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缓步走出了上观。
刚到门口,迎面一阵风来,吹得他的长袍和头发向后飞扬,他抬手压了压,透过指缝看出去,星月灿烂。
他仰着头,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光影婆娑,站在门檐阴影中的他,看不清神采,顿了顿抬步离开。
走了半晌,终于到了学堂门口。
只听里面交谈甚欢。
“这鱼可真好吃,比天兆城的可强太多了,拿出去开馆子肯定赚钱!”
“风雪这么大,鱼也不值钱。”
听到这里,青衣放下压头发的手,目光带着笑意,唇角缓缓上扬,推门而入,“风雪愈大,鱼愈贵,怎得到了你这里却不值钱了呢?”
话音落下,院内一片寂静。
原本热闹交谈的众人纷纷转头看向门口,只见青衣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他们。
他的眉眼如画,带着一股清雅之气,而唇角的微笑更是如春风拂面,让人感到温暖舒适。
张鉴笑了。
少年们不知道这是谁。
有人知道——梁鹿笙惊喜地跳起,清浅的笑容绽现在素白的脸上,映得她眉目如画,“高叔叔,你怎么也来了?”
青衣发出一声轻笑:“怎么?不欢迎么?”
青衣的话音刚落,张鉴站起身来,向青衣走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欢迎。”
青衣微微点头,目光扫过桌上的糖醋鱼,唇角微翘,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
同张鉴一道走到桌边,轻轻一挥袖,拿起秦娴的筷子,夹了一块鱼,尝了尝。
青衣尝了一口后,眼中闪过一抹怀念,又夹了一块鱼放到碗里,随手拉来一张木凳,也不见外,低头仔细品尝起来。
张鉴见状,面露微笑,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他还是他。
“好!好!好!”
青衣放下筷子,连道三声好,目光扫过众人,笑眯眯地道:“这鱼还是当年的味道!你这家伙明明是教书先生,却是做的一手好菜,我若是姑娘家,定然赖定你了!”
青衣这幅样子,张鉴似乎习以为常,摇摇头道:“许久不见,你却还是老样子,吃性不改!”
“又不是什么坏癖好,改它做什么呢。”
梁鹿笙推开宋钱,坐到青衣旁边,开心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高叔,天兆城梨园的园主。”
秦娴点点头。
宋钱则是沉默。
“高青锁!”恭喜惊呼三字出口。
眼前这个人,是顶着“春风榜首”和“勍城剑气”名头的大青衣!
是连文江子和洛剑父都说“再过十年,天下夺天尽看青锁高”的绝世之才。
梁鹿笙皱眉不悦道:“你信不信我砍你,谁准你直呼高叔叔名字的!”
“还有,”梁鹿笙又补了一句,“像你这样的无赖,就不配提高叔叔名字,不,连看他一眼的资格都没。”
恭喜算是怕了这小娘皮,蛮横霸道,偏偏自己还打不过,只能忍了,气鼓鼓地大口吞咽起饭菜。
高青锁斜撇了一眼梁鹿笙,略带惊讶道:“你如今这蛮横之姿见长啊,张鉴就是这样教你的。”
张鉴笑着摆手:“这可不是我教的,休赖我头上,这只小鹿行事从来都是但凭喜欢。”
“高叔叔你是不知道这家伙有多无赖!”梁鹿笙委屈道。
青衣闻言,目光扫过梁鹿笙,落在张鉴脸上,轻笑道:“哦?那张先生还是老样子吗?,只走自己认为对的道?”
张鉴笑了笑,抬头看向青衣,目光带着一丝怀念和歉意,“青锁,当年之事……”
青衣摆摆手,截断张鉴的话,目光平和地看着他,“都过去了。”
张鉴默然。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好了,既然重逢,就不说这些了。”青衣率先打破沉默,掏出一块方巾擦了擦嘴,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张鉴身上道:“多年不见,想和你单独叙叙旧,就让小辈继续吃吧,我们借一步说话?”
张鉴微微颔首。
梁鹿笙嘟着嘴不满道:“什么话是我都不能听。”
“你们继续吃。”
张鉴笑了笑,带着高青锁离开。
院内又恢复了平静。
梁鹿笙看着青衣离开的方向,目光有些复杂。
“吃吧。”
宋钱夹了一块糖醋鱼放到梁鹿笙碗里,低声道:“多吃点。”
“做什么?”
宋钱微微一笑,“我想看你吃。”
看着恭喜一脸看好戏的神情,梁鹿笙脸一红,一拍桌子,“拿走!”
不远处的屋子内。
青衣和张鉴相对而坐。
“听闻你被大先生除去先生之名?”
青衣抬眼看着张鉴,又缓缓道:“可是因为……”眼中余光撇了张鉴桌旁的灰色纸伞一眼,欲言又止。
“应该不会。”
张鉴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茶水,轻抿一口,又开口道:“大先生行事独断,又搞天人感应那一套,弄得儒不像儒,道不像道,谁知道他想做些什么呢?”
“你这样淡然的人,也会因为大先生而苦恼吗?”高青锁放下茶杯,轻笑道:“听闻他还要你的儒字简书?”
张鉴点了点头。
高青锁又看了一眼灰色纸伞,奇怪道:“既然不是,为什么不收起来?”
张鉴摇了摇头,解释道:“我想,把它传下去。”
高青锁愕然。
张鉴又道:“大先生行事乖张,以防万一,若是他真的知晓其中秘密,恐怕我与老茱萸二人,都脱不了身,也算是小心一些。”
高青锁道,“有这么严重?”
“你一直以来的追求都没有变吗?”张鉴似乎不想在这上面多谈。岔开问道。
“什么都没变。”高青锁平静回答。
“那你与雁音?”张鉴试探问道。
高青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柔意,轻声道:“没找到。”
“还等?”张鉴又问。
“等!”高青锁肯定的回答,目光中透着一丝坚定。
张鉴微微颔首,又道:“问过他姐姐么?”
高青锁闻言,摇头道:“问了,只说是没见过。”
“你……。”张鉴轻叹道。
“叹什么气,这样很好,世人谓我恋大勍,其实我只恋大勍某,一直没变,不是么。”
两人相视一笑。
院内忽然响起一道剑鸣,清扬激昂,如飞如舞。
高青锁面露疑惑
“是栖梧剑。”张鉴道。
顿了顿又道:“定是又和恭喜起了争执。”
高青锁笑而不语。
片刻后问道:“你这学堂比在小竹别院热闹,外面都是你学生?”
“不是。”张鉴摇头道。
“那是?”高青锁惊讶道。
张鉴笑了笑,“同村的小辈孩子,遇上了,一起吃个便饭。”
高青锁点头,“你似乎有些变了,以前你可是最讨厌热闹。”
“该变就变,突然发现家里热闹些,还挺不错。”
高青锁突然莫名其妙问道:“是谁,资质如何?”
张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又复平静,果然他了解自己。
“灰发的少年,很奇特。”
张鉴继续沉吟着道:“他的资质,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
“这算什么回答?”高青锁笑道。
“他的资质,平平无奇,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他很轴!”张鉴缓缓道。
“何为‘轴’?”高青锁微微皱眉。
“固执,认死理,一条路走到黑。”张鉴解释道。
高青锁哑然。
“你觉得,他的资质能走多远?”片刻后高青锁又问。
“看造化。”张鉴目光悠远,淡淡道。
“你觉得他会有何造化?”高青锁又问。
张鉴微微一笑,目光投向窗外的远方,缓缓道:“飞蛾扑火,如能有所光,必有所暗。”
高青锁默然。
院内剑鸣越发清脆起来,如凤在空,如凤在林。
高青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用了剑经?”
“六爻!”张鉴目光平静,口中吐出两个字。
“什么来头?竟然逼得梁鹿笙用剑经”高青锁皱眉问道。
“盗门。”
高青锁一愣。
屋外。
梁鹿笙与恭喜斗在一处,宋钱看着少女满是担心。
秦娴则悠哉悠哉的吃着东西。偶尔抬头看一看师兄何时输。
恭喜的拳诡谲。
梁鹿笙的剑灵动。
两人都动了真火。
院子里,两人打得难分难解。
梁鹿笙的剑如灵凤,飘逸无常,时而在恭喜的拳缝中游走,时而气势如虹。
而恭喜的拳法也如游龙,有时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发起进攻,又或者以柔克刚,将梁鹿笙的攻势尽数接下。
一时间,两人身影交错,剑光拳影,尽显其妙。
突然,梁鹿笙身形如箭,出现在恭喜身后,直射后心。
月在庭花。
剑意纵横,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斩破。
而恭喜也是强行扭转身子,仓促之间最终一拳挥出,如山如海,有万钧之力。
“轰!”
梁鹿笙的顺心意。
剑意如凤,与恭喜的拳意在空中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院落中,飞雪漂浮,尽数被剑意和拳劲扫飞。
一剑震退恭喜后,梁鹿笙飘然落地,身周剑意未散。
恭喜在空中翻滚数圈,才卸去劲力,单膝跪地。
宋钱惊呼出声,“好厉害的一剑!”
秦娴也看直了眼,“果然是师兄输了。”
恭喜脸上露出不服气神色,“这么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