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斩首
阴暗、潮湿、简陋的木屋中,灯光摇曳昏黄,使屋中人的面目看起来有些朦胧模糊。东乡平野郎将南宫放和魔门长老施百川让入座后,立刻高叫手下设宴。
不一会儿,几个身着和服的倭女陆续送上酒菜,并在席前表演扶桑歌舞助兴。东乡平野郎举杯对施百川道:“在下足迹虽然一向止于沿海,但对贵教和寇门主的大名可是久仰得很。如今能得贵教之助,在下无疑多了无数耳目和内应,实乃天助也!”说着他又关切地问,“不知寇门主现在在哪里,对咱们的结盟又有什么具体的计划?”
施百川笑道:“咱们门主胸怀天下,率本教在中原腹地站稳了脚跟后,立刻就让在下前来联络东乡君,同时还派人北上联络瓦剌人。不过现在一直还不见瓦剌人回信,所以寇门主决定亲自去一趟瓦剌,与瓦剌结成同盟,共谋大明江山。届时东乡君在东南沿海,瓦剌在北,本教在中原腹地中心开花,大明江山,必将在咱们手中颠覆!”
“寇门主果然一代枭雄,胸襟非我辈可比!”东乡击掌赞叹。作为海盗,他对江山社稷不感兴趣,只是想着中原若有战乱,必从东南沿海调兵,大明海防必定空虚,届时这沿海诸省的财帛、子女,可就任由自己予取予夺了。所以他对于与魔门的结盟,倒是真心的拥护。
“咱们门主对东乡君,也是仰慕得很呢!若非这次要亲赴瓦剌,咱们门主定会来见东乡君。”施百川连忙恭维道。
“寇门主真这样说?”东乡顿时两眼放光,见施百川连连点头,他不禁挺直胸膛,无形间似乎高大了许多。然后他又转向南宫放:“南宫世家三公子,一向以精明强干、智计过人闻名江湖,且对江浙两省地理民情了如指掌。东乡能得南宫公子出谋划策,犹如贵国洪武皇帝得刘伯温之助,何惧那小小公子襄也?”
“不然!”南宫放眼里闪过一丝既仇恨又钦佩的微光,“公子襄诡计多端,心思缜密,更兼勤学好问,知人善用。无论兵法谋略,还是领兵之道,皆是一学就会,一会就精,实乃千门不世出的绝顶高手。你越是了解他,就越能感觉到他的可怕。”见东乡脸上微微变色,南宫放淡定一笑,“不过幸好他也有弱点,最大的弱点!”
东乡忙问:“什么弱点?”
南宫放悠然笑道:“心软!这是千门中人大忌,但他却偏偏就克服不了。唯其如此,他才永远达不到一代千雄的境界。”
东乡勃然怒道:“他阉了我三百多被俘的手下,还叫心软?这一招对我士气的打击,远远超过以往任何残酷的手段!”
南宫放摇头道:“在公子襄的心目中,阉了俘虏总比直接杀了他们仁慈,再说这一招,也未必是出自他的本意。贵国武士与我国文人对仁慈与残酷的理解,是完全不同的。”
“南宫公子所言不假!”施百川也插话道,“咱们少主与项长老在河南开封,曾被公子襄领兵围困,他却在最后关头放了咱们少主和项长老一马。据咱们后来分析,他是怕强行用武会误伤很多百姓,所以才在稳操胜券的情况下,放了少主和项长老。公子襄行事,实不能以我辈心思测度。”
东乡见施百川也这么说,不由沉吟道:“那咱们该如何利用他这个弱点?”
南宫放反问道:“就不知东乡君是将复仇放在第一呢?还是将女人和财富放在第一?”
“此话怎讲?”东乡沉声问。就见南宫放悠然笑道:“如果东乡君是将女人和财富放在第一位,那就最好忘了与剿倭营和公子襄的仇恨。大明数千里海防线,剿倭营寥寥数千人,再怎么精悍勇猛也是守不过来的。只要你安心避开剿倭营,公子襄要想抓到你,实在是千难万难。”
东乡拍案怒道:“杭州城外那一战,公子襄不仅杀了我五千多出生入死的兄弟,还阉了我三百多受伤被俘的手下,这简直是对我大和武士前所未有的侮辱!我不报此仇,何以面对死去的兄弟?如今所有在海上漂泊的大和武士,都在看着我东乡平野郎,如果我不能报此大仇,谁还会将我东乡平野郎放在眼里?”
南宫放理解地点点头:“要想报仇不难,就不知东乡君舍不舍得下血本?”
东乡眉梢一挑:“什么血本?请公子明言!”
南宫放淡淡笑道:“我知道东乡君在海上纵横多年,必积下了一笔不菲的财富,并从沿海掳掠了不少女人。除了部分财富运回了扶桑,相信有不少财富和众多女人,还藏在海上某处苦心经营多年的荒岛上。要想钓到公子襄这条大鱼,东乡君就要舍得拿这些女人和财富做饵。”
东乡疑惑地问:“怎么做?”
南宫放嘴角泛起一丝阴笑:“相信东乡君抢去的那些女人,总有些并不甘心跟着你和你的手下,总有人想要逃走。你若不小心让她们逃走一个两个,她们肯定会找剿倭营解救她们的姐妹。以公子襄的为人,必定会立刻发兵远征。剿倭营就算倾巢而出,也不过区区六千人。东乡君目前部众虽然已不足六千,不过凭你在族人中的威望,再召集五六千人应该不成问题。届时你略做抵抗,让剿倭营攻上你苦心经营的温柔乡,面对众多财帛和女人,剿倭营必定军纪废弛,将令难行。到那时东乡君再率埋伏在海上的主力全力出击,剿倭营孤军身陷绝地,内无粮草外无援军,公子襄还不束手就擒?”
东乡端着酒杯沉吟良久,迟疑道:“剿倭营若是身陷孤岛,既失骑兵之利,又无友军之助,确如虎落陷阱。不过若是俞家军发兵相助,咱们又如何应付?”
“东乡君多虑了!”施百川笑道,“大明军制,部队若要远离驻地行动,必经兵部首肯。俞重山若要将部队调离江浙两省,必须先向兵部呈报,就算是八百里加急,这一来一回最快也得半个月,到那时剿倭营恐怕早已全军覆没。再说咱们魔门会替东乡君监视包括俞家军在内的所有沿海驻军的调动,必要时会让兵部的谕令永远到不了俞重山手中!”
东乡在沿海掳掠多年,对大明军制也是了如指掌。知道大明朝廷为了防止武将擅自用兵,威胁地方和朝廷安危,甚至发生兵变,所以对各地驻军的行动限制十分严格,本省驻军若要出省行动,必须要有兵部的手谕。这也是大明沿海虽屯兵百万,自己依旧能来去自如的原因。大明所有沿海驻军中,只有新组建的剿倭营可以不经兵部自由调动,不受地域统属限制,所以才成为所有海盗的眼中钉。
东乡沉吟良久,终于缓缓点头道:“只要施长老能保证俞家军无法出海支援剿倭营,我东乡手中的财富和女人,以及那处苦心经营多年的岛屿算得了什么?如今剿倭营已是我大和武士的公敌,只要公子襄敢率军出海远征,我可以召集一万余人在海岛四周埋伏,将剿倭营和公子襄困死孤岛!”
南宫放拍案而起,欣然道:“东乡君既然有此决心,舍得下这血本,何愁剿倭营不灭,公子襄不死?这次行动,我看可以称为‘斩首’!”
“不错不错!”施百川也举杯而起,“剿倭营是沿海驻军之首,而公子襄又是剿倭营之首,除掉剿倭营和公子襄,就是斩掉整个大明海防的首级,从此大明海防,对东乡君来说犹如虚设。南宫公子这一计,果然堪称是‘斩首行动’!”
东乡哈哈大笑,举杯站起身来,昂然点头道:“斩首行动!好!就让咱们为顺利斩掉剿倭营的首级,报我受辱之仇,干杯!”
三人举杯相碰,俱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杭州城在受到倭寇骚扰之后,反而更加繁华喧嚣。在人们心目中,有俞家军和剿倭营这两支虎军的守护,杭州安如磐石,所以南来北往的商贾,都喜欢将杭州作为自己的落脚之地,这也使得杭州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繁华热闹。
在繁华喧嚣、人流如织的长街上,明眸皓齿、天真烂漫的明珠在前方蹦蹦跳跳地东看看,西瞧瞧,显得十分兴奋,不时回头催促跟在她身后的云襄走快些。难得剿倭营大胜之后受到朝廷通令嘉奖,全营放假三天,她总算说动云襄来陪她逛街,这自然令她十分开心。
“哇!这镯子好漂亮!”明珠在一个地摊前停下来,拿起个玉镯看了又看,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其实以她的出身,什么镯子没见过,哪看得起这种地摊货?故意装出乡下女人的样子,其实是出于小女孩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
云襄凑过来看了看,点点头:“是不错,喜欢就买下来吧。”
“好啊!”明珠高兴地将镯子戴在腕上,边左瞧右看,边等着云襄付钱,谁知他却背着手走了开去。明珠只得红着脸喊道:“喂!快付钱啊!”
云襄有些诧异地回过头:“你买东西,干吗要我付钱?”
明珠被戗得两眼翻白,气冲冲地摘下镯子还给小贩,噘着嘴就往前走,懒得再理那书呆子。云襄却还傻呵呵地追上来问:“为啥不买了?是不是价钱不合适?”
“是啊!太贵了,我买不起!”明珠头也不回地说道。却听云襄在身后悠然道:“我这里倒是有个不太贵的镯子,就不知你会不会喜欢?”
明珠忍不住回过头,就见云襄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个锦盒,缓缓打开来,盒中却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虽然算不得稀世珍宝,却也比那地摊货高出不知多少倍。明珠转怒为喜,正待伸手去接,突然看到云襄眼中那种似笑非笑、洞悉天机的眼神,她脸上一红,故作矜持地看看那镯子,不屑地撇嘴道:“色泽不够纯,也不够通透,实在一般得很。”
“不喜欢?”云襄说着收起镯子,“那我拿去退了,好几百两银子呢,我还真有些舍不得送人。”
“你敢!”明珠不由分说抢过镯子,仔细戴在腕上,只见碧绿的镯子戴在纤秀的皓腕上,显得白的更白,绿的更绿。她左看右看,又喜又爱,正待向云襄致谢,突见对方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眼里满是怜爱。明珠脸上一红,扬起小手就给了云襄一拳:“小气鬼!几百两银子都舍不得,难怪我姐姐不要你了。”
话一出口明珠就后悔不迭,可惜已无法挽回。她偷眼打量着云襄,只见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眼里有种令人心悸的痛楚。明珠想要道歉,张张嘴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二人默然片刻,云襄终于勉强一笑:“是啊!亚男仰慕的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怎会看上我这个只会坑蒙拐骗的穷书生?”
“不是这样的!我姐姐不是这样的人!”明珠急得满脸通红,却又不知如何解释,只得道,“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在明珠心中,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云襄感动地拍拍明珠的手:“快别说了,让人听见了笑话。听说东街今日有集市,去晚了你要的胭脂水粉可就卖完了。”
明珠不好意思地看看左右,才发觉街上行人都在看着自己和云襄。还好人们并不认识云襄,更不知道面前这面目儒雅的布衣书生,就是率领剿倭营大胜倭寇的千门公子襄。
前方一阵锣鼓声响,将人们吸引了过去。明珠小孩心性,自然不会错过这眼前的热闹,拉起云襄的手就挤了过去。就见场中原来是两个卖艺的汉子,一个正当壮年,生得龙精虎猛;另一个头发虽已花白,看模样已是年近花甲,却依旧威猛如狮。那中年汉子敲了一阵铜锣,将人们都吸引过来后,这才团团抱拳道:“在下师徒二人,家里遭了大难,无奈北上投亲,谁知途经贵地,盘缠用尽,所以只好沿街卖艺,筹借一点盘缠。听说杭州富庶江南,百姓乐善好施,还望诸位父老乡亲施以援手,助咱们师徒二人渡过难关。”
众人轰然道:“既是卖艺,就先耍上几套把式,只要耍得好,咱们自然有赏钱。”
那汉子似乎并不是专门跑江湖卖艺的角色,手上除了一个铜锣,并无任何跑江湖卖艺常用的道具。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他也不多话,搁下铜锣团团一拜:“在下就先给大家耍一套拳法,大家看得高兴就鼓个掌,随便打赏俩小钱,在下先行谢过。”
说完那汉子就拉开架式,呼呼生风地打起拳来。众人皆是门外汉,看不出这拳法有什么精彩,尽皆索然无味,明珠也满是不屑地对云襄道:“这卖把式的也太不敬业,连头顶开砖、胸口碎大石都不会,实在没什么看头,咱们走吧。”
云襄点点头,正待与明珠离开。那汉子见众人要散,不由急道:“大家别走啊,待会儿我师父还要为大家献上一手绝活呢!”
“什么绝活?”众人纷纷问。那汉子满脸虔诚地说道:“神鞭绝技。”
“嘁!”众人不屑一顾,纷纷散去,只有实在闲得无聊的寥寥几个人勉强留了下来。云襄见他们确实不像卖艺之人,定是遇到意外才沦落至此,便掏出几块碎银递给那汉子,笑道:“我看你的拳法就不错,神鞭绝技就不用再看了。”
那汉子连忙道谢。云襄将银子塞入他手中,与明珠正待要走,却见那老者大步过来,劈夺过那汉子手中银子,一把扔回云襄脚边,抬手便给了那汉子一巴掌,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咱们是卖艺,不是在乞讨!”
明珠见那老者面色颇为不善,竟把碎银子砸到了云襄脚边,不由高声斥道:“喂!咱们好意给你银子,你不要也就是了,为何还扔回来,砸到了我家公子定要你们好看!”
那老者冷笑道:“老夫虽然年迈,手上准头却还有。那几粒碎银离这位公子的贵足还有好几寸,离砸到他还差得远呢!”
云襄见这老者虽然落拓,但神态依旧倨傲,更兼眼神犀利,对信手扔回的银子,落点看得十分的准确,显然不是寻常跑江湖卖艺的千门同道。他连忙拱手道:“先生师徒沿街卖艺,在下依言打赏,不知有哪里得罪,竟惹先生如此不快?”
老者冷哼道:“咱们是卖艺,不是乞讨。劣徒那点玩意儿,当不起公子的赏银。”
云襄笑道:“在下赏银出手,自然不会再收回。先生若是觉得令高足的拳法值不了在下的赏银,不如露上一手让在下开开眼界。”
老者缓缓点点头,傲然道:“那公子请睁眼看好!”话音刚落,就见他一扬手,空中传来“啪”的一声轻响,他的手中已多了根丈余长的细鞭,黑黢黢只有指头粗细,垂在地上蠢蠢欲动,犹如长蛇一般。
明珠见状鼓掌笑道:“原来你是耍鞭的好手,快露一手给咱们瞧瞧啊!”
老者一声冷哼:“老夫已经露了一手,你们没看到那是自己眼拙。想老夫这条鞭子,若非江湖沦落,寻常哪里能看到?”说着一抖手,长鞭犹如灵蛇入洞,倏然窜回他的袖中,片刻间他又恢复了两手空空的模样。
明珠正在奇怪,却见云襄满面惊讶地盯着地上。明珠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裂成两段的马蜂。马蜂尤在微微挣扎,尚未死透。明珠正待询问究竟,陡然意识到地上这只裂成两段的马蜂,正是方才在自己头顶盘旋飞舞的那只,就在方才鞭响的同时,已被老者一鞭劈成了两段!
云襄见老者转身要走,忙拱手问道:“先生出鞭如神,实乃在下平生仅见,不知大名可否见告?”
老者略一迟疑,沉声道:“老夫风凌云。”
“原来是风老先生!”云襄追上两步,恳声道,“小生云襄,不知可否请老先生喝上一杯?”
老者本已转身准备离去,待听到云襄的名字,立刻转回头,惊讶地打量着云襄,诧然问道:“云襄?可是率剿倭营大败倭寇的公子襄?”
云襄尚未回答,明珠已故作神秘地小声道:“公子襄就是公子,千万别告诉别人!”
老者疑惑地将云襄上下一打量,拱手道:“既然是公子襄相邀,在下敢不从命!”
四人来到路旁一家僻静的酒馆雅厅,云襄将老者让到上座,拱手问道:“我见风老先生容貌峥嵘,气宇轩昂,必非泛泛之辈,何以沦落到街头卖艺的境地?”
“咳!别提了!”风凌云一声长叹,眼中隐有泪花闪烁,“老夫祖籍福建台州,少年时得高人传授,练得一手好鞭法,江湖上送了个大嚎叫‘鞭神’。后来老夫年纪渐长,便退隐江湖回台州渔村隐居,收了个憨厚愚鲁的弟子张宝,平日里钓钓鱼喝喝酒,逗弄一下孙儿孙女,日子过得倒也逍遥快活。谁知前日倭寇血洗台州,老夫隐居的小渔村也未能幸免。老夫虽率乡民拼死抵抗,奈何寡不敌众,一家老小及众多村民皆死于倭寇之手。老夫发誓报此大仇,只是个人毕竟势单力薄,听说公子襄率剿倭营在杭州大败倭寇,所以老夫便带弟子来投,谁知剿倭营嫌老夫年迈,拒不收留,老夫一怒之下只好愤然离去。正好盘缠用尽,只好与劣徒在街头学人卖艺求生,却不想与公子巧遇。”
云襄闻言大喜过望,忙道:“剿倭营正需要风老先生和令徒这样的武林高手,能得二位鼎力相助,是云襄之幸,也是沿海百姓之福!请容在下为剿倭营先前的有眼无珠,向二位赔个不是!”说完起身一拜,态度异常诚恳。
风凌云连忙将云襄扶起,执着他的手喟然叹道:“先前这位姑娘说你就是公子襄,老夫还不怎么相信,现在却完全信了。也只有公子襄这等人物,才有信陵君礼贤下士的胸襟。老夫前来相投,看来是没有找错人。”
二人再次见礼后重新入座,此时掌柜已将酒菜送上,二人便在席间举杯畅饮,共议抵抗倭寇的心得和体会。说到倭寇犯下的劣迹,二人都是满腔愤恨,恨不能立即平患,为百姓赢得一个太平世界。
酒未过三巡,就见长街上一马飞驰而来。马上骑手老远便看到临窗而坐的云襄,立刻在酒店外翻身下马,风一般冲进雅厅,对云襄拜道:“公子!俞将军请你即刻回剿倭营!”
“是不是有敌情?”云襄忙问。传令兵目视一旁的风凌云,欲言又止。云襄见状沉声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但讲无妨。”
传令兵忙道:“金华知府方才送来了几个女人,她们自称是被东乡平野郎抢去海岛,如今侥幸逃回的渔家民女。”
云襄闻言一惊,立刻长身而起:“快走!我要亲自见见这几个女人!”
剿倭营的中军大帐中,俞重山正焦急地来回踱步,见到云襄进来,他连忙迎上前,匆匆道:“我方才已盘问过那三个逃回来的女人,确实是被东乡平野郎掳掠去的渔家女子。我现在已让大夫为她们疗伤,并派人去她们的家乡查对她们的底细,明早就有消息送回。你有什么看法?”
云襄沉吟道:“我要亲自问问她们,如果她们确实是从东乡平野郎的巢穴逃回,一定能给我们带回一些有用的情报。”
“我这就令人将她们传来!”俞重山说着正要下令,云襄忙道:“还是我过去看望她们吧,她们已经倍受磨难,疗伤要紧。”
随着传令兵来到后营医官的营帐,云襄终于在帐中见到了三名精疲力竭、伤痕累累的渔家少女。三人见兵将们对云襄的态度,便猜到他是军中管事的人,皆翻身跪倒,哽咽道:“公子,快去救救咱们的姐妹吧!”
云襄示意大夫将三人扶上床躺好,才问道:“怎么回事?慢慢说。”
从三人断断续续的讲述中,云襄这才知道,原来她们是同村的渔家女子,后被倭寇掳掠到远离大陆的海岛上,受尽了摧残和折磨。那岛上像她们这样的女子还有上千人,那海岛显然是倭寇一处重要的巢穴,而倭寇的首领正是东乡平野郎。
后来她们同村的几名渔女,在岛上囚禁日久,趁着倭寇看守疏忽的时候,偷偷盗了一艘小船逃离荒岛,却被倭寇的战船追击,小船在海上被倭寇的火炮击沉,除了她们三人侥幸未死,其余几名逃跑的姐妹都已葬身大海。三人在海上漂了一天一夜后,才被渔民救起,送到最近的州府,立刻又被地方官送到剿倭营。
最后一名渔女哭拜道:“公子快发兵救救岛上那些姐妹吧,咱们还记得那海岛的位置,愿意为大军做向导!”
云襄点点头,又仔细问了海岛的方位、地形和倭寇的人数,最后道:“你们尽可能详细地画出海岛的地形,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回咱们的姐妹。”
匆匆回到中军帐,云襄立刻对俞重山道:“请将军即刻召回剿倭营将士,咱们要尽快发兵出海。”
俞重山捋须沉吟道:“剿倭营只有六千人,抛弃擅长的马战劳师远征孤岛,一下子放弃天时、地利、人和,是不是太冒险了?我已派八百里加急快报向兵部请示,让俞家军与剿倭营一起远征。兵部的回复很快就能送到,再等等吧。”
“来不及了!”云襄叹道,“兵部令谕送到,最快也得半个月以后。半个月足够东乡平野郎将所有女人和财宝,全部转移到他处,届时要想在茫茫大海上再找到他的巢穴,可就千难万难了。”
俞重山沉吟良久,还是连连摇头:“就剿倭营六千将士出海远征,太冒险了。虽然东乡手下目前仅剩下五千余人,但剿倭营是以海攻陆,既不熟悉地形,又无援军之助,万一东乡再纠集另外几股倭寇在海上埋伏,剿倭营要吃大亏!”
云襄面色凝重地对俞重山拱手道:“将军是否对云襄没有信心?”
俞重山见云襄说得慎重,忙摆手道:“公子虽然不是军旅出身,但自从领兵以来,即表现出过人的天赋和韬略,堪称武侯再世。不过这次远征关系剿倭营六千将士的性命,本将军不得不慎重再慎重。”
云襄直视着俞重山的眼眸,从容道:“俞将军的顾虑我已有所考虑,如果将军对我还有信心,请即刻召回剿倭营将士,做好三天内出海远征的准备。”
云襄的从容镇定给了俞重山无穷信心,他终于呵呵一笑:“好!本将军就再信你一次,不过这次远征,我要亲自领兵。”
“不可!”云襄忙道,“这次远征我虽有安排,但依旧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我与东乡平野郎是在做孤注一掷的豪赌,将军关系江浙两省的安危,实在不该冒此凶险。将军若对我有信心,请赐我佩刀和令箭,让我号令全军。我若不幸输了,有将军镇守杭州,倭寇依旧不敢猖獗!”
俞重山仔细审视着云襄的眼眸,沉声问:“你有信心独率剿倭营面对东乡平野郎?”
云襄点点头:“我有信心,虽不敢说十足把握,但对这一仗,我有九成的胜算。对一个老千来说,这已是极高的赢面,可以一博!”
俞重山沉吟良久,喟然叹道:“我虽对你有十分的信任,但这一战在我看来,实在胜算不大。我想跟你在海图上做战术推演,我来扮演东乡,你率军来攻我。如果纸上谈兵你都不能将我说服,我不敢将整个剿倭营的命运交到你手中。”
云襄理解地点点头:“我愿与将军在海图上做方方面面的推演和计算,如果我不能令将军折服,也不敢拿剿倭营六千将士的性命去冒险。”
“请!”俞重山连忙将云襄让进中军大帐后方的小帐。那里有沙盘和海图,可以在其上做战术推演,已测度胜算和各种意外情况。几个剿倭营千户焦急地等在外面,等待着俞将军与公子襄最后的推演结果。这一推演足足持续了大半天,黄昏时分二人才从帐中出来。俞重山一扫先前的怀疑和犹豫,高声对副将张宇然吩咐:“速速召回剿倭营兵将,做好三天后出海远征的准备。”
张宇然连忙答应退下,云襄也拱手道:“这里的一切就拜托将军了,云襄暂且告退,三天后再率军远征。”
俞重山亲自将云襄送出中军大帐,在帐外握着他的手叹道:“这一战若是顺利,必能一举除掉东乡这最大一股倭寇,平息海患指日可待;若有任何差池和意外,剿倭营将全军覆没。剿倭营没了还可以再建,若公子有任何不测,本将军可就失去了智囊和左膀右臂,大明军队,也将失去一位有可能青史留名的军事天才。”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竟有些哽咽起来。
云襄淡然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咱们竭尽所能去做了,便可问心无愧,何必太在意胜败生死?”
“对对对!”俞重山释然笑道,“公子出征在即,本将军实不该出此不祥之言。待公子凯旋之日,本将军再向你摆酒赔罪。”
云襄不再多言,与俞重山拱手作别后,立刻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俞重山在营门外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收回目光。
江南在望,舒亚男心情越发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自己突然出现在云襄面前,会是怎样一个情形,又会给明珠造成怎样的伤害。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要为腹中的孩子,找到他的父亲,他不能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
她知道那个像狼一样的家伙还在身后紧追不舍,虽然这一路上她想尽了一切办法,却都未能甩掉他的追踪,现在,在即将见到云襄之前,她必须尽快处理掉这个讨厌的尾巴。
无奈之下她想起了曾经见过的那个标志,那个火焰与骷髅的标志。她知道魔门眼线无处不在,她希望这标志能为自己挡住巴哲的追踪。所以三天前她就在沿途留下了火焰骷髅图案,她相信这些图案,总有一个会被魔门眼线发现。她希望这能将魔门中人引来,届时巴哲就不是那么容易脱身了。
就在她都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那个白衣飘飘、丰神俊秀的年轻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眼中却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淡定和从容,当时他正在街边的酒肆中慢条斯理地吃着馒头,那白皙如玉的手指小心撕下馒头,缓缓送入唇红齿白的口中,动作有说不出优雅,舒亚男还第一次见到,有人吃馒头也吃得这般好看。
“这位姑娘一路风尘,何不下马歇息片刻?”就在舒亚男犹豫着是否在此打尖休息时,那年轻人突然冲她微微一笑,神情就像看到老朋友一般的自然。舒亚男立刻翻身下马,对迎上来的小二吩咐:“一斤牛肉,十个馒头,要快!”她已经看到了对方衣襟内绣着的火焰图案,那是他故意露出来的图案。
年轻人整整衣衫,将绣着的图案重新隐回衣襟,然后盯着舒亚男淡淡问:“你是哪位长老门下?遇到什么紧急之事,要暴露自己行踪?”
舒亚男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反问道:“你又是谁?”
年轻人淡淡一笑,轻轻吐出两个字:“明月。”似乎这两个字,足以说明一切。
听名字好像是明珠的哥哥。舒亚男暗自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匆匆道:“有个瓦剌人在追杀我!因为怕我泄露了他杀害寇门主信使的秘密。”
明月眉头微皱:“怎么回事?什么信使?”
舒亚男匆匆道:“寇门主向瓦剌派出信使,欲与瓦剌结盟,谁知瓦剌内部意见有分歧,有人便派人杀了寇门主信使,以绝结盟之念。这事正好被我撞见,有人便要杀我灭口,所以我只有一路东逃,谁知杀手一直穷追不舍,我逃到这里也没能摆脱他的追踪。”
舒亚男这话半真半假,令对方不辨真伪。明月正待细问,舒亚男已惊慌地道:“这里就你一个人吗?快多叫人手帮忙,那家伙凶得很!”
明月哑然失笑:“有我一人就足够了,你大可不必担心。”话音未落他就看到了那个蹑手蹑脚走来的异族男子,眼里闪烁着狼一样的凶光。
“是你杀了咱们魔门信使?”明月将舒亚男挡住身后,淡然问。巴哲一愣,瞠目道:“不错!那又怎样?”
“那你就死定了!”明珠说着起身向他走去,步伐虽缓,但身形极快,转眼便来到巴哲面前,探手就抓向巴哲衣襟。其身形之飘忽,出手之迅捷,完全出乎巴哲预料,他一声轻喝,弯刀怒挥而出,不顾袭向自己的手掌,挥刀便斩向对方颈项。他要以两败俱伤之法,求得主动。
巴哲的悍勇似乎出乎明月的预料,他身形一晃轻盈飘开,跟着又从一侧逼近巴哲,他的身形因速度太快,成了一道虚实莫辨的白影,令人眼花缭乱。
巴哲发出狼嗥一般的怒吼,刀光如电闪雷鸣,神情如恶狼咆哮,却偏偏连明月的衣角也碰不到。只见明月的身影朦朦胧胧,在闪烁不定的刀光中自由来去,轻盈飘忽宛若蝶舞仙飞,令人目醉神迷。
舒亚男在二人动手之时,便准备悄然远逃,谁知却被明月的身手吸引,她行走江湖多年,见过各种各样的武功,却从来没见过如此好看的武功,就见明月虚虚幻幻的身影,没有半点魔门中人的邪恶,只有仙家弟子的飘逸出尘。
见巴哲刀光凛冽,寒意刺得人浑身发冷,令舒亚男也不禁为明月有些担忧起来,不知是因为他的名字,还是因为他的风度,舒亚男心中对他已有几分好感,不希望他成为巴哲刀下的冤魂。不过看得片刻,就见巴哲刀光虽烈,却连明月的衣角都碰不到,舒亚男这才放下心来。眼看明月隐占上风,她不再停留,带上馒头牛肉,翻身上马,继续向东疾驰。
两个缠斗在一起的人影终于分开,就见明月依旧从容负手,面带微笑。巴哲惊疑地打量着对方,沉声问:“你这身手,在中原必定不是泛泛之辈,请留下姓名!”
明月浅浅一笑:“末学后进,不敢言名。倒是阁下这凶悍的刀法,让我想起了瓦剌传说中的一个凶人。”
巴哲心知凭武功胜不了对方,而对方要杀自己也不容易,就不知他是否还有同伙。想到这他恨恨地盯了对方一眼,立刻悄然后退。他就像狼一样,一旦发觉对手太强,便会毫不犹豫地撤离战场。
明月目送着巴哲的身影消失在路旁密林后,这才转望舒亚男离去的方向,他那超然脱俗的眼眸中,隐约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芒。
三天之后,剿倭营所有战船,趁着夜色悄然离港出发,驶向那茫茫不知深远的大海。在战船驶离海港不久,一只信鸽从海边一个密切监视着港口动静的黑衣人手中飞起,抢在剿倭营战船前头,飞向那座孤悬海外的无名荒岛。
朝阳渐渐从海平面上升起,将大海染成一片血红,为天地平添了一股肃杀之气。云襄负手傲立船头,回首极目眺望,只见杭州湾早已不见了踪影,而前方海天相接处,一轮巨大的红日正从海上冉冉升起。
云襄身旁除了筱伯,还多了一个威猛如狮的白发老者——鞭神风凌云。自杭州街头邂逅云襄后,他已为云襄的风采折服,甘愿追随云襄左右,为报毁家灭村之仇,向倭寇讨回血债。
三个渔家少女也被云襄请到了船头,她们凭着记忆为战船指明方向。三名少女从小就在海上漂泊,对常人来说茫茫无边的大海,在她们眼里却有着指引方向的路标。在她们的指点下,船队向着预定的目标不断前进。
七天之后,一个隐隐约约的海岛出现在地平线尽头。三个渔家少女兴奋地指向海岛方向高叫:“那里!就是那里!那就是倭寇的巢穴!”
云襄登上战船最高的甲板,俯瞰下方跃跃欲试的众将道:“倭寇的巢穴就在前方,我最后一次重申军纪:不得妄取岛上一钱一物,不得侵犯岛上任何一个女人,违令者斩!”见众将轰然应诺,他挥手向前一指,“战船分成左右两队,从两侧迂回包抄海岛,务必不让倭寇一人一船逃脱!”
旗兵立刻将云襄的命令传达到所有战船,在令旗的指挥下,数十艘战船渐渐分成左右两队,乘风破浪,向海上怪兽般的无名荒岛挺进。
两个时辰之后,所有战船皆抵达预定地点,将海岛团团包围。只见海湾中除了零星的小船,并没有见到倭寇的大批船队。众将虽然有些奇怪,但此时剿倭营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听云襄一声令下,数十艘战船立刻向岛上开炮,只见岛上倭寇构建的简陋工事,很快就在炮火中灰飞烟灭。看看倭寇的抵抗并不强烈,云襄立刻下了登陆的命令。
“牛彪率一营率先登陆,并向岛屿中央挺进!七营正紧随其后!”副将在桅杆上瞭望战局,并不断将战场情况向云襄及时汇报。只听他语音中透出的兴奋和喜悦,便知战局进展得比预计中顺利,“一营占领了岛上的最高点,正向咱们发回信号——一切顺利,中军可以登陆。”
牛彪的一营和张文虎的七营,当初是俞家军精锐,俞重山奉令组建剿倭营时,特意将这两个精锐营划了过来。剿倭营对东乡平野郎的两次大战,一营和七营都立下了赫赫战功,果然没有辜负俞重山的厚望。见牛彪的一营率先占领了海岛制高点,云襄也十分欣慰,立刻下令:“中军登陆,对全岛进行彻底搜查,决不漏掉一个倭寇。水军将战船驶入海湾,原地待命。”
战船缓缓靠岸,云襄在中军护卫下登上了倭寇盘踞的这座无名海岛。负责指挥攻打海岛的剿倭营千户孟长远匆匆过来禀报道:“云公子,咱们已经占领全岛,没有遇到倭寇多大的抵抗。似乎倭寇都已出海,岛上只有两三百老弱病残守卫,已被咱们尽歼灭。”
空岛!众将脸上都十分惊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云襄面色也有些凝重,缓缓点头道:“我知道了。中军立刻封存岛上所有财物,并将女人集中到安全地带看管,其余各营立刻伐木造寨,在水源充足的高地和险要处构筑防御营寨,务必在日落之前筑成最坚固的营寨!”
众将脸上都有些疑惑,孟长远忙问:“咱们还要在这岛上待多久?为啥要在这荒岛安营扎寨?将士们方经大战,是不是先休整一日再干?”
云襄不满地瞪着孟长远,沉声道:“我是说立刻!日落之前筑不好营寨,你提头来见!”
孟长远一怔,不敢再问,立刻拱手告退,赶紧去指挥兵卒伐木筑寨。云襄顺着岛上的小路缓缓行来,就见那些简陋的土木建筑已大半被毁,不时能听到女人隐隐约约的惊叫哭号。正行间,突听一间木屋中传来女人的惊叫哭骂,云襄忙示意中军千户李光寒过去看看。
李光寒立刻带了两个兵勇踢门而入,片刻后便将一个半身**的将领带了出来。只见那将领满面虬髯,浑身肌肉如牛牯一般健硕,见到云襄讪讪一笑,躬身拜道:“末将见过公子。”
云襄望屋里一瞧,就见一个女人正缩在被子中小声哭泣,他顿时气得满脸通红,猛然一声高喝:“来人!将牛彪拿下!”
牛彪从未见过云襄如此暴怒,吓了一大跳,连忙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公子,你、你误会了。我牛彪再胡闹,也还不敢伤害咱们同胞姐妹。那是一个倭女,公子不必大惊小怪。”
一个兵卒将那女人拎了出来,果然是个和服半解的倭女。众将松了口气,纷纷对牛彪斥骂道:“真是不懂事的家伙,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有心思与倭女作战?还不快向云公子道个歉,穿好衣服滚蛋!”
牛彪悻悻地冲云襄拱拱手,正要转身离去,却见云襄冲中军千户李寒光一声大吼:“李千户!还不将牛彪拿下,莫非你要抗命?”
李寒光见云襄双眼圆瞪,直欲杀人,只得挥手令兵卒将牛彪拿下。牛彪不满地对云襄吼道:“云公子,我老牛一向敬重你,将你视同俞将军一般,可今天这事你实在有些小题大做。想倭寇**掳掠了咱们多少姐妹,我老牛搞个倭女算多大个事?就算俞将军在这里,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得着你大惊小怪吗?”
云襄望着牛彪突然垂下泪来,痛心疾首地叹道:“牛彪啊牛彪!登陆前我一再重申军纪:不得妄取岛上一钱一物,不得侵犯岛上任何一个女人,违令者斩!你为啥偏偏就不放在心上呢?”云襄说着抬手往四下一指,“这岛上遍地是金银财宝,到处是醇酒女人,一旦有人违纪不究,剿倭营立成一盘散沙。如今剿倭营孤军身悬海外,军纪就是生命,我若不杀你,就是害了全营六千名将士。”说到这他一声高喝,“来人!将牛彪推出斩首示众!”
众将面面相觑,中军千户李寒光忙小声道:“公子,牛彪是俞将军爱将,是不是……”
话音未落,就听场中响起一声剑吟,有人已拔剑从牛彪身后刺入了他的心窝。众人定睛望去,却是七营点检赵文虎,只见他若无其事地还剑入鞘,对众将拜道:“云公子说得不错,如今军纪就是剿倭营的生命,若杀一个牛彪能严明军纪,末将愿做这恶人!”
“杀得好!杀得好!”云襄泪流满面,回身取过筱伯手中的缅刀,将俞重山的佩刀扔给赵文虎,“立刻将牛彪首级示众,并替我巡视全军,任何人违反军纪,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