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终于无可阻止地爆发了。
在多年来精心营造的战船的帮助下,东陆皇帝的大军渡过了天拓峡,东陆军队的铁蹄百年来第一次踏上了北陆瀚州的草原。
但是关于战局的进城,那就说法不一了。尤其当战争的新闻传到澜州,传到秋叶城的时候,更是难保不会走样得歪七八糟,甚至于各种自相矛盾的战报都在同时流传着。有人说,自从渡过天拓峡之后,皇帝的军队一路高歌猛进,在若干次战役中都取得了胜利,已经推进到距离蛮族的都城——北都城不足百里的地方了。
有人则说,华族军队遭到了蛮子们最顽强的阻击,在瀚州草原上步履维艰。虽然凭借着装备的精良和先发制人的优势,他们仍旧占据着上风,但几场血战之后,军队的士气已经低落了不少。反观蛮族人,在面临着这场可能导致灭族的战争的时候,以往一向和大君不和的几个部落也放下内部的矛盾,主动调动军队,听从大君的调遣。在抵达北都城之前,华族和蛮族的军队也许就会进行一场未知鹿死谁手的大决战。
种种流言满天飞的结果是,秋叶城同归客栈的大堂总是显得很热闹。虽然客流量已经少了很多,但那些坐在大堂里的人们,一张嘴总是离不开战争局势。
“我敢赌一个金铢,皇帝输定了,”一个从木兰城来的客人口沫四溅地说,“毕竟和平了那么多年了,华族的军队恐怕早就已经忘记了打仗是怎么回事了。而蛮子就不一样了,他们就算不打仗,也还要打狼呢!想想看,他们天天在马背上过日子,天天拿着刀子切烤羊肉,切顺手了就去砍人……”
所有人都哄笑起来,正在抽旱烟的兰田笑得呛住了,咳嗽连连,好半天才能说出话来:“你这小子,从来没去过瀚州吧?净在那儿瞎胡扯。”
“可你至少得承认我的分析是有道理的,”这位客人毫不羞惭地说,“论打仗,蛮子天生就是比华族人强。”
“那也不一定啊,”一名从中州天启城来的客人说,“至今在我们天启城的茶馆里,最受欢迎的评书始终都是风炎皇帝北伐的故事。蛮子们天生会打仗又怎么样?还不是被风炎皇帝和铁驷之车打得屁滚尿流。”
“屁滚尿流又怎么样?”木兰城的客人故意模仿对方的语气,“北陆打下来了吗?瀚州从此姓白了吗?没有嘛!风炎皇帝还不是得退兵回去。”
“行啦行啦,别争啦!”兰田挥了挥手里的烟杆,“这样空口争来争去,争到天黑也争不完。还是具体说说战局吧,现在流言满天飞,到底哪条消息才是可信的啊?”
自从战争爆发之后,兰田就对战局十分关切,而且他不止关心某一场战役谁胜谁负,连战斗的细节都要一一问清楚。这是很困难的,毕竟战争时期的通信会加倍困难,传到秋叶城已经迟滞了不少时日,而国家考虑到民众情绪稳定等等因素,即便吃了败仗也可能会掩盖消息,报喜不报忧。
所以这个工程对兰田而言十分困难,好处在于,兰田是个非常有耐心的人,他会把各种情报统统整理在一起,去粗取精,得出自己的判断。渐渐的,一些外地人也听说了,在秋叶城里有一个客栈老板非常喜欢收集战争情报,于是他们到了秋叶城的时候,会特意去同归客栈住店,告诉兰田一些新鲜热辣的新闻,并且理所应当地获取报酬。
“谢谢你,这些事儿真的很有意思,”兰田会拍一拍给他带来消息的住客,“为了表示感谢,我会免掉你一天的住店费用。”
谁也不知道兰田打听这些战争新闻究竟是为了什么,问他他也总是笑而不答,于是终于有一天,麻烦上门了。这一天上午,正当兰田照例在大堂里听着南来北往的旅客们向他讲述各种战争轶闻时,两名捕快突然走了进来,打断了大家的谈话。
“二位官爷,光临小店有什么事吗?”兰田慌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你就是同归客栈的店主兰田吗?”一名捕快反问道。
“没错,就是小老儿我。”兰田点头哈腰地说。
“那就没错了,跟我们走一趟吧!”另一名捕快面无表情地说。
于是兰田就这样被拘走了,在秋叶城的衙门里被关了两天。他所受到的待遇可不一般,从都城派出来的负责反间的官员亲自出马审讯他。
“你到底是哪国派来的斥候,快交代!”官员一拍桌子。
“大人哪,天大的冤枉哪!”兰田一脸的苦相,本来就佝偻的老腰弯的好似虾米,“我家世世代代都在秋叶城里经营客栈,您可以去查户部的记录的啊!”
“世世代代?那你为什么对战局那么关心,那是一个小客栈老板该关心的问题吗?”官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从战争爆发开始,你就在利用来来往往的客商搜集各种情报,到底图的是什么?”
“哎哟大人您这可冤枉我了啊!”兰田连连叫屈,“我这纯粹是个人兴趣,个人兴趣啊!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可能搞间谍活动的啊!”
兰田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勉强解释清楚他这些特殊爱好的由来。随后的背景调查证实,兰田的确是家世十足清白的秋叶城土著,过去也从来没有什么犯罪记录,这才被放了回去。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同归客栈的生意,正相反,更多的人听说了兰田的“个人兴趣”,都挺乐意到这里来蹭点饭什么的。
“兰老板,你不会是想要当一个历史学家什么的吧?”有一次,一名客人这样发问道,“你是打算把这些战争的事迹统统都记录下来吗?”
“历史学家?这个么,还真说不准……”兰田诡秘地一笑,“历史这种东西,就像是一面镜子,最后照出来的是我们的真实生活。”
“您这话太有哲理了!”客人们纷纷赞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