风流女冠闵玄清。前者不用说,须倚仗她向安乐推荐李隆基,好继承他的筹款大业。

  后者则至少须他来个道别,否则女人恨你时,老天爷都测不准后果。

  他本想一晚内完成,细思又觉不妥,闵玄清现在和他关系变得微妙,这般三更半夜的密会,若天女忽然旧情复炽,休想在天明前脱身;而见独孤倩然,则只得今夜,明晚自己是否尚在西京,须看高大对船只的安排,尚为未知。

  见闵天女可安排在白天,见独孤倩然则须秘密进行。

  想到这里,心中一热,朝跃马桥的方向展开身法,愈走愈快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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