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吾兄:
对黄小路的追踪已经进行了一个半月。这真是不堪回首的五十天,作为天驱武士,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狼狈过,天天在越州山区的泥水里打滚,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蹒跚前行,忍受着雨水、蚊虫、泥石流和该死的越州刁民。我发誓,等到这一次任务结束了,我将终身不再踏入越州的土地。
唉,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啦,身为天驱,总是会被派到任何一个需要我的地方的。只是这一次的任务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林霁月实在是太奸诈了,想要追上她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在三天之前,我们差一点就能追上他们了。毕竟经过了那么久的逃亡,我们很累,他们更加吃不消,黄小路好像是生了病,影响了两人逃跑的速度,使我们终于得到了追上他们的最好机会。当时我们进入了越州东部的中白山,前方有一段长约十里的路程只有一条山道,没有其他岔路,我们决定一鼓作气在这条山道上捉住他们。
我们几乎用尽了全力在那条崎岖危险的山道上狂奔,甚至有那么两三次差点儿一不小心滑进万丈深渊,但这样的穷追猛打是有价值的。经过一个对时的追赶,我们终于能看到他们的背影了,黄小路的确显得脚步沉重,甚至经常在不好走的地方要靠林霁月的搀扶才能走过去。我们都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决意要一举擒获这两个叛徒,终结这场让人难受的追逐。
但是没想到,就在我们之间相差只有半里,眼看很快就可以追上了的时候,意外的情况发生了。黄小路和林霁月突然停住了脚步。我本以为那是他们放弃逃跑束手就擒的标志,结果林霁月从身上摸出一枚古怪的哨子,把它吹响了。那枚哨子发出一声尖利而奇特的声音,刚刚响过,他们的身前就飘来了一股白雾。是的,那是一团突然出现的白色雾气,完全没有任何征兆,并且迅速地把两人包围了起来。等到我们赶上前去之后,雾气慢慢散去,而两人已经不见了!他们就像在雾里溶化了一样,完全消失不见了,地面上也没有他们俩的脚印,而是留下了很多看上去比成年人小得多,就像是孩子一样的足迹。
“那是河络的脚印!”我的同伴和头领钱立鸣蹲下身来,仔仔细细地查看了那些脚印之后,对我们说,“据我所知,黄小路过去曾经来到过越州,并且来到过我们现在所在的中白山,帮助这里的河络族铲除了一名叛徒,为他们和天驱建立了不错的友谊。”
“也就是说,他们刻意跑到这条路上来,就是为了寻求河络的庇护了?”我恍然大悟。
“看起来,我们还是低估了黄小路,”钱立鸣阴沉地说,“我们都以为这两个人众叛亲离,已经成为了天驱的众矢之的,不可能得到什么帮助的,但却忘记了,他曾经借助着天驱的身份和外人建立过良好的关系。现在,他的第一个关系已经用上了。”
“我们为什么不找到这个河络的部落,向他们讲明白一切,请他们把黄林二人交给我们呢?”我问。
钱立鸣摇了摇头:“不大现实。河络的思维方式和我们人类不一样,有些死板,或者说,相当死板。他们把黄小路当做有恩于他们的朋友,就一定会庇护他的,我们打上门去也许反而会引起他们的不满。更何况……河络的秘术你们刚刚也见识到了,我们就算想要找到他们,也得有这个本事。”
“可是我们应该怎么做?”另一位同伴闵超很焦急地说,“就这样放过他们?”
“他们不会在河络部落躲一辈子的,”钱立鸣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说,“他们做出那么大的事情,背叛了天驱,必定还有别的图谋,一定会重新出现的。现在离下山已经不远了,我们只能先到山下休息,然后轮流派人在这里监视,一旦黄小路病养好了重新上路,我们再继续追踪。”
也只能如此了。所以现在,我们已经在山脚的驿站里住了三天了,虽然这里的伙食很糟糕,床褥和被子都带着一万年也去不掉的霉味,却已经是半个月来最好的休息地方了。我也终于找到了大块的时间,可以给你写信。而就在今天,我听到了坏消息:战争终于爆发了。
鉴于越州的交通状况,这个消息传到这里的时候,至少已经晚了七八天了。我不知道你那里怎么样,只能全心全意地祝福你平安。战争一旦到来,我们天驱就必须要投入到制止战争的行动中,愿北辰之神保佑你。
铁甲依然在
昭
昆吾兄:
收到你辗转托人带来的回信,喜不自胜,在这样的乱世中,平安就是最大的福分。
天气渐渐进入了冬季,越州变得十分阴冷,夜风已经有了刺骨的凉意,我怀疑住在这里的居民每一个身上都有风湿的病痛。战争也已经进行了一个月了,不过这里毕竟偏远,在北陆的草原上展开的金戈铁马似乎与本地人没有什么关系。他们依然平静得近乎淡漠,过着自己的生活。当然这可能是因为黄小路和林霁月一直在山区里转悠,只是我们不得不紧随他们的原因,据说在越州的城市里,君王们也在秣马厉兵,准备迎战。
钱立鸣的判断是正确的,黄小路只在河络部落里躲藏了五天,大概是养好了病,然后又带着林霁月出发了,我们自然是一路追上去。这一次,他们又领着我们兜了几个大圈子,然后突然取道向北,如果不再更换方向的话,很有可能会翻越雷眼山进入澜州地界。
澜州虽然还是不能和宛州相比,但相比起越州来,已经好很多了。钱立鸣正在召唤我们出发,这封信就写那么多。不知道下一次我们俩看到彼此的来信会是什么时候了,只能祈求真神保佑。
昭
昆吾兄:
这么长时间居无定所,至今也只收到过你一封信,心中颇为惆怅,但也没有办法。我想,只要你能收到我的信,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上一封信里,我告诉你,我们可能会进入澜州,而事实上,现在我们已经在澜州的土地上了。我们原本以为,离开了崎岖多山的越州,我们的追踪会更加便利一些,却没想到,黄小路已经从朋友那里得到了两匹快马,令我们的追踪反而变得更困难了。
幸好澜州沿路也有我们天驱的同伴,通过他们的帮助,我们始终没有跟丢。现在我们已经来到了晋北走廊附近,在一座小镇上暂时安歇,我也终于可以再找到机会给你写信了。虽然不知道战争的局势会不会影响到通信,但是不给你写信,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这些日子里,我们聚在一起,也忍不住要讨论一下战争的局势。皇帝出兵之前,宣称自己必然会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蛮族,但现在看来,他的自信有一些没有根据。蛮族人毕竟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民族,就算兵器不够精良,战士的素质却高出许多。尽管如此,这样的战争还是让人难以预测。
这种时候,我难免有一些微微的怅然。其实我更情愿投身到这个以天下为熔炉的宏大战场上,为了九州生民出一份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疲于奔命地追赶着两个叛徒。我希望能像其他的天驱一样,在瀚州草原上举着刀和蛮族战士们一同抵抗侵略,或者在皇帝的军队中寻找着暗杀的机会。
很多时候我实在是不明白,像黄小路和林霁月这样的辰月教徒到底想要做什么,或者说,他们所信仰的“神”到底想要做什么?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为什么要把它推向战火,为什么要把它送入毁灭的深渊?难道所谓的神,都是以毁灭为最大乐趣的吗?
每到这种时候,我都希望你能在我身边。作为一个女人,无论外表多么坚强,都难免会有软弱的时候。当我软弱时,我就希望得到你的支持。你之前多次向我提出婚约的请求,我都没有明确答复,因为我对婚姻本身还并不了解。但是现在,当我发现世界也许会在朝夕之间就被颠覆的时候,我忽然对个人的渺小产生了极度的恐惧。我想要找到一个依靠,那个依靠就是你。
因此,你所提出的婚姻之约,我同意了。等到这里的事情一了结,我就会回到宛州,和你成亲。无论那时是冰封大地,还是春暖花开。
昭